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在乎的

◎庞 娟

失眠的雪

一张灰色的布， 电视塔的塔尖在布上画了很多孔。

白衣天使降临。

失眠的白色！

一遍一遍地尴尬着孩子们的尖叫， 挑逗着劳累后的酣梦， 释放雪白的六瓣幻想， 如春天的郁金香。

将外套交给护士、 麻醉师、 手术床， 等待组装成洁白的、 毛茸茸的美丽。

一切都尽收眼底。

失眠的雪， 将冬天从左手扫到右手。

想象着——石头里蹦出草木的心， 想象着——牵牛花里走出小太阳。

如今， 将身体租借给水仙、 万年青、 玻璃脆。

小小晶体的灵魂逐渐转移。

眼 神

万物有两个眼神——索取和给予， 一个在左， 一个在右。

就像稗草和麦子的命运。 一个死于火， 一个被囤于仓。

麦子， 将眼神种植在纯洁的盐里， 咸的味， 似一片药， 让心灵结实， 发出片片光， 制造良善、 宽容、 清净、 健康。

一个人， 站在布满蒺藜草的阵地， 听到对方称量自己的标签，语速里， 有一杯欲望。

很多时候， 极其淡定的我被淡定需要， 却不断地将自己的眼神， 像火柴一样投出。

不是左侧， 也不是右侧， 而是量身定做的——光明缓冲区。

铠甲拥着我在湖边歌唱

你听到了。 整座湖对着我沉默。 鱼竿、 童车、 太阳伞张着嘴巴倾听。 你不能沉默， 必须阻止一树叶子的喧哗。

甚至鸢尾花、 百合、 白蔷薇暂停开放， 鱼儿安静地匍匐在水的胸脯上， 凋落的郁金香、 春海棠暂缓飘逝。

我在树林上空盘旋。

难道树根深处有一双手， 拽着我的根。 挣脱空气的运输， 在一座湖上宣布一片疼的诞生。

在一次翻转的展翅中， 宣布一山云的崩溃。

我在歌声中梳理铠甲， 像垂柳在湖水中梳理秀发。 羽毛一片一片落下， 忧愁一朵一朵落下。

在夕阳没有走远时， 将我的影子安装进你的诗里。 就如树的影子， 在黑夜消失。

此时， 新的铠甲拥着我继续歌唱。

瓶子里的宫殿

瓶子里的宫殿， 我为你打造一座玻璃宫殿： 像水晶般透明，身前身后全是镜子。

汲取棕榈叶的乳液， 再放进一束光， 便是整个世界。

飞来一只蜻蜓， 在头顶盘旋， 唱着赞美诗。

你的眼睛便是蜂蜜， 喂养灵魂的甜； 你的心便是远山， 赐予灵魂之水。

千万别打破禁锢！ 我的翅膀飞跃不了九千里的河流。

为我秘密编织一条狗尾巴草的大衣吧！

宽敞些， 足够两个人使用， 远比居室暖和而又结实。

如此完整

路和树都在等着雪的定义。

而风却搅扰了雪的去处， 被允许扔进湖里。

心又将雪扔进了船里。 船又将雪藏在壶里。

——一壶雪有七种活法、 七条消遁的秘诀。

被允许放在火上蒸煮， 被允许逆着方向听， 被允许对着西风吟……被允许一阕词的祭奠， 被允许一座山峦的背叛……被允许流放到雪缺席的葡萄干里。

一壶雪， 远比一首诗孤独， 远比一片海寂静。

如此完整。 雪花以雪为食， 并进化为大海， 留住完整。 而心却已经穿透壶身， 化身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