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饭盒

1.内景 外公家 傍晚

六岁的张悦坐在竹子编织成的桌子旁吃饭，房间有些简陋，但十分整洁。

外公走进来，把一个老式铝饭盒放在餐桌上。

张悦左手按着饭盒，右手努力地掀着盒盖，但没有打开。

张悦环顾四周寻找外公，然而房间里只剩下张悦一个人，外公不见了。

2.外景 外公家的菜园 晨

深秋的宁夏山村，外公挑着两桶水从晨雾中走来，他放下水桶给青菜浇水。

张悦拿着一颗红辣椒跟在外公的身后。

外公：等会儿咱俩去集上转转。

张悦不说话。

外公拿着铲子把没有浇水的青菜挖下来，用稻草捆成几把，再用剪刀剪去菜根。

3.外景 庭院 晨

两只母鸡在鸡圈中咯咯叫着。

外公抓起一把小米放在张悦手里。

张悦没有接：外公，我做梦梦到你死了。

外公哈哈笑了起来：你知道啥是死呢？

张悦挥手画了个圈：就是不见了。

外公：那我以后啊，天天在你跟前，就不会死了。

外公说着在鸡窝里捡起一个鸡蛋交到张悦手中。

张悦惊喜道：鸡蛋，热乎着呢。

4.外景 路上 日

外公骑着三轮车，张悦坐在车斗里打着瞌睡，旁边整齐地放着几捆青菜。

外公回头看了一眼张悦：悦儿，别睡着了，天凉啊。

外公轻轻刹一下车闸，车向前冲了一下。

张悦睁一下眼，又闭上。

外公回头看着张悦，不断刹闸。

5.外景 熟食店门口 日

外公将车停在路边，抱下张悦。

张悦睡眼蒙眬：到了？

外公：早着呢。给你买点吃的你就不困了。

6.外景 路上 日

白色塑料袋里装着牛肉干，张悦费力地嚼着。

张悦拿起一块牛肉干递给外公。

外公蹬着三轮车：外公不吃。好吃不？

张悦：咸。

一小块牛肉干从塑料袋里滑落下来，张悦赶紧弯腰去捡。

外公：脏了，脏了。

张悦低头盯着掉了的牛肉干。

外公有点自责：忘带饭盒了，装饭盒里就不会掉了。

7.外景 集市 日

集市上的商贩陆续收摊回家，地面上的塑料袋随风翻滚。

外公面前放着一捆青菜。

张悦坐在外公身旁，摆弄着一把塑料冲锋枪。

外公站起来扶了扶腰：收了，咱去买个饭盒。

8.内景 外公家 日

两个同款的铝盒饭并排放在一起，一个崭新锃亮，一个略显陈旧。

张悦拿起新饭盒怎么也打不开。

外公接过来，费力地掀着盖子，也没打开。

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地在院子里叫着。

外公：母鸡下蛋了，热乎乎的，快去拿。

张悦放下饭盒跑出门。

外公回头看着跑出去的张悦，打开新饭盒的盖子，轻轻地盖上，放在原来的位置。

外公看着还在窗外的张悦，又试了试盖子，盖子轻松打开。外公连忙盖好放回原处。

张悦双手各握着一个鸡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外公接过鸡蛋：烧个鸡蛋汤。饭好了，去盛吧。

张悦拿起新饭盒去盛饭，轻松地打开了盖子。

张悦惊奇道：外公，打开啦！

外公拿着勺子转过身：悦儿这么厉害呢！大力士呀！

9.内景 外公家 夜

张悦的妈妈淑慧把旅行包的拉链拉上，看了看老式座钟，冲张悦着急地摆摆手。

外公抱着一大捆青菜从外面进来。

淑慧站起来，摆摆手：赶不上车了，不带了。

外公：这个新饭盒带走吧。

淑慧起身拉着张悦已经到了门外，张悦背着书包回头流着眼泪看着外公。

淑慧：现在谁还用这个？麻烦。

外公：塑料袋多不卫生。

淑慧苦笑一下，回身接过饭盒，拉着哭哭啼啼的张悦离开。

10.外景 县城小学 日

字幕：2008年夏天。

外公穿着一件发黄的老头衫，正面印着红色的“欣欣复合肥”几个大字。

张悦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校门，外公在门外冲张悦招手。

张悦看到外公，和同学们分开，慢慢走向外公。

外公：我下午就回老家了，你妈上班去了。我给你带了吃的，趁热吃。

外公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棉布包，解开棉布包上的尼龙绳，拿出包着的新饭盒，打开饭盒盖子。

张悦：清炖鱼，好吃。

外公：没来得及烧汤。

外公看了一下四周：去哪里吃呀？

11.内景 小餐馆 日

中午的餐馆内人来人往，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在吃饭。

外公和张悦走到墙角处的一个空位前。

外公打开饭盒：你坐下吃，我站着就行。我去点个汤，不能白用人家的位子。

一群小学生走进餐馆，餐馆内一下子变得更加拥挤。

外公：我在外面等你，吃完在门口找我。

12.外景 小餐馆门外 日

张悦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从饭馆走出来，外公背对着他坐在路边。

张悦向同学挥了挥手，自己走进旁边的一家超市。

外公起身走向小餐馆，张悦从超市出来，手中拿着两瓶纯净水。

外公：饭盒呢？

张悦：哎呀，忘了。

外公接过一瓶纯净水，走进饭馆。

13.内景 小餐馆 日

餐桌上，饭盒里的鱼剩了一大半，鸡蛋汤也几乎没有动。

14.外景 县城小学校门口 日

外公：悦儿，下午放学你把饭盒带回家，我直接回乡下了。

张悦接过饭盒，趁外公转身，把饭盒扔进垃圾箱。

15.外景 外公家庭院 日

张悦穿着带帽T恤拍着篮球，篮球在他的手指上旋转着，他将篮球抛向空中然后再接住。

张悦：外公，咱这附近有篮球场吗？

淑慧听到张悦的话，不耐烦地转过脸去。

外公：我给你在院子里装一个。简单，墙上挂个框就行了。

外公擦着洗好的铝制饭盒：给悦儿装点吃的。

淑慧惊讶道：爸，你还在用这个？张悦那个新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16.内景 县医院 日

字幕：2014年夏天。

一位医生带着几位护士走进病房，外公闭着眼半躺着，淑慧坐在床边。

护士：王振文家属在吗？

淑慧看到医生护士走进来，连忙站起身。

医生：今天可以出院了，回去可以喝点稀粥啥的。

张悦拎着一袋水果走进病房。

淑慧送走医生，轻轻推着张悦往外走。

张悦坚持着走到外公床前。

淑慧：下周高考了，和你说了，不用来。

外公醒了，想要起身。

张悦顺势拉住外公，搂着外公眼泪流了下来。

张悦：舅舅来了？

淑慧：他在北京，哪来得了？你舅舅给外公买了个手机。

外公开心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红色的老年机：悦儿，你多少号？

淑慧连忙拿出饭盒：吃饭吧，吃饭吧。

17.内景 淑慧家 日

淑慧把一盘鱼放在桌上，解下围裙：吃饭吧，吃饭吧。

字幕：2018年夏天。

大学即将毕业的张悦从房间里走出来，从脖子上解下一条蓝色领带，扔在沙发上。

外公转着轮椅靠近餐桌。

淑慧把筷子递给张悦和外公。

张悦：后天面试，电子商务策划，在杭州。

淑慧：杭州是好地方，工资高。

张悦：成的话，我接你们过去住。

淑慧：怎么？有食堂？

张悦：点外卖。

淑慧：不去，我在家陪你外公，外公八十多了，也不方便。

外公：城市大，不容易。

18.内景 杭州早餐店 晨

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张悦的面前。

张悦穿着深蓝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梳着黑亮的大背头。

张悦一边吹着热包子，一边看着公司报表，随后匆匆走出早餐店。

19.外景 杭州早餐店 晨

一位老人背对着张悦坐在早餐店门口的路牙石上。

张悦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停住，随后转身离开。

20.内景 公司会议室 日

投影仪的画面打在张悦的脸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在他脸上跳动。

投影布上显示“世界未来餐具的市场走向与营销模式”。

同事小陈正在发言：目前市场大数据显示，欧洲和日本等发达国家都对餐具的环保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未来环保餐具势必取代我国目前流行的塑料袋分装。我认为，我们可以做一些环保餐具试水市场。

领导：嗯。张悦，你怎么看？

21.外景 公司天台 日

小陈：悦哥上午开会说的那个铝饭盒，现在确实不好找了。

小王：我小时候用过，满满的回忆啊。

张悦走了过来。

小陈：悦哥，感谢支持哈。

张悦：我刚才在食堂碰到张总，他问我老家那个饭盒还能找到吗，说咱公司要建一个餐盒博物馆，打造全国首家餐盒文化品牌。

小王：这主意好！

张悦：只是恐怕找不到了。

22.外景 路上 日

字幕：一年后。

张悦坐在出租车里，车窗外稻田金黄，乡村的风景快速地往后退着。

电话响了，张悦接起电话：妈，快到了，还有十来分钟吧。

淑慧：一会儿到村头超市买两包烧纸。要十八给二十，给整的，有讲究。

23.外景 外公家院子 日

外公的院子门前挤满了村民。

张悦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亲人，只能点头打着招呼。

外公的灵堂立在院子的中央，黑白照片放在灵堂中间。

张悦看到外公的照片，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一个村民走到张悦身边，示意张悦跪在照片前。

24.内景 外公家 日

屋内弥漫着白色烟雾，穿着孝衣的淑慧在屋内和亲戚们剪着烧纸。

张悦和淑慧打了声招呼，坐在一旁。

老王走进屋子：大姐，二哥来了。

淑慧放下烧纸：你舅舅来了。

张悦和淑慧刚要起身，王远已经站在门口。

淑慧：你拜过爸了吗？

王远：没，老家规矩我不太懂。

淑慧接过王远的包：快去拜。你自己来的？

25.内景 外公家 夜

吃过晚饭，淑慧、王远和张悦把几个村民送出家门。

张悦望着窗外，很多年前外公给张悦做的篮球框还挂在院墙上。

淑慧关了院子里的灯，转身走进屋子。

王远：咱爸走了，住院一个月我也没来。辛苦你了。

淑慧没说话。

王远把坐在身子下的一本杂志递给正在整理屋子的淑慧。

王远：她娘俩不能来，我也是好不容易请假才回来。

淑慧：人都不在了，别说了。

王远：几点了？我记得这儿原来有个座钟。

淑慧：对了，咱爸说家里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你想要的话自己找找吧。

淑慧说完站起身：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你睡哪屋？

26.内景 外公家 日

处理完丧事，王远、淑慧和张悦回到家中。

王远脱掉孝衣，开始寻找照片。

一家人的黑白和彩色照片被装在两个相框里。

王远：姐，我把照片都带走吧，复制好再快递给你们两份。我记得有一张幼儿园的照片，找不到了。

淑慧：那么多年了，哪找去？

王远：我记得那是第一天上幼儿园，大壮打我，你就去班里打他。回家的路上正好有照相的，我皱着眉头照了相，脸上还有眼泪，你肯定记得。

淑慧：不记得了。

淑慧说完，眼睛一红，扭头走出房间。

张悦轻轻拉开一个老式柜子，里面有一个干净的布袋。

张悦打开布袋，里面是两个已经褪色的铝饭盒。

淑慧洗了一把脸，红着眼睛走进房间，好奇地看着饭盒。

27.外景 县城小学 日(闪回)

外公把饭盒从垃圾箱里捡回来，回头看着张悦远去。(闪回完)

28.内景 外公家 日

王远：我小时候也用的这个。哎，两个？

张悦想打开新的饭盒，没有打开，试试旧的那个，也没有打开。

淑慧看了看时间：咱们走吧，到我家坐坐。

29.外景 外公家院子 日

淑慧发动汽车，王远把拉杆箱放进后备厢，张悦抱着两个饭盒回头看着外公的小院，依依不舍地离开。

30.内景 汽车 傍晚

车窗外，儿时的张悦坐在外公的三轮车里，几个小伙伴追着三轮车。

张悦揉了揉眼睛，拿出两个饭盒，努力了好多次也没有打开。

王远把照片整理好，放进包里。

窗外，熟悉的村庄不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