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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受颐、胡适往来书信辑佚汇注※

2022-11-17赵靖怡席云舒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2年7期
关键词:胡适

赵靖怡 席云舒

内容提要:曾任北京大学文学院讲座教授兼史学系主任的文学史家陈受颐是胡适的终身好友,他们的通信从1930年代一直持续到1962年胡适去世。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的《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收录了胡适致陈受颐书信33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编的《胡适来往书信选》收录了陈受颐致胡适书信2封,耿云志主编的《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卷影印了陈受颐致胡适书信手稿8封,其中有6封未经识读整理。此外,台北胡适纪念馆档案和美国加州克莱蒙特联校洪诺德图书馆的“陈受颐文书”里还藏有胡适致陈受颐的英文书信2封、英文电报2封,陈受颐致胡适的中文书信16封和英文电报1封,以及陈受颐与克莱蒙特联校秘书长Bernard等人商讨邀请胡适赴该校演讲及授予胡适人文学荣誉博士学位的英文书信和电报4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的胡适档案里还有陈受颐致胡适的英文电报2封,均为手稿或打字稿,从未被任何文集收录。这批佚信、佚电对于研究胡适与陈受颐的交往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对这些佚信、佚电的手稿进行了释读、整理、注释和翻译,以便学界同仁参考、研究。

陈受颐(1899—1978),广东番禺人,著名文学史家,1920年毕业于岭南大学并留校任教,1925—1928年在美国芝加哥大学留学,1927年获芝加哥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学位。他精通英、法、德三种语言,是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奠基人。1928年,他以一篇德文论文Die chinesische Auffassung einer idealen Frau(《中国人观念中的理想女性》)①Chen Shouyi: Die chinesische Auffassung einer idealen Frau,in Frauen jenseits der Ozeane,edited by Margarete Driesch.Heidelberg: Kampmann Verlag,1928.蜚声西方学界;1929年回国后任岭南大学中文系主任,创办《岭南学报》,并发表《十八世纪欧洲文学里的赵氏孤儿》《好逑传之最早的欧译》《鲁滨孙的中国文化观》等著名论文。1931年受胡适、傅斯年邀请,出任北京大学文学院讲座教授兼史学系主任。1936年向北大请假一年,出国讲学,后因战争影响一直滞留美国,先后任夏威夷大学、加州克莱蒙特联校波莫纳学院教授。他精于西欧文化史及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著有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中国文学史略》,1961年)、《中欧文化交流史事论丛》(1970年),与梁茂修合译《西洋中古史》(1940年)等。1978年陈受颐去世后,家属将其个人书信、备课笔记、照片、札记等资料捐赠给克莱蒙特联校洪诺德图书馆,该馆将这些材料整理为“陈受颐文书”(Chen Shou-yi Papers)②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供研究者查阅,并未公开出版。

作为一个心系家国、牵挂北大的学者,陈受颐一直与国内友人保持通信,关注国内外局势的变化,远程襄助国内学界的发展,他与友人的书信是“陈受颐文书”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众多友朋之中,又以与胡适的通信持续时间最长、数量最多、内容最丰富,形成了一批重要的胡适与友人的往来书信史料。

然而,由于陈受颐自1930年代中期就滞留海外,在他的学术黄金期内无法与国内学界产生充分交流,时至今日已渐被遗忘,只有在专门论述比较文学和中西文化交流史的文章中,才作为“开山人”偶尔被提及。也正是因此,洪诺德图书馆的“陈受颐文书”久久无人问津。2013年,该图书馆与台湾中央研究院台湾史研究所合作,实现了“陈受颐文书”的电子化。得益于此,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8年出版的《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中就收录了胡适写给陈受颐的33封中文书信,全部出自“陈受颐文书”,这正体现了“陈受颐文书”的史料价值之所在。

除《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收录的胡适致陈受颐33封中文书信外,耿云志主编的《胡适遗稿与秘藏书信》第35册影印了8封陈受颐致胡适的书信手稿,其中有2封已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编的《胡适来往书信选》整理收录,另有6封未经释读整理。此外,“陈受颐文书”里还有胡适致陈受颐英文信2封、英文电报2封,陈受颐致胡适中文信1封;台北胡适纪念馆的档案里,存有陈受颐致胡适的中文信15封、英文电报1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胡适档案里,还有陈受颐致胡适英文电报2封,均为手稿或打字稿,未经整理出版。

我们通过南京大学杨金荣教授及其校友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何剑叶教授与洪诺德图书馆的邹秀英女士及其助手Ayat Agah女士取得联系,获得了陈、胡通信的全部手稿,并进行了整理,撰写了《胡适、陈受颐往来书信考释》一文,刊登在《鲁迅研究月刊》2021年第4期。因篇幅所限,该文并未将胡适、陈受颐的佚信全文附录。文章发表后,我们接到全国各地很多学者的电话和邮件,希望将陈受颐佚信公开发表。2019年1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划归新成立的中国历史研究院,该所收藏的胡适档案则转到中国历史研究院图书馆保存,直到2022年1月才有限开放数字档案查阅。①为了保持注释的一致性,本文涉及现中国历史研究院图书馆收藏的胡适档案,仍注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原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的陈受颐致胡适的2封英文电报,由于跟其他文件混装在一个档案袋里,数字档案亦未单列文件名,无法通过档案检索目录查找。最近,我们在原中国历史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员张静女士的帮助下,找到了这2封英文电报。胡适致陈受颐的中文书信已被《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收录,本文仅注明出处及版本信息,以便读者查找;而陈受颐致胡适书信、电报绝大部分都未经整理发表,现将这批书信、电报和胡适致陈受颐英文佚信、佚电全文呈现给读者,以便读者获取胡、陈通信的完整内容。

[1937年3月18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①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黄山书社1994年版,第397~398页。

适之先生:

先生回国之后,未申笺敬,疏懒之罪,敬希原宥。

秋间发现公寓中人品极杂,主人又要加租,于是不得不迁居。现居之屋离南加大学不远,邻里尚好,但设备稍陋,日常生活因此加忙。幸环才②即李环才,陈受颐妻子。对于烹饪洗涤扫地诸琐事均已习惯,颐往返San.Marino读书,亦有友人汽车可搭,无需再乘轻便火车;小女虽仍然不肯坐车,已无三岁初来时惊悸状态矣。深感注念,故不嫌琐屑,絮絮言之。

从吾、杏忱两兄近有信来,籍谂先生在协和医院受剖验后经过良好,不胜喜慰。此函到达时,想已安健如恒矣。

从吾兄所言史学系增加课程计画及预算之计画,颐十分赞成,并亟盼能早日实现。但恐渠过于客气,不肯积极执行耳,深盼先生予以督促。陈寅恪、张其昀两先生不知明年愿改受北大之聘否?甚悬悬也。

颐在亨廷顿图书馆之工作,已将竣事,月底拟往国会图书馆及纽约市之Missions.Library两地再找资料,夏间当可告一段落。回国之期,暂定七月中旬,届时若能成行,则大抵最迟九月末旬,当可回平侍教矣。颐以今年为环境与各馆庋藏所限,取得不多,颇思设法只身转赴欧洲,工作一年,然后回国,办法已粗具端倪,但不知学校对颐展假一年(当然不支薪)之请求,能否允许耳。暇中乞与孟邻、从吾两先生一商,并希赐教为感。(赐示请寄1007 W.35thSt.Los Angeles,CA.)

《独立》何时复刊,极以为念。此间友人定阅一份,传观者每次二三十人。海外销行份数纵使不多,影响所及,并不限于定户也。

颐本学期已不往Pomona大学教书,而各地讲演酬报亦不太薄,家庭生活,粗可维持,此皆先生过绿杉矶时吹嘘之力,感谢之至。专此,敬候

教祺..并颂胡太太福祉

小弟受颐敬上

环才属笔候安

三月十八日

此信为1936年陈受颐赴美讲学之后所写,落款处没写年份,但是陈受颐在信中提及向北大续假一年,胡适在1937年9月2日致陈受颐的信中回应了他的续假请求,因此可以确定陈受颐来信应为1937年3月18日。①胡适回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2册,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8年版,第520~521页。信的开头“先生回国后”和末尾“此皆先生过绿杉矶时吹嘘之力”是指胡适1936年7—11月的美国之行。胡适1936年7月14日赴美出席第六次太平洋国际学会常会,11月初离美回国,来去均经过旧金山,但胡适日记和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记载均不全,未记他哪天去的洛杉矶,根据时间推算,应在他回国之前。其时陈受颐在克莱蒙特联校波莫纳学院教书,距洛杉矶不到1小时车程。陈受颐写此信时,已迁居到洛杉矶市内的南加州大学附近。

[1938年10月18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79~380页。

适之先生赐鉴:

最近得大陆朋友的来信,知先生已到美京,很觉安慰。夏天跑到纽约去,重要原因之一是想看看先生,谁知先生仍在欧洲!弟离开纽约没有几天,便看到政府发表先生使美的任命,为之狂喜。美国政府的犹豫,人民的麻痹,看了真有无可如何之感。在纽约时与陈翰笙谈当时使馆的工作状况,更觉痛心。今得先生出山,中美外交不久必可打开新局面了。

由美回檀时,路过旧金山,见了一班筹备参加金门赛会的华侨,知道他们很努力做事。他们所定的条例和办法,虽非尽善,然而他们到底还虚心,人家的批评颇愿接纳。末了,他们说起领馆的多方留难,也许有点勒索的用意。他们最初想劝弟运动当Commissioner,以调停两方的争执,弟以向来不懂赛会的内容谢之,遂作罢论。该筹备处(西名Chinese.Factors)工作已有相当之成就,屋宇亦已在建筑中,过去情形,想已向大使馆报告一切了。

前旬曾受他们的委托,打了一封电给翁咏霓先生,作简单的说明。将来该地领馆与华侨也许再有争执,故向先生报告以往情形如此。

在夏威夷大学已过了一年,心里很不好过。学校当局既怕事,不敢公开讨论中日问题;生土儿③原文如此,应为“土生儿”,陈受颐笔误。又多痛痒不知,但以美国公民自命。然目前无他处可往,有多少事情可做,便尽力去做而已。元任先生及眷属均已来檀,为言国中教育界情形甚详尽。他们已租妥了房子,儿女们也入学了。

应小姐近亦来檀,暂在舍下寄住。她最近已跟商务印书馆的营业部主任宋以忠先生订了婚,但她父母不表同意,致生冲突,故暂避一年,明年回去结婚云云。她说胡太太在沪安吉,令郎(小三)近来英文进步神速,敬以奉闻。

舍弟受康今年在Pomona大学教书,受荣则在士丹福,待遇虽不优,亦可暂时维持生活也。

潦草拉杂,不恭之至,请先生饶恕。

小弟受颐敬上

环才同叩

应小姐属笔致候

十月十八日

1937年10月19日胡适给江冬秀的信里曾提到:“在香港遇见陈受颐夫妇,穷的不得了。我借了钱给他们做路费,送他们到檀香山大学去教一年书。”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5、51~52页。距陈受颐写此信时正好一年。

1938年11月15日胡适回复此信,简要叙述自己决心就任驻美大使的心路历程,回应陈受颐所说的“金门博览会”一事,鼓励陈受颐等学者在夏威夷大学开展学术活动,并请陈受颐代为问候赵元任和应小姐,对应小姐捍卫自己的婚恋自由表示支持。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5、51~52页。

应小姐,全名应蕙德,又名应谊。父亲应时,浙江吴兴人,曾留学欧洲多国,获法学博士;母亲章肃,浙江绍兴人,也曾赴欧留学。应蕙德与弟弟从小跟随父母在欧洲生活,精通英文、德文、法文。1922年爱因斯坦访华时,应蕙德父母负责接待和翻译,她的聪明伶俐很受爱因斯坦赞赏。1927年8月应蕙德赴美留学前夕,章士钊曾赋诗相赠,说她“襁褓弄翰墨,明慧齐乐天。稍长历名都,文藻惊天然。烂熟德与法,生才十一年……大家恩斯坦,叹异称无前。更有清华园,艺学号精专”③《章士钊赋诗送蕙德》,《好朋友》1927年8月18日第2版。。

1939年3月16日,胡适复陈受颐夫妇函,说收到陈受颐3月10日信,他告诉陈受颐,自己因心脏冠状动脉闭塞,住院七十七天,对应小姐新婚表示道喜,请陈受颐问候赵元任一家,并谈及对华侨国语运动的看法。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75~76页。但3月10日陈受颐致胡适信,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台北胡适纪念馆、北京大学图书馆藏胡适未刊书信日记、“陈受颐文书”均不存。

[1939年10月18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89~392页。

适之先生:

许久没有给先生写信了。报上看见先生到各地演讲的消息,夏间又曾到几间大学领受名誉学位去,因此推想,健康必已大有进步。前星期得端升兄自美京来信,说先生“身体甚好,健谈犹昔”,一经证实,益加欢喜。

祖望世兄过檀时,来去匆匆,没有好好的给他招待,甚对不住。他跟徐大春君到康南耳入学后都有来信,此时想已习惯了美国的学校生活了。

韩权华女士在此间国语学校教书,成绩很好。她初来时,因为我们搬进了一所稍小的房子,离国语学校又太远,故不能把她招待到家中来。她的房东太太又碰巧是个贪利而刻薄的人,中饭每食不饱,她一时颇觉不安。她现已搬进圣公会寄宿舍去,比之初来时舒适得多了。此后环才与弟有什么可以帮她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宋以忠太太——从前的应小姐——最近也有来信。她快要做母亲了。她在上海时,为了父母都反对她和宋先生来往,所以她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来檀暂住,避开老人们的监视。住了半年,返回香港去,过上海时并不上岸。那时宋先生已辞了商务印书馆的职,到了香港去经营运输事业了。她到香港后几天便结婚,到结婚的当天早上,才拍电通知父母。几天之后,忽然接了母亲的电报,要她回上海去。她搭法国船走,中途(将近福州)遇雾出了事,又折回香港,再转英国船,到上海,则父母已离了婚了。她的母亲要到香港去,幸而两家分居。然而恐怕仍有无限的麻烦也。先生有暇,能给她一点鼓励,是最好的。她的通信地址是:Mrs..Sung.I-Chung,.K..P..O..Box.1680,.Kowloon,.Hongkong.

云南联大的情形,似乎尚算齐整。夏间陈福田兄回檀香山来看妻子,住了一个多月,告诉我们不少的教育界消息。弟筹备起了一个小规模的资助国内贫苦学生运动,集合了七百多块美国钱,请他带回去,转请孟邻、月涵两先生自由分配。第二期的筹汇快要进行了。最近接到从吾兄的信,知道教职员的生活也因物价腾贵而越弄越苦。颇想另外再筹集一点小钱寄给孟邻先生请他分配。明知“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然而小事做一点也比不做为好也。

去年弟曾写信给孟邻先生,表示愿意回国销假,没有接到他的回信,心里想是也许该信投递不到了。最近端升兄过檀,始知孟邻先生的意思是不愿意强逼人到昆明去,如真回去了,则亦“来者不拒”。弟觉两年来在檀香山做事,颇为无聊。如不回国,转到大陆,也许可以多做点事(?)①原文即在文字后加“(?)”,此处系原样录入。“大陆”是指美国大陆。,打算明天夏天②笔误,应为“明年夏天”。如不回昆明去,便到大陆一行。环才四月左右分娩(两年前的报告原来是虚惊!),也许可以走得开。如能成行,一定到美京来看看先生。

几个月来,国际情形的转变似乎有点神化莫测。看了报纸之后,每觉莫名其妙。最近美国人士提倡亲日论者——最低限度是提倡缓和美日关系论者——似乎颇有其人。不知是日本运动费的金钱作怪呢,还是输出商的持维本身利益,因而想法转移民意?先生时提③“时提”,时时提醒。提防此事,一定已下了很大的努力了。

端升兄来信中曾提及在英向民募捐,以延续《今日评论》的生命。此事弟不特赞成,亦且以为可以办到。檀香山方面,弟愿代为奔走。

元任兄离檀后,夏大东方学院顿觉冷落。他到New.Haven后仍患心跳,大夫劝他尽量休息,连信也不许他写,一概由赵太太代笔,想先生仍未与他晤面。

匆匆赶邮,乞恕草率,敬请

先生于努力为国之余,加意保重。

小弟受颐敬上

十月十八日

环才特属致敬

胡适在1939年7月17日曾致信陈受颐,称自己介绍韩权华女士拜访陈受颐、陈荣捷两家。此信便是陈受颐的复信。④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101~102页。韩权华,出身于天津“天成号韩家”,1924年北大“杨栋林情书事件”中的主角,后来嫁给了国民党高级将领卫立煌。胡适信中特别提到她是“我们的朋友梅贻琦夫人的幼妹”,梅贻琦夫人即韩权华的姐姐韩咏华。

在《胡适遗稿与秘藏书信》第35卷里,还有陈受颐1940年3月5日、11日寄给胡适的两封书信手稿,但已被《胡适来往书信选》整理收录,故此处不附原文,只扼要介绍其内容。

3月5日,陈受颐来信,向胡适解说自己在檀香山的困境——不仅气候不适于妻子养病,当地“亲日”“排华”的趋势更令他们身心俱疲;此时听说哈佛大学有意添聘一位中国思想史的教授,陈受颐便请求胡适帮忙推荐。①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81~382页。另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胡适来往书信选》(中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457~458、459~460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728~729、729~730页。

未得回信,3月11日陈受颐再上一函,坦言自己的工作已经朝不保夕,校方甚至已暗示来年不再续约。陈受颐分析,自己成为被辞人选的原因有三:(一)自己对于“中日问题”立场鲜明,“时好说话”,苦劝华侨抵制日货;(二)自觉与日本人保持距离,令别人觉得“有怪脾气”;(三)但凡有演讲机会便要谈谈中日问题,不肯作“助兴演讲”。因为陈受颐在夏威夷大学的工作是胡适帮忙介绍的,如今可能将被辞退,陈受颐要向胡适说清其中隐情,并非自己工作不尽心尽职。说过夏威夷大学的情况后,陈受颐表示自己今年仍然无法回国,再次请求胡适帮他在哈佛大学谋职。②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81~382页。另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胡适来往书信选》(中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457~458、459~460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728~729、729~730页。

胡适于1940年3月17日复信,误以为陈受颐贪恋美国的安逸环境而不愿回国,认为他“去国已久,应作归计”,希望他回国到昆明西南联大教书;直言批评后,又以自己远离故土、“无心学术”的例子,恳切地劝告陈受颐“决心早归”。③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150~151页。

[1940年4月7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④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83~385页。

适之先生:

这封信是在匆忙中与痛苦中特地写给先生,来谢谢先生指教的苦心和好意的。先生对颐所说的话,我们十分心服,而且全盘接纳。两年多以来,我们心里也委实觉得不安。所以最近端升兄过檀,也托了他回去征求孟邻先生的意见了。

最近家中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夏间回国的决定,恐怕又有延迟的必要。旅中生病,真是难堪的事!环才在分娩两天之前,咳嗽转剧,气喘加甚。赶快延医诊治,经照取X光相片和检验痰沫之后,知道她染了初期肺结核症,急需入肺病疗养院休息。于是当天入院。据大夫说,最怕的是她生产时也许有意外的麻烦,如流血过多之类。然也无法防预,只能暂时瞒着她,让她尽量休息。

两天之后她便分娩了,生了一个女孩子。经过情形甚为良好。小孩子出生之后,便赶紧将她和母亲隔离,转送到另外的一所妇婴医院去了。大女仍在家中,课余由颐看管,上课的时候,便雇人看着她。情形之苦,可想而知了。

疗养院办得不甚高明,设备也不完善,白人罕至。然岛上只此一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只好安之。幸而环才的病还显然的是在初期,还没有到toxic的程度——没有潮热,没有吐血,而胃口甚好。到昨天已经进院三星期了,虽未转坏,也无显著的进步。明天打算再照X光相片,也许对于病状可以知道的多一点。据大夫们目下的推测,她所需要的病床上的完全休息,少则九月,多则一年。此外缩短、延长也有可能,完全视乎病菌的增减和她个人的心境和意志。她看了先生来信之后,虽然口口声声的说要今年八九月间回国,然在此情形之下,也许不能不听从大夫的劝告了。昆明气候,对她休养本极适宜,但不知道她能不能够担当道途上的舟车劳顿耳。

颐目下的计画是这样:如檀大能留,则多留一年;如不续聘,则让环才留此养病,暂把两女在朋友家中寄养,自己到大陆来找点零碎的事情,好结医院的账目。心绪零乱,一时也想不出详细的办法也。

先生猛自鞭策的话,给颐以无限的惭悚和警省。敬谨受教。锡予兄的《佛教史》,刚于今年正月读完,甚为可佩,怪不得先生的推重。然先生以此自悔二十年来的关心天下国家之事,以为延误了名山之业,则似自谦过甚。以颐之愚,窃谓不必。先生之文章著述,并世已有公论。即如颐在北平时常常想读全帙的《藏晖室札记》,岂非正如子水兄所说,可作近世中国青年入德之门?何况先生近年来所做的事,所刊布的在纯学术范围以外的文章,其不朽的价值,又岂在论学的著述以下吗?

当然,我们所渴望不过的,是国家能早日的恢复升平,先生也可早日的摆脱public.life,可回到学术界思想界去专心的做建设的和领导的事业。然而,我常这样想,先生今日的牺牲,毕竟是无法避免的,它是个historical.necessity。

拉杂之谈,望先生见谅。

先生在百忙中能写给环才几句话,增加她的勇气吗?

匆匆敬候

著祺

小弟受颐敬上

三月七日

陈受颐写信时常有笔误,这封信的日期应为4月7日。首先,这封信是陈受颐复胡适3月17日的来信,不可能写于3月17日之前;其次,陈受颐在此信中自述妻子“到昨天已经进院三星期了”,且入院后两天便诞下一个女儿。陈受颐在3月5日和11日的两封信里均未提到妻子入院和分娩的事。若此信果真为3月7日写成,则李环才的入院日期和分娩日期便要提前到2月,那么胡适断不会在3月17日仍在询问“环才想已生产了?”也不会在3月19日致江冬秀的信中说“受颐太太也生产了,我还不知是男是女”。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151~152、200页。此外,陈受颐在1939年10月18日致胡适函中曾提到“环才四月左右分娩”,也是参考证据之一。故此处我们虽按原稿录入,但此信应为4月7日所写。

胡适于1940年10月8日复信,明白了陈受颐夫妇的苦处,便不再催他们回国,而是表达了对李环才母女的关心、对陈受颐海外工作的关注,已经没有责怪之意。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151~152、200页。

[1941年8月11日]胡适致陈受颐电③Box 1,Folder 3,Hu 013,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Hu.53.B.Washington.DC.15.11.645P 1941.Aug.11,.PM.2:57

LC.Chen.Shouyi

University.Hawaii.Honolulu

Discussing.Your.Case.Justice.Department.Expect.Favorable.Decision.Soon

Hu.Shih

[译文]

胡.53.B.华盛顿特区.15.11.645P 1941年8月11日下午2点57分

陈受颐.讲师

夏威夷大学,檀香山

司法部讨论尊事,有望很快作出有利决定。

胡适

这是胡适1941年8月11日下午拍给陈受颐的电报。自1940年4月7日后至1943年7月16日前,未见任何档案存有胡、陈通信。这封电报内容又太简洁,很难从中获得更多信息。据吴相湘《陈受颐精研中西文化交流史实》①吴相湘:《陈受颐精研中西文化交流史实》,台北《传记文学》第46卷第6期,1985年6月。和关志昌《民国人物小传:陈受颐》②关志昌:《民国人物小传:陈受颐》,台北《传记文学》第79卷第3期,2001年9月。记载,因夏威夷的气候极不适于陈受颐夫人养病,1941年陈受颐再次应邀去加州克莱蒙特联校波莫纳学院教书。另据1946年4月22日陈受颐致胡适信,其夫人李环才持的是旅游护照,“原是不能离檀入美的”,幸亏胡适从中帮助,“向司法部长Biddle特别交涉,才得例外的优待”(详见后文)。陈受颐离开夏威夷大学,应在1940—1941学年结束后、1941—1942学年开始之前,即1941年8、9月份。这封电报是拍送到夏威夷的,可知8月11日陈受颐尚未离开夏威夷大学,电报所说之事,应该就是胡适跟美国司法部交涉允许李环才随同陈受颐赴加州的事,胡适可能已得到了司法部的有利消息,拍电报请陈受颐放心。

[1943年7月16日]陈受颐致胡适电③此电报存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适档案,档案号E-404-1;标题:Another Official Telegrams 1927.7p,1938.15p,1939.8p,1940.13p,1941.22p,1942.25p.undated 32p;时间:1927、1938、1940、1941、1942。电报上有两处胡适的铅笔标记,一处被污渍遮挡不易分辨,另一处在电报下方:“arrived at July 16”。

N.SD 179

WP16S (EIGHT) 48DL WP Los Angeles Calif 16 1205P

Dr.Hu S ih④原电如此,中缺“h”。

104#EAST 81 ST (New York NY)

Stanford considering my appointment to professorship.But have not yet officially communicated with me.Decision imminent.Hope you will kindly airmail or wire Chancellor Wilbur,Dean John W.Dodds,Professor Edgar E.Robinson.Your recommendations appreciated.Airmailing details,but please don’t await letter,so as to expedite action.

Shou-Yi

[译文]

N..SD.179

WP16S(8)48DL.WP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16.1205P

胡适博士

东81街104号(纽约州,纽约市)

斯坦福正在考虑聘任我为教授,但尚未与我正式接洽。彼处不日将出决议,盼您能空邮或电联威尔伯校长、约翰·多德院长或埃德加·罗宾逊教授。感谢您的推荐!详情另有空邮,但请勿空等,盼从速行动。

受颐

此电未署日期,但电报下方有胡适铅笔手书“arrived at July 16”。1943年7月16日,胡适有信给陈受颐,称“今日得电,即写一飞快函与Dr.Wilbur,已寄出了……斯丹佛大学的事若成,弟必大快慰”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311、312页。。这封信的日期和内容跟陈受颐电报完全对应。据此可知,陈受颐此电发送于1943年7月16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胡适档案里,这封电报跟另外几种不同年份的档案混装在一个档案袋里,且档案说明未记载此电年份,数字化档案也没有单列档案名,因此非常不易查找。电报中说“详情另有空邮”,但该信恐已不存,根据胡适两天后的回信可以推知,此航空信应在7月18日寄到胡适手中。

1943年,陈受颐虽已在克莱蒙特联校教书,但美国东部环境更适宜李环才养病,转到斯坦福大学任教是摆在陈受颐眼前的好机会。据前文1938年10月18日陈受颐致胡适的信及1943年7月18日胡适给陈受颐的信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311、312页。可知,陈受颐的弟弟陈受荣此时正在斯坦福任教,斯坦福大学考虑聘陈受颐为教授,即便不是陈受荣推荐,他也应该是从陈受荣那里得到的消息。

1943年7月16日、18日、28日,胡适接连给陈受颐写了三封信,称自己“与Dear Dodds & Prof.Robinson都不相熟,故决定只写信与Wilbur,或较直截”。从胡适28日信来看,此事并没有办成。胡适建议他“听其自然发展”,并鼓励他“用几个月的苦干写一部五万字左右的‘中国小历史’”。8月16日胡适又有一信给陈受颐,说8月13日信收到,如果密歇根大学邀请他去讲学,请他考虑,胡适十分同情陈受颐的处境,但建议他不要推辞战时训练班的服务,又说自己极想看陈受颐的“文化史”前三章。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312、314、319页。陈受颐8月13日的信已经不存,我们通过胡适信的内容可以推知,陈受颐应在8月13日信里谈到密歇根大学邀请他去讲学、他在波莫纳学院承担战时训练班服务,以及告知胡适自己正在写一部“文化史”,已完成前三章。这部“文化史”很可能就是后来的《中国文学史略》。

[1944年2月29日]胡适致陈受颐信②Box 1,Folder 4,Hu 019,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Feb.29,1944

Dr.Chen Shou-yi,

Claremont Colleges,

Los Angeles,Cal.

My dear Shou-yi:

It gives me great pleasure to introduce to you a young friend Pfc.③Private First Class,陆军一等兵。John Swingle,④即John William Swingle(约翰·威廉·斯温格,1920—?),施永高(Walter Tennyson Swingle)的第一个儿子。who is a son of my friend Dr.Walter T Swingle⑤即Walter Tennyson Swingle(沃尔特·谭尼森·斯温格,中文名施永高,1871—1952),美国植物学家。1918年至1919年施永高访问亚洲,带回数卷有关植物学的中文著作,存放于美国国会图书馆。关于施永高父子的信息可以参看Frank D.“Venning: Walter Tennyson Swingle,1871-1952”,ed.By George W.Rosner,The Carrell,Journal of the Friends of the University of Miami Library, Vol.18,Miami: Friends of the University of Miami Library,1977。,the man who began collecting Chinese books for agricultural information and,in less than 40 years,has built up the great collection of Chinese books in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The young Mr.Swingle has taken from his learned father a keen interest in Chinese studies and may go to China after the completion of his special training.

I want you to take an interest in him and give him every guidance and encouragement in his pursuits.I hope you can meet his father who,I understand,is now visiting him at Los Angeles.Kindly introduce them to your charming wife and Consul- General and Mrs.T.K.Chang.①即张紫常,时任驻洛杉矶总领事。

With affectionate regards to yourself and Hwei Tsai.

Yours,

As.ever

适之

[译文]

1944年2月29日

致陈受颐博士

克莱蒙特联校

洛杉矶,加州

亲爱的受颐:

我很高兴地向你介绍一位年轻的朋友——陆军一等兵约翰·施永高先生,吾友施永高博士的儿子。施永高为了搜集农业信息而开始收藏中文图书,不到40年便已在国会图书馆建成了庞大的中文书籍馆藏。

小施永高先生从他博学的父亲那里继承了对于中国研究的热情,可能特训结束后就会访问中国。

我希望你会有兴趣了解他,对他的学术追求提供一点指导和鼓励。据我所知,他父亲来看望他了,现在正在洛杉矶,希望你能见到他父亲。我特意将他们父子介绍给你们夫妇和张紫常总领事夫妇。

向你和环才致以衷心的问候。

你永远的

适之

此信出自“陈受颐文书”,未被任何文集收录,亦未见陈受颐回信。现将其整理并翻译于此。在“陈受颐文书”的目录简介中,整理者误将此信日期认为“22日”,其实手稿清晰显示为“29日”。

[1945年9月12日]陈受颐致胡适电①此电报存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号E-153-12;标题:Chen Souyi to Hu,Sept.12,1945,1p 。

SA434 NL PD Claremont Calif 12

Dr Hu Shih

104-East 81 ST ST NYK

Heartly congratulations upon your election to the chancellorship of Peita.Your leadership at the National University will accelerate no②原电如此。only the culmination of the intellectual renaissance but also the democratization of China.

Waaitsoi And Souyi Chen

Peita Waaitsoi Shouyi Chen

[译文]

SA434.NL.PD.克莱蒙特,加州.12

胡适博士

纽约市东81街104号

诚贺您当选北大校长,国立大学在您的领导下不仅将加速智识复兴步伐,而且将加快中国的民主化。

环才与陈受颐

北大环才、陈受颐

这封电报上盖有“1945,Sep.12 PM.8:19”印戳。该电报有两行落款,且有舛误。第一行落款中,陈受颐名字缺字母“h”,第二行加上了“北大”,Waaitsoi是李环才名字的外文音译。1945年9月6日,国民政府任命胡适为北大校长,根据下面这封9月18日陈受颐致胡适的信,很可能陈受颐夫妇12日下午才得到官方消息,于当晚八点多前往电报局给胡适发去贺电,从发电报的时间上,可见出陈受颐夫妇心情之迫切。第二行落款应该是陈受颐拟好电稿后,发送电报时另加上去的,加上“北大”,也反映了陈受颐得知胡适担任北大校长后,自己归国有期、急于返校的心情。

[1945年9月18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①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93~394页。

适之先生:

承先生百忙中赐信,万分感激。弟在三藩市侍教之后,再到大会赶了一个星期的热闹,即赶回Claremont教了八个星期的暑期学校,接着又到UCLA②即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Los Angeles)。去讲了一个多月的书。困倦之余,害了两场小病,因此许久没给先生致候。

先生长北大的消息,久从昆明间接传来(是莘田兄告我的),并不在我们期望之外。然在政府任命发表之前,未敢信以为真,因弟以为战事结束之后,中美邦交亟须调整,非先生再行“出山”不可。曾跟紫常兄谈过,亦以为然。

近来想到北大复兴的问题,又觉一如孟真兄所说,非先生领导不可。孟邻先生既被政府征调,纵能兼职,在学校北旋复员期中,也非办法。现在知道先生已决定回国负此重任,极感奋兴也。

弟急想回国去,尽力读书,替学校做点小事,稍补八年来未在国内与同事诸公一起捱苦的大过。一两天后便见此校当局提出辞职的问题。大抵明年二三月如走不开,到了六月中旬,也总可算满约了。(弟一向不敢签立长期关约,都是逐年议定的。)至于环才的旧病,如大夫说仍须在此疗治观察,则打算借一笔小款,让她多留一年。过后再想办法。眉目稍清,当再报告一切。

莘田兄好几天来没有见面,打电话给他,打了好几次,他也不在屋子里。也许是趁着开课未久,稍有余闲,到旁近的市镇去逛逛了吧。明天上午再找他去,他知道先生有信来,一定很高兴。他今年暑期学校无须授课,写了一篇关于中国语言的借字的文章,弟看了之后劝他重写,多添些资料。他老先生高兴起来,竟把十二页的初稿,扩充到快到一百页了!此公的精力,真了不得!

专此,敬颂旅安

小弟受颐谨上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八日

此信是对胡适1945年9月12日函的回信。12日胡适收到陈受颐电报后,即致信陈受颐,称政府未征求他同意,就发表对他的北大校长任命,他踌躇多日,准备次年2月回国,并说自己近来沉醉于学术研究,希望陈受颐与罗莘田等人帮助战后的北大建设。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495~496页。

[1946年4月22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见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5册,第395~396页。

适之先生赐鉴:

许久未申笺敬,想一切都好。上月碰见Hume大夫,听说先生正受注射,盼望此时已完全恢复康健。

这几个月来,弟曾设种种法子解决今年夏天回国的问题。孟真、锡予、从吾诸兄都有信来,催弟及早回国。弟给先生写信之后,也已对Pomona当局说明不能再留,并设法筹借款项,俾环才及两小女暂住Claremont数月,以便六七月间只身先行返国。想不到这比较简单的计画,也有许多治疗上、法律上的困难,一时竟弄成了进退维谷的局面。本想等先生西来候轮的时候,详细报告。前月月底与环才特到旧金山访紫常兄续商办法的时候,才知道先生决由美东直接赶轮回国。昨天先生给莘田兄的电报到达了,才又知道先生尚未离美,因此赶快给先生写信,作一个简单的报告。

最近环才到疗养院受周期检验的成绩是:左肺施外科手术后无大变化(等于成绩良好);右肺仍有雾痕,较前稍清明一点。大夫Francis.Pottenger,颇知中国战后情况,劝她在协和医院未恢复常态以前,暂时不要回北平去。这话对弟原有计画,并无冲突。

接着而起的是环才的居留权的问题。她原是不能离檀入美的,幸得先生的援助,向司法部长Biddle特别交涉,才得例外的优待,以游历护照移住南加。每年展限,又得紫常兄的帮忙,始能无事,据紫常说,弟如回国,她便将无所附丽,须立刻出境。而紫常所努力代办的替环才转换移民地位的请求,已得了暂搁一年的答复。前月月底特访紫常,彼此均觉并无他法可想。

弟为此事费尽思量,觉得环才前者病已垂危,幸能忍痛受三次的手术,又幸能迁地疗养,始能活到如今,并能逐渐的恢复康健。她虽愿意违背大夫的忠告,冒险与弟今夏同轮归国,弟甚不忍,中西朋友,也大不以为然。在此情形之下,惟有缓期半年或一年的办法,以等她右肺的进步或移民地位的转换,和国内医药设备的好转。弟已受了良心上的无限的谴责,非常痛苦,今天并不是有意的踟蹰,环才前者病几不起,无法入境,只有先生能救活了她的性命,今日弟顾旧乡而未还,弄飞光于有尽,亦惟有先生能体谅其苦衷也。

傅、汤、姚①即傅斯年、汤用彤、姚从吾。三公处,弟明天将作同样的报告,并盼他们同样的垂谅。

专此敬候

旅安

小弟受颐敬上

一九四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胡适1946年4月26日回一长信,表示对于陈受颐难以返国的理解,他谈到陈寅恪在英国做了两次眼科手术,均告无效,深感痛心,直言国内文史界重建需要人,盼望陈受颐“半年或一年之后能回国”,并鼓励陈受颐多做研究,再次提出希望他写一册英文“中国小历史”。谈到自己这两年的学术成果,胡适说他的《中国思想史》虽有哈佛的英文讲稿,但未写定,重审《水经注》案写了二十万字,除此之外,别无可说,言之甚愧。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520~522、798页。

1949年7月25日,胡适请林藜光夫人李玮带一信给陈受颐,向他介绍林藜光在梵文与佛典方面的研究成绩,可惜英年早逝。李玮曾在巴黎东方语言学校任教五年,国学根底甚深,还整理出版了林藜光遗著。胡适希望陈受颐能把李玮留在美国工作。③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3册,第520~522、798页。此信为李玮面呈陈受颐,未见陈受颐回信。

[1950年11月13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④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34-002。

适之先生赐鉴:

许久没给先生写信,死罪死罪!前月月底在士丹福看见紫常兄,得知先生下月初要到美西来,万分兴奋。当时即与紫常兄约好,请先生绕道南加州小住三两天,俾南加的许多朋友能值此机会得听先生的演讲。今天正午Claremont联校秘书长(联校无校长,只有虚君制的Provost)Dr..Robert.J..Bernard曾上一长电,先生想已当天接到了。联校校侣会虽是一个人数不多的组织(会员只有七八百人),会员对于国际问题,却很关心研究,而且因为他们大多数不是联校的毕业生,对于南加社会影响也相当的大。先生对他们说话,不至有“珍珠委豕”的白费。很盼望先生慨然接受他们的请求。

登载Foreign.Affairs的大著,拜读了不止一回,无条件的佩服之余,并已叫学生们逐句逐字的细读了。

尊此劝驾,敬候

旅安

胡太太前同此致敬

小弟受颐敬上

环才属笔请安

十一月十三日

据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记载,胡适1950年11月30日至12月4日应邀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演讲。①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6册,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4年版,第2154页。陈受颐10月底从驻洛杉矶总领事张紫常处得知此事后,想请胡适趁便到克莱蒙特联校演讲。11月13日,陈受颐请克莱蒙特联校秘书长Bernard给胡适拍了一封电报,原稿收藏在“陈受颐文书”里,胡适纪念馆档案里藏有电报收件②此电报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档案馆,馆藏号HS-US02-034-001。,大意是“从陈博士处得知尊驾将至加利福尼亚州,十分欢欣。我们恳切盼望您莅临克莱蒙特联校,哪怕只是短暂一驻。联校校侣会邀请您在洛杉矶市的加州俱乐部特别晚宴上做演讲,时间约在本月底或12月初,并有250美元酬金奉上”。上面这封信是同一天陈受颐写给胡适的,陈受颐担心Bernard电报表意不清,因此对该电报的邀请做了进一步解释,并以私人身份向胡适发出邀请。胡适有一封回电也存于“陈受颐文书”中,未经出版。详见后文。

[1950年11月18—20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③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34-004。

适之先生:

前几天乘上课休息之便,匆促上书,不敬之处,必承宥谅。昨天晚上给紫常兄通电话,再细探问先生行止与演讲的日期,并告以此间联合四校同学同事渴望先生来临的意思。今天中午紫常兄由电话给弟消息,谓先生已答应了绕道南行的请求,四校同人,万分高兴。环才与弟“各同雀跃”自然不在话下了。

昨天联校秘书长打给先生的电文,颇有“语焉不详”的毛病。最大的缺憾,是没有提到四校员生大聚会的讲约。Bernard先生是个忠厚长者,惟恐先生看不起规模渺小的联校的邀请,所以直说“希望不敢过奢”,意思是打算先生到西岸后再说,怕的是正如我们广东佬说的“缸瓦船打老虎,一拍两散”也。经弟抗议,他还犹疑,于是弟也暂不坚持了。

其实,弟已经对Bernard说过,对青年学生们和穷教授们说话的机会,先生是绝不会看轻的。(Calif.Club的聚餐,就怕有许多穷教授出不起钱去参加)。今天中午跟紫常兄通电细商之后,暂为待定日程如下:

星期二(十二月五日)..下午二时或五时抵安罗琪①应为罗安琪,即Los Angeles。

下午八时四校员生大会

星期三(十二月六日)..中午Bob.Smith聚餐会

下午六时三十分四校校侣聚餐会

夜十一时起飞

以上是根据先生对紫常兄表示过打算把南游时间尽量缩短的意思而拟定的。其实,照我们看起来,要把先生弄得太苦了,全无喘气休息的机会。如非万不得已,请把东飞的时间改缓一点如何?

[以上是前天写的]

今早[十一月二十日]接到先生赐电,关于演讲题目,有所指教,万分感激。弟顷与Dr..Bernard商谈,他很盼望先生在校侣聚餐会上用A.Free.World.Needs.a.Free.China为讲题,弟曾与紫常兄通电话仔细商量过,觉得校侣们关心中国问题的目前阶级,似以此题为特别适宜。先生如不坚决反对,我们为权宜计,便拟把下列两讲题分别刊印在两组请帖上了:

(1).校侣聚餐会:A.Free.World.Needs.a.Free.China

(2).四校员生集会:The.Fight.for.Freedom.in.Chinese.History

今天晚上拟正式打电给先生征求同意,俾早点可以把请帖付印和寄发。现在先把我们想请求改换讲题的经过,简单的说明一下子。

昨天看见王兆熙老先生,他也很高兴的知道先生来Claremont的消息,准备给我们一起欢迎。

专此敬候

旅安

小弟受颐谨上

一九五〇年十一月廿日

这是陈受颐与胡适商量演讲行程和主题的信函。值得注意的是,此信并非一日写成,而是先写了前半段,接到胡适11月20日征求演讲题目的电报(此电胡适纪念馆档案和“陈受颐文书”均不存)后,又续写了后半段,于20日完成。

[1950年12月2日]胡适致陈受颐电①Box 1,Folder 4,Hu 026,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To Professor Shou-yi Chen

Pomona College,Claremont,Calif.

Kindly inform Dr.Bernard I gratefully accept his invitation to stay at his home Tuesday night and attend his reception after Convocation.Kindly inform me which topic selected for Convocation address and length for each address.

Hu Shih

[译文]

致陈受颐教授

波莫纳学院,克莱蒙特,加州

请转告贝纳德博士,我十分感激地接受他的邀请,周二晚间能够在他家休息、集会后参加他的招待会。另请告诉我集会上演讲的题目和每场演讲的时长。

胡适

1950年12月1日,克莱蒙特联校秘书长Bernard有一封航空加急信寄到旧金山斯坦福·卡特旅馆(Stanford Court Apartment)胡适的房间,原信收藏在胡适纪念馆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34-006。,大意是邀请胡适抵达克莱蒙特市后到他家里休息,他在洛杉矶的加州俱乐部预订了一个房间供胡适使用;胡适演讲之后,还安排了一个30—35人的联校校友见面会。这封信同时抄送一份给了张紫常。胡适收到Bernard的信后,就给陈受颐拍了上面这封电报,原电存于“陈受颐文书”,电文手写在西联电报公司的电报单上,没写确切日期。应该是胡适收到Bernard的航空加急信件之后的回电,回电日期应为1950年12月2日,陈受颐同日给胡适回电之前。

Bernard信中对于胡适演讲行程、住宿安排得非常细致,语气恭敬而亲密,但需要结合“陈受颐文书”里两张演讲会邀请函①Box 1,Folder 16,Doc 009 Diploma from Claremont Colleges and relevant documents,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的内容,才能了解具体日程。

据Bernard安排,胡适演讲期间住在加州俱乐部的一间公寓里。加州俱乐部位于洛杉矶市,距克莱蒙特联校所在的克莱蒙特市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据克莱蒙特联校员生集会邀请函可知,胡适的第一场演讲是“中国历史上为自由的斗争”,12月5日(星期二)晚间八点十五分开始,地点定在克莱蒙特联校布里奇斯礼堂。胡适必然要提前到达克莱蒙特联校,因此Bernard才提出胡适从洛杉矶市到达克莱蒙特市后可以在自己家中休息,以待演讲开始。

克莱蒙特联校校侣会邀请函上记载着第二场演讲的具体信息:演讲主题是“自由世界需要一个自由中国”,12月6日(星期三)晚间六点三十分开始,地点就在加州俱乐部。因此,Bernard信中有“便于您周三的换装”“下午晚些时候您也能休息一下”等语。

此外,Bernard在信中也提及星期五(12月8日)晚上还会有一次非正式的招待会。那么,胡适可能在12月9日才离开加州,并非陈受颐11月18—20日信中原定的12月6日夜里。

在胡颂平编著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中,胡适在12月5—8日的活动是空白的,仅在这一年的年末交代了克莱蒙特联校授予胡适荣誉博士学位。②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6册,第2156页。胡适日记里对这次加州之行也没有任何记载。然而,将“陈受颐文书”、胡适纪念馆等处的文件综合分析,便可以比较细致地考证出胡适这一周的主要活动。

陈受颐接此电后,当日给胡适回电,回答了他关于“集会上演讲的题目和每场演讲的时长”的问题(见下文)。

[1950年12月2日]陈受颐致胡适电①此电报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34-009。

Dr.Hu Shih

Care Dr.T.K.Chang 901 California St.SFRAN

Consultation Topic Fight for Freedom in Chinese History

Friends Topic Free World Needs a Free China about 1 hour

Each Occasion Warmest Welcome to You

Shouyi Chen

[译文]

胡适博士

抄送.张紫常博士.加利福尼亚大街.901号,旧金山

所询讲题.中国历史上为自由的斗争

校侣会讲题.自由世界需要一个自由中国,约一小时

每场集会都报以热烈欢迎

陈受颐

此电报为西联电报公司的打字稿,分行按电文原样照录。疑“Consultation”(咨询)系“Convocation”(集会)的笔误,可能是电报员记录错误,因为按照陈受颐所列讲题,应该是“员生集会讲题 中国历史上为自由的斗争”“校侣会讲题 自由世界需要一个自由中国”。

1950年12月5日胡适演讲后,克莱蒙特联校授予了胡适人文学荣誉博士学位。这是胡适获得的第34个荣誉博士学位。陈受颐写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推荐词,称胡适是“著名的中国传统经学家族②指“明经胡氏”。绩溪胡氏分为龙川胡、金紫胡、遵义胡、明经胡四条支脉,胡适是明经胡氏后人。蔡元培先生为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作序时称:“适之先生出生于世传‘汉学’的绩溪胡氏,禀有‘汉学’的遗传性。”又在《答林琴南君》中说“胡君家世汉学”,没有准确说明是“四胡”中的哪一支。在1959年首次出版的《胡适口述自传》中,胡适声明自己属明经胡一支,祖上世代经商。这里陈受颐称其为“中国传统经学家族的后裔”,显然也没有对“绩溪四胡”加以明辨。但是在徽州绩溪,清代的朴学风气对胡适的学术思想有奠基性的影响,在这个意义上陈受颐的说法是无大错的。备受宠爱(杰出)③“陈受颐文书”中藏有两个版本的推荐信,分别用了“beloved”和“illustrious”两个形容词。的后裔,是美国多个著名学者和哲学家的出色学生,整个世界的人文学研究的集大成者”,“作为中国文艺复兴的主要先驱和奠基人,他不仅取得了许多划时代的学术成就,还将中国普通百姓的日常用语确立为四万万世界公民的国语,提升至尊贵的地位”,“作为现代中国最重要的人文主义者,他践行着悠久宝贵的历史传统,以充满活力的学者风范,勇敢接受并坚定履行了他的社会责任和国际责任,以演讲和文章自由批评他的政府和人民,近年来甚至中断、延宕自己的学术事业,以便更高效地服务于他的同胞(如担任国立北京大学校长、领导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担任中国驻美大使等)”,“他是中国的孝顺而爱国的儿子。他对自由的追求和热爱,激励他超越了自己时代的狭隘民族主义,升华了他的忠孝品性,使他以杰出世界公民的形象脱于俗流”。①Box 1,Folder 16,Doc 009 Diploma from Claremont Colleges and relevant documents,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1950年12月19日,胡适又给Bernard写了一封信,感谢Bernard夫妇的招待,也感谢他寄来陈受颐的推荐词、汉森·鲍德温的《权力与政治》和T.V.史密斯的《原子能与道德信仰》两本书。他说:“谢谢您将陈受颐博士为我写的推荐词寄给我,其嘉奖太过,恐怕他当众念出的时候我都脸红了吧!”②Box 1,Folder 5,Hu 040,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1950年12月20日,胡适还给陈受颐写了一封信表示感谢。③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41~42页。

[1951年3月12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④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10-011。在潘光哲主编的《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中记为1952年。参照胡适给陈受颐的前一封信,应为1951年。

适之先生:

谢谢二月八日的赐信。许久未曾奉复,乞宥谅。何炳棣君的事,已向多方面接头,各校因明年男生人数必将锐减,都有辞退现有教员的准备,故进行极不顺利。现在只有Linfield.College(在阿利根州Colena.Anderson太太现在任职之学校)和Occidental.College尚未回信。何君学历表及Schuyler教授给先生的信,随函奉缴。弟已打了复本多份了。先生在U..S..News.and.World.Report的长篇谈话,未曾刊布之前,此间报纸已将大意登出。后来谈话全文发表之后,此处本科三校均采用为时事讨论班的基本读物,大家都认为“有益世道人心”的见解。

弟月底东游之计画,已决定了。四月初旬便可侍教,思之所喜。

专此敬候

旅安

胡太太前同此致敬

小弟受颐敬上

三月十二日

此信是陈受颐写给胡适的回信。陈受颐在1951年1月或2月曾给胡适寄了信和鲜果,该信已不存。胡适于2月8日回信感谢,提及何炳棣事及其他事务。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53页。

[1951年10月3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102-002。

适之先生:

许久没给先生写信,罪甚。前月由士丹福暑期学校回来,得接先生惠寄的打Robert.Payne手心的大著,高兴的重读了一遍之后,已借给这里关心中国问题的朋友们传观了。

铁花老先生遗著,原承赐赠,万二分的感激,记得二十年前初到北平,曾听到先生说过不久校印。今日得了细读的机会,已是陵谷迁移了!除了史料价值以外,弟曾得到许多很深的感动(如与范荔泉信中说的“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论“任”字之义,和“一委之运气,即与‘任’字大相反”)。敬谨的再谢谢先生。

弟疑心日记的未刊布的部分(卷一至十)也一定有许多跟近代史有关的资料,甚盼有一读的机会。嘱送马、王两家的礼物,接到先生赐信后,即由环才代办妥送了。买的是一套两件的盛载糖果饼饵的雕花的银盆(Sterling)。既好看,又合用,又不至太笨重。新婚夫妇要坐飞机回到加拿大去,所以环才特别代为选购了轻而易带的东西,专此报告。

中国文学史简编仍在编写中。自问眼虽不高而手却仍然是低低的。这真是无可如何的事。大抵不专心是最大的毛病。在士丹福时差不多每星期跟紫常兄见面,虽不是“楚囚对泣”,酒后常觉凄然,对日和会开幕的一天,打电话和他告别,他忍不住地哭了,连话也说不下去(卒之由耀海①即关耀海,张紫常夫人。与环才接谈了事)。至今彼此未曾通信,弟也心境非常难过,海外寂寞之中,但有对先生说说而已。

专此敬候

先生和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颐敬上

十月三日

此信是对于1951年9月6日胡适来信的回复,胡适在信中说自己给陈氏夫妇寄去胡铁花的《台湾纪录两种》,并托李环才代买礼物,送给王景春的儿子儿媳,作为新婚贺礼。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69页。

[1952年11月5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③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80-017。

适之先生:

日前紫常兄曾给弟通电话,说先生决定不久要回台湾去作短期的居留,行期大抵在美国大选之后。弟听了非常的喜慰。先生此行意义非常重大,断然不会白跑一趟。先生行程如经美西,有一两天的歇脚,弟必设法趋侍教益。

今年九月底,弟曾向罗氏基金会的人文科学部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劝他们选派一两位年纪较大、成见不深的学者到台湾去,跟自由中国的学者们从容乐谈,便中可到台大及师范学院等作三数回的讲演,一年半载之后,回美国来给学界报告他们的观感,另从一个角度讨论和解释自由中国的诸般进展与问题,以作美国政界军界访问报告的一种补助。人选方面,弟曾随便的提出T..V..Smith,也许还有比他更为适合的人。(但绝不要中国通或远东专等等)

现在此意大体已被接受,然动议方面,照基金会的看法,应由我们负责。弟此时反觉踟蹰:一则人选方面,须慎之又慎,否则弄巧反拙;二则动议机关,不知究以何者为宜,中研院抑台大?假如孟真兄此时犹在,则一切好办了!

弟夏天肠胃闹了一下大乱子,至今尚未断根,体重减轻了二十多磅,亦无从恢复,因此许久没有给先生写信,乞宽宥为盼。

专此敬祝

旅安并候

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颐敬上

十一月五日

此信未署年份,但信中提到“紫常兄曾给弟通电话,说先生决定不久要回台湾去作短期的居留。行期大抵在美国大选之后”,又提到“假如孟真兄此时犹在,则一切好办了”。1950年12月20日傅斯年去世之后,胡适1958年4月回台湾就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之前,他去台湾作“短期居留”的只有两次:一次是1952年11月19日至1953年1月16日,胡适应邀回台湾讲学;另一次是1954年2月18日至4月5日,他回台湾出席“国大”第二次会议。1952年美国有大选,1954年没有大选,可知陈受颐此信写于1952年11月5日。未见胡适回信。

[1953年8月8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①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66-033。

适之先生:

许久没给先生写信了,万分惭愧。两个月来,厚承先生远道赐寄给我的《记赵一清的水经注的第一次写定本》的抽印本,《胡适言论集》中编,和《傅孟真先生集》两大包。一一都先后拜收了,感谢之至。看了先生记赵一清的大著,已去信台大定购文史刊物的全份;《言论集》甲编记载排印错误之处,虽到处可以看出(如页二〇,本文的第一行,“美有一位哲学家叫做培根”),然大体尚不太坏。纪念孟真兄的演讲记录,则有好几段连先生说话的神气都表现出来了。乙编何时出版,亟欲先睹为快,道路传闻台湾方面恐不付印,未知确否,已另写信给子水兄问个究竟了。孟真兄的遗著居然结集了六大本出来,此时能够做到,真不容易,读了好些篇,但觉得老朋友“音容宛在”,自己不得不加倍努力也。

十天前接到由绮色佳赐寄的明信片,知道先生和胡太太曾到那里去消夏,甚为喜慰。此时想已回到纽约去了。

今年暑假弟决心不担任暑期学校里的功课,一则年年如是有点教腻了,二则近年每到夏天,肠胃便有作怪的模样,因此索性到外间跑跑,访问美国西南部的华侨。前几天刚由亚利杉拿州回来,身体虽然有点疲倦(因为那里天气酷热,白天寒暑表总在百一十五度至百二十度之间),见闻总算增加了许多。华侨们受过的学校教育虽然并不很高,可是他们的知识欲和爱国心,都很使人感动。晚上纳凉的时候,曾把先生的《我们必须选择我们的方向》里的大意,用广东话向他们说了一遍,其中有好些人居然要看原文,现在已把十几本的复本都分送到Phoenix,.Tucson,.Yuma,.El.Centro等地的朋友家和阅览室去了。

守和兄常有信来,他因美西书志无多,湾区朋友亦少,很乐意的再到美京去,大抵八月下旬便可动身了。最近他借了一本孙子书做的《傀儡戏考原》给我看。此书大概是子书送给先生的。弟过几天看完,写点笔记之后,便当转呈先生也。

先生秋凉后有无到美西一行的兴致?我们在此,连湾区的热闹都没有,真是孤陋寡闻。环才常笑说弟已成三家村中之冬烘先生了!

专此敬候

旅祺

并问

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颐敬上

八月八日

再者:大陆学人“清算”先生的文章,不知有无结集,颉刚写的一篇,尤想看看也。

此信未署年份。据胡适1953年6月30日致杨联陞函、7月21日致陈之迈函、8月8日致赵元任夫妇函,可知胡适和江冬秀于1953年7月6日去绮色佳(即伊萨卡),在那里前后住了27天。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136、137、140,157~158页。此外未见“大陆学人清算”胡适前后,胡适与江冬秀同游绮色佳的记载。陈受颐这封落款为8月8日的信中说“十天前接到由绮色佳赐寄的明信片,知道先生和胡太太曾到那里去消夏,甚为喜慰。此时想已回到纽约去了”,可知应为1953年8月8日。未见胡适回复此信。

1954年2月4日,胡适收到陈受颐的信,连夜复了一信,告知自己11日下午到旧金山,13日夜里到洛杉矶,15日下午搭飞机去台北。胡适这次回台北,是为出席“国大”第二次会议,经过洛杉矶时,住的是陈受颐替他代订的Claremont Jun。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136、137、140,157~158页。1956年7月中旬,胡适得知老友王景春(兆熙)已于6月23日去世的消息后,补记了这一天的日记,日记中说:“前年(1954)我回国,从Los Angeles起飞,前一天在Claremont住了一天,在兆熙、受颐两家玩了半天。”①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集》第9册,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4年版,第227页。但各种档案中未见2月4日到达胡适手里的这封陈受颐来信。

1956年1月15日,胡适又有信给陈受颐,说这次罗省(洛杉矶)之行,得与陈受颐畅谈三次,“幸何如之”,但让陈受颐夫妇劳累,十分不安。这八天之中,他“在南加三天,在蒙特雷两天半,两处都玩的很痛快”,然后告诉陈受颐自己1月26日东返。②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269页。关于胡适的这次洛杉矶之行,他的日记和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均无记载,仅在2月7日给赵元任的信中介绍了后续行程。胡适的这封信亦未见陈受颐回信。

[1956年2月3日]胡适致陈受颐信③Box 1,Folder 4,Hu 029,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Feb.3,1956

Dear Shou-yi:

Kindly read over the enclosed letter and documents sent by Sir Sidney Caine.

What would you advise me to do?

Who is “Dr.Chen Lu④关于这桩公案,请见下文1956年7月15日胡适致陈受颐函。now in Hong Kong”?

If you find 罗尔纲’s MSS.⑤Manuscripts的缩写,即“手稿”。of his revised version of 《师门辱教记》,please look it over and advise me what to do with it.

Kindly,convey my greeting to Huai-tsai⑥此处所指的也是陈受颐的夫人李环才。胡适手稿中对于李环才中英文名字的写法常有不同,有时误写为“怀才”。and the C.C.Wangs.

Sincerely yours,

适之

[译文]

1956年2月3日

亲爱的受颐:

敬请阅览附件——悉尼·坎因爵士的信和文件。

你建议我怎么办呢?

谁是“现在在香港的‘Chen.Lu’博士”?

如果你找到了罗尔纲的《师门辱教记》修订版手稿,请你替我仔细看一遍,告诉我该怎么做。

请替我向环才和王景春致以问候!

你诚挚的,

适之

1956年1月28日,胡适收到马来亚大学副校长悉尼·坎因爵士的信。马来亚大学此前曾有意聘请胡适担任中文教授,胡适没有接受,坎因爵士信中表示遗憾,并说马来亚大学正在选聘中文教授,按照选聘办法,必须邀请几位校外专家担任顾问,帮助推荐这一职位的人选。他们想邀请胡适担任校外顾问,同时还想邀请香港的“Chen Lu”博士担任顾问,为此征求胡适的意见。①此信为打字稿,收藏在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69-011。胡适把坎因爵士的信转给了陈受颐,想听听他的看法。同时,胡适不知道香港的“Chen Lu”博士是谁,问陈受颐是否了解。胡适这封英文信未被任何文集收录。

胡适信中还提到罗尔纲的《师门辱教记》。该书作者罗尔纲1930—1937年期间曾住在胡适家中,亲炙胡适,兼任胡祖望、胡思杜的家庭教师。罗尔纲感怀师恩,遂将自己计约五年跟随胡适学习的经验、师生情谊撰写成书。

据郭存孝、杨海亮等学者的考证,《师门辱教记》的出版历程颇多波折。②可参看郭存孝编著《胡适与罗尔纲经纬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杨海亮《胡适与罗尔纲:〈师门五年记〉出版始末》,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962393,2022年1月14日。该书于1943年2月底动笔,3月9日即脱稿,初版《师门辱教记》于1944年6月由广西桂林建设书店出版。但因抗战局势动荡,该书并未广泛流传。③罗尔纲:《师门五年记·胡适琐记(增补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6~8页。1948年计划再版,却又适逢国共内战,再版计划流产。1958年,胡适将其改名为《师门五年记》自费重印,作为自己68岁生日的贺寿回礼,广泛赠予友人、后学和各大教学研究机构,这本书才得以广泛流传。

从1956年2月3日这封信来看,胡适应该将《师门辱教记》修订稿拿给陈受颐看过,并留在陈处,但对于如何处理这份书稿还没有确定打算。从一句“告诉我该怎么做”中,我们分明看到了一个对于“隔世”①胡适在1958年重印的《师门五年记》后记中说:“尔纲和我两人,成了‘隔世’的人已近十年了。”罗尔纲:《师门五年记·胡适琐记(增补本)》,第61页。弟子感到无力和困惑的胡适。

[1956年2月27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69-001。

适之先生:

谢谢先生的赐信。许久未曾作复,万分的对不起。

马来亚大学请求先生帮忙决定汉学教授人选一事,弟曾细心考虑,最初的反应觉得最好是不要干。原因是那边的情形相当复杂,而先生的否决权会不会失却效力,也有问题。据马来亚关心当地教育的华侨的观察,大学快要加强中文的课程,主因是要堵塞南洋大学的发展,Sir.Sydney.Caine与弟谈话两次,也有此种意思的流露。Chen.Lu是谁,弟遍问这里的香港朋友,都不知道。看名字的拼法,可能不是广东人,最低限度,不是广东的拼法。

从另一方面看来,Caine的好意和诚恳,是不能抹煞的,而南洋子弟的中文训练,也与自由中国的发展有重要的关系。先生如答应他们的请求,最低限度,说一个“impossible”,可免掉熊式一一辈子的人厮混进去,也是很大的功德。所以弟的献议,还是劝先生接受他们的请求。

另包寄上《胡适思想批判》,第五、六辑,请赐收。第七辑似乎是寄失了,现在正要向伦敦书店补买,书到后再行奉寄。大陆本《文存》尚未寄到,弟已定了两部,一部是送给先生的。

专此敬候

先生和胡太太好

小弟受颐敬上

一九五五年二月廿七日

以上两封信明显是短时间内的往来书信,但是胡、陈二人的落款年份却不一致。陈受颐此信显然是对胡适1956年2月3日英文信的答复。1956年7月15日,胡适得知王景春去世的消息后致信陈受颐,表示非常伤感,问及自己为王景春所编字典题字的事,又顺便提到“你记得Sir Sidney Caine信里提及那位‘Dr.Chen Lu in Hong Kong’吗?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就是Ch’ien Mu!”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321页。Ch’ien Mu即钱穆。因此,陈受颐此信应写于1956年2月27日。

[1956年8月9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08-001。

适之先生:

谢谢先生的赐信。

王兆熙先生的忽然去世,也给弟不少的伤感。虽然今年春天以来,他的健康已远不如前了,哮喘病越来越厉害,打药气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了。六月二十一日的下午,病势变重,王太太决意把他送到医院里去。打了养气③原文如此,应为“氧气”。也无反应,医者注射吗啡,不到两整天的工夫,他的心脏逐渐失败,便于二十三日沉沉睡去了。

王太太处变非常镇定。她说王先生的身后事,老早已安排妥当,一切从简,务求省却朋友的钱财与力量。用最简单的火葬,儿女不必奔丧,亲友不必亲临行礼,克信世兄不要因丧事告假(果然二十五日遗体焚化那天早上,克信如常的上工事房作事!)他又有遗命连追悼会也不必开,如有最亲的朋友要围坐追思,则一概礼物(连花圈在内)都要谢绝。后来开简单的会,到会的有一百人的光景。弟早已替先生定了一个花圈,又替以忠、以信两兄定了一个,连自己的一共三个。王太太后来知道,硬要弟“合作”,不得已,只好尊重老朋友的遗命,替先生和宋家兄弟改送园花到追悼会,又送好些回的饭菜给王太太,省得她要亲自入厨的麻烦。

六月二十三日的中午弟要报告先生和董大使的,王太太却坚决劝阻,甚至弟要打电话给江易生,她也不许。她说丧事办完之后,再印发一张简单的讣闻(这大抵也是王先生的遗命)。到第二天早上,南加的报纸都已登载王先生逝世的消息了。弟疑心纽约的报纸也许有同载的登载,所以没给先生报道,死罪死罪。后来王太太便决意连讣告也不印发了。

兆熙先生的字典,是弟经手在香港找人承印的,可是至今还未排板,原因是他又作了最后的修改,中文部份至今还未钞完,希望十月初旬可以寄到香港去。先生的题字,弟曾多次保证是先生一定乐于替他写的。先生右腕受伤,闻之深为挂念。盼不久可以全部复原。题字不必急急,可等先生到卜技利后从容为之。弟一定北行谒见也。

昨天得英国买到大陆出版的《历史研究》(一九五五)。第三期有范文澜的《看看胡适的“历史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梁从诫的《胡适不是研究历史而是歪曲和捏造历史》,第五号有任继愈的《论胡适在禅宗史研究中的错误》,也许先生未曾看过,另包奉上。中共“清算”先生思想的文献,老早就已超过二百万字了吧!

三星期来胃病复发,今日稍好,极堪告慰。

王太太的大小姐、女婿和外孙们最近都来了,所以她不会觉得过于寂寞。

知注并闻,专此敬候

先生和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颐敬上

一九五五年八月九日

关于王景春去世,胡适与陈受颐有过三封通信,第一封信写于1956年7月15日,由胡适致陈受颐;第二封即为此信;第三封信写于1956年8月15日,由胡适致陈受颐,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8月9日的信”。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328~329页。王景春1956年6月23日去世,胡适和陈受颐的这三封信,却各自标注了不同的年份,陈受颐此信落款的年份显然是错的。只能以“陈受颐又发生了笔误”暂作解释了。

[1957年3月4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Box 1,Folder 1,Ch’en 003,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适之先生:

此信到达纽约时,想先生早已回家休养了。弟因两星期来没有功夫拆看中文报纸,又没有进城,所以直到前天晚上在城里看见张公权兄嫂才知道先生入医院受外科手术。今早又接到王兆熙太太的信,吩咐弟代为候好。昨天赶看报纸,知道先生受手术后情形很好,惭愧之余,深感安慰。敬盼先生尽力修养,及早复原。

专此敬祝

双安

小弟受颐谨上

环才同叩

一九五七年三月四日

1957年2月19日,胡适在纽约医院做了胃溃疡手术,3月10日出院。①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7册,第2577,2721、2730、2739页。陈受颐直到3月2日晚上才从张公权夫妇那里知道胡适入院做手术的消息,因而致信问候。1949年以后陈受颐致胡适的信,除这封外,都藏于胡适纪念馆;而这封信却藏于克莱蒙特联校洪诺德图书馆“陈受颐文书”,不知是否寄出过,亦未见胡适回信。

[约1959年上半年]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5-090-002。

适之先生:

先生飞台前百忙中的赐信,早经拜收,万分感激。

最近接到吴相湘兄的信,知道先生已迁居南港,喜慰之极。

公超兄十日前来罗安琪讲演,在李孟萍兄家里同他谈了好几个钟头,甚为痛快。弟破戒喝了一盅威士忌,居然无事,最堪告慰。

小弟受颐

受颐环才鞠躬

此信未署日期,具体日期很难推定,胡适纪念馆档案列在1958年,但不准确。1958年6月16日,刚回台北就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两个多月的胡适再次返美,9月5日在华盛顿主持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年会(胡适是中基会干事长),11月5日回到台北,始入住南港台湾中央研究院刚刚建好的住宅。③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7册,第2577,2721、2730、2739页。6月28日胡适回到美国后就给陈受颐写了一信,对没能参加陈受颐女儿Alice的婚礼表示抱歉,因道远也没能送她礼物,故而寄上一张支票。④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450、475~476页。10月31日胡适从旧金山飞台北前又有一信给陈受颐⑤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4册,第450、475~476页。,即陈受颐此信中提到的“先生飞台前百忙中的赐信”。1959年5月29日,吴相湘因要去南加州大学开会,写信给胡适①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1-149-005。,请胡适帮他写几封介绍信,想见几个人,尽管吴相湘所列名单中没有陈受颐,但陈受颐所在的克莱蒙特市地处南加州,陈受颐说“最近接到吴相湘兄的信”,应是吴相湘赴美前所寄,可惜“陈受颐文书”中没有收录吴相湘的信。叶公超1958年8月开始任“驻美大使”,未见史料记载叶公超到洛杉矶演讲的时间。但根据胡适迁居南港的时间、吴相湘赴南加州的时间,以及下文6月11日陈受颐致胡适信中所说的“许久没给先生写信”,可推定陈受颐此信为1959年上半年所写,且距吴相湘赴美时间较近。这里的“许久”应该理解为几个月,因为这封信一定写于胡适迁居南港之后、1959年6月11日之前。胡适纪念馆的档案里还存有1958年10月25日陈受颐寄给胡适的一个信封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5-090-001。,是寄到纽约胡适家里的(胡适虽已于1958年4月回台北就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但江冬秀仍住在纽约,直到1961年10月江冬秀才回台湾),此信内容已不存,不知是不是复胡适6月28日的信,总之其时胡适尚未迁居南港,因此该信封跟上面这封信无关。

[1959年6月11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③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1-022-015。

适之先生赐鉴:

许久没给先生写信,惭愧之至。吴相湘兄已经到了罗安琪四五天,虽未见面,已打电话给他长谈两天,知道先生受手术后,差不多已复原,甚慰。盼望先生下月东飞檀香山时沿途格外珍重。

檀香山大学的集会,弟有助教哈利逊太太(Mrs..Philoméne.Harrison.Cress.Charles.A..H.)特别飞去参加。此人曾听先生好几次的演讲,又精读过先生的大著多种。先生到檀后,若是需要义务的英文书记,她已表示万分的乐意服务。她来晋谒的时候,请先生万勿客气,可以随便地遣差她,她必引以为荣也(她现在帮Charles.Moore的忙)。

先生何时由檀飞到美国西岸?此间北大员生准备欢迎,李孟萍总领事也打算找教育界的美国朋友跟先生说话。Claremont联合大学又想特请先生演讲(Robert.Bernard尤为渴望先生肯来),甚望先生可以在此多玩几天。南加天气虽不如湾区的凉快,然反是以更显出我们欢迎的“热”烈也。然而先生何时抵美,言人人殊。今天早上相湘兄且有“九月初旬始飞纽约”之说,闻之更如堕五里雾中,先生有便望赐明信片示以行程,最感最盼。

年考课卷堆积如山,百忙中匆匆写信,潦草失敬,望宽宥。

小弟受颐敬上

一九五九年六月十一日

1959年7月4日,胡适赴夏威夷大学参加第三次“东西方哲学讨论会”,8月1日到旧金山,3日去纽约,9月4日在华盛顿出席第30次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年会。陈受颐听说胡适要赴美的消息,便写信给胡适了解行程,想邀请他再次去克莱蒙特联校演讲,顺便谈了吴相湘到洛杉矶的情况。胡适赴夏威夷之前就收到了陈受颐此信,但并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到了夏威夷之后,与下一封信一起回复的。

[1959年7月22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①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US01-018-007。

适之先生:

先生飞离台北之前,曾上一函径寄南港,想已转达尊览。弟今天夏天②笔误,应为“今年夏天”。,已满六十岁了!五年后便需退休,因此问题与感想都很多,盼望在先生回国之前,可以好好的领教。

前天接到Mrs..Harrison的信,知道先生决定八月一日飞旧金山,但未说及先生打算在西岸停留多久。弟与环才八月四日到美东游览(她十二年来始终未曾离开加州),十日至十七日在纽约小住。不知道先生那时已到达纽约否?便中请赐邮片,最感。

假如先生拟在西岸作较久的勾留,弟将于七月底专赴金山接机和谒见,然后东行。无论如何转折,必欲见先生一面也。

专此敬候

著安

小弟受颐谨上

一九五九年七月二十二日

7月24日下午5时,胡适给陈受颐回信,告知两封信均已收悉,并介绍了自己赴美的行程,约陈受颐8月10—17日在纽约见面。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5册,第109~110、125页。自7月4日到8月1日之前,胡适一直在夏威夷,陈受颐此信应该是根据Mrs.Harrison提供的地址,加急寄给胡适的,所以胡适在第三天傍晚收到后就写了回信,陈受颐信的右侧有胡适红笔手书“replied July 24,1959”。

[1960年6月15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1-022-018。

适之先生:

纽约侍坐之后,匆匆又过了一年!

久未写信致敬,深觉惭愧。

拙著《中国文学史稿》厚承先生于万忙之中多方指正,不胜感激。一年来课业牵缠,未能将若干章节重写一遍。然已尽力把谬误减了少一点了。

该稿现在已得Ronald.Press承印,惟书中有好些地方是征引先生的《先秦名学史》的,非得先生的垂允,无以符合出版家的定规,故此僭拟了一张许可证明书,如先生认为可用,敬求于签押及填上年月之后赐寄2035.Ave.Hearst.Street,.Tale.Alto,.Calif,最盼最感。

近得吴相湘兄来信,知先生和子水、慰堂两公都出席华盛顿州立大学的中国文化讲习会,闻之欣喜。今年六月十六日至八月十六日弟在士丹福大学任教暑期学校,甚盼有在湾区欢迎先生的机会也。

专此敬祝

著安

小弟受颐敬上

一九六〇年六月十五日

此信左侧有胡适红笔手书“廿一日到。廿二日复了一信”。

1959年10月7日,胡适有一信给陈受颐,祝贺陈受颐大作告成,说可惜自己百忙中不能细读,只对前三分之一提了一些意见,特别强调“这部大著作的大关节目都是我完全赞同的”,让陈受颐不要在意他在书稿中夹的小条子,并提出“上古几章,次序似尚可斟酌”,把书稿寄还给了陈受颐。③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5册,第109~110、125页。陈受颐的这部大作就是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胡适寄出信和书稿后,次日就离开了纽约,经西雅图、旧金山,10月14日回到台北。①见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8册,第2997页。

1959年8月10 —17日陈受颐跟胡适在纽约见面,书稿应该是他亲自带给胡适的。陈受颐收到书稿和胡适的修改意见后,直到1960年6月15日才给胡适回了上面这封信。

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陈受颐在不同的信里曾自称《中国文学史简编》、《中国文学史稿》或《文学史略》,直译为《中国文学:历史导论》),堪称陈受颐的立身著作,颇受胡适学术思想的影响,详见拙文《胡适、陈受颐往来书信考释》。②赵靖怡、席云舒:《胡适、陈受颐往来书信考释》,《鲁迅研究月刊》2021年第4期。

1960年6月22日胡适写了回信,附上“许可证明书”。③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5册,第286~287页。

[1960年夏秋]陈受颐致胡适信④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1-022-017。

适之先生:

先生离开三藩市湾区以后的消息,我们都陆续在报章跟其他的刊物上看到了。盼望先生加意保重,以时休息。

我们明年回国的计划⑤在陈受颐的其他书信里,“计划”多写作“计画”,但这封信和下一封信里写的是“计划”。恐怕要延迟了。因为明年请求休假的同事太多,学校当局劝我们稍迟一点再算。只好看看后年的“运气”如何了。

受颐、环才

敬上

此信未署日期,应写于1960年夏秋之际——信中“先生离开三藩市湾区”对应的是胡适1960年夏秋访美。胡适7月9日抵美,10日至15日参加在华盛顿大学举行的“中美学术合作会议”,16日到旧金山(即三藩市,San Francisco),20日赴纽约,9月2日出席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年会。9月4日“雷震案”发,胡适是《自由中国》名义上的发行人,雷震是实际负责人,蒋介石抓雷震实为敲山震虎,矛头指向的正是反对蒋介石第三次连任的胡适,因此胡适在美滞留,直到10月18日才返回台北。

胡适在6月22日的信中曾告诉陈受颐,自己7月9日去参加华盛顿大学的会议,本打算9月2日在华府开中基会年会后,跟江冬秀一起回台北,但由于梅贻琦生病,他和梅贻琦分别是“国家长期发展科学委员会”的主席与副主席,他可能参加完华盛顿大学的会议之后先赶回台北,8月下旬再飞去美国参加中基会年会。但据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记载,朋友们都劝胡适,他已七十高龄,这样飞来飞去太辛苦了,胡适接受了劝告,没有中途返回台北。①见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9册,第3314~3342页。陈受颐信中所说的“先生离开三藩市湾区以后的消息,我们都陆续在报章跟其他的刊物上看到了”,可能是指胡适参加中基会年会等事,更可能是指“雷震案”发生后胡适在美的一系列公开讲话。

陈受颐本打算次年回台湾,但这封信里说计划可能有变,因为明年休假的同事太多,校方不愿放行。据陈受颐1961年8月9日致胡适函(见下文)所言“阳明山的会谈,弟已决意回国参加,也可趁着机会到南港来看先生”,可见他1961年夏季回台湾是有困难的、需要下定“决意”的;又言“但因时间短促(弟开会后即飞美准备秋季开学,除台湾外,不到旁的地方去)”,亦可见陈受颐必须在暑假结束前返美,也和上面这封信里“因为明年请求休假的同事太多,学校当局劝我们稍迟一点再算”之语相呼应。据此可以推论,陈受颐此信写于1960年夏秋之际。

[1961年8月9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5-090-003。

适之先生:

许久没给先生写信致敬,十二分的惭愧。舍弟受荣返国时,曾嘱他代为问候。他回来说先生已渐复原,不胜喜慰。守和兄前月来信说,从良才兄处得到消息,先生八月月底打算再到美国参加中基会的年会。知道先生能作长途飞行,心里大乐。后来又在《中央日报》看了先生肠炎的报导,前天再接紫常兄的信,说先生肠病后状况良好,心始释然。今年中基会的年会,先生大概打算不出席了吧。

阳明山的会议,弟已决意回国参加,也可趁着机会到南港来看先生。环才原先有意同行,但因时间短促(弟开会后即飞美准备秋季开学,除台湾外,不到旁的地方去),而且明年六月休假回国,她已决定跟弟一道走,在台北好好的住一个月,然后到南洋和西欧去,所以最后又变更了计划了。

语堂兄夫妇本来与弟相约同机飞返,近来消息渺然,大抵已到欧洲消夏去了。

如机期不误,弟十八日当抵达台北,最迟十九日可以来看先生了。

专此敬祝

痊安

小弟受颐敬上

环才属笔致敬

一九六一年八月九日

再者受康夫妇明天飞港,下星期转台,并以奉闻。

关于陈受颐这次回台湾,仅见胡适日记1961年9月2日记载:“吴大猷、陈受颐、思亮、子水来谈。留他们吃夜饭。”①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集》第9册,第763页。

[1961年10月10日]陈受颐致胡适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适纪念馆,馆藏号HS-NK01-022-019。

适之先生:

在台湾两个多星期,厚承先生多次赐教和赏饭,感激之极。最可惜的是这回忽然生病,未能多住些时候。连南港的纪念孟真兄的图书馆跟台大的傅园都没有去过。大綵嫂近在咫尺也没有去看过,这些缺憾只好盼望明年夏天可以略为弥补。又临行匆匆,竟未到南港向先生辞行,到美后一个多月才给先生写信,更盼先生饶恕。

弟到美两三天后,新病只复发过一次,右腮结核浮肿,半小时后右边眼弦一带也有些浮肿。这几个星期来连续看大夫检验,仍未得最后的诊断。幸而没有发热,身体也不觉得太累。最近一星期来,学校已上课了,也可以勉强教书。甚至二十天前老早就已约定了的Disneyland区的扶轮总会的演讲,也已应付了。目前只好一边照常做点事(明知这是不易做到的,姑且试试),一边设法休息,静候医者的诊断。台大医院蔡主任大夫的诊断书,不知道能否由先生请王秘书设法觅取一份以作参考?

先生远道赐寄的最近大著抽印本三种和朱墨精印的《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一部,前天都已拜收了,多谢多谢。记得七八年前曾看过高本汉的一篇文章,是从语言的角度讨论五部中国小说的,其中关于《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比较,颇有意思,颇想偷闲抽译,给语堂兄的《平心论高鹗》做个短跋,但不知有此工夫否。

许久没给以忠兄通信了,不知道胡太太什么时候起程回台湾去,她沿途既有钱世兄的照料,先生总可放心了。

拙著《文学史略》已出版了,明知写得不好,总算完了一个课题。书到之时当即寄呈一本敬请先生指教也。盼望先生珍重。

小弟受颐敬上

环才嘱笔致敬

民国五十年国庆日

胡适于1961年11月10日回复前两封信,告以“台大医院蔡主任大夫的诊断书,今寄上”,言自己身体“很好”,请陈受颐放心①详见潘光哲主编《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第5册,第536页。,但此时胡适的生命已进入最后三个多月的倒计时了。

以上是目前所能发现的胡适、陈受颐全部佚信、佚电。在“陈受颐文书”和潘光哲主编的《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里,还有1933年1月22日、12月12日,1934年3月5日,1935年5月25日,1936年3月19日、4月8日,以及一封年月日皆不详、但可断定是1930年代陈受颐在北大任教时胡适写给他的信。但这一时期陈受颐写给胡适的信不仅在各种出版物中难觅踪迹,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台北胡适纪念馆、北京大学图书馆藏胡适未刊书信日记里也均未保存。胡适是一个十分注重保存资料的人,但1933—1936年陈受颐写给他的信却一封未存,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也许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在拍卖市场上重新发现这批书信了。

这批书信无论是对于胡适研究还是对于陈受颐研究都是一份重要的文献,尤其是对于陈受颐的研究,它或许能开创一个新的局面。由于陈受颐久居海外,他的中英文著作均未在中国大陆出版,尽管他的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在海外产生了一定影响,但国内学界迄今几乎无人问津,学术期刊发表的研究陈受颐的文章,除我们撰写的《胡适、陈受颐往来书信考释》一文外,只有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梁建东教授的《被遗忘的先驱——陈受颐及其18世纪中西文化接触史研究》一篇①梁建东:《被遗忘的先驱——陈受颐及其18世纪中西文化接触史研究》,《深圳大学学报》2015年第2期。,此外还有两篇刊载于新闻媒体的文章,一篇是香港岭南大学历史系张雷博士的《陈受颐:被遗忘的北大历史系主任》②引用自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664438,2021年9月10日。,一篇是《深圳商报》记者夏和顺所写的《陈受颐:从传统到西化》③夏和顺:《陈受颐:从传统到西化》,《深圳商报》2009年1月5日。。仅从梁建东和张雷的文章题目来看,就知道陈受颐这位重要的文学史家、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开山人”已被遗忘到了何种程度。本文所刊布的胡适、陈受颐往来佚信,以及即将刊布的十数封傅斯年致陈受颐佚信,将为陈受颐研究提供一份第一手的资料。水平所限,书信手稿释读差错在所难免,敬请学界师友批评指正。

最后,我们要借此机会更正拙文《胡适、陈受颐往来书信考释》中的几个错误:第一,1950年克莱蒙特联校授予胡适的是“人文学荣誉博士学位”(The Degree Of Doctor of Humane Letters),我们误译成了“人类学荣誉博士学位”;第二,该学位是12月5日授予的,我们误写成了12月6日;第三,在《胡适、陈受颐往来书信考释》发表之前,我们未能见到陈著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英文版原书,因此将书名直译为《中国文学:历史导论》,后来在温州大学陈通造先生的帮助下找到了该书电子版,我们才发现英文版封面上就有正式的中文译名《中国文学史略》,本文依原书中文译名加以更正。我们对此深表遗憾,也向读者表示诚恳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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