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小学戏剧教育师资培养相关问题的思考

石彩云

（中央戏剧学院 北京 100710）

2015 年国务院办公厅出台的《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指出“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在开设音乐、美术课程的基础上，有条件的要增设舞蹈、戏剧、戏曲等地方课程”。自此，戏剧这一门被大家忽略已久的艺术学科在中小学校的地位与重视程度得到大幅度提升。《意见》还指出，“中小学校应以班级为基础，开展合唱、校园集体舞、儿童歌舞剧等群体性活动”。戏剧正式被国务院办公厅写入美育文件，各地区、各中小学校在国家政策的引导下，逐渐将戏剧作为丰富美育课堂和学生美育实践的重要内容。可是，戏剧教育在中国的本土化并没有过往经验的累积，也不能完全照搬西方国家的实施模式，因而在实践中面临着许多的挑战。其中，师资力量的培养与建立是戏剧教育中国本土化发展的重中之重。戏剧教育的普及和发展需要一定数量的专业教师，只有教师队伍不断壮大，戏剧教育在中小学的普及才成为可能。那么中小学戏剧教育的教师从何而来？戏剧教育工作者又应具备怎样的素质和能力呢？相关部门应该如何加强对戏剧教师的培养？对于每一位戏剧教育工作者来说，这些都是大家需要努力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一、戏剧教育的概念

我们通常所说的戏剧教育是一种在高等院校开展的专业性教育，目的是培养专门从事戏剧工作的编、导、演、舞美等职业人才。而目前我们国家将戏剧作为一种美育教育或艺术教育在全国推广普及，在中小学乃至幼儿园开展戏剧活动，实际上是一种业余的戏剧教育，是非专业性的。作为中小学美育课程的戏剧教育，有别于高等院校戏剧专业学科的培养目标。它的核心是以“戏剧”为目的的教育活动，重点在于帮助学生认识戏剧相关知识，培养学生的戏剧素养，提升审美鉴赏能力等综合性素质。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教育系周艳教授认为：“它普及戏剧艺术知识，教授戏剧编创技巧等，戏剧教育并没有传授语数外等专业科目知识，而潜移默化地提升学生的综合能力”。对大多数学校来说，在学校开展戏剧教育，最基本的需求是要在学校排演剧目，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求美育教育和戏剧教育的支撑点。所以，在审美教育下的戏剧教育具有强烈的戏剧目标，即完成特定的戏剧剧目或呈现戏剧片段等。在我国中小学开展的戏剧教育，以学习戏剧为目的。

当然，目前的学术界和业界对于“戏剧教育”和“教育戏剧”的概念和教学方法其实还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教育戏剧，是从英国的Drama in Education（DIE）翻译而来，即以“戏剧”为一种手段和媒介，运用在学科中，以帮助学生实现个人发展或以学习某个学科知识为目的的一种教育方式。而笔者在此所谈论的是我国美育教育下所推行的戏剧教育，是以“戏剧”为目的，“剧”为支点的戏剧教育。

二、当下中小学戏剧师资现状

（一）师资严重缺乏

目前国内开设戏剧教育相关专业的高校只有3 所，分别为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教育系戏剧教育专业、上海戏剧学院的艺术（戏剧）教育专业、重庆第二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戏剧教育专业（2021 年开设）。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教育系的本科生每年招收人数40 人左右，戏剧教育专业研究生30 人左右。即便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中国戏曲学院这3 所国内顶级的高等戏剧教育院校，数十年来的本科毕业生总数都没有超过3 万人。这跟我国24.9 万所中小学的巨大需求缺口相比，人数确实太少了，光靠专业院校的毕业生远不能满足我国正蓬勃发展的戏剧教育事业的需求。

（二）戏剧教师学科单一，综合能力较弱

在中小学戏剧教师中，专业学戏剧的很少从事教育行业，师范院校毕业的教师又没有戏剧表演基础。笔者曾在重庆市两路口小学、重庆市临江路小学、重庆市精一民族小学、重庆市凤凰实验中学和重庆市少年宫等地调研，发现戏剧教师大多来自艺术院校表演、播音主持和舞蹈这3 个专业。表演专业的教师能教一定的表演基础知识，但却缺乏戏剧的编排能力；播音主持专业的教师往往容易把戏剧课上成少儿语言课，通常以语言节目的形式呈现戏剧课堂；舞蹈教师擅长肢体表达训练及舞蹈编排，却欠缺戏剧基础知识。因此，一旦遇到学校要排演一出戏、一台节目，她们就会手足无措。通常会出现3 个老师共同完成一个学期的戏剧课程的情况。

（三）戏剧教师分布不均匀

从2015 年《意见》下发以来，美育教师增加了14.9 万人，但从资源配置上看，美育师资队伍仍然缺额较大，专职美育教师分布不均衡。目前，国家难以为从事戏剧教育的工作者解决编制问题，由此导致了专业戏剧教师分配不均匀的情况。从当前中小学戏剧教育开展情况来看，北京、上海、广州及沿海地区的中小学会聘请校外戏剧专业人士担任学校的戏剧教师，经济相对落后地区的中小学大多连戏剧教育课都少有开设。笔者在调研中发现，一些私立学校如重庆德普外国语学校、重庆第一双语学校、重庆市北新巴蜀中学等都配备了专业的戏剧教师。一些中小学也会邀请校外艺术院团或培训机构的专业教师到学校指导戏剧活动。少量中小学会有艺术院校毕业的教师兼职担任戏剧社团教师，但在大多数的学校里，承担学校戏剧课程的教师往往是语文、音乐老师。越来越多专业院校毕业的人才首选国际学校或能提供更好平台及薪资待遇的私立学校从事戏剧教育活动。

三、戏剧教师应具备的能力

中小学戏剧教育师资的紧缺、分布不均，现有戏剧教师能力薄弱等问题短期内难以得到有效改善，而戏剧教育的实施和推广势在必行，从源头上看，对学校现有师资进行在职培养十分必要。加速培养一批掌握戏剧基本知识和教学方法的教师，以师资带动学生，使戏剧教育在学校开花，这是中国戏剧教育发展的一条必经之路。

由于教育部门通常以戏剧节、艺术展演的方式开展戏剧教育活动，只要涉及到“展演、比赛、艺术节”等，就一定离不开以“表演”为核心的戏剧。如2018 年，重庆市渝中区教育委员会举办了“首届小小戏剧节”；重庆市沙坪坝区教委连续举办了十一届中小学德育剧展评；2019 年，重庆市教委首次在举办了十四届的中小学生才艺大赛中加入戏剧团体赛。在教育部门的带动下，各学校的戏剧教育也多以戏剧社团的形式进行，并在学期末或每学年进行戏剧展演，极少有学校将戏剧课单独列入中小学课表。例如，重庆德普外国语学校连续三年组织本校学生在本市剧院公演《恋爱的犀牛》《夏洛特烦恼》《德龄与慈禧》等3 部全本话剧；重庆市巴蜀中学、石油路小学等都举办了校园戏剧艺术节。因此，中小学戏剧教师在教育实践中更多地承担着戏剧编排这一职能。针对中小学戏剧教育的实际情况，笔者认为，针对中小学戏剧教师的培训可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一）编、导、演、灯、服、道、效、化

从艺术运作的流程来看，戏剧是包括编剧、导演、演员、作曲、舞台美术、剧场、观众在内的多方面艺术人才的集体性创造。戏剧编排的技能应是中小学戏剧教师掌握的重中之重，这也直接关乎美育教育下的戏剧教育在学校开展的现实需求。有学者以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为例，谈到他们的学生走进中小学任教时，通常会接到指导校园文艺活动的任务。学生要涉及剧本创作、舞美设计、表演指导等环节。而现有的课程，不能使学生形成完整的创作模式。

要编排一出校园剧或一台戏剧节目，中小学戏剧教师必须综合调度编、导、演、灯、服、道、效、化等，所以具备相关专业基本知识和技巧是对戏剧教师最基本的业务素质要求。但需要注意的是，由于中小学戏剧教育与高等院校戏剧教育在培养目标和教育目的上的不同，所以对中小学戏剧教育教师专业基本知识技能的掌握要求也有显著区别，“不求深，但求广；不求精细，但求实用”。就如陈珂教授所说，“师资的培养首先应该具备戏剧知识，得像社区医生那样是一个全科的戏剧教育：编、导、演、舞美等都要全面了解”。中央戏剧学院罗锦鳞教授曾在课堂上向戏剧教育专业的研究生提到，“普通学校的戏剧教育，老师应该是‘全才’，编、导、表演、舞台美术、灯、服、道、化、效，全得自己动手，因为学校不可能招聘那么多工种的老师”。因此，中小学戏剧教师全面掌握舞台艺术各行各业的知识是最基本的前提。

（二）教育学和心理学

中小学戏剧教育的实施对象为青少年学生，每个学生都是独特的，都有自己的个性，首先应从尊重孩子的天性出发，在保有他们身上天然的独特个性的同时，通过戏剧的方式，让他们快乐、自由、放松地学习。通过“看、听、读、编、排、演、评”等多方位全流程的戏剧教育，让孩子们在潜移默化中、在合作参与中、在身临其境中提升人文素养，实现全面发展。中小学戏剧教育的本质和对象的特殊性，决定了戏剧教育教师在具备各自学科领域的专业知识的基础上，还必须了解和掌握相关教育学、心理学的知识，形成现代教育理念和教育、教学技能。戏剧老师如果缺乏教育学和心理学相关知识，即便拥有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也可能会在教学过程中出现忽视教学规律的情况，在课堂上对学生的管理和把控也会显得力不从心。戏剧教师不能以专业院校的训练方法要求学生，即便是为了完成一出戏，但在教学实践中，也应遵循学生的认知发展规律，结合此年龄段的心理发展特征，设计教学内容，思考教学的艺术，发挥学生的潜能。不能以一言堂的方式压制学生的性格，也不能以“天性解放”为理由忽视课堂中的良好秩序。如何平衡两者的关系，这对中小学戏剧教师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戏剧艺术知识只有和教育学、心理学相结合，才能更好地运用在学生身上，促进学生的学习，提高教育、教学活动的效率，实现教育的最终目的。

（三）教师的热情和品德修养

教师的“情感”直接影响着戏剧教育的教学工作。作为戏剧教育工作者，应该真正发自内心地热爱戏剧，应该单纯、有温度地保持着对教育的“热情”和对孩子的爱。戏剧教师的个人品德会通过课堂的言谈举止体现出来，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积极的生活态度也应融入其戏剧课堂教学内容中，从而发挥正面引导学生的作用。除此以外，良好的表达沟通交流能力、团队合作能力、抗压力、组织协调工作的能力都是一名戏剧教师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

四、对戏剧教师培养的相关建议

（一）当地教育系统的支持

戏剧教育要在校园开花，离不开各地教育部门在政策上的支持和引导。相关部门及社会权威机构应多组织开展戏剧教育活动，调动广大学校的积极性，为已经开设戏剧课程的学校提供成果展现平台。同时，调动各种资源，争取教育部门财政专项资金，鼓励设立戏剧教育专项基金，为中小学校开展戏剧教育活动提供资金上的支持。教育部门可将戏剧教育纳入国培计划，让更多学校有机会、有条件接触戏剧教育。

（二）请进来，走出去

许多学校的戏剧教育实施者表示：想教，可是不知道怎么教，也不知道教什么。目前戏剧教育并未由权威部门对中小学戏剧教师进行统一培训，因此，有条件的学校可与属地艺术类高校、校外专业机构及院团合作，将优秀的文艺工作者请进学校，使其兼任戏剧教师或指导戏剧活动，邀请戏剧艺术家进校园开展教师培训、讲座、研讨，普及戏剧艺术，使学科老师能有更多机会接触戏剧艺术知识，为戏剧教育的发展储备人才。学校也应对外广纳人才，面向社会招聘优秀的戏剧教育专业的毕业生。同时，积极进行戏剧教育实践，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派教师到高等学府参加戏剧教育培训或前往著名戏剧艺术家工作坊观摩。

（三）师范院校、艺术院校开设相关课程

2019 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切实加强新时代高等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提到，要改进艺术师范教育，支持高校设立并办好戏剧教育相关专业。当地师范院校或专业艺术院校应努力开设戏剧教育相关专业及课程，即便暂时没有条件开设该专业的高校，也应增设戏剧教育理论与实践的通识课程，将它作为各专业的必修课或选修课，让更多高校学生，尤其是师范生，能在一开始就具备戏剧教育的基础理论知识。

（四）规范教材体系

国内暂时没有规范统一的供中小学教师使用的戏剧教材。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教育系编写的《小学戏剧课堂课程教材教师用书》，是相对较权威和规范的参考教材，但此书并未对外推广发行。戏剧教师除了可以参考国内戏剧领域通用的一些书籍之外，更多的还是要结合学校的实际情况、学生的特点以及自己的生活经验及擅长的专业领域等，编写适合本校学生的个性化的戏剧教案，形成戏剧教师自己的教案模板。

（五）开展剧本朗读活动

“朗读剧本”是一种非常可行的，以语言表达戏剧的新形势。剧本朗读活动虽然缺少视觉的冲击，但是它也能让观众有听觉的享受。例如，世纪文景和中国国际文化艺术公司联合举办的《俄狄浦斯王》剧本朗读活动，将古希腊的经典戏剧以朗读的方式呈现，让大家通过语言感受戏剧人物的个性和戏剧的魅力。对于一些暂时没有条件开展戏剧教育活动的地区和中小学，可以从剧本朗读入手，潜移默化地培养学生对戏剧的认知和热爱，提升他们的审美和艺术修养。朗读剧本活动不需要大量的资金、物资和设备，易于操作和推广。

五、小结

综上所述，戏剧教育在中国的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师资培养是戏剧教育能够良性循环和发展的一个重要保证。当然不同地域会有不同的差异，也需因地制宜。但是戏剧师资的培训、教材体系的建立、师资培训之后的实施开展以及高校戏剧教育专业毕业生未来的就业出路等一系列问题，需要我们每一位戏剧教育工作者在实践中努力探索解决。戏剧教育需要多方支持，我们相信，在诸多从事相关学科教研工作的教育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中国戏剧教育发展之路将日益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