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荣光
2022-11-11◎杨斌
◎杨 斌
萧关古道
瓦亭关在一堆旧词里, 北风迎面吹来, 呈现一眼望不到头的衰败之美。
开城站、 鸣沙站、 灵州站……青蒿、 野麦草, 和一些我不知名的杂草, 举着苍老的汉字, 在风中独自写意。
瓦亭驿、 永宁驿、 三营驿、 李旺驿……云蒸霞蔚, 烟岚轻妙,把丝绸一路寄往北地。
夕照光线的五指, 从六盘山东麓抚触过来, 在它们上面錾刻,反射的光沿起伏山岭移动, 我看到一首首唐诗撑起的丝路荣光。
百里长路, 被时间埋葬的不止羌笛和思念, 奔腾的泾水, 养育了千折百回的大地。
高速动脉伴胡笳节拍, 途经川流不息的梦境, 让我一次次听到史书写就掷笔的声响。
瓦亭驿
瓦亭驿在 《宣统固原州志》 白描图里, 落日下, 苍山待暮,长烟四合, 虚幻了丝路千年沧桑。
烽火台在旧有的宁静里, 胡杨倾斜的古道边, 黄沙里漏出的半片马蹄铁, 深陷于六盘山巅半块夕阳的回忆里。
瓦亭河水汤汤, 把一座土城反弹成琵琶的样子, 大道昭彰,带走了什么, 又留下什么构成永恒。
塞马、 疆雁、 唐诗、 宋词、 胡笳、 经卷, 延续时间的光芒,高速公路释放北国豪迈, 一声声 “花儿”, 传唱绝色的 “瓦亭烟岚” 和盛世安宁。
疏勒河滩
在汉塞遗址上西望, 逶迤而去的是一条高凸的土脊梁, 一辆装满蒿草的驴车挤开时间空隙, 揳入了苍凉。
黄白相间的河滩上, 觅草的羊儿是被放牧的 “花儿”, 空寂的滩涂给予它们辽阔和自由。 刚克尔雪峰如老翁在远处沉默不语,雅丹地貌是时间遗落在大地的星辰, 大自然演绎的可怕变迁, 令我无措和失语。
夕阳蘸着祁连雪水, 在烽燧上写下檄文, 疏勒淖尔, 把花草介绍给我们认领, 一条历经苦难的河水, 我用手中的素陶轻轻舀取。
风吹玉门
寻着一首首边塞诗而来, 风沙里的一张老照片和我相遇, 漫洇着时光。 一道洞开的历史之门, 隐于史书的字里行间里, 摊在手心的黄沙, 是通关的牒文。
长风流年, 从云层漏下的一根光线, 在布满诗意的城墙上移动, 逐渐显露的是李白、 王之涣、 岑参、 高适……挥毫写下千古绝唱的身影。
沙石覆盖了多少脚印, 就掩没了多少风尘往事, 远去的胡马、征雁、 羌笛、 孤烟, 留下多少千秋缠绵, 奔来眼底的 “一心两轴四湖多节点” 绿化景观体系建设, 度过关门的 “春风”, 正书写鹰击长空的画卷。
西出阳关
斑竹遗迹, 是汉赋散韵遗留在唐诗中的隔行押韵。
迎面吹来的风沙, 是羌笛。
笳吟, 是长城的九曲柔肠。
胡沙塞尘, 由竖排到恣意到横行。 总有针细的人影在远方晃动, 在永恒的虚无里, 苍鹰的影子牵引着漠风, 把沙漠编排成一曲悠扬的琵琶, 或一首辽阔的绝句。
时间加深的才是故人, 如带回 《心经》 的玄奘, 后人如风沙,只是吟唱者, 西出阳关, 已是一种象征。 一条黄沙堆积的丝路,被逐梦的目光托举, 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
古雁岭
落日的光晕, 层层涂抹在衰败的杂草上。 坚硬的西风, 舞动金黄的碎片, 比昏鸦身影更大的是塔影, 让人间烟火在灰蒙岁月里闪动光亮。
时间喑哑处, 敬香人点燃的清香, 有人世的清澈。 残存的碑刻, 在黄沙哑默中, 等待一场大雪的再次降临。
山道漫漫, 渡桥向北的石阶, 满是残碑碎砾, 多少故事与磨难, 尘封在历史的烟尘里。
残存的碑刻还在风沙里, 延续着时间的光芒。
萧关雪
雪花, 在黄昏时加入, 坍塌的城墙在慢慢变白, 听到的笳声也在变白。
苦蒿, 野麦草, 马苋草, 用淡淡的笔墨, 描绘一场幕天席地。瓦亭驿的屋檐下, 一盏马灯像目光瞭望着远方, 时光模糊里, 我记住了丝路依稀可辨的沉吟。
雪线以上的六盘山, 把天空撑得高远寥廓, 一行还未停歇的驼铃, 注释在一册汉语经卷的脚页。
通往山顶的秘境里, 残月卧雪, 我怀疑是苍老山峦的一道伤口, 也或是一声唇语, 在时差里传来圣谕。
三关口
一道关上, 不停的是风, 在述说往事, 嵯峨的山势, 掩映峡谷绝景, 听不清那声虫鸣, 出自哪座墩台, 垛口上的杂草, 在清冷的缝隙间制造温暖。
二道关静默, 沙砾上的脚窝, 是时光的沉淀, 残碎的瓦砾,在月光下泛着千年光影, 它们是时空的历历变幻, 在沙土中保持从容静穆的气度。
三道关, 长城的石头散布庭户, 独享清闲, 横竖的野麦草,是时光过往的伤痕, 穿越峡谷的飞鹰, 在一阕心碎的词里扇动暮色, 声声啼叫, 写下征途沧桑。
弹筝峡
泾水东流, 湍流萦回, 击壁弹奏清音, 铸就黄河支流千曲百折的秉性。 弹筝湖饮漫山风月, 铺展的蓝是告别六盘山前, 深情的回眸。
铁骑、 烽烟、 使节、 商贾……已如时间深埋在尘沙里。
夯土残败, 像陈旧的史书在峡谷野地, 反刍一个个王朝的繁华与破碎。
隐隐回声, 是一条河流对时间的穿透, 弦外之音, 风摇曳红叶, 收藏落日的锋芒。 古道沧桑, 在一片红叶上记起, 又在它的飘零里遗忘。
石道坡
石与石, 制造落差。
弧形的车辙, 是时间划痕的碎片, 寄存着孤与冷。 邮差、 车马、 商队、 士卒……在历史烟云中, 过往为尘埃。
山道蜿蜒, 掩映众多残败的土建筑和灰坑, 在我们游离的目光里, 复活一个个朝代的隐秘, 比如征战讨伐中的铁蹄和狼烟,比如青铜、 陶瓷、 经卷、 诗书、 神话及咒语。
碑刻上的汉字, 安抚时光的远去, 让出了持久的宁静。
雁阵, 在长空来来回回。
歌谣, 在山峦上放牧不绝的花香和暖阳。
清水营
路过坍塌破损的古城, 如同路过了边塞诗人, 遗忘在这里的一首绝句。
干旱得要命的火灯莎草、 火媒草、 狼毒花、 苜蓿……依稀的绿, 在四野举目无亲, 无法掩饰幽静里的古老荒芜。
破损的拱门, 在残存的瓦石与骨片中, 弥漫的寂静让人却步,遍布的青花瓷片, 是历史曾经光洁的一页。
出一步便是关外。
几次进退中, 经过的一尘轻骑, 驮走了毛乌素沙丘上的红日,隐遁于时间之后。
朔风依旧鹤鸣, 吹散墙体上的黄土。
夹杂着我的一声叹息。
乌鞘岭,遇雪
雪的玉带, 缠在云端之上。
静默成一首粗犷的边塞诗。
翻山而过的甘新公路上, 我读到车辙三两行, 鹰啸四五声;读到张骞西去, 含苦胆换来大漠苍生百年安定; 昭君出塞, 千载琵琶作胡语, 写下汉匈两族60 多年的和平史。 我只是远远看见他们的身影, 哪怕隔了数千年的苍茫。
乌鞘岭此时, 动的是雪, 漫天席地堆积, 不知还有多少风尘往事需要掩埋。
静的也是雪, 落在仅存一座烽燧上的那一片, 是融化在我眼窝里去向不明的忧伤。
悬臂长城
悬在空中的壁画上, 落日挨着拱门, 一缕斜射的光, 往背风洼地里牧羊人的烟袋上移动, 一张风沙粗犷的脸抬了抬, 和我交换一下眼神。
过往最多的是风, 把土垛墙、 墩台、 烽燧……安放成泥古不化的风景, 渲染出 “有日云长惨, 无风沙自惊” 的塞外意境。
雪山的融泉, 给沙棘、 胡杨和沙柳正容、 梳妆, 像收敛沙场殒命的将士, 给这片荒芜之地, 留下了些许的念想。
那匹饮水的黑马, 无视 “悬壁长城” 在身后, 举起的天高云淡, 它一边饮水, 一边注视着身影的变幻, 它已习惯在茫然中寻找一种光的慰藉, 融入生生不息的历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