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瓦厢的果
2022-11-11雷黑子
◎雷黑子
桃:果之首
出发敲响了水蜜的惊呼,仙桃翻着筋斗跳上铜瓦厢的肩膀。
很多被五月折磨过的牙齿,幸运地获准在一棵桃树上旅行。神仙的牙齿也在桃树上,它是在桃树上出生的人性,生完了理性的叶子,又开始生产身兼数职的桃胶。
脆,甜甜地扭着水腰,披着绯红的理由,躲避着攀爬的闹钟。
时间,总是在甜蜜的怀抱里成熟和滞留,然后,走进一个镇邪纳吉的季节,拿起信仰修剪瞭望的剪刀。
生命被裁剪成一只不愿飞翔的蝶。上辈子欠下的债,都托生成桃的样子,在野地的膜拜里忏悔偿还。
长寿是桃临近结尾的新鲜走法。
慈眉善目者手里拿着桃子的往事。铜瓦厢小时候的眼里,满目都是味道鲜美的琳琅诞生,桃以与众不同的仙女模样,获得了一场宴会的冠名,成就了黄河脸颊上火烧云的首席园丁。
这期间,桃进入过一场虚无自闭的逃避。在那里,谎言和真理都进行着深度睡眠,崇尚在很浅的地方把着门,忙着繁衍生息。
郁郁寡欢的传承,被清脆的牙齿碰撞声吓坏了,躲进尊崇的桃图腾里,拉都拉不出来。
那些画歪了眉毛,在阴暗里跋扈地搜刮着的谋略,遇见桃木后,无比诚恳地慌不择路,惊呆了噗噗跳动的桃核。
枣:红脸王
黄河的心事都结在枣树上,累累硕果压折回家的路。
甜,穿着红裙子,占据了枣把儿周围的舞池。
七月十五是个过敏的日子,铜瓦厢把无法回头的伤害在十字路口点着,纪念的火焰,开始向枣敏感的腰部缓慢地延伸。酸,唱着歌奔跑在甜的各个关节,回想着铜瓦厢棋局的扑朔迷离。
那些没有被秋天虔心的表白感动的青枣,仿佛潜泳的太阳在大海里吐出来的泡泡,迟缓地推开枣叶,迷瞪了好几天,才总算涨红了脸庞。
打枣的棍棒,觉察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羞愧地躲到墙角里,沤烂了左右为难的光阴,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外表狂热,内心坚强,并不是枣的全部。
硬核里包裹着的强大生命力,才是枣要阐述的命理。
古老的绿从眺望的小花儿门口,提出了众多的新想法,这是小青枣的星斗搭建的微粒空间,为红脸王的唱腔,预备好了极致的伴奏。
笨手笨脚的忧愁,爬不到枣树上,蹲在树下清点浆烂的烦恼。
蜜蜂每天都会给小青枣灌输一些甜蜜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大部分都是从旗帜上飘扬过来的事迹,听得枣儿热血沸腾,犹如一颗颗喝多了秋风的星星,在枣树上扎堆儿闪耀,派发着秋日珍稀的德泽。
杏:金镶玉
杏满腹的心酸,晾晒在铜瓦厢六月的枝头。
匆忙赶路的杏,在麦地里捡了好多麦黄,按照透视关系,手持甜化的命运,蘸着饱满的颜料,晕染出铜瓦厢热火朝天的杏坛。
嫁接一林的书声琴语,萌生一树的求知解惑。
幸福蜷卧在知识的杏核里。它不会一个人在清凉的水中,淘洗人生的欢喜和烦忧,它要守住一个谜语的魅力。
贵妃是在杏还没有赶来之前,入驻的花蕊。她清醒地看到了帝王将相滑落后的杏黄,香消玉殒后苍黄的娇羞。
红琼是一块很有学问的美玉。
即便是驾驭着书卷飞到墙外,那也是圣贤在测试未来的放逐。
薛能、吴融与晚唐一起被杏掠去了神魄。那宫廷的杏仁茶,便是被研磨烫伤的繁华。玉环并没有按时让杏花吐纳害羞的伦理幽香,杏味的伤害都是来自丝竹花语传说的奢侈培育。
每一段历史难以呼吸的哮喘,都流传着疑惑的喂养。平息在杏收到了一面之词之后,没有发怒,而是猜测到了另一面放在杏核里的谜底。杏所受到的冤屈,即便是圣人也无法制止,在隐形和锥形之间,被拖把拖去破裂的杏核对杏仁所怀的以毒解毒的慕意。
不谙世事的杏花,只是叹息庸人自扰。它猜不到杏想做些什么,跟着麦子镀金之后,会走到链条的哪个位置。
梨:全科大夫
穿白褂的是梨花,穿黄褂的才是梨。
铜瓦厢的梨,是镇上出了名的全科大夫。
责任是一道极窄的夹缝,梨孤独地行走在这条缝隙里,治疗着黄河四千年咆哮的咳嗽,呵护着铜瓦厢一百万亩相照的肝胆。更多时候,梨扔掉百果之宗的帽子,奔跑在眼睛从正面到达背面的路上,穿梭于各种器官的不适。
而责任在没有成为夹缝之前的心脏,曾大量地被梨拆卸成坚强的石细胞,珍藏于周身自我甜美的汁液里。
梨满斗篷的小眼睛,专挑记忆扭头的时候眨眼,所以,不可能会有心灵的病痛,逃脱它的视线。
喜欢晒太阳的,躺在梨树的胳膊上;
喜欢乘凉的,在梨树腋下荡秋千。
迷失是方向感差的虫子,方向感强的谬论,都乘坐着啄木鸟的药方,在秋天到来之前就远走高飞了。
梨不但继承了医者的仁义,还传承着灭火者的镇定和高贵,眼睛里清澈的汁液,不仅清洗着铜瓦厢遗失的日日夜夜,还被秋霜汲取到最文静的画笔里,刻画着一个渐渐退烧的秋天。
肩并着肩,梨焦急地坐在连理枝上,荡漾着忧心忡忡的心旌。秋风和扫帚都没有露面,只有几滴夏末的雨装模做样地假哭,犹如路上幼稚的光辉,绊倒了无数次,才把蜜蜂的礼物递到梨的手里。
梨回家的时候,路过一群嬉闹的树叶,和自己的阴影拌嘴。
梨没有空闲听阳光和自己的背面争论本真,上千种甜的设想,马上就要追赶过来,作为现实,梨想要先一步抵达时间的彼岸。
葡萄:紫气东来
葡萄向来喜欢把眼睛长到无限大,把身体缩小到无。
葡萄来到铜瓦厢后,更加喜欢打扮自己。把眼睛涂绿的,在和葡萄叶捉迷藏;把眼睛染红的,在和云彩抢夕阳。
它并不想看清欲望的牙齿,是否都是反思的锋利;也不想看到刚强的心里,是否都是柔弱的核。它只是想把友好的注目都聚集起来,把热情的火焰都囊括在眼中,并用酸甜的紫气调和文明,挂在铜瓦厢端庄的架子上。
梦想也穿上了烂漫的紫裙,它绕道而来,并非是嫌葡萄酸,而是来给葡萄传送夜光杯的口信。夜光杯现在已经老成古董,再也不会有玻璃,甘心去做阳光以外的许诺。
没有葡萄领路,也许天马还在西域,博望侯仍在凿空。
葡萄把自己领进画里的时候,毛笔嘴里的酸水流满了颜料碟。
葡萄走出画面的时候,碟里浪漫的颜料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根根铁骨的葡萄藤,等待着春天的酒窝,给它们盛来生还的绿色。
有一筐岁月的灯盏,是从枯萎的葡萄架上掉队的,紫色的火焰和绿色的爱护,是一辈子也走不到一起的发小,相伴而不能相拥。
胆怯的葡萄也是有的,它们从不敢离开任何恩情的缠绕,紫尽绿枯,也委婉不了一串苛求。
几颗先前摘掉的颤抖,和后期脱落的关照,不存在任何生熟的约定,却在同一瓶透明的世界里,画着同样的生命线。
苹果:生命之库
铜瓦厢跌倒在河水一次次的愤怒里。
生命被拳头大的泡沫挟持,流落在史册冷酷的哭泣里。
它断然拒绝向河水进献任何苹果的青春。
铜瓦厢不止一次在集市上,讲解苹果青涩的身世。苹果确实是太阳的女儿,不仅它们的相貌肤色相同,而且血液里都流着一种甜刚睡醒时的清醒。
苹果喊来了亚当和夏娃,给他们讲了很多脸红的寓意。
一条蛇在自己的麻醉里,抱着一树的苹果舞蹈。但是,苹果在道德重笔的着色下,没有忘记呼吸,没有忘记自己长大后的责任。
帕里斯的裁决,是苹果和爱情早就商量好的。
树与树之间的感情存在断裂,很多人格没有坚持下来的习惯,都被苹果乔装打扮之后凭空取走。
生命之库在活水中完善着循环,羞涩,只是苹果的一款时装。
一瓣精神的花萼巧遇一粒思想的花粉,触觉急急忙忙从沙漠和大海双向抵达,以凝结尘世最有价值的疑虑,用苹果的拟态转过身去,在枝头添加着馁怯的颜色。
平安像只鸽子,一个猛子扎进苹果里,化解了所有挑衅者的仇恨和泪水。
苹果的洁白都是披雪戴素的怀念,拦截下来的伤心。脸上的红晕不是虔诚前往采摘的晨曦,便是膜拜回访采撷的余晖,在父爱明晰的胸膛,馈赠着真相刚刚结晶的果糖。
一只苹果走进去,一团火焰走出来。在尘埃落定的韶华里,没有哪种热烈,可以跟随苹果脸上的容光焕发到底。
石榴:忘忧果
石榴圣殿里保护的,是铜瓦厢里触手可及的幸福。
如果生活在富饶的包裹里乐开了花,你就会看到一颗颗红钻石,闪烁出来的福光。
石榴花在所罗门神殿小径上行走的时候,只碰到过寂静,当时,寂静正在兜售大祭司袍襟上的春风。驼铃里的圣女果汁,沿着历史长河,从大汉之滨流入今天黄河臂弯里的铜瓦湖。
石榴花有自己的盛典。它被充满想象的火焰喷出红唇,节俭下来的卢舍那的好意,已经准备好收集信奉的魂片。
早熟的锦囊都是月色的心脏,石榴在性格成熟的风车里,从来没出过离心的信仰事故。
天底下能够想到的快乐和美丽,都会订一张石榴里床位的年票,把心里的郁闷沉湎成打食的石榴籽。石榴籽的步伐是坚定不移地推进,是铜瓦厢多子多福的珠作骨。金翅鸟热情地勾勒着女娲瑰丽的裙裾,演奏着黄河两岸灿若烟霞的石榴曲。
石头做的身躯上,生长出一叶叶嫩绿的供奉。折断的是不切实际的虚妄,而不是太阳的圣树,安娜希塔手持的天浆,涤除着吞没了时光的妒忌和憎恨。
把石榴花种在耳朵上的汉子,终日行走在人心深处的罅隙里。
吃了忘忧果的黄河水,再也不能平静地离开铜瓦厢。那些充满回味的漩涡,呜咽着武媚娘的哀叹,不管是欢乐开怀,还是撕心裂肺,都不会丢下一粒石榴裙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