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乡音
2022-11-17翁铭峰
文 翁铭峰
我在庄河高中读书那个时代,有一首流行歌曲名叫《妈妈的吻》,开篇词儿是“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那时周末要赶回大郑乡下的家里,取衣物、拿生活费……越接近家,受这首歌的影响越重,想家,想妈妈,满满的都是亲情眷念……
若干年前,我的先祖迁徙到大郑翁店居住。那时,翁店还没有住户,也没有地名,翁家定居之后,那里就渐渐被称作翁店了。翁字,当下读音为wēng,我们家族和当地人口中,其实读作ong音,一如陆放翁的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首诗押ong韵,而不是庚韵。翁字,在当下南方省份的某些地区,依然读作ong音。庄河当地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字,读音常被外人笑话,比如“小车(读音为qiè)拉小石(读音为xì)头”,有人说是庄河土话,这些读音其实多来自汉语更久的古音,那时候没有翘舌音,是真正的古人汉语发声,是古人留给子孙的谱系音符。而当下的汉语拼音,最早才可以追溯到清末和民国时代,最终定型于1958年。
插图:李子新
2017年10月,受张家界市文联主席刘晓平同学邀请,参加张家界首届国际诗歌旅游节。这是诗人刘晓平同学的创意,非常有品位,得到了时任张家界主管副市长欧阳斌的鼎力支持,欧阳市长也是一位著名实力派诗人,他亲自撰写了一张充满诗意的邀请函:奇峰三千,秀水八百,不见不散,一醉千年友。这份新颖别致的真情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文人、学者、诗歌爱好者奔赴奇幻张家界,而今这个诗歌旅游节已经连续举办了五届,成为地方的文化品牌。参加这项活动,除了当地的名胜,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当地人的方言,居然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庄河的乡音。当地许多文字的读音,一如庄河的红崖老街、大河庄古渡、长隆德、冰峪,古人的文脉音符也同样流淌在凤凰古镇、武陵源、天门山、澧水两岸,那是来自古时的音与韵,时空流转,基因永续。
除了乡音,古人留给后世子孙许多丰厚的遗产,多数也都不被后辈所重视,淹没在日升日落、一日三餐、家常里短之中。比如那些民间中医,那时候他们可是被称作大夫、郎中、先生。大夫、郎中最早是官员的身份,品阶挺高。作为医生的称呼始于宋代,多在南方地区出现,可见民众南北迁徙所附带的文化元素影响之重。而先生的称呼更是有文化含量的,在旧时,民间只有三类人可以称为先生:第一类就是那些行医大夫,多数精通医理,熟读《易经》;第二类是从事易卜行业,包括地理先生、算命先生、卜卦先生;第三类是教师,多在私塾授业,那时上学称为上书(读音为xù)房,感觉就很神圣。我爷爷兄弟四人,父亲一辈每家都有两位教师,也是地方风气促成。古时上述三类人多是饱学之士,有时候他们的身份又是重叠的。那时科举出身的官员文化底蕴深厚,他们致仕还乡,多以悬壶济世的名医或书院的山长面世,不为良相,则为名医。医者需学《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脉经》等经典医著,中医的理论支撑阴阳五行学说,五脏器官肝心肺肾脾,对应五行木火金水土,相生相克,那是《易经》的基本原理,而当今医者大多读不懂古代医学典籍,理解上难免出现偏差,加上代际传承时师者留一手、传男不传女等习俗,致使中医失传并非危言耸听,中医诊病高手日趋少见。
小时候,乡间有一位名为宁文斗的中医大夫,住在郭屯,大家都称他宁先生,医术了得,十里八村患病的都去寻他诊治,往往能够药到病除,那是真正的乡间名医。可惜他的后代没有继承他的衣钵,那些精湛的医术也随其逝去而失传了。那时镇上还有一位名中医李天庆先生,上世纪60年代名列庄河十大名医,医术影响非常大,但是他比较有性格,也不收徒传技。母亲有一位同宗姐妹名叫何金英,仰慕李大夫高超医术,为学艺,精心照顾老先生生活起居,侍奉李大夫超过其亲生女儿,终于打动老先生将其收入门墙,最终成长为地方名医,以治疗疮疖闻名,救治了无数患者。参加工作以后,我陆续接触了庄河一些高水平的中医老先生阎承魁、孙秉馨、宁继武等人,期待家乡有人能够出面整理他们的医术成就和业绩,延续文脉,惠及后人。这些人中,宁继武先生不独研究中医医术,他的二王系小行书书法也是惊艳了许多藏家,想来宁先生笔下的处方必是相当经典。
当下的收藏品,名目繁多,古典家具、金石篆刻、工艺器具、名人书画无所不包,而书画艺术品自然是其中的亮点。中国嘉德2022春季拍卖会6月26日举槌,中国书画艺术品是其中的重头戏。白石老人20平尺《嘉耦图》再次牵手嘉德夜场,4800万元落槌、5520万元成交。张大千四尺整纸《拟周文矩戏婴图》4370万元成交。帝师翁同龢的“论绩今宜崇紫阁、爱才古已有金台”行书七言联23万元成交。夜场总成交额达2.6亿元,市场回响强势。
庄河民间收藏由来已久。旅顺博物馆的苏东坡《阳羡帖》就来自庄河民间,那是一件自清宫流出来的藏品,尽管是摹本,也是相当精彩,当年曾惊动启功、谢稚柳等一批国内鉴定名家前来辽南鉴定真伪。庄河收藏家手中,多数收藏有张国安先生的竹子。我也曾在微拍堂淘过老先生的作品。张国安先生是家母的姑父,张国安老先生与姥爷情趣相投,走动频繁,姥爷家也住在大郑镇一个小山村,处于大郑镇与光明山镇中间位置。庄河农村旧时过春节有裱墙的习俗,新裱的墙上自然要贴年画。新中国成立前,姥爷家在庄河街里开办印刷厂,店号是“新春永”,印制报纸、年画等各种印刷品。但姥爷家那时过年裱墙却不用印刷的年画,墙上贴的都是张国安先生现画的国画,寓意也多应景儿。而今那些墙纸也都随岁月消逝了,画作更是了无踪迹。姥爷家里几件装裱的精品也没有躲过历史的宿命,都在“文革”时期毁掉了。
大郑在动迁,新居住区选址在银窝和唐府两地。老家翁店也在动迁之列,我出生时的老房子早已在别人名下,已然也被拆掉了。太爷那时的老院子还在,已近百岁的四奶奶和小叔叔住在那院子里,尚未搬迁上楼。那里依然还有乡音的余韵在空气中飘荡,在黄土地中穿越,在那弯曲的小河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