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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空间记忆:英国传记电影中的空间想象

2022-11-13蔡雯汐

戏剧之家 2022年7期
关键词:传记片奥斯汀媒介

蔡雯汐

(北京电影学院 北京 100088)

传记片通过重现一个英雄或留有盛名的人物的日常活动、经验和思考,从而进入视觉化的记忆空间,营造了与当下相类似的社会生活体系:内在经验和外在世界的延续以及我们所参与的社会活动;营造了独特的英国记忆:教堂的钟声、田野的青草气味、社交季度的觥筹交错,十八世纪的英国乡村记忆与现实记忆逐渐交错、重叠。本文主要通过对英国摄政时期的女作家简·奥斯汀的传记片的讨论,结合电影媒介中重塑的英国乡村空间,阐述在电影中记忆完成时所发生的想象。

一、文化记忆的社会凝聚性

当下随着电子媒介的迅速发展,片段式文化的快速入侵,经典文学也面临成为过去式的文化危机。英国电影通过影像技术将经典文学转化为媒介支撑的“文化记忆”。“文化记忆”既具有对文化传承的意义,也是一个与社会、文化的外部框架所密切相关的问题,通过文字、图像的不断重复,与读者(或是观众)之间建立互动关系。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文化的入侵损害了英国的文化传统和经验记忆。回忆录、传记、诗歌、电影逐渐成为回忆的补充,缺乏个人经验的描述显得苍白。传记片通过空间的重建,具体的强烈的情感体验,重现真实存在过的人物生活,实现了文化记忆的凝聚性力量,成为了重塑英国文化记忆的重要外部工具。

20 世纪80 年代,基于经典文学的英国遗产电影成为向世界传达英国性的重要媒介。《烈火战车》(Chariots of Fire 1981)、《甘地传》(Gandhi 1982)相继获奥斯卡大奖,证明了英国遗产电影突出的艺术价值,改变了20 世纪20 年代以来好莱坞在英国压迫性的地位。英国传记片对作家传记片情有独钟,则是英国的文化传统所带来的凝聚性的表现,通过新的媒介技术手段进一步加强了经典文化的记忆。

在1995 年之后,英国大量改编翻拍了英国著名女作家简·奥斯汀的小说,大部分作品作为描绘英国乡村以及精英阶层所怀念的生活方式,影片对空间、场景的描绘远远大过对情节的复述。奥斯汀的小说虽然在出版之前已经被删改,她最擅长的讽刺语言在电影语言中也几乎被消磨殆尽,而具有象征性的英国乡村场景,成为记忆的重要部分。电影让观众陷入18世纪英国乡村制度的“漏洞”之中:田地、道路、教堂,这些曾经作为约束的有力武器都成为幻想生活的重要标志。以英国的人物、空间、传统文化为特色的乡村空间,建立了足够真实的地方感,满足个体的期许和向往。观看者带着窥探和好奇,进入这些梦幻式的场景之中。

摄政王时期,君王的昏庸、政治的腐败、经济的发展或者讽刺文学的诞生在电影重构的“记忆”中成为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通过简·奥斯汀这样的英国伟大作家及其作品连接时空,进入一个重塑的文化记忆中,既有对传统的继承,也包含了新媒介所带来的现时性,沟通当下,完成了电影对文化记忆的凝聚性功能。

二、21 世纪英国传记电影中的空间

20 世纪末英国电影在经历政治动荡的过程,在文化娱乐上形成“酷英国”形象,电影业企图制造出一个繁华都市英国的景象。在简·奥斯汀的乡村空间塑造中,没有蒸汽火车(工业的象征),没有士兵(战争的象征),最高的秩序来源于乡村中最宏伟的庄园建筑,建筑和自然风光成了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令人向往的诗意空间削弱了被权力掌控的感知,但是建筑的恢弘又成了无限欲望诞生的场所。电影中的角色关注社交、关注礼仪、关注婚姻,但有意识地避免了这些交往背后的金钱和权力。而婚姻中的财产困境是当下依旧存在的问题,影片中的乡村空间已经成为一个符号媒介,它连接过去和当下的文化、社会以及政治之间的联系。英国人也开始像游客一样探寻他们岛屿上的风光。Davies 改编的《傲慢与偏见》(Pride and Prejudice 1995)中,伊丽莎白尤其喜欢自然风光中的“woods and groves”;《成为简·奥斯汀》(Becoming Jane 2007)中的简偏爱家乡的一片树林,甚至写了一本书赞美它,弱化了建筑、庄园以及田地在摄政时期作为权力的象征意义。

英国电影批评家克莱尔·蒙克(Claire Monk)在《British Historical Cinema》中将20 世纪90 年代后具有遗产电影特质的影片称为“后遗产电影”。英国传记片(纪录片)中呈现出了独特的“后遗产电影”特质,在塑造时代空间的诗意氛围中,指出了现实主义的话语结构的不完整性。萨多夫(Sadoff)估计,“在20 世纪80 年代和90 年代,乡间别墅电影变得如此流行,正是因为它表达了本世纪末对国家优越性、经济全球化和高雅文化的未来之间的焦虑”。因此,家宅这个空间足够吸引怀旧的情绪,避免了现实中阶级流动的焦虑感。

当《真实的简·奥斯汀》(The Real Jane Austen 2002)摄制组走进简·奥斯汀曾经住过的房间时,两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道具和人物都汇聚在一个房间内,过去和现在被锁定在一个空间里,观众的目光成了历史的“他者”。家宅掩盖了时空的不连续性,促进了一个幻想的空间生成,为过去的权力关系提供了一个重演的舞台,这些权力关系在被实现的过程中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空间作为一种叙事环境,强调过去和现在之间的连续性以及电影内部的连续性,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通过空间叙事对关于阶级、性别和种族的话语进行视觉化的重新阐述,与现代和后现代的思维模式保持了一致性。

“后遗产电影”并不完全与“酷英国”多样化的电影产业一样,“后遗产电影”维护了经典的“英国性”,“绅士”文化并没有被完全解构;但是作为“后遗产电影”的传记片,在英国传统的现实主义基础上,以完全虚构的空间场景增添历史人物的活力,文本触及实际情况的社会和文化问题,以“英雄”人物冲破困境来满足人们被现实所困的情境,进一步将好莱坞电影语言和英国电影语言融合,“英国后遗产电影”的拍摄呈现出极大的包容态度。

从二十世纪末开始,英国影片中的家宅提供了一个具有表现力的空间和时间坐标的混合体,对文化历史的陌生感会通过视觉奇观和其中的强烈情感影响而消解。家宅既是戏剧化的社会缩影,也成为了历史景观,在文化建构的过程中,英国电影充分考虑了集体认同的建构这一大背景。家宅既完成了对家庭概念的想象,进入舒适封闭的过去时空的旅行体验;又在空间的具象化中加剧了华丽视觉的叙事张力,融合空间的现时性特点,在经典文学、文化历史和现代生活之间徘徊,弥补了时空上的断裂,掩盖了冲突性记忆空间的建构。

三、超越“物”本身的媒介意义

从文字媒介到电影媒介,英国在建构想象的空间上保持了一致性。亚里士多德时期的诗歌、短篇等等文字记录中,不仅记录了过去的记忆,并且包含了对未来的语言,隐喻了上帝的全知视角。在新的媒介记录中,影像的表达通过空间及其中的人造物的展现,隐喻了具有时代性的权力所在,通过这个隐喻在新的时代语境下又会发生再一次解读。

电影媒介表达接受了英国社会的梦想,一个消费性幻想。电影中所呈现的仪式、身体、知识等成为承载记忆的新媒介。19 世纪的英格兰舞会华丽而又繁复,年轻人躁动的心掩盖在循规蹈矩的舞步和礼仪中。作为仪式文化,舞会通过口耳相传、文字记载到今天的影视化,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文化消费品。电影《真实的简·奥斯汀》将舞会中奥斯汀与勒弗罗伊的调情地点安排在了两个地方——二楼走廊以及窗台前。这两个空间地点都是画幅内的画幅。在电影的画幅内,继续构建了一个“画框”,把奥斯汀与勒弗罗伊两个人框在其中,建筑空间的压抑以及隐喻蕴含其中,他俩的调情就如同画中一般,是虚无的、幻想的。进入巴斯的舞会,运用夸张的视觉效果展示奥斯汀内心的迷茫。电影通过画面、音乐、旁白,向观众展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镜头语言与简·奥斯汀的文字语言一脉相承,极具讽刺意味地向观众介绍19 世纪名流都趋之若鹜的度假胜地。

除去帝国风格的礼服和贵族庄园之外,摄政王时期还有一个僵化而复杂的社会系统,电影把这个社会系统转化为现代社会的系统——一个对阶级变迁不敏感的社会制度。简·奥斯汀的小说已经长期性地重复和参与了各种制度计划:农作、礼拜、婚礼、舞会,文学作品通过描述准确的时间地点、食物的准备、物品的摆放,通过特殊的人和事件交织在记忆中,将地方记忆嵌入其中。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与这些经典文学产生交互作用,进一步产生错位感——简·奥斯汀的传记是真实的故事还是她笔下的故事?时代和地方记忆所产生的尖锐差异在这些错位缝隙中消失了,在电影、文学所重新建构的英国旧乡村风景中,制度和权力系统成了必须存在的话语,无论是简·奥斯汀还是她笔下的女主人公,在这些话语的掌控下的反抗行为更具有“真实感”,也更能与观众产生交流产生共鸣。

简·奥斯汀的身体也成为历史的媒介,她所经历的远离故土、爱情的坎坷都封闭在她的身体内,而她的文字成为外化的记忆媒介。从简·奥斯汀小说改编的电影到简·奥斯汀传记片中外化情感的文字展现,英国乡村、英式舞会、爱情甚至奥斯汀本人等等元素,已经超出了对“物”的记忆范畴,电影媒介不断重复着“英国文化”的独特性。

记忆并不是单单靠几个世纪后的新媒介技术就可以轻易改变的,简·奥斯汀时期的英格兰社会大部分时期都处在战争中,政治经济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怀念过去平静的美好生活。简·奥斯汀所创作的小说,也是当时人们选择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战争背景使英格兰失去了大量的年轻男性,给简·奥斯汀的婚恋题材小说提供了素材,而婚恋题材也是经典英国文学作品中经久不衰的话题。二十一世纪所拍摄的简·奥斯汀传记片抹去了现实的背景、阶级的差异、战争的苦痛,单纯描绘了简·奥斯汀的恋爱世界,是“后遗产电影”对英国幻想模式的延续。

电影对空间的限制让我们对历史时空产生了模糊的概念,空间和人物本身都成了历史的新媒介。如何定位简·奥斯汀?她的亲友们说她聪慧美丽,她的读者认为伊丽莎白(《傲慢与偏见》中的女主人公)就是她本人的化身,她的研究者又通过她的亲笔书信认为这是一个激进又善于讽刺的女子。电影世界却能摒弃所有观点又融合这一切的观点,塑造了一个需要被展现出来的简·奥斯汀的形象,并劝服观众“这就是真正的简·奥斯汀”,满足了不同观众对于她所产生的不同幻想。

四、结语

英国的传记电影作为英国另一种形式的“博物馆”,通过新的媒介手段重构了集体记忆。其展示的文化记忆,衔接过去与未来,具有现时性。简·奥斯汀时期的英格兰社会大部分时期都处在战争中,政治经济一片混乱,简·奥斯汀所创作的小说,是当时人们选择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二十一世纪所拍摄的简·奥斯汀传记片则隐藏了历史的背景,弱化了阶级的差异、战争的苦痛,单纯描绘了简·奥斯汀的恋爱世界,是遗产电影之后的幻想模式的延续。

莎士比亚、简·奥斯汀、弗吉尼亚·伍尔夫等一批作家,是英国文化遗产中重要并且易被人牢记的人物。在他们的著作中,绿色的原野和传统英式下午茶都能直接代表英国文化,是战场上给予士兵力量的有力武器——他们的背后有悠久的历史支撑着他们,也需要这些影响世界的历史人物去维护这深厚的文化底蕴。

无论是改编小说的遗产电影还是英国作家的传记电影,古老英国的空间呈现是在企图推销甚至贩卖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已经不复存在的生活方式。新的媒介传承了旧媒介所承载的功能,并在想象中重新构建符合当下的社会交往的文化内容,保证其稳固性。电影通过自然风光的展现,隐藏了身在其中的人们和社会的一系列矛盾,电影掩盖的穷人水深火热的生活或者没有经过庄园经营者管理的田地,都是为了让观众更好地窥视18、19 世纪英国的乡村风景,窥视简·奥斯汀的私人生活,观众喜闻乐见的是她对爱情的不卑不亢。

注释:

①(德)阿斯曼著,金寿福、黄晓晨译,《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出版,第1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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