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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能力发展研究综述*

2022-11-16杨子璇

现代特殊教育 2022年12期
关键词:谱系句法障碍

杨子璇 陈 婵

(浙江工商大学 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18)

一、引言

叙事是叙事者在特定语境下交流观念、感受、价值观及态度的一种途径[1]。人与人之间有意义的交流通过叙事活动才能得以维持。完整有效的叙事需要叙事者由记忆系统中提取与叙事话题相关的知识,选择合适的词汇发表观点,选择恰当的句子表达判断,合理地组织叙事内容,同时还需要考虑到听话者的注意力及态度[2]。因此,叙事过程要求叙事者不仅要具备基本的词汇和句法知识,还需要发挥个体的语言、认知和社会性能力[3]。良好的叙事能力能够促使儿童建立积极的同伴关系,开展有效的沟通,发展出充分的学习能力[4]。

科学地测评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语言能力并为之提供行之有效的干预方案,是当前国际孤独症儿童语言研究领域的前沿和热点问题[5]。研究发现,近50%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无法习得功能性语言[6],另有一部分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虽具备功能性语言,但其语言特征也存在或轻或重的异常及损伤[7]。由于叙事能力在人际沟通中的重要作用,近年来孤独症谱系障碍群体的叙事言语特征日渐受到学者的关注。因此,基于近50年来中外数据库中有关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的相关研究,本文拟对这一领域研究作全面回顾,分析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能力发展表现,为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制订有效的干预方案,促进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人际交往及社会融合提供科学依据。

二、儿童叙事能力研究概述

儿童叙事能力的发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正常儿童大约在3岁时具备最简单的叙事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该能力呈规律发展的态势,直至成年其叙事能力也还处于发展中[8]。基于叙事内容,Hudson 和Shapiro将叙事分为三类:个人经验叙事(Personal Narrative)、虚构想象叙事(Fictional Story)和脚本叙事(Script)。个人经验叙事指的是儿童叙述亲身经历的事情,例如,儿童讲述去旅游、过生日或看医生等与他人一起或独自一人发生的真实事件。虚构想象叙事是儿童根据提供的材料,如图片、绘本、影片、故事开头等,围绕某一个主题进行故事自编[9]。脚本叙事是对惯例性的日常活动进行叙述[10],比如午饭吃了什么,起床后一般都做些什么等。脚本叙事活动在儿童的叙事研究中不经常使用。对于儿童叙事能力的评估,目前还没有一个评估的黄金准则[11],但从宏观和微观层面进行叙事评估已在学界达成共识[12]。

(一)儿童叙事能力的宏观结构

叙事的宏观结构关注儿童叙事话语的主题和情节。对儿童叙事的宏观结构进行分析侧重于从语言的高阶组织能力检验儿童的叙事技能,具体要素包括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和主要情节等[13]。针对个人经验叙事和虚构想象叙事,目前有两种广泛使用的宏观结构评估方法:高潮分析模型和故事语法模型[14-16]。

1.高潮分析模型(High Point Analysis)

“高潮分析模型”主要用于分析个人经验叙事中所包含的叙事内容元素及组织结构[17]。Labov最早提出叙事宏观结构的分析方法——叙事语篇结构模型,他认为完整的个人经验叙事需包含六个要素:摘要、指向、进展、评价、结果、结语[18]。其中,故事的核心是情节的高潮,其他内容需紧紧围绕此高潮展开。故事的主体是进展,叙事者需花大量的笔墨且遵循一定的时间或空间顺序去描述事件的发展过程。Peterson和McCabe根据叙事能力不同儿童的叙事语篇总结了七种常见的叙事模型:古典模式、以高潮结尾的模式、跳跃模式、时间序列模式、贫乏模式、混乱模式和混杂模式[19]。这些叙事模型的分类标准之一就是儿童描述事件高潮的表现。其中,古典模式是最为高阶的叙事形态。在这种模式中,故事情节按照一定的顺序发展,涵盖故事发展的核心事件,最重要的是叙事者能着眼于故事高潮对整体故事内容进行有效整合,同时还包含故事的结果。以高潮结尾的模式类似于古典模式,主要不同在于以高潮为结尾的模式遗漏了故事的结果,而将故事的高潮当作结果。时间序列模式能按照一定的时间顺序呈现故事内容,但没有围绕故事高潮对故事逻辑进行整合。跳跃模式、混乱模式和混杂模式通常遗漏重要情节或故事情节混乱,未能完整清晰地描述事件发展的过程[20]。

2.故事语法模型(Story Grammar Analysis)

“故事语法模型”用于评估叙事者在虚构想象叙事中是否遵循一定的框架标准[21]。该模型侧重于分析话语之间的语义关系及其实现的功能[22],被广泛应用于正常发育儿童和发育障碍儿童的叙事评估中[23]。Stein和Glenn主张故事语法模型包括七要素:背景、引发事件、内在反应、内在计划、意图、直接后果和反应[24]。根据故事语法模型,一个完整的故事包括背景和一个或多个情节,这些情节都遵循时间顺序和因果逻辑,背景是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和主要人物,每个情节内部又包含起始事件、人物反应、计划和结果[25]。

(二)儿童叙事能力的微观结构

叙事的微观结构聚焦于叙事话语的内部语言结构,包括语法、词汇量、叙事长度、词汇的多样性等具体的语言指标[26-27]。Justice等人制定了学龄儿童叙述微观结构指标(Index of Narrative Microstructure, 以下简称INMIS),该指标从词汇和句法层面对儿童语言展开分析。词汇层面包括叙事总字数和相异词汇量总数;句法层面包括句子数量、平均句长、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从句的句子总数、并列连词总数、从属连词总数和复杂句的比例[28]。由于中西语言内部的差异,西方国家的有关叙事微观标准并不完全适用于以汉语为母语的儿童。刘玉娟等人结合汉语特点制作了微观语言编码手册,该手册共包括5个维度:故事语法、故事讲述习俗、句子及结构、名词及修饰、动词及修饰[29]。应灏、李胜和章伊文等人针对有语言障碍的汉语儿童制定了叙事微观语言评估标准,分析指标包括话语总长度、总字数、话语平均长度、复杂句、量词、完成时和进行时的标志词、否定词、把字句和被字句的使用情况[30]。周兢和张义宾在研究汉语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词汇与语法能力时,从词汇多样性、各类词汇的词型数及词频数进行词汇层面分析;从平均句长、产出最长五句话的平均句子长度和句法结构使用展开语法层面分析[31]。

随着语言分析工具的不断发展,运用计算机的大规模语料分析成为现实。儿童语言数据交流系统(Children Language Data Exchange System,以下简称CHILDES)是目前叙事微观语言量化研究的主要分析工具。CHILDES主要包含三类操作程序:CLAN分析软件(Computerized Language Analysis)、CHAT数据转写软件(Codes for the Human Analysis of Transcripts)及国际儿童语料库[32]。

三、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研究

(一)宏观结构特征

大量学者对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宏观结构展开分析。与正常发育的同龄人和智力障碍的同龄人相比,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叙事中产出的故事语法连贯性较差,故事结构更模糊[33-34]。按照心理年龄和语言能力匹配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和唐氏综合征儿童同时完成叙事任务,两组儿童在故事语法元素的产出方面都存在障碍,但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倾向于在叙事语篇中加入更多与话题无关的内容,扰乱了整体的故事结构[35]。也有研究发现,对于同样的叙事任务,孤独症组儿童所提及的故事事件数量明显少于正常组儿童[36-37]。同时,高功能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推断故事情节及给予评价方面存在较大困难,他们难以将自己的亲身经历融入叙事中[38]。该类儿童在理解上下文、排列组合已知信息和新信息方面都显著弱于正常发育的同龄人,且在叙事表达中难以辨别内容的主次[39]。此外,难以对文本进行意义构建,如难以建立故事事件间的因果关系也是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叙事中遇到的普遍障碍。因此,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使用因果关联词的频率较低,这大大降低了语篇连贯性和整体性[40-41]。

国内有研究表明,4—6岁的高功能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对故事的主要情节把控上存在障碍,且经常产出与主题不相关的话语[42]。有研究分析中国台湾地区18名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平均年龄8岁)的叙事语言,发现其故事情节缺乏连贯性,但在因果关系的理解与产出方面和正常儿童能力相当[43]。国外有研究比较6—14岁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与正常儿童叙事语篇中故事语法方面的能力,发现两组儿童的表现并无明显差异。他们在故事中提及最多的是故事发生的背景信息,包括时间地点及相关人物,其次是人物的意图及故事结果。而引发事件及人物的内心反应最少提及,且两组儿童都容易遗漏人物的内在计划[44]。

此外,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叙事中还常常重复某个话题,甚至在谈论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容易出现一人独占话题的现象,随意打断对方话语或改变话题的现象也常有发生[45]。同时,很多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还会出现“回声性语言”,即从外界获取音频信息后,他们会对听到的内容进行即时或延迟的模仿[46],而当他们对某一项事物或某人说的话存在理解困难时,也会不自觉地出现回声性语言[47]。

(二)微观结构特征

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有研究者对1名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6到11岁的语言发展状况作历时研究,发现该名儿童的话语倾向于遗漏句法形态词或功能词,如助词、名词复数、代名词和介词等[48]。此后陆续有研究指出,相比正常发育的儿童,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话语偏短,语言表达趋于单一,词汇明显匮乏[49-51],且代词使用能力显著落后[52]。

不管是在自然语境或是特定语境下,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都趋向于使用较为简单的句子结构,其句法复杂程度明显不如正常发育儿童[53]。大量研究指出,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叙事长度、相异词汇量、平均句长、句法复杂程度及评价性语言等方面与正常儿童有明显差距[54-59]。至于动词的时态语态变化,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不仅在理解方面存在障碍,在使用中更是屡屡出错[60]。同时,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时还经常自创新词[61],且倾向于使用过于正式或生僻的书面词汇[62]。周兢和张义宾的研究表明,3—6岁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在词汇及语法方面的能力发展存在很大的缺陷[63]。陈冠杏和庄姣娇等人借助五组连环图卡故事对比4—5岁的正常儿童和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能力,发现绝大多数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话语以零碎的词语、短语和短句为主,难以用复杂的长句进行叙述,且经常缺少对事件细致的描述[64]。

尽管多数研究表明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能力的微观结构相对落后,但也有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在句法复杂程度方面,有研究比较了高功能孤独症儿童、伴随有结构性语言障碍的孤独症儿童、特异性语言损伤儿童和正常发展儿童所使用句子的长度和句法复杂性,发现特异性语言损伤儿童和伴随有结构性语言障碍的孤独症儿童产出的平均句长和句子复杂程度明显弱于正常儿童,但高功能孤独症儿童在这两项测试中的表现与正常发展儿童并无显著差异[65]。同样也有研究发现,高功能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话语的词汇量产出和句法复杂程度相较正常儿童并无明显劣势[66], 平均句长和词汇多样性也与正常儿童表现相当[67]。这表明孤独症群体内部在句法能力方面确实存在较强的异质性,有些儿童的句法能力存在明显损伤,而有些儿童的句法能力相对完好[68-69]。

四、评述

叙事在个体社会交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现有的对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的研究已取得一定的成果,但仍存在以下不足。

第一,现有的对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研究多以印欧语系为主,以汉语为母语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研究尚未形成规模和体系。考虑到印欧语系与汉藏语系有较大差异,国外的研究成果并不能完全适用于以汉语为母语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因此,国内未来的相关研究应基于汉语的词汇及句法特征深入探究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叙事语言特征。

第二,国内已有研究多聚焦于学龄前孤独症儿童的叙事特征,却很少关注学龄期及以上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少年。由于学龄期孤独症儿童处于融入社会群体的初期,也是关键期,良好的言语沟通能力可促进其社会交往。因此,国内学者应更加关注学龄期孤独症儿童的叙事语言特征与发展规律,为其语言能力提升及社会融合奠定理论基础。

第三,现有对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叙事的研究普遍局限于该群体的整体叙事特征,却很少关注其叙事能力的内部差异。因此,今后该领域的研究可适当丰富研究中涉及的变量,除年龄变量外,智商水平、性别及教育背景等都可纳入未来的研究范围。对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群体的叙事能力的内部差异进行深入细致研究,更有利于制订出有针对性的干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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