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縫師

李世宏

當你對一件事情似懂非懂時，你內心似乎知曉答案，卻又不明確，這就需要你去尋找，此刻，你內心的能量是最大的，它會不自覺地噴薄而出。

——侯孝賢

他生於一個藍領家庭，父親和兄弟姐妹都是手藝人和工人。那是台灣製作業發展最為繁榮，社會發展最迅速的年代。在那段黃金時代之後，他的家族便和台灣經濟一起，緩緩地走向了衰落。

兒時的他經常跟隨兄長在工地上學習具體的工程建設。雖然十分醉心於傳統文化，天生不安分的血液還是驅使他不斷地更換工作，直到遇上鎮裏的老裁縫開始拜師學藝。他成為了一個小裁縫。那個老裁縫是個老派作風的手藝人，因為精湛的手藝在當地小有名氣。裁縫這門行當是傳統的師徒教育，出了名的嚴厲無情，要的是那份好手藝得以傳承。

小裁縫身為家裏的小兒子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吃過苦，然而他天生好勝不服輸，隨著時間的過去慢慢的也小有成績，師兄弟間的鬥藝也讓他的技術不斷提升。那時的裁縫談不上設計，更說不上潮流和時尚，比的就是細節和做工。

年輕人都有一顆不安分的心，一心想成就自己的事業。三年後小裁縫學成告別了老裁縫，開始籌備自己的門店。小裁縫為人誠懇守信很快的在地方上做到紅紅火火。之後成家立業，生活平穩而安樂。打不開的視野和有限的教育讓小裁縫常常感到煩躁，他不甘心僅僅如此。由於姐夫的邀請他決定到歐洲走訪學習。離開寶島的他雖然語言不通，但對於陌生的文化充滿了好奇，移民的念頭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小裁縫不希望兩個兒子和他一樣在小地方上成長，不希望他們接受有限而粗淺的教育，受文化和思想局限喪失更多的可能性。之後的幾年他把時間都花在了學習外文和移民的事上，同時把兩個年幼的兒子送進外文學校讀書。為了在外國可以維持生計，小裁縫開始學習廚藝。他認為中餐廳是中國人在國外最好的選擇。經過兩年的準備他終於帶著妻小越過半個地球來到阿根廷，或許那才是小裁縫心目中的理想國。他將在臺灣的家業變賣，孤注一擲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家，沒有人知道他下一步該怎麼做。空有一腔的理想，卻忽略了自身文化程度的局限，小孩子要上學，各種家用都需要用錢，太太整日處於一種不安的焦慮中，他們很快地陷入一種尷尬的局面。

也許是天道酬勤，也許是天生的生意頭腦，很快地他便與當地的老華僑合作開了一家烤雞外賣店，在非常短的時間轟動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妻小都有保障了，但小裁縫又有了新想法，美國！一個更遠大的目標。孩子們被他逼著學習英文。由於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決定再次起航新加坡。

原來我們的世界觀在小時候已經確立了，只是慢慢的在拍電影中間會呈現出來。我一天往外跑，其實是一種逃離，已經建立了某種眼光，變成了我的一個角度。整個拍電影的過程就是在尋找，你為什麼拍電影，因為你就有這個童年。

——侯孝賢

在新加坡的日子裏，他一邊重操舊業「裁縫」，一邊還在大舅子的幫助下在台灣發展他的新事業——建築建設。不安分的小裁縫也開始面臨中年危機和種種社會壓力，經過二十幾年的奮鬥他才終於得到了平靜和所謂的安分。

這位小裁縫是我的父親。這些經歷是我回憶中對他的所有認識和了解。我不敢說我知道了全部，也不敢說這就是全部的真實，但我的今天得益於他所有的選擇，也永遠敬佩他可以勇敢面對生活，永不言敗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