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盐的地方都有温度（组诗）

文 邵 悦

现实，总在闪烁其词

父亲每咳嗽一下

脊背弯曲得就重一下

母亲的老寒腿每颤抖一回

两腿间弯曲的空洞就大一回

我唯恐他们的弯曲化成句号

读高三的儿子，临近高考

得了考前综合征

这不算病的病

却成了我的急症——

焦躁，心慌，头痛难忍

细细咀嚼每一个日子

无需辨别到底是哪一种痛

现实，总在闪烁其词

恕我的中年，外强中干

风雨，咽下就变成体力——

抗压力，抗痛力，抗排挤力

撑过去就是太阳，或者鹰

恐惧

术后，麻药劲儿一过

钻心疼痛的

不只是病人，还有时间

身体用阵痛，为麻木的时间

植入了知觉

在鲜活的生命面前

阵痛，像一把双刃剑

左边，剔除体内的顽疾

右边，消除岁月沉积的冷漠

你庆幸自己，对疼痛

产生强烈反应。如此甚好

因为，一个人对麻木的恐惧

远远大于疼痛

憧憬

在早安与晚安之间

许诺自己一场辽阔无垠

里面有草原，骆驼，沙漠，海洋

不管到哪里浪迹天涯

都有时光摇响驼铃

叮咚的回响

是绿洲，也是浪花

在阳光与月光之间

许诺自己一班无所谓的列车

让八面来风的事物，退回原地

每一次想飞，哪怕缺少翅膀

在光影里进进出出就好

所到之处，全是

一种明媚，和另一种明媚

时间说了算

“今日小雪”

只是一个节气的指令

小雪，是那枚令箭的乳名

天宫派下来的日子

与雪花无关，与冷暖有关

一家一户，用门窗迎接

小雪到来，年已近尾声

日历上的日子，一张接一张飘过

像树上飘落的叶子

归根，还是飘飞

风说了算

日子，是过，还是熬

——时间说了算

咸克冰

结冰的路面，撒上工业盐

光滑的计谋，被迅速破解

盐，来自海，有盐的地方

都有温度，和包容性

咸，只是它们的犟脾气

我不关心盐的工业使命

只关心行走冰面的车辆、行人

车轮滚滚，碾不碎冰的光滑

处世再圆滑，也抵不过冰的功夫

一不留神，就栽倒一小块冰跟前

长路漫漫，一物降一物

冰克人，人克咸，咸克冰

身份转换

术前，术后

一直是闺女守在病床旁

悉心照料父亲

那动作，表情，和目光

惹得同室病友感叹：

养闺女，就是比养儿子强

父亲尴尬的笑容全是隐情

——天地轮回

人伦很重，性别很轻

七尺男儿之躯

左侧是父亲，右侧是儿子

一袭女儿身

半部是闺女，半部是媳妇

双重属性之间

隔着一次身份转换

雪，是后半夜下大的

失眠

导致大脑天马行空

杂乱的往事，蜂拥挤进脑海

睡眠一再躲闪。可我

还是感念纷繁的人间烟火

把我养大，养到失眠

善念一起

大片的纯洁浮现脑海

像一片一片雪花，用飘舞

挖掘冬夜的美丽

直到太阳出来，才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