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阶式回旋灸治疗面肌痉挛验案举隅*

胡江宁，孙培养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安徽合肥 230061

面肌痉挛（Hemifacial spasm，HFS）亦称为面肌抽搐，是指一侧面部肌肉间断性、不自主、阵挛性抽动或无痛性强直，以口角抽搐为明显特征，在紧张、疲倦等情绪激动时症状会加重，入睡或安静状态下可减轻[1]。流行病学调查显示[2]该病发病率为11/100万，40岁以上人群患病率增加，女性更为多见，双侧同时发病少见，多为单侧发病。面肌痉挛目前病因未明，现代研究学者多认为是微血管压迫神经使传导短路引起“神经血管压迫”所致[3]。当前西医对于本病的治疗主要包括局部注射A型肉毒毒素、口服抗癫痫药物及面神经显微血管减压术等方法，虽在一定程度上可减轻症状，但存在多种毒副作用及并发症，治疗效果不甚满意。近年来，随着中医研究不断深入发展，针灸应用于治疗面肌痉挛不仅疗效较好而且副作用较小，但传统的针灸治疗效果仍有待进一步提升。

吾师孙培养教授在其多年的临床、科研和教学工作中，继承前人经验，师古又不泥古，勇于在实践的基础上创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治疗特色，其中进阶式回旋灸即为在回旋灸的基础上创新的一种灸法。余有幸跟师随诊，受益颇多，现就孙师采用进阶式回旋灸治疗面肌痉挛的经验及验案一则做相关探讨如下。

病因病机

1 现代医学认识

目前临床上对于面肌痉挛的发病机制未有定论，相关研究学者提出“周围学说”“中枢学说”“交感神经桥接学说”“关于三叉神经系统、中间神经和基底节-丘脑-皮质运动回路等参与的致病学说”“颈源性学说”等一系列假说[4-5]，用来单一解释面肌痉挛的发病机制均尚有欠缺。现大众普遍认为其主要原因是面神经出脑干区受小脑前下动脉、小脑后下动脉、椎动脉等血管压迫，导致不同神经之间传递出现短路，常由异常动脉或静脉压迫、桥小脑角区肿瘤、蛛网膜粘连增厚、贝尔面瘫所致[6-8]。

2 传统医学认识

面肌痉挛为西医学病名，古代中医典籍中关于面肌痉挛的论述散见于“瘈疭”“筋惕肉瞤” “眼睑瞤动”“胞轮振跳”“风证” “面风”等病证中。《素问·至真要大论》曰：“风胜则动”“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赵佶的《圣济总录·诸风门》中也有记载“肌肉瞤动，命曰微风，盖邪搏分肉，卫气不通，阳气内鼓，故肌肉瞤动，然风之入脉，善行数变，亦为口眼瞤动偏喎之病也”。孙教授认为风为阳邪，易上犯头部侵袭肝脉，故面肌痉挛发病主要责之于“风”。王肯堂的《证治准绳·杂病·七窍门》中又提出：“气分之病，属肝脾二经络，牵振之患。人皆呼为风，殊不知血虚而气不顺，非纯风也。”同时根据《灵枢·经脉》中“胃足阳明之脉，起于鼻，交頞中，旁约太阳之脉，下循鼻外，入上齿中，还出夹口，环唇，下交承浆，却循颐后下廉，出大迎，循颊车，上耳前，过客主人，循发际，至额颅。”可以看出足阳明胃经循行于颜面部，孙师指出面肌痉挛不仅是由风邪所致，脾胃血虚致经脉失养，亦可发病。

基于上述理论和多年临证经验，吾师认为面肌痉挛总属本虚标实之证，以肝血亏虚，筋脉失于濡养为本，风邪入侵为标，肝风为主，与肝胃二经联系密切。然风邪又有外风和内风之分，外受风寒之邪侵袭巅顶面部，肝经及局部经络阻滞，使气血运行不畅，筋脉拘急而抽搐；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肝主藏血，濡养肝脏及形体官窍，若气血生化乏源，肝血亏虚，正气不足，阴虚血少不能上濡于面部肌肉筋脉，致虚风内动，筋脉挛急。故治疗大法应归结为疏肝养血和胃、息风通络止搐。

治疗特色

早在《灵枢·官能》中有记载“针所不为，灸之所宜”，说明自古以来艾灸便被作为一种重要的方法被运用于治疗各种疾病。艾灸属于中医传统灸疗法的一种，主要是指借灸火的热力和药物的作用，对腧穴或病变部位进行烧灼、温熨，达到防治疾病的目的。有学者研究发现[9]，艾灸时产生的温热刺激可以扩张局部血管，改善血液流变性异常，从而加快全身血液的流通和代谢；也有研究提示艾灸可通过激活局部多类热敏组织、细胞及大分子等，产生多重温通效应[10]。同时另有现代研究表明艾灸的温热刺激作用于穴位，可以改善机体细胞的物质及能量代谢，刺激物理信号增强机体免疫功能，加强机体抗损伤、抗氧化等能力[11-12]。

结合前述病因病机，总的来说面肌痉挛的证型可概括为虚实两个方面，孙教授认为实为外感风寒致经络阻滞当温通经络、息风止搐；虚为血虚生风引肝风内动应补虚培本、扶正祛邪。正如《灵枢 ·刺节真邪》云：“火气已通，血脉乃行”，清代新安医家吴亦鼎的《神灸经纶》中也有言“灸者，温暖经络，宣通气血，使逆者得顺，滞者得行。” 灸火可直接将温热刺激作用于特定的穴位，达到温阳散寒、畅达经脉之功，从而调理各种气血壅滞，经络不通之病症。自古亦有《灵枢·官能》曰：“阴阳皆虚，火自当之”；《灵枢·经脉》云：“虚则补之”；《素问·至真要大论》也指出：“劳者温之……损者温之”均说明气血阴阳虚损之证当以灸焫之法滋阴养血、益气温阳。由上从艾灸的温通与温补之效，孙师结合临床实践提出了进阶式回旋灸之法，并用于面肌痉挛的治疗，将热力与功效传达病所，使气血运行通畅，正气得复，邪气得去，起到温通经络、养血息风的作用，从而促进面肌痉挛的恢复。

进阶式回旋灸是吾师基于临床创新的一种悬灸方法。与传统回旋灸相比，其区别在于：传统回旋灸以其旋转往复的手法达到温通经络之效，而进阶式回旋灸在行回旋灸前通过加强灸感可使艾灸的温热力传导更快、渗透力更快更强，更能直达病所。具体操作方法是：先将艾条置于施灸部位上方5mm处，静止约5s，待患者感到皮肤发烫后将艾条上调至10mm处，再静止约10s，待患者有发烫的感觉后上提艾条至12～15mm处，此时再进行直径约2～3cm的回旋灸，患者通常感觉施灸部位附近有直径约5cm区域的畅快感，并能维持短暂的无痉挛交谈。简要来说即为在一定距离灸至患者皮肤发烫后行回旋灸，然后调整灸距灸至患者皮肤发烫后再行回旋灸。正如《医宗金鉴·刺灸心法要诀》中所说“凡灸诸病，必火足气到，始能求愈”，吾师强调施灸时必须要达到一定的温热程度，产生一定的灸感相呼应，保持适量灸距有效提高了施灸局部的温度，加强灸材燃烧释放的化学活性物质的吸收。

病案举隅

傅某，男，62岁，于2020年8月25日就诊。主诉：左侧眼睑肌肉不自主抽动进行性加重7年。现病史：7年前患者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左侧眼睑肌肉不自主抽动，无法正常做面部表情动作，7年来曾先后就诊于省内各大医院神经内科，予以局部注射肉毒毒素、口服可乐定、单纯针刺治疗后，短期内症状好转，而后常有复发。后左侧眼睑肌肉不自主痉挛渐加重，严重时无法睁眼，逐步累及左侧颧部、口角处，影响正常生活，遂至我科就诊。刻下症：患者左眼及颧部、嘴角肌肉不自主痉挛，频率10余次/h，每次2～3min，晨轻暮重，休息后可稍有缓解。口唇麻木，头晕乏力，视物模糊，面白无华，纳尚可，夜寐欠安，二便尚调。舌淡苔白，脉弦细。Cohen痉挛程度分级：Ⅲ级；FDI评分：FDIP 50分，FDIS 40分。中医诊断：面风（血虚生风证）。西医诊断：面肌痉挛。治则：疏肝养血、温经通络、息风止痉。予以进阶式回旋灸法，取患者左侧四白、太阳、地仓、颊车、太冲、足三里、右侧合谷等穴。操作方法：患者取仰卧位，点燃艾条后，置于施灸部位上方约5mm处，静止约5s待患者感觉皮肤发烫时上提艾条至10mm处，再静止约10s患者感觉皮肤发烫时再上提艾条至14mm处，行回旋灸，回旋直径2cm，约2min左右弹艾灰一次为一循环，弹灰后重复上述操作，每穴施灸三个循环后更换穴位，每次治疗时长约1h。1次/d，4次/周，为1个疗程。2个疗程后，患者仅于紧张或情绪激动状态下出现抽搐及口唇麻木，偶有头晕乏力感，纳寐尚可，二便尚调，Cohen痉挛程度分级：Ⅱ级；FDI评分：FDIP 65分；FDIS 32分。连续治疗4个疗程结束后，患者面部不再抽动，纳食可，二便调，夜寐佳。随访半年未见复发。

按：结合患者症状及舌脉，诊断为血虚生风证。该患者年过花甲，久病伤脾，肝血亏虚，经脉失养，气血运行不畅致虚风内动，筋脉挛急而发病，故治疗上应疏肝养血、温经通络、息风止痉。本案中，取四白、太阳、地仓、颊车等局部穴位以疏通局部经络、调和气血；合谷为手阳明大肠经原穴，《四总穴歌》中云“面口合谷收”，故为治疗头面部疾病之要穴；太冲为足厥阴肝经原穴，与合谷合为“开四关”，二者合用可疏肝通络、息风止痉；《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又曰：“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取缪刺思想选健侧合谷患侧太冲，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促进左右气血流通，维持气血平衡，使肝体得养，筋脉拘急自止；足三里是足阳明胃经之合穴、下合穴，艾灸可培补脾胃，壮气血生化之源，从而充养畅达气血。诸穴合用，同时借艾火之热增强疏通经筋之效，使气血得以通畅，疾病向愈。

结 语

面肌痉挛是神经内科中一种常见的颅神经疾病，随着现代人生活和工作压力的与日俱增，其发病率逐年上升，且发病年龄逐渐朝年轻化趋势发展。孙教授多年来致力于针灸防治脑病的临床及机制研究，精研古训，探求疾病之本，并勇于在实践中推陈出新，总结得出进阶式回旋灸法，并将此用于面肌痉挛的临床治疗，收效甚好。但进阶式回旋灸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因人的精力有限，操作时间过长会有出现注意力不集中、操作不够精准等问题的可能，因而推进人工智能模式化是未来值得探索的热点和趋势，通过模式化的操作可以精确的控制施灸时间的长短以及灸距的大小，有效提高精准度以及灸疗效果，为面肌痉挛患者提供一种新的治疗模式，也为优化临床治疗提供了新思路新方法，值得推广和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