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报》与1948年“反美扶日”运动
2022-11-15秦立海孙春惠
秦立海,孙春惠
历史学研究
《大公报》与1948年“反美扶日”运动
秦立海,孙春惠
(天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50)
抗战胜利后,针对美国对日政策由限制和改造转为大力扶植日本战后复兴,《大公报》在第一时间作出了灵敏反应,并始终站在维护国家和民族利益的立场,坚决反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和行动,积极参与和支持“反美扶日”运动,充分展现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在此过程中,《大公报》对“反美扶日”相关问题所做的深入分析,以及来自国共两党的不同评价,进一步彰显了其对“反美扶日”问题的高度关注和在“反美扶日”运动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大公报》;“反美扶日”;战后日本问题;中美关系
战后初期,美国为从根本上消除日本的军事威胁,曾对日本实行了一系列比较严厉的限制和改造措施。但是,随着美苏冷战和中国内战的爆发,美国为使日本取代中国成为其在远东反苏防共的堡垒,迅速改变了对日限制和改造政策,转为大力扶植日本战后复兴。这引起了中国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强烈不满和愤慨,并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国性“反美扶日”爱国运动。在此过程中,《大公报》作为一家在政治立场上介于国共两党之间的民间舆论媒体,始终站在维护国家和民族利益的立场,坚决反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和行动,积极参与和支持“反美扶日”运动,充分展现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目前,国内学术界关于《大公报》与“反美扶日”运动的研究还十分薄弱,仅有一篇简短的纪念性文章[1]。鉴于此,本文尝试对《大公报》与“反美扶日”运动做进一步的专题探讨,以求更加全面系统地呈现《大公报》在“反美扶日”运动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一、坚决反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和行动
早在1946年下半年,以长期关注日本问题而著称的《大公报》就已敏锐地觉察到美国的对日政策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并为此发出了日本侵略可能要“卷土重来”的严重警告。7月8日,《大公报》发表题为《日本往何处去?》的“社评”,一针见血地指出:“麦帅管制日本已造成了一种误会,已由管制进入保护阶段。”“现在日本政治所走的路显然是保守的、反动的,即利用美国及联合国的矛盾重建其军国主义。”因为军国主义的经济基础并没有被摧毁,“最主要的是财产制度没有变更,财阀仍操纵工业,地主仍操纵土地,财阀地主都受到了不应受到的优待。这是保守政权的基础。”“看日本保守势力那样根深蒂固,我们忧虑着侵略会不会卷土重来。”[2]显然,日本财阀地主所受到的优待,与美国对日政策由“管制”到“保护”的转变是分不开的。这引起了《大公报》的高度警觉,并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准确判断和灵敏反应。
3个月后,面对美国日趋明显的扶日政策,《大公报》又于1946年10月7日公开发表题为《怀疑美国的对日政策》的“社评”,开门见山地指出:“美国在保护日本,且是扶植日本腐朽的反动势力,这已是公开的秘密,用不着加以证实,而且是越来越露骨了。”“一年来,管制日本所举的实绩,不但不能令人满意,而且令人对管制日本的目的发生疑问?”本来,美国管制日本应该“消灭其侵略性,使其成为和平、民主的国家,不再成为战争的分子,不再为远东和平的威胁”。但现实却是,“美国为她的一种世界政策,不惜培养日本的反动势力”,“日本军国主义,正以美国政策为温床,在滋生潜长”,“近一世纪来,中国受了七十多年的日本侵略。这次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我们以为历史已经清算了;现在看来,实令人不胜杞忧”。因此,“我们怀疑美国的对日政策与其对华政策互相矛盾,中国人民对日本军阀丑恶的记忆太深,现已感觉美国在帮助我们的敌人,甚至在培养其重行侵略的可能,这是中国人民认为万万不可的”[3]。从“社评”的行文内容来看,《大公报》所谓“怀疑美国的对日政策”,其实就是反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大公报》也由此成为国内最早对美国扶日政策明确表示反对的舆论媒体。
此后,《大公报》继续高度关注美国的扶日动向,不断发表有关美国扶植日本的新闻报道和“社评”,对美国越来越露骨的扶日政策和行动及时进行了跟踪报道,并通过一系列“社评”明确表达了反对立场(详见表1)。
表1 1946年7月至1948年4月《大公报》(天津)针对美国扶植日本问题发表的代表性新闻报道和“社评”
通过表1所列标题不难看出,《大公报》对美国扶日政策的认知越来越清晰,态度越来越明确:从《怀疑美国的对日政策》到《美助日复兴益趋积极》,从《美国倾向日本》到《美决力促日本复兴》,从《麦帅要复兴日本 澳人民表示反对》到《美国锐意扶植日本 东方国家一致抗议》,从《日本往何处去?》到《日本往悲剧的路前进》,从《看战后日本怎么样?》到《战败可成天堂》,从《正视今天的日本》到《日本又要爬起来了》等等,单从这些标题的变化,就明显反映出《大公报》反对美国扶植日本战后复兴的坚定立场和态度。
从《大公报》相关新闻报道和“社评”的具体内容来看,其“反美扶日”的立场和态度就更为明显和突出。例如,1947年5月5日,《大公报》针对日本施行新宪法指出:“新宪法,旧人民,我们都不能遂认为满意。管制应加严,整肃应彻底,工业不可多为保留。”[4]6月30日,《大公报》针对麦克阿瑟为日本辩护的言论指出:“麦帅之所以不顾远东各国利益,一味宠护日本,人人皆知,那是美国假想在对苏战争时,以日本为美国战略之一环而施行的政策。”[5]12月19日,《大公报》针对美国的扶日反苏战略进一步指出:“美国对日本的导演已不可改变,近来越做越露骨了,言论行动都毫无顾忌。一个基本观点是美国人要利用日本反苏。”“这是悲剧,日本在往悲剧的道路前进。”[6]在《大公报》看来,虽然美国扶日的主要目的是反苏,但长期深受日本侵略之害的中国,却不能不时刻警惕和防范日本军国主义复活所带来的严重威胁。因此,中国人民坚决反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和行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进入1948年上半年,随着美国扶日政策和行动的日益公开化,《大公报》的反对态度也更加鲜明。2月19日,《大公报》发表“社评”指出:“在美国军人眼中,在美国远东政策上,今天日本的地位,早已不是什么应受惩处的敌人,而是美国的中间堡垒,实际就是没有签订盟约的盟邦。”“据华府透露消息,日本将为远东‘马歇尔计划’的中心,杜鲁门总统所提援外费用预算,远东七亿五千万,日本将占三分之二,五亿美元。”“美国的远东政策如此,只就这一点说,毫无疑问的,日本又要爬起来了。”[7]3月26日,《大公报》针对在赔偿方面极力袒护日本的斯揣克报告指出:“美国助日复兴是以斯揣克案为中心的。该案建议减少赔偿,将日本工业设备留下,开始复兴工作。”“斯揣克报告的特色之一,就是公然保留并发达日本的军事工业”,“其对中国威胁之大,损失之重,已难道其万一。我们代表中国人民,代表中国民族的意志,表示愤慨与抗议”[8]。正是以《大公报》为代表的中国舆论媒体的这种“愤慨与抗议”,引起了中国人民特别是青年学生的强烈共鸣,为“反美扶日”运动的爆发奠定了思想基础。
二、积极参与和支持“反美扶日”运动
1948年5月,随着青年学生“反美扶日”运动的爆发,《大公报》不仅及时跟踪报道了运动的进展情况,而且通过发表一系列“社评”,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和行动进一步表达了强烈不满和愤慨。据不完全统计,从5月下旬到7月中旬,在“反美扶日”运动高潮期间,《大公报》几乎每天都有关于各地学生“反美扶日”运动的新闻报道,如《反对美国扶植日本 上海学生提六项主张》《北方学生集会通电 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北洋今起罢课三天 抗议美国扶助日本》《平津唐学生通电 抗议司徒的声明》《反对美国扶日 北平学生游行受伤》《北洋学生的抗议 退还美方的馈赠》《昆明学生游行 反对美国扶日》等等。另据中共中央华北局城工部统计和报告,《大公报》“在5月一月之内曾以社论4篇讨论日本问题,5月8日题目是‘今年度日本复兴计划’。5月21日是‘日本开始再武装’。5月28日是‘反对德雷柏计划’。5月31日为‘围绕于对日问题’。”其中,“反对德雷柏计划一篇,态度极强硬,如‘我们反对德雷柏计划。因为它撕毁波茨坦宣言,背信弃义,不顾其他盟国利益,在日本扶植军事工业,准备战争’”[9]。《大公报》的这些新闻报道和“社评”,不仅有力地支持了青年学生的“反美扶日”爱国运动,还一针见血地揭露了美国扶日政策和行动的真相,使中国人民进一步认清了美国扶植日本复兴的“庐山真面目”。
《大公报》除通过新闻报道和“社评”表明自身在“反美扶日”问题上的立场和态度外,还积极刊发社会各界爱国人士关于“反美扶日”问题的声明和文章,充分发挥了舆论媒体的重要作用。1948年6月4日,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发表污蔑和威胁中国学生“反美扶日”运动的声明后,激起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强烈不满和抗议,《大公报》都进行了及时报道,如《反对美国扶植日本 北平四百余教授致司徒大使书》《山大教授发表宣言 反对美国扶植日本政策》等。其中,北平各大学教授在致司徒雷登书中指出:“阁下为贵国政府之错误政策辩护,强词夺理,掩饰事实,使中国人民痛恨不置。”“贵国政府若不立即改变其继续扶植日本军国主义之政策,吾人当以阁下之言转告阁下曰,贵国政府‘必须准备承受行动之结果’。”[10]随后,美国驻日政治顾问通过其发言人又于6月15日对美国扶日政策和行动做了有意歪曲事实真相的辩护,再次激起中国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强烈不满和抗议,《大公报》亦做了及时报道,如《中国文化工商界三九〇人纠正美国驻日政治顾问的声明》《事实胜于雄辩——评美驻日政治顾问的声明》等。其中,中国文化工商界人士在声明中指出:“事实昭示,过去美国对日管制,完全系独断专行,不仅从未遵守波茨坦宣言,且对远东委员会关于肃清日本军国主义,解除武装,解散财阀,改革土地制度各项指令,也是视若无睹,或半途怠工。”这些“真正的事实”,“说明美国的确在日本准备战争,以最快速度,扶植日本军国主义复兴,并使其超过战前力量;说明美国将近三年的占领管制工作,的确是背信弃义,撕毁了美国所曾签字的波茨坦宣言”[11]。《大公报》的这些报道,有力地揭露了美国在扶日问题上言行不一的虚伪面目,引起了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共鸣,进一步扩大了“反美扶日”运动的影响。
当时,面对国民党当局对青年学生“反美扶日”示威游行的围追堵截乃至武力镇压,《大公报》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老实说,我们并不赞同学生以牺牲学业的方式,应付这类问题;然为当局设想,则对于学生示威游行,亦殊不必临以高度紧张的心理,尤其不可以开枪镇压。……以北平学生说,年来几度游行,都能平稳度过,此固由于当局的审慎应付,而近年学生本身也自有纪律,能守秩序,鉴往知来,当局似不必过分张皇,反致激起意外事故。青年学生感情是热烈的,其动机是纯洁的,不必动辄曲解,尤毋须多加揣测,而应力求理解青年,爱护青年,重疏导,而无取乎高压。高压的结果,断不能解决问题,而适足以扩大事端。”[12]公道自在人心,《大公报》对青年学生的“反美扶日”运动是理解、同情和支持的,而对国民党当局对待青年学生的态度则是明显不满和反对的,充分反映了民心向背之所在。
此外,为发动社会各界爱国人士为“反美扶日”运动贡献智慧和力量,1948年6月10日,《大公报》还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专门组织了“日本问题”座谈会,刘崇傑、陈叔通、盛丕华、李择一、张絅伯、马寅初、钟山道、陆养浩、宋越伦、潘世宪、郑森禹、许广平、孟宪章、胡厥文、张志让等应邀出席,纷纷表达了对美国扶植日本战后复兴的忧虑、不满和抗议。其中,陈叔通指出:“美国应履行波茨坦协定,……如照那协定去做,绝不会有今天极端扶日的事实。”“现在官方人士都在竭力替美国辩护,是否有什么默契使之然,实在值得大家注意。”盛丕华认为:“美国扶日对我们威胁太大,为了国家民族的生存,我们必须要反对扶日。”[13]汪竹一指出:“我们反对日本的复兴,但并不反对日本的自足自给。因为我们反对的,只是复兴日本的军国主义。”郑森禹则将美国扶日的主要内容概括为扶植日本的四种力量,即保护人力、恢复军力、重建物力和接济财力,都带有浓重的军事性[14]。与会者大都对美国的扶日政策和行动持否定和反对态度,认为对中国的国家安全和经济社会发展构成了严重威胁,这也正是《大公报》坚持“反美扶日”立场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三、对“反美扶日”相关问题的深入分析
《大公报》在中国舆论界率先举起“反美扶日”旗帜,并积极参与和支持“反美扶日”运动的同时,还从中国自身角度,对美国决定扶植日本战后复兴的原因进行了反躬自省。1946年下半年,当美国的扶日政策初露端倪时,《大公报》就于11月5日发表“社评”指出:“美国对日怀柔宽大,中国与有责任。事实上,美国对日的基调虽然不变,而每次把好意的尺度放宽,都是因为看见扶植中国无望。拆运日本工厂一再改变计划,愈改保留愈多,最大原因便是受了中国内战的刺激,中国内战实际上帮助了日本复兴。”与中国不同,“日本国内经济状况在继续改善,他们努力在破坏中从事建设。本来产业基础比中国好,说声干,便默默地干。他们有技术、有设备,做事认真,成效确实。……美国人也赏识他们的能力,加以信任”。“长此下去,战败的日本仍将是东亚的要角”,“其骎骎复兴,不能不说是中国的威胁。八年余浴血奋战的成果,眼见付诸东流。想到这里,我们实在寒心,实则感慨。为什么中华民族这样不争气?老是这样摆脱不了内乱外侮的循环威胁?是的,美国的错误政策,应受批评,应负责任。但批评有什么用处呢?美国是为自己而制定及执行国策的,不是为中国,更不是为中国而改变对日态度。纵使可改变,其因素仍在中国,中国不息争,不长进,不建设,美国对日政策绝对不会改变”。“世界瞬息万变,和平时候无多,我们应该觉悟了。再不觉悟,日本帝国主义就卷土重来了。”[15]1947年9月3日,在日本投降两周年之际,《大公报》又发表“社评”指出:“这两年,在中日两国,是胜败的转换期。”“要不是中国自暴自弃,执拗的糟蹋胜利,我们相信定可影响美国的对日政策,打消麦帅扶植日本的计划。事实是中国一次槽糕,一次令人失望,就促使美国一次对日大让步。也可以说,日本所得的复兴机会,差不多全是中国奉送的。”[16]“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公报》的这些自我检讨和反思,虽然不够全面和准确,却是十分深刻和令人警醒的。在美苏冷战的国际大背景下,中国内战的爆发,特别是对国民党当局腐败无能的极度失望,确实是美国改变其对日政策,转而扶植日本战后复兴的重要因素。
针对中美两国对待战后日本复兴问题的不同态度,《大公报》亦发表“社评”分析了其中的深层次原因:“中国人说美国政府扶植日本,美国政府不承认,以为决不会叫日本再起来。究竟如何叫扶植日本,如何叫不使日本再起来,两国的看法显然很不同。就目前美国政府对于日本的处理情形而言,中国人以为已经是扶植太过了,美国政府却以为决不会叫他再起来,两边的不同就在于此。”“不管两国政府如何说,受了日本人七十年侵略的中国人,要求压制日本,不使他比中国更富强来侵略中国,这是不是最常识最合理的要求?司徒大使所说叫日本永不再起,是应当从中国的标准说,从远东各国的标准说,而不当单从美国的标准说的。”因为“要在远东造成一个比美国贫弱而比其他盟国富强的日本,美国放心这样做,远东各国不放心,中国尤其不放心”[17]。显然,中美两国的国情和实力不同,对待战后日本复兴的态度自然不同。《大公报》坚定地站在维护国家和民族利益的立场,进一步阐明了“反美扶日”的鲜明态度。
“反美扶日”运动全面爆发后,面对青年学生轰轰烈烈的示威游行以及来自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同情和支持,《大公报》亦通过“社评”对当时全国范围内日益高涨的“反美情绪”进行了深入分析,指出:近两年来美国“不断成为中国人民——特别青年学生攻击的对象。从一种思索说,这是不应有的现象。如果这种攻击纯是受歹人指使,或一时盲动,它自然会一瞬而逝的。然而近来尽管政府为了珍惜中美的友谊,极力疏解,而反美的情绪却仍在蔓延滋长,这就不能不加以深思了。”“美国朋友始终认为反美情绪是受奸人迷惑,……司徒大使日前又特别发表一篇警告性的声明,可见美方的注意,而也有误解。尤其令人难过的,美国朋友在各种言论里常常强调中国人的不知感恩。”“中美的友谊如果建在感恩而不建在道义上,那友谊是不会恒久的。”美国扶植日本复兴,“防苏只是消极的理由,积极的是保持世界领袖的地位”。“领袖欲的外在表现,不知不觉的会干涉他国内政”[18]。这一分析无疑是深刻的,亦是符合实际的,道出了美国扶日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在与苏联的竞争中保持其世界霸主地位。
不可否认,在“反美扶日”问题上,《大公报》的个别观点也有其历史的局限性,如其强调:“为了中国的生存与安全,我们反对美国政府逾限扶植日本的政策,但却并不是反美。这要分别清楚。”[18]在此,《大公报》试图将“反美扶日”与“反美”区别开来,强调所反对的只是美国政府奉行的错误的扶日政策,而不是美国政府,更不是美国人民。但事实上,美国政府对扶植日本战后复兴应负主要责任,反对奉行错误扶日政策的美国政府,自然是“反美扶日”的题中应有之义,二者是无法切割和截然分开的。
四、来自国共两党的不同评价
《大公报》之所以对美国扶植日本问题特别敏感,除其所具有的深厚爱国情怀外,还与总编辑王芸生对日本问题的长期关注和研究是分不开的。早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王芸生就在《大公报》主持开设了“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专栏,对1871年以来的中日关系史进行了系统回顾与思考。抗战胜利后,王芸生继续高度关注战后日本问题,并应邀参加中国赴日记者团,于1947年2月27日至3月15日对战后日本进行了实地考察和采访,回国后在《大公报》连续发表了12篇题为《日本半月》的系列文章,认为美国为了反苏和防阻共产主义,正在扶植日本走向一条“暗淡险巇的前路”,“这条路,是服从美国,甘做反苏的一只棋子。他们这样做,可以讨得美国的欢心,可以在盟军管制下受到宽待,讨些便宜,以便投机复兴。这投机是极冒险的,可能走向另一悲剧”[19]。王芸生根据其在日本的所见所闻,明显感觉到:“盟国管制日本的措施,或隐或显,像似意存掩护日本,让它再成为一个能争能战的力量。我有眼睛,我看见了这情形;我有我的爱国心,我不能无一丝为国的忧虑。”“美国这样优袒日本,自然不是为了对付中国,但却使中国重入噩梦,可能再遭厄运。”[20]正是基于这种认识,王芸生对美国扶植日本战后复兴始终持反对态度,并亲自为《大公报》撰写了许多“反美扶日”的社评,这引起了国民党当局对王芸生和《大公报》的强烈不满。
据国民党《中央日报》“社论”称,自1947年3月开始,“王芸生君以大公报贡献于反美扶日运动,是他首先在大公报发表文章指责麦克阿瑟将军扶植日本,必将利用日本军队到中国来一面攻苏,一面剿匪,是他继续不断响应共匪新华社的广播,为共产国际策动的反美扶日运动努力。马路政客、残余保皇党和职业学生的反美扶日宣言,都是他王芸生君为宝贵的资料而提供大公报的篇幅。他这一贡献,大可以孤立美国,破坏麦克阿瑟将军的信誉,为苏联在北太平洋和我们东北的扩展政策开路。”[21]在此,国民党《中央日报》“社论”将“反美扶日”运动的所谓“罪状”,主要归咎于王芸生所主持的《大公报》的“煽动”,显然“言过其实”。“不过,抗战后《大公报》在这个问题上,确实作了许多如实报道,并且还作了许多实事求是的评论。”[1]这是《大公报》作为一家民间舆论媒体,为中国“反美扶日”运动所做出的重要贡献,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与国民党方面的否定性评价正好相反,中共方面则对王芸生和《大公报》在“反美扶日”问题上的表现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指出:“代表一般城市上层知识分子的《大公报》,一贯表明反美扶日的态度,大公报总编辑王芸生自日本归来,曾先后发表好些文章,介绍美国对日政策和日本现状,曾引起上层阶级知识分子普遍的不安。此后讨论日本问题的文章就增多了。”[9]特别是《大公报》关于“反美扶日”问题的一系列“社评”和新闻报道,曾引起中国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特别关注和思想共鸣,为青年学生的“反美扶日”运动赢得了广泛的理解、同情和支持。这些有目共睹、无法否认的客观事实,充分体现了王芸生和《大公报》在“反美扶日”问题上的强烈爱国主义精神及其在“反美扶日”运动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1] 王芝琛.《大公报》与“反美扶日”爱国运动[J].纵横,2000, 18(1):56-57.
[2] 日本往何处去?[N].大公报,1946-07-08(2).
[3] 怀疑美国的对日政策[N].大公报,1946-10-07(2).
[4] 正视今天的日本[N].大公报,1947-05-05(2).
[5] 对日认识的歧途[N].大公报,1947-06-30(2).
[6] 日本往悲剧的路前进[N].大公报,1947-12-19(2).
[7] 日本又要爬起来了[N].大公报,1948-02-19(3).
[8] 论斯揣克报告[N].大公报,1948-003-26(3).
[9] 共青团中央青运史工作指导委员会,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中央档案馆利用部.中国青年运动历史资料:第18册[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328.
[10] 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北平四百余教授致司徒大使书[N].大公报,1948-06-13(3).
[11] 中国文化工商界三九〇人纠正美国驻日政治顾问的声明[N].大公报,1948-07-04(3).
[12] 北平学生的不幸事件[N].大公报,1948-06-10(2).
[13] 日本问题——本报时事座谈会纪录(一)[N].大公报, 1948-06-16(3).
[14] 日本问题——本报时事座谈会纪录(五)[N].大公报, 1948-06-22(4).
[15] 看战后日本怎么样?[N].大公报,1946-11-05(2).
[16] 日本投降二周年[N].大公报,1947-09-03(2).
[17] 如何处理日本?与美国人谈对日政策[N].大公报, 19480-06-19(2).
[18] 反美情绪的分析[N].大公报,1948-06-07(2).
[19] 王芸生.日本半月(十二):一串感想[N].大公报,1947-04- 18(3).
[20] 王芸生.五四,重新使我感到不安[J].观察,1947,2(10):3-4.
[21] 王芸生之第三查[N].中央日报,1948-07-19(2).
and the Campaign of “Anti-American’s Support to Japan” in 1948
QIN Li-hai, SUN Chun-hui
(School of Marxism,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After the victory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made a quick response to the change of the United States’ policy towards Japan from restriction and transformation to vigorously supporting Japan’s post-war recovery,always stood on the position of safeguarding national interests, firmly opposed the American’s policies and actions of supporting Japan, and actively participated in and supported the campaign of “Anti-American’s support to Japan”, which fully showed a strong spirit of patriotism. In this process,’s in-depth analysis of related issues about “Anti-American’s support to Japan”, and the different comments from the Kuomintang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further demonstrated its high concern for the issues of “Anti-American’s support to Japan” and its important role in the campaign of “Anti-American’s support to Japan”.
; “Anti-American’s Support to Japan”; the issues of post-war Japan; Sino-US relations
K266.9
A
1009-9115(2022)05-0067-06
10.3969/j.issn.1009-9115.2022.05.01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7BDJ046)
2022-03-12
2022-08-12
秦立海(1972-),男,山东蒙阴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
(责任编辑、校对:郭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