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治疗老年湿疹研究概况*

宋琪，钟继珍，郑吉，刘毅，熊杨

1.重庆市中医院，重庆 400021； 2.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

老年湿疹是一种临床常见的顽固性炎症性皮肤病，多以慢性皮炎为主要表现，常为丘疹、弥漫性暗红斑或色素沉着、皮肤干燥脱屑或浸润肥厚，皮损大多均匀分布，伴有难以忍受的瘙痒而严重影响老年患者生活质量。由于老年人生理功能衰退、皮肤屏障破坏及对保健知识缺乏等原因，老年湿疹的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且易反复发作，缠绵难愈，临床治疗较为困难[1]。西医治疗老年湿疹也能取得一定疗效，但存在诸多局限，寻找能有效减轻皮损、缓解瘙痒、减少复发、提高生活质量的方法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因此，越来越多医家开始从中医药角度入手，探索出有一定效果的治疗方法。现将相关文献综述如下。

1 中医内治法

根据老年湿疹病因病机，以传统中医理论为指导辨证施治。刘文景[2]总结老年湿疹辨治经验，强调祛湿勿忘滋阴、凉血即可祛风、活血须佐益气、健脾除湿固本，临床常用知柏地黄汤、凉血消风散、补阳还五汤合萆薢渗湿汤及除湿胃苓汤，治疗老年湿疹患者取得较好疗效。席丽红等[3]、赵丽丽等[4]认为，老年湿疹关键致病因素为湿浊，湿浊蕴结贯穿疾病始末，故以除湿化浊为治则，分别给予自拟清浊祛湿汤、苦苓除湿汤治疗，均取得较好疗效。臧倩等[5]通过长期临床观察发现，从气虚血热、痰湿内蕴入手辨证，以健脾益气、凉血解毒、清热祛湿为原则，自拟益气凉血祛湿汤治疗老年慢性湿疹效果较好，同时，分析治疗前后血清总免疫球蛋白(immunoglobulin，Ig)E变化发现，其可能通过降低血清总IgE水平发挥药理作用。熊韵[6]、阿力同古丽·肉孜[7]、邴雅珺等[8]从湿热毒邪入手，治疗老年湿疹辨证为湿热内蕴者，均取得较好疗效。三人组方不同，但都具健脾除湿、清热解毒之效，方中诸多中药与现代医学之抑菌、抗感染、抗变态反应的治疗原则相吻合，可抑制迟发性过敏反应，拮抗组胺，抑制肥大细胞脱颗粒，且有抗病原微生物作用。余国英等[9]使用解毒活血汤治疗老年急性湿疹，药理研究表明，方中黄柏、金银花、秦艽、苦参等中药可促进炎症吸收，抑制变态反应。如黄柏主要成分为小檗碱，可加快白细胞对细菌的吞噬，抑制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1、IL-2、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α等细胞因子的产生和分泌。季梅等[10]、易化平等[11]均提出瘀血阻络、肌肤失养是老年湿疹的主要病机，以自制四藤合剂达活血化瘀之效。其中，主药雷公藤被誉为“中草药激素”，有类激素的治疗作用而无激素不良反应，雷公藤治疗皮炎湿疹类皮肤病已逐步应用于临床。刘影等[12]将参苓白术散用于血虚风燥型老年慢性湿疹，研究显示，茯苓多糖、甘草素、甘草黄酮、白术内酯等成分可改善炎症因子和外周血T淋巴细胞亚群，降低炎性反应递质水平，控制免疫系统紊乱。杜小莉[13]则以“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理论为指导，采用四物消风饮治疗老年性肛周湿疹，治疗组在第2、第3个疗程后，愈显率低于对照组；在停止治疗3个月、6个月后，复发率低于对照组。梁伟等[14]同样认为，老年人多因阴血不足、虚风内动而导致本病，所用当归饮子是治疗皮肤“疮疥、风癣、湿毒、燥痒”之常用方剂。熊湘平等[15]研究老年湿疹最佳治疗模式，给予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治疗，治疗组有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且证候得分显著降低。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可能通过抑制白三烯的产生和迟发相变态反应而减轻变态反应。蔡秀[16]运用姜术桂枝汤治疗老年性皮脂缺乏性湿疹，服之则气血充、经脉通、水湿祛、风痒自止。药理学研究发现，桂枝、生姜、白术等中药具有调节机体免疫功能，抑制炎症性介质生成和释放，改善血液流变性，促进腺体分泌增加等功能。赵奕[17]临证强调脾胃对机体的重要性，以脾胃学派李东垣之益气升阳为法，佐以化湿止痒法治疗老年泛发性湿疹，治疗组有效率为100%，表明在西医常规治疗基础上加用益气升阳法治疗本病疗效较好。苏珊娜[18]则以补肾为本，以滋阴补肾清火为代表的知柏地黄汤作为基础方治疗老年慢性湿疹，认为补肾药有类激素作用，而无外源性激素不良反应，能有效保护外源性激素对神经内分泌的免疫抑制作用。

2 中医外治法

中医外治法具有作用直接、操作简便、依从性好等特点，可发挥中医药优势，为治疗老年湿疹提供更多选择。沈国珍等[19]针对老年痴呆患者由于双手紧握，无法自主活动而易致手部湿疹的情况，进行复方决明子手握小枕的临床疗效研究。药枕中灌有决明子60 g，红花、金银花各10 g，每天抓握13 h，结果显示，治疗组有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且无不良反应。手握小枕中的中药成分具有清热除湿、解毒退疹之效，可直接作用于患部，疗效确切。同样可预防因使用约束手套的老年患者发生手部湿疹这一并发症，又满足约束需求，钟玲玲等[20]以“祛湿化瘀”为治疗原则，设计了含有中药的约束手套，用于临床治疗获得较好疗效。陈飞燕[21]探讨六一散在防治老年肛周湿疹中的应用效果，观察组使用六一散扑粉保护。此方仅甘草、滑石两味中药，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甘草具有良好的抗感染、解毒、抑菌、止痒及生肌功效。刘剑等[22]亦针对老年肛周湿疹辨证为湿热型者进行治疗，局部外用自制祛湿散，可有效改善皮损和瘙痒。方中大黄能抗菌消炎，还可扩张血管，双向调节人体免疫系统，而黄芩能解热、抗感染、抗菌、抗病毒，亦有清除自由基、调节免疫等作用。由丽娜等[23]则将80例老年慢性肛周湿疹患者分为两组，试验组采用加减苦参汤坐浴，后局部涂抹纯正藏药冰黄肤乐软膏，结果显示，其有效率为90%，且症状及体征缓解时间短，复发率低。万霞等[24]外用清热止痒洗剂治疗老年湿热内蕴型湿疹，治疗组有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1年后回访，治疗组复发率明显低于对照组，表明外用中药洗剂可加强药物作用，促进皮损愈合，提高疗效，减少复发，标本兼治。韩桂芳等[25]针对老年病科长期养老住院患有慢性湿疹的老人，予以自研妇安消疹洗液药浴治疗，该中药洗液以野菊花、苦参、漏芦、土茯苓、蛇床子、白矾六味中药组方，富含多种药理活性成分，具有抗菌消炎、抗过敏、止痒、收敛作用，用于老年慢性湿疹患者的药浴治疗安全有效，可改善临床症状及生活质量。许红霞等[26]、刘书琴[27]分别将黄柏液及以苦参、马齿苋为主要成分的苦马洗剂湿敷于老年会阴部湿疹处，疗效均较好，且疗程短，无刺激性，操作方便。针对老年阴囊湿疹合并感染，卢俊芳等[28]采用穿心莲粉加甘油湿敷患处，该方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消炎、抗感染等效果，降低湿疹对皮肤的损伤。王宜健[29]将自拟养血祛风祛湿汤反复擦洗于老年慢性湿疹患处，1个疗程后，治愈44例，好转16例，未愈5例，有效率92.31%，认为老年慢性湿疹多属血虚风燥湿盛证，以养血祛风祛湿之法治疗效果较好。石琼[30]、崔晓燕等[31]分别对长期卧床致会阴部湿疹以及急性阴囊湿疹的老年患者外用自制中药制剂烫疮油治疗，该疗法具有操作简单、疗效好、见效快等优势。而油膏剂作用于患部可隔离水分刺激，保护皮肤，减轻疼痛，更有利于创面愈合。菜籽油是生活常见用品，中医理论认为，其味甘、辛，性温，可润燥杀虫、散火丹、消肿毒、行收敛，程丽娜等[32]将其用于老年慢性肛周湿疹患者的护理中，价格低廉，患者及家属均易实施。现代药理研究发现，中药千里光具有广谱抗菌、抗氧化及清除自由基活性、抗病毒、抗肿瘤等多种作用，王燕等[33]将千里光煎煮后外洗老年急性湿疹患处，疗效优于外用西药软膏。詹跃燕等[34]针对老年性外阴湿疹，外用马勃粉治疗，马勃中含有马勃酸、亮氨酸、络氨酸等成分，具有止血、抗菌、抗癌等作用，治疗后有效率达100%，且操作简便，经济实用，疗效显著。中药龙血竭可活血化瘀、定痛止血、敛疮生肌，且含黄酮类、酚类、强心苷及植物防卫素等多种活性成分，有改善机体微循环、调节新陈代谢、改善免疫功能之效[35]。夏燕南等[36]、朱菊娥等[37]将龙血竭药粉分别涂抹于老年性痴呆患者手部及老年人皮肤皱褶处，治疗后，皮损收敛愈合，疗程缩短，安全性高，患者易于接受。高婷婷[38]、冯惠璇等[39]、张金雯等[40]探讨中药熏洗治疗老年湿疹临床疗效，认为熏洗过程中，中药成分可透过毛孔、皮肤、腧穴进入机体，发挥药效，且在热力作用下，可扩张皮肤微血管，促进血液循环，起到消炎作用。兰东等[41]亦采用中药复方参柏洗剂熏洗联合光疗治疗血虚风燥型老年湿疹，治疗组疗效明显高于对照组，但其原理尚不明确，可能与中药熏洗可促进窄谱中波紫外线使皮损中浸润T细胞减少，抑制朗格汉斯细胞抗原呈递和活化T细胞功能增强有关。除治疗作用外，中药制剂外洗亦有预防之功，刘小春[42]将含有苦参、马鞭草、蒲公英等具有清热解毒、利湿止痒疗效的日舒安洗液用于ICU老年患者会阴部，可有效预防其会阴湿疹的发生。相较于中药汤剂，纯中药成分的软膏制剂使用更为方便，临床上以青鹏软膏、湿润烧伤膏等治疗老年湿疹较为常见，均取得较好疗效[43-44]。此外，在中医针灸理论指导下，汤君明[45]以曲安奈德加自血穴位注射治疗慢性湿疹，尤其是老年性皮肤慢性湿疹，研究认为，自体血清具有免疫调节作用，曲池、足三里、血海的穴位刺激，再加西药药效，此中西医结合方法有较好的疗效。

3 中医内外合治法

中医综合疗法内外合治，优势互补，为治疗老年湿疹开拓了新思路。杨正安等[46]针对老年慢性肛门湿疹，给予内服消风散加减方联合中药熏洗治疗，结果表明，该法可有效缓解症状，疗效优于单纯熏洗，且复发率低，是较为理想的治疗方案。单晓甦等[47]予老年慢性湿疹患者口服自拟中药煎剂，同时自制花椒包直接擦洗患处，治疗后，37例患者中35例在25天内痊愈，2例好转，偶有病情复发者使用上法仍然有效。孟庆勇等[48]以败毒散为基础方治疗老年慢性湿疹，除煎汤内服外，亦将药渣以纱布包裹热敷患处，加强抗感染、消肿之效。刘春钰[49]采用祛风清热、除湿养血之中药汤剂内服加熏洗治疗老年湿疹，疗效优于单纯熏洗，可提高患者皮肤护理质量，临床疗效较好。庞彦青等[50]认为，老年阴囊湿疹病位为厥阴肝经循行部位，而肾开窍于二阴，故与肝肾关系密切，治疗以扶正祛邪、标本同治为原则，采用内服中药配合苦参汤熏洗，以活血凉血解毒、清热祛风止痒、滋补肝肾。王海亮等[51]、李德梅等[52]则结合“血虚生风”的中医理论，分别采用润肤祛风汤口服为主，楮桃叶煎汤泡洗为辅，以及养血祛风汤内服加中药熏洗的综合疗法，内外并用，标本兼顾，取得较好的临床疗效。

4 中药提取物及中成药治疗

白芍为芍药的干燥根，而白芍总苷主要包括芍药苷、芍药花苷及苯甲酰芍药苷等成分，具有抗感染、免疫调节等作用。刘涛[53]研究白芍总苷对老年湿疹的干预效应发现，其对细胞因子IL-17、IL-23的调节机制在湿疹治疗中发挥重要作用。中药苦参可清热燥湿、止痒安神、祛风杀虫，是治疗皮炎湿疹的主药，而苦参素是苦参的有效成分，现代药理研究显示，苦参素可通过抑制异常的免疫反应达到抑制炎症因子表达及致敏淋巴细胞活化，从而发挥抗感染、抗变态反应的目的[54]。姜兰香等[55]采用苦参注射液治疗老年湿疹，有效率为83.3%，与对照组比较有显著差异，且未见不良反应。防参止痒颗粒同样包含苦参、防风等多种中药成分，孙建峰等[56]探讨此中成药制剂治疗老年湿疹的疗效及对患者血清IL-2、TNF-α、IL-4、IL-10水平的影响，研究表明，防参止痒颗粒治疗老年湿疹可显著提高疗效，缓解临床症状，不良反应少，远期预后较好，可能与其降低机体炎症水平，增强免疫功能有关。甘草酸苷制剂具有较强的抗Ⅰ型及Ⅳ型变态反应、免疫调节、体细胞活化、纠正外周血细胞Th1、Th2平衡失调及诱导γ干扰素等作用[57]。赵海峰等[58]以复方甘草酸苷片口服为主联合治疗老年皮炎湿疹，治疗组有效率为86.7%，对照组为68.9%，疗效确切，安全可靠。雷公藤多苷片属于中药免疫抑制剂，是由雷公藤的去皮根木质部碎片经提取处理后，再经氯仿提取过柱获取的雷公藤药物，可拮抗、抑制炎症介质释放，阻断组胺和5-羟色胺引发平滑肌收缩与毛细血管通透性水平增加，抑制渗出、水肿症状，在抗感染、免疫抑制方面具有较明确作用[59]。孟小卉等[60]以雷公藤多苷联合咪唑斯汀治疗老年皮炎湿疹，治疗后，观察组IL-2、IL-6及C反应蛋白均低于对照组水平，结果表明，雷公藤多苷治疗老年皮炎湿疹疗效显著，可抑制机体炎性因子产生，降低炎症反应。

5 结语

近年来，湿疹在我国老年人群中的发病率有逐步上升趋势。老年人由于器官功能衰退，免疫防御能力下降以及对保健知识缺乏等原因，罹患湿疹后易反复发作，缠绵难愈[1]。治疗上目前尚无特效疗法，西医一般采用抗组胺药、钙剂、激素、抗生素或物理治疗等，虽短时间内可较为有效地控制症状，但复发率较高，存在药物不良反应，不适合长期反复使用，达不到理想疗效。而中医药在治疗老年湿疹上充分发挥其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和辨证论治优势，以传统中医理论为基础，涵盖内服、外治及特色疗法等多种治疗手段，结合现代中药药理学研究，立足整体，着眼局部，辨证与辨病相结合，应用于临床治疗取得了较好的治疗效果，且具有疗效明显、不良反应小、临床复发率低等独特优势。但整理以上文献资料发现，目前中医药治疗老年湿疹尚以临床研究、经验总结为主，缺乏大样本、多中心的高质量研究，且对机制的研究仍停留在抗感染作用层面，缺乏高等级循证医学证据，在长期应用中可能发生不良反应。今后，应开展更高质量、更深层次的研究，同时深入挖掘分子机制方面成果，为临床提供新的治疗手段及充足的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