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或小结语
2022-11-10冉隆中
□冉隆中
我们很多人已经较长时间没有出门远行了。因此,我们这个有点儿文学批评同仁性质的昆明文艺评论家协会,特意组织了一些聚会。今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好在我们的活动做了很多场,涉及中外文学、文化艺术等多种内容,以及研讨、雅集等多样形式。通常,我作为协会工作的主持者,会在这些活动中,或开场时抛砖引玉,或小结时狗尾续貂。在此列举几例。
乡村振兴:文学的方向和位置
(在小说《易地记》和电影《安家》研讨会上的开场白)
在夏日清凉中,我们再次来到昆明书城,为扶贫和乡村振兴事业中文学的作用和位置,开一个研讨会,很有意思。上一次在这里开类似的会,我记得是为徐剑先生和他的《怒放》《金青稞》等作品,还有为马瑞翎等作家写独龙族和佤族的作品开的讨论会。
今天我想表达的第一个观点是:云南作家在扶贫和乡村振兴中,整体有什么作为、在全国居什么地位?
我的看法是,云南是全国集中连片贫困地区最多的省份,是脱贫攻坚难度最大的省份,而云南的作家在脱贫攻坚工作中参与最深,表现不凡,交出了成绩上佳的清单。从范稳《太阳转身》,到昭通作家群、昆明作家群,以及全省各地作家群体和个人,都深度参与其中,创作了量多质优的文学作品,为云南整体脱贫和乡村振兴助力,起到了积极作用。
我要说的第二个观点:小说《易地记》以及根据这篇小说改编的电影《安家》,在同类题材中,居于什么位置?
说到这个,我想说一下《易地记》作者沈洋的来处——云南昭通,在那里,我比较熟悉的小说家,至少还有夏天敏和吕翼两位。夏先生的《好大一对羊》,是扶贫题材在中国开风气之先的作品。它也有从小说到电影的过程,也得奖无数,其中最重要的奖项是鲁迅文学奖,是云南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好大一对羊》确实是一部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其中的夏氏幽默和反讽,表现出作者面对苦难所具备的坚定信念以及批判勇气,是值得尊敬和欣赏的。
另一个作家吕翼,也在同类题材中建树不凡。从他早期的《土脉》到现在的《寒门》,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主线:割不断的苦藤;这也是他早期小说的篇名。这个名字有很强的象征意味,它标示着昭通作家一种强大的艺术逻辑和写作惯性:苦大文深。“苦大”,是昭通作家比较普遍触碰的现实生活的一个内容,因其普遍,也就普通。在这个领域,文学的深度应该体现在悲悯之上。谁具有更为深厚博大的悲悯情怀,谁才可能抵达更加深远的文学和思想境界。在这方面,不能不说,昭通的某些诗人的成绩要优于小说家。
如果上述逻辑成立,那么以此来看取沈洋的作品,会发现有一个比较有趣的积极变化,即由苦而乐。痛并快乐着。沈洋的作品不再是那么沉闷、压抑,而是洋溢着乐观和自信。这种乐观,是生活深处一些细微变化引起的乐观,是正视苦难现实,同时看到现实正在以进行时发生着阵痛般的改变引发的乐观,是作家置身现场并有切肤之痛和由衷之喜而引发的乐观。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需要研究沈洋向着乐观自信的方向所做的文学的努力。他所开掘的乐观主题,他所表现的乡村希望,他所刻画的向着幸福转变的乡村人物,是否坚实可靠?是否非常值得、卓有成效?我们既要看到他得奖、小说改编成电影并成为中国作协同类题材的书的名字等这些显在的荣誉,也可以从小说和电影本体的角度,看一看笔下的生活场景是否让人相信,人物是否立得住,艺术是否有特别的价值和创新等非常严肃的文艺主体问题。
这也是我们今天开会研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文学养老”及其他
(在《白纸和黑铅笔》新书分享会的开场白)
我邀请大家来为一本跨文体的杂书《白纸和黑铅笔》(谭中贵著,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2022年3月),举办一个分享会,正是今年以来频次密集的协会活动的延续。
在此我讲两层意思——
分享这样一本书,可以达到什么目的?我个人觉得,主要是可以分享作者比较独特的写作乐趣和写作经验。我把这些乐趣或经验,概括为以下四条:
其一,“文人相亲”的经验。阅读这本书,以及谭中贵先生以往创作的文学作品,我发现,谭中贵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文人相亲”的经验。“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但是在他这里,“轻”被改成了“亲热”的“亲”。看看他在本书“尺素”部分与女作家蒋蓓之间对话的“嘤嘤录”,再读读书中汇集的包括蒋蓓作的序在内的六篇评论文章,我们就会为这种文人相亲的关系点赞。说实话,读了这部分文字,我是深受感动和启发的。相信大家也会和我一样,产生同理和共情。
其二,“文学促家和”的经验。“家和万事兴”。谭中贵的写作,还是以文学创作建设和谐家庭关系的成功范例。我注意到,他的三本文学书籍,有两本的封面设计出自他的女儿鲜则雅,另一本的序言也是鲜则雅所写;他的太太鲜艳女士,也对他的写作投注了很多关心。他们这一家,是文学、摄影、绘画、书法、音乐、茶道、美食、园艺集大成的文艺之家。这从谭中贵作品的字里行间就能感受到。
其三,可以复制的文学写作经验。这种写作经验是:如果一个人,毕其一生坚持人到、意到、笔到,可以积累起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写作成果。谭中贵的写作,就是积少成多、集腋成裘的过程。我们不能轻视那些豆腐块一样的小文章,这些文章积累多了,也是可以变成凝聚着深刻的人生智慧、充满文学美感和艺术个性的精神成果的。
其四,“文学养老”的经验。是人,都会老。我们的社会正以前所未有的加速度,进入全面老龄化社会。我们在座的很多朋友,也包括我,事实上都进入了老年阶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养老生活方式,谭中贵为我们、也为社会,提供了很值得提倡和借鉴的文学养老方式。这是可以与健身养老、旅游养老、艺术养老、山居养老、抱团养老等相提并论的方式,而且是一种不受外界因素影响,不需要很高的物质条件,很多人都可以投身其中、坚持下来,并且找得到存在感的有效方式。我们现在分享的这本书,正是“文学养老”的一个积极成果。简言之,文学养老,简便易行,很有成就感,很有意义,可以复制。
对《白纸和黑铅笔》,我们当然欢迎赞美,更提倡批评。写评论文章,办研讨会议,我愿意遵循两句话,即:批评不自由,赞美无意义;绝对的批评不一定绝对的真诚,但绝对的赞美是绝对的虚伪。我个人对分享活动的定义,不是说每一次都必须聚焦某一位经典作家的某一部经典作品,而是选择、寻找和发现那些具有简单中的不简单、平凡中的不平凡的特点的文学个案。作品就在这里,作者也在这里,让我们敞开胸怀,各抒己见,谢谢大家!
老树枝头别样红
(在晓雪先生八十八寿辰文学雅集上的致辞)
今天是2022年元旦,正好也是晓雪先生八十八岁寿辰,我们以雅集的方式致敬雪老,祝福雪老。作为组织者,我先说几句。
记得半个多月前,中国作协第十次代表大会在京召开,“米寿”高龄的晓雪欣然赴会,成为本届大会年龄最长的前三名代表(名誉委员)之一。晓雪专为北京某报题词:“你有九十九个想法不能实现,也许第一百个想法就能创造奇迹。”由此表明,雪老身体和心态都很年轻、健康,我们为之感到高兴!
晓雪是中国文坛公认的“不老树”,而且,老树枝头别样红。自1979年第三次全国作代会上当选理事(后改为全委会委员)以来,已经连续八届参会,从未缺席。如今年近九秩,身兼诗人、评论家、文学活动家数种身份的晓雪先生,仍宝刀不老,无论是文学笔耕还是文学活动,他过人的精力、很高的产量和质量,让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文学后辈都望尘莫及。
说到晓雪的笔耕不辍,这里有书为证:2021年年末,晓雪先生的《畅想园文谭续集》出版了。雪老把这本差不多是“封笔”之作的书的序言交由我来完成,我感到光荣而责任重大。这部收录了九十篇文章的新著,编为四辑,约二三十万言,是雪老近年公开发表的论文、发言、序跋、随感的结集。作为资深的当代诗人、诗评家,晓雪的这本书中涉及的诗歌论述自然最多;他还是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最重要的开拓者之一,因此关于少数民族文学现象的解读阐释,也占有突出位置。此外,晓雪对多个艺术门类亦广有涉猎,其中尤于书画最为得心应手——他自己就是触类旁通的书家、画家,其“晓雪体”书法辨识度极高。记得某年在新疆石河子,我们一行访问艾青纪念馆,还在几十米开外,望见迎门一幅条幅,我断言,一定是晓雪手书。近观,果然。众人惊叹,以为是我目力极好,其实乃晓雪之书法极具个性使然。因此,本书也有部分篇什,或品评书画家之作品人品,或为书画展作开篇前言……总之,全书话题纷呈,文思飞扬,让人读来但觉满目琳琅,获益良多。
在晓雪身上,有很多与当代文学有关的“第一”经历或文坛轶事。其中部分“第一”,算得上“兹事体大”,关系着中国新诗及理论、少数民族文学组织架构和创作理论的健康发展。可以说,晓雪是中国当代诗歌和少数民族文学若干重要事件的在场者、推动者和见证人,个人和时代,文学和社会,局部和整体,在他这里得到自然而奇妙的统一。这在当代作家中,晓雪是不多的一枚硕果、一个范例。
如果说对晓雪的上述评价属于“宏大叙事”,那么,我这里也有一组微观数据——我细细统计了一下,晓雪在他七十多年的“文学人生”中,在坚持文学创作、做好文学组织工作前提下,他还为411位文艺家写过序、跋、点评或纪念文章,其中111位是少数民族文艺家,42位是女性。仅此,可谓善莫大焉!
通过多年与雪老交往,我加深了一个基本判断:在人格和道义上,晓雪特别值得尊敬。他以毕生之力,为他的文学信仰(真善美)而歌而赞,也为他的文学厌恶(假恶丑)而讽而鄙。他尽一己之力,矢志不移,“结庐在人境,我手写我心”。有时候,他的文学表达或可趋时应景、直白肤浅,他的理论思考或可浅尝辄止、失之简单,但他有着不变的文学追求和信仰,因此其文字始终凝结着他的坚定真诚。
回到《畅想园文谭续集》。晓雪论文艺,总是希望立论者格局要高大,襟怀要宽厚,视野要辽远,个人小悲欢与时代大关切,最好要兼容并包,且在幽微处发现美善,在阴影中看取光明。岁末年初,我在病中读到这些论述,仿佛也从“阴影中看取光明”,别有滋味。
为雪老这棵中国文坛“常青树”笔体两健,让我们举杯!
《茶叶战争》:值得研究的“现象级”作品
(《茶叶战争》出版十周年研讨会的开场白)
茶是一种饮料,是世界绝大多数人喜欢的一种饮料。
在中国,在农耕时代,柴米油盐酱醋茶,茶被列入开门七件事,是居家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茶既是物质生活的重要载体,又是精神层面的一种介质:它可以消渴解暑,可以入药;也可以参禅悟道,可以通神——一句“吃茶去”,道出起居日常的无穷趣味和奥秘。
生活中有“烟酒茶不分家”的说法。这三种东西都是食品,有着奇妙的联系,又有着本质的区别:共性是都有物质和精神双重属性,都具有打通两者的奇妙功能;不同在于,烟和酒更虚玄,有时候会被认为是奢侈品,茶则更日常,更普通,基本被视为必需品。但从文化的角度来看,研究烟酒的著述文章,古今中外,汗牛充栋,考据茶叶的论著则相对较少。这是为什么呢?我个人认为,是它们的附加价值不同所致。传统观点认为,烟酒往往具有高附加值,茶则过于普通寻常,所以没有引发特别的关注、研究。以我为例,我不吸烟,却写过两部烟书;不饮酒,却一度做过某酒企的法定代表人。我长期饮茶,迄今却只写过一本关于普洱茶的小书,是给孩子从读图到识字过渡的“桥梁书”,且至今还在某出版机构等待面世。这是让我感到遗憾的事情。
幸好,这些遗憾现在得到了有效的纠正或填补,这就是,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位以研究、书写茶文化为志业的优秀写作者周重林。
据我所知,周重林以茶为研究、写作的对象,深耕细作已达二十余年,出版各类茶书二十多种。我个人比较喜欢他写的《民国茶范》等。这可能与我个人的阅读习惯和审美趣味有关,因为书中那些人物主要生活在抗战时期的昆明,他们大多是执教于西南联大的知识分子,还有到昆明工作或访问的文人。这些人物和这段历史,也活在我研究的视线范围之内,因此也比较熟悉。周重林找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角度:这些知识分子,在颠沛流离的时代,会与茶发生什么关系?他找到了很多独特的素材,其中一些故事也为我所知,比如钱穆在宜良岩泉寺写作《国史大纲》期间,发现了这里的宝洪茶,并经由来探视他的联大教授带到昆明甚至全国各地,宝洪茶由此一度甚至被一些江浙茶商用来充当上等龙井茶。
周重林的一些茶书影响很大,流布颇广,读者甚众,其中包括业内专家。一些作品甚至达到“现象级”的程度,比如这本《茶叶战争》。新版的这本书,腰封上印着:发行逾四十万册!不止如此,它还有简、繁及译著多种版本。
为什么会这样?可以说,我是带着好奇心,想一探究竟的心理,走进这本书的。
这里,我表达几个主要观点:
一是,这本书确实让我打开了眼界。书里用大量文献和历史事实,试图证明一个重要观点:鸦片战争本质上其实是茶叶战争。通过聚焦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和1888年英军入侵西藏这两个时间节点,周重林认为,两者实际上都是因为茶叶贸易逆差而起。这个论断极其重要,它的意义已经超出茶文化研究的范畴。
二是,这本书提出了关于茶叶和国家命运的内在联系的观点,也值得注意。周重林甚至明确界定了本书的主要命题,就是讨论和证明茶运和国运密不可分。为何英美以茶叶引进而富强,晚清却因茶叶输出而败亡?周重林认为,十七至十九世纪三个大国的命运轨迹,都证明了这个观点。这个观点是充分成立的吗?
三是,这本书为什么能够畅销而且长销?除了少数篇章特别“吸睛”(比如开头、结尾等篇章或段落)、具有一点畅销元素外,说实话,它并没有一般畅销书的套路、特点。这是我特别想弄清楚,而细读完之后却更迷糊的一个问题。因此也就教于各位方家,希望在随后展开的研讨中,能够为我释疑解惑。谢谢!
在爱尔兰文学月启幕式上的致辞
来到大象书店,是一次历史穿越,我仿佛穿越到了一百年前世界文学经典杰作《尤利西斯》的出版现场……我从比较遥远的城市边缘坐地铁赶来会场的路上,写了一首“打油诗”,并发在朋友圈,点赞人很多,我也愿意在此分享给大家:
今晚有一事,去见乔伊斯。
乔自远方来,国名爱尔兰。
乔乃大作家,著尤利西斯。
故事越百年,光耀人间世。
语言有国界,文学无疆域。
同鞭假恶丑,共吟真善美。
秉烛读名著,持火驱暗黑。
就区域位置而言,云南位于我国西南边陲,是典型的边疆、边地,与爱尔兰的偏居欧洲一隅差相仿佛。本世纪初,云南人民出版社曾出版过一大套爱尔兰文学丛书,汇集了乔伊斯、王尔德、叶芝、萧伯纳、贝克特等诸多爱尔兰伟大作家的作品。更早的上世纪末,该社就已经推出过拉美文学丛书——那是国内第一次系统译介包括博尔赫斯、聂鲁达、鲁尔福、帕斯等“拉美文学爆炸”主将在内的大家的作品,对国内作家和读者影响深远。
因此,云南的读者和作家,其实并不缺乏国际化的视野和格局。
这一次,我们与爱尔兰驻华大使馆一起,共同举办爱尔兰文学月系列活动,以研讨、赏析、朗诵、观影等多种方式,向乔伊斯、王尔德、叶芝等文学大师致敬。这既给我们每个参与者带来了丰富的文化滋养,也为昆明这座城市平添了更加浓郁的文化氛围。今后,昆明文艺评论家协会将联合相关方面,进一步拓展整合资源,举办更多形式丰富的公益性文学及文化活动,以期进一步搅动、做活边疆之地的阅读氛围和创作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