爱的回流

文 董笑含

亲爱的元元：

今天是5月31日，是你和夕尧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也是咱娘俩结缘一周年的纪念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妈妈有些心里话想跟宝贝说，所谓以文记之，以信传之，就算是婆婆我送给宝贝一件特殊的礼物吧。

元元，妈妈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内心的喜悦——你清澈的大眼睛毫无生分地热情地看向我，可爱的笑容里没有半点做作扭捏。两个敏感关系的女人第一次见面，妈妈本想端着准婆婆的架子与你进行礼貌的交流，可是在你面前，妈妈心里所有的设防与距离瞬间就被你的真诚瓦解了。

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妈妈年轻时是个工作狂，且为人强势。你先生我儿子夕尧自小最缺的就是妈妈的陪伴，最烦的就是妈妈的强势与控制。他曾发誓说，将来他结婚，一定不会娶像妈妈这样的女人。当时我听了心里好难过也好心酸——妈妈那么努力打拼不就是为了给他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吗？妈妈对他严格要求不也都是为他好吗？怎么我会给他留下这样糟糕的印象呢？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失败的母亲，甚至对自己的努力也产生了怀疑，对自己在工作上取得的成就也感觉毫无价值。直到夕尧带着你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母亲在孩子心里尤其男孩子心里会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说过：“所谓的谈恋爱，其实就是在寻找能扮演母亲角色的人。”当然妈妈不能断定这个理论是否成立，可是无论从外表长相、精神气质、人品德行以及情趣爱好、生活习惯，你身上确实有妈妈的影子，包括那一点小小的控制欲。只不过，宝贝内心的柔软和女孩子的娇媚可爱胜过妈妈太多，这也许是让夕尧最痴迷的地方，我想这也是让他决定娶你为妻最关键的动因吧。夕尧自小内心对柔软妈妈、温情母爱的渴求，也许会成为他一辈子都在找寻追逐的光亮。妈妈写到这里，忍不住心疼流泪，内心对儿子的愧疚之情涌上心头，这种愧疚也许会伴随妈妈直到生命终结。因为在他成人后，妈妈无论怎样弥补，已经无法回到在他幼年时我作为母亲理应陪伴他慢慢长大的那段时光……

亲爱的元元，现在你知道妈妈有多么感谢你的出现了吗？妈妈已届耳顺之年，回望半生，妈妈的生命和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完整的，妈妈从心底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获得比妈妈更好的生命状态和完满生活。元元，你的出现，让妈妈看到了这种希望。

你在婚后曾开玩笑地问我：“妈妈，你是因为爱夕尧才爱我的吗？”我的回答是：“夕尧是我们婆媳结缘的媒介，他无论心里怎么抵触妈妈的影响，可是他最终的选择还是无法绕开这份命中注定的机缘，从这一点上，我特别感谢夕尧的决定和选择。同时，因为你跟妈妈性情相近，妈妈感觉不是娶媳妇，而是天上掉下个梦寐以求的女儿。从这一点上说，妈妈爱你，是爱一个跟夕尧一样鲜活而美好的生命。妈妈对女儿的爱和你对妈妈的爱，也在丰盈妈妈后半程的生命，这就是没有分别、没有先后、没有厚薄的母女之爱！”

元元，妈妈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我们在一起生活的这一年中，妈妈每时每刻都会感受到你给家里带来的生机和活力。你爱养宠物，喜欢花草，喜欢健身跑步，当然也喜欢吃那些杂七杂八的零食和重口味的外卖。妈妈以前是个典型的植物“杀手”——大小绿植买回家里，不出半月，都会蔫头耷脑，死给我看。一棵棵绿植变成一个个空盆。妈妈屡败屡试，从买观花类植物到买观叶类植物，发展到最后买回号称最易养的多肉植物，可是让妈妈备受打击的是，水嫩嘟嘟的粉蛋、萌萌哒的熊爪不出一个礼拜，就像一个备受摧残的小妇人，面目颜色、胶原蛋白眼见流失，变得低眉耷眼半死不活。直到婚后，你就像个花仙子般地一通魔法操作——倒盆施肥浇水修枝，眼见那些小可爱们元气还阳重新支棱起来，跟你一样，精精神神、漂漂亮亮地立在那里。可见女人是一个家的风水这话一点不假。

一个好女人福荫三代人，这种说法元元想必也听说过。妈妈不确定其中的含义你是否清楚，但妈妈明确知道你身上具备最可贵的女子秉性，那就是“柔”。可别小看这一个“柔”字，它几乎是一个“好女人”最重要的底色，也是妈妈半辈子都在修行修养的一个字。老子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意思就是“柔”不仅是生命的特征，更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世上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东西了，但是水却最能克制刚强的物质；你还记得妈妈在婚礼上说的话吗？妈妈希望结婚后夕尧要活成一座高山，成为一个家的脊梁和担当；元元要像一条河流，水绕高山，滋养万物而不争。高山流水相生相长，男女乾坤各得其彰。妈妈此生婚姻和育子最大的失败皆因阴阳颠倒、定位混淆。女子可以自立自强，但在一个家庭中不能活成性别错位的女“强”人。失去了做妻子的柔美、做母亲的温婉，坤乾大乱，以致家宅不稳。正如妈妈开头写的那样，柔善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品性，甚至超过身材曼妙、容貌姣好。这也是元元最让妈妈欣赏的地方——夕尧跟你结婚后，也一改以往孩子般的任性，像个真正的有肩膀的男子汉了——就像那些绿植花草，沐浴在元元柔和善意的暖阳中，渐渐舒展活泛起来。

关于“好女人”，除了柔，还有两个字是妈妈想跟你分享的，那就是“静”和“慢”。《道德经》第三十九章有这样两句话：“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文中一静一动，静则为安，动则徐徐，实属为人做事非常高阶的大智慧。老子明示静而生安、安能生慧。“安”字的本意为女子安则家安，女子静则家宅静——安宁静谧、祥气氤氲的家庭氛围就是家人尤其是丈夫、儿子、孙辈等男性家人养智生慧最好的土壤和风水，也是这个家能够福泽三代的长尾基因。作女作死，不作不死就是女子柔美静安的反向佐证。

其次，老子提示我们做一切事情都要不暴不躁，不“乱”不“浊”，悠然“徐生”，慢慢渐进，水到渠成。行事但凡期待一蹴而就，唾手而得，功利之欲势必就会带来心烦气躁，阵脚大乱。妈妈前半生在外打拼奋斗，后半程反向内观，突然觉得逝去的几十年活得稀里糊涂，不明就里，终是辜负了自己所爱的中国文化，枉负了古之圣贤的谆谆劝诫。中国人的哲学宝典《道德经》，妈妈希望今后能和你们常诵之、时习之、共释之，希望它能成为我们家族代代相传观世为人的德行准则、行为指南。

一个国家要有梦想，一个民族要有信念，一个人要有追求，一个家庭怎么能没有精神支柱？

在过去的一年里，你曾多次问我：“妈妈，你是因为爱夕尧才爱我的吗？”言下之意，妈妈爱你是有前提条件和结果期待的。说实话，在你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好像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爱你，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这可能跟宝贝的成长背景有关。你从小到大生活在三代同堂的大家庭里，可以说是集家族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孩子。宝贝对爱的回流是非常敏感的，同时也是非常依赖的。新嫁作人妇，要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对婆婆的情感含量再三确认也是可以理解的。

亲爱的元元，妈妈在小红书上的签名是：媳妇是亲生的，儿子是捡来的。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多少能看出妈妈的一些心境。妈妈当初怀孕的时候，多么地盼望能得一个女儿。也许老天知道我的遗憾，27年后，它让夕尧把你带到妈妈面前。如果说你和夕尧的缘分修了1000年，我想咱娘俩的缘分至少也要修够800年吧！这份婆媳之缘的神奇不仅在于你我容貌相似、习惯相近，最关键的是你我性情、品行、三观高度吻合——我们在各自的人生舞台上都是本色出演，不拐弯、不隐匿、不做作，嫉恶如仇，纯良正向。所不同的是，宝贝柔美风，妈妈正面刚；宝贝喜平凡，妈妈尚作为。宝贝对情感充满期待，妈妈已磨炼成自我做主宰。

亲爱的元元，生而为人，做一世女子，你知道这是多么美妙而又多么艰难的人生体验啊！女人，它丰富极了又简单极了、动人极了又麻烦极了、柔媚极了又倔强极了、和善极了又歹毒极了、开心极了又痛苦极了、单纯极了又复杂极了！

从生物学的意义上说，女人这个物种的演化应该是最复杂最高阶的生物体表现。生而为女人，是上亿万年大自然演化的结果，生而为你，又是造物主多么难得的一件杰作啊！元元，我们每一个女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生命，她是人类生发孕育的母体，每一个女性都应获得尊重、爱戴和呵护，每一个女性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历史、政治、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女性的弱者地位和被歧视、被边缘的现象成为社会普遍存在。值得欣慰的是，随着21世纪的到来，我们国家对男女平权的不懈追求在数字经济背景下宣告“她”时代真的来了。亲爱的元元，你和全国六亿多女性都是幸运的。在我们国家，在这个时代，你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能量，展现自己的美好，施展自己柔韧、细腻、卓尔不群的女性特质。你的先生、我的儿子从小在一个充满平等氛围的家庭里长大，他在人际关系中，最崇尚的信条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对你的尊重和宠爱妈妈看到眼里，喜在心上。至于妈妈，我会把你当作天赐的女儿、无间的闺蜜、相契的朋友。妈妈唯一不想做的是，用社会关系和传统文化定义的“儿媳”标签来要求你、约束你。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妈妈力主你们自建小家，你作为小家的女主人操持安排你们的一切，妈妈绝不会介入干涉，妈妈相信元元会做得比妈妈更出色；对于后代子嗣，妈妈认为你有权自己决定生与不生、什么时候生、生几个，生育权完全由你掌控。同时，对后代的养育权也绝对以你们两个为主——生而能养、生而能育是你们决定要当父母的唯一前提条件。前面说过，没有陪伴夕尧长大是妈妈半辈子的痛楚，希望不要在下一代身上重演。在这件事上，元元，你和夕尧是绝对的主力，妈妈只是你们的外援，希望你理解并接受这一观点。

在事业发展上，妈妈特别支持你大胆尝试和探索实践，发现自己所长、探寻自己所爱，而后作为谋生的工具和事业发展的基石，这是多么愉快而美妙的事情啊！元元记住，热爱是为人行事最珍贵的理由，热爱是能让生命完全绽放的催化剂。妈妈在这件事上始终都会是你的陪跑和教练，就像我们联手开创新媒体事业，这个过程让妈妈看到你蓬勃的创造力和超棒的执行力，妈妈这个老媒体人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为新媒体人元元点赞自豪！

在你和夕尧的情感关系上，妈妈是没有发言权的人。因为妈妈本身是个失婚者，对婚姻关系没有评判力和成功经验。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经济独立、情感独立、精神独立应该是一个女人此生此世最顶级的配置。无论你身在哪一种关系状态中，都不能失去“独立”二字，这是你和任何人包括爱人能够比肩前行的资本，也是能让他忽略容颜与你相敬到老的秘笈所在。一个生命影响另一个生命，一个灵魂感知另一个灵魂，这是最棒的无以伦比的关系状态。在漫漫人生旅途中，当你遭遇不公、构陷、欺骗时，这两个字会帮你绝地反弹、逆势而上。任何时候，任何境遇，请你记住，自己不倒下，这世上没人能够打倒你！

妈妈最后要叮嘱你的是，身为女人，情绪化、碎碎念是我们女人的软肋。有句话说，有脾气是本能，压住脾气是本事。一个情绪稳定的女子一定是个大格局的女子，也是让男人琢磨不透、敬重有加的涵养女子。

纸短情长，未尽之意容日后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