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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听见鸟鸣(组诗)

2022-11-10卢胜红

诗歌月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屋顶

卢胜红

听雨

夜半醒来

小小的雨在下

世界安静

清晨复醒来

雨依旧

而多了些声音

我胖了

已披不上这身雨

预见

公园的长椅在等谁呢

一片落叶坐在上面,抬头搜寻

自己在一棵树上曾经的位置

仿陶渊明诗:立夏

可能是种子的缘故

一些油菜还未成熟,一些

已经枯死

上午我们把枯死的挑着割了

太阳好

这样的油菜搁不住

下午就去把它们拍出来

妈妈拍菜籽

我拔油菜的秆——接下来

这里还要种下玉米——

根上带着土

就在鞋帮上敲一敲

奶奶在旁边看着我们

二十年前

我们把她种在土里

那里年年长出青草,一棵樟树

已经很高了

在下面休息的时候

我顺便去湖边取虾笼

一根桑枝垂在路边

黑色的桑葚摇摇欲坠

手太脏了

像鸟儿,我直接用嘴巴摘了几颗

仿陶渊明诗:早上好啊——

清晨,去湖边取虾笼

邻村的人比我先到

隔着湖,他跟我打了声招呼

我也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们的招呼在空中相遇

变成一声鸟鸣清脆地响起

回来的时候经过六子的养鸡场

他正提着桶喂鸡

我们都说早啊,早啊

雨下了一整夜

早晨看起来确实更早了

到处都湿漉漉的

土地和庄稼湿到农耕时代

一颗心湿到少年

我一边走一边抚过路边的野蒿

经过奶奶的坟时,耳边响起问候

早上好啊,奶奶

早上好——

来自全国14个地区的教育局长及各地的校长、教研人员、公益基金会成员等500余人就如何构建政府、社会与学校的关系、扩大学校与社会在办学中的参与度和话语权等问题,进行了积极探讨和深入交流。

风景

耳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夜太黑

太黏稠了

好像它并非来自空间的远处

像一只甲虫

在松脂里挣扎

是一段时间

来自时间深处

它总在寂静之夜

做艰难的旅行

你是它擦身而过的寂寞的风景

采茶时听到布谷

我已经习惯

每天早晨在鸟儿们的

歌声中醒来

像一个仪式

它们迎接我的加入

它们知道我

也有一副鸟的喉管

我知道它们的声音里有

人类灵魂的秘密通道

黄鹂、麻雀、百灵鸟……

柳树发芽桃树开花的时候

这其中加入了一只布谷

它多时来,少时

不来。不来时就等它

我知道它迟早会来

它只是被什么暂时耽误了

就像我曾被耽误了很久

风是一个

遥相呼应。狗吠

连着狗吠

想想它们可真是

容易兴奋啊

人到中年,就不愿再去

结交新朋友了

慢慢就知道

自己是可以做自己的朋友的

自己的双手可以

拥抱自己

人到中年

风更加频繁地拍门

躺在床上,数数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风是交往过密的一个

旅人

月光如水

不断从身体的内部溢出

溢出——

静夜如同故乡。静夜

即是故乡

可是天一亮

我又要起身离开了

光与影

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你步入庭院

你步入庭院时接受到一个

秘密指令,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说:

抬头——

你看见月亮

想起竹柏

而那秘密的指令来自何处

没有因由

不容抗拒

不老的月光倾泻突然

如斜坡

今夜你的庭院长出年轻的水草

邻居

立春过后

我的邻居们都出门了

他们是候鸟

另一些候鸟飞来

代替他们

成了我的新邻居

它们在屋檐下

在屋顶

有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没完没了地对我说着

远方的消息

我和我的老邻居总是无话可说

我和我的新邻居都是

好的倾听者

它们中的一只曾站在电线上

静静地听我诉说

有时拍拍它黑色的翅膀

我把这股向我涌来的

扇动的气流

称之为共鸣

茶叶史

一罐茶叶又将见底

在你的手探进罐底时,你触摸到

一个声音:

“上一罐喝完,是

什么时候?”

你已经不记得了,仿佛很久

马尔克斯还没有写出《百年孤独》

仿佛你从未打开过一罐茶

梅尔加德斯也没有去过马孔多

时间浸泡着它们,时间

饮尽了它们。在倾倒那些残渣时

时间把自己也一同倒进

阴暗的下水道。在另一片茶园

时间又长出它的叶子

你从未品饮过那些茶

那些芳香也从未流经你的唇齿

你仅仅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时间的那些动作,像布恩迪亚

重复着布恩迪亚

底片

一个人离开

正是她

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停留——

年龄不会再长了

容颜不会再改了

无论多远

多久远

但时光还要把她雕琢

她也会把自己打扮

想想她已衰老,我已衰老

想想她仍青春,我已衰老

一个疑问

我没有认识的诗人

我的诗中不会出现这个或

那个诗人热闹的名字

唯一我可攀扯的

是那些死去已久的

远方的人

喜欢钓鱼的卡佛走在雪地里

总是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回头搜索

只看到他的一行脚印

一个疑问

像越滚越大的雪球

他带着它

喝酒,写诗

诅咒生活又歌唱生活

也是带着这个疑问

他离开了

和他喜爱的鳟鱼生活在一起

醒来听见鸟鸣

许多诗人写过

清晨的鸟鸣。那些

不知是什么鸟

的鸟,在树上。也可能在屋顶

在更高的地方

它们叫着。也可能是

日复一日地

歌唱着

它们等着睡梦中的人

醒来,在还没有其他声音进入之前

进入那些耳朵

大部分早晨它们都失败了

少部分早晨,它们,那些鸟儿

和那些耳朵互相感激

布朗李去了哪里*

布朗李去了哪里

似乎没有人知道

我想,他的两匹马

应该会知道一些

他在赶马车,或者带它们去河边

饮水的时候

一定跟它们说过什么

我想我就是那两匹马当中的一匹

我的主人拍拍我的肩

向我告别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像一匹马

他代替我去了远方

而我还留在这里

*此诗与爱尔兰诗人保罗·穆尔顿《布朗李为什么走了》一诗相关联。

床前故事

一个母亲接着

一个母亲

讲了

又讲。或者是父亲

有时是听着故事的孩子成为

讲故事的祖父

永远的

很久很久以前——

永远的结局:

“后来,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只能是很久很久以前

因为要那听故事的孩子相信

这样的发生现在不会发生

——只能是同一个结局

因为要那听故事的孩子相信

后来,后来……

还是要去爱

在柳树黑色的树干里

一股绿色的血液正沿着

向上喷涌

像喷泉

它们在坠落时形成纤弱的枝条

和脆嫩的叶子

总是这样,总是在一个早晨

在你醒来,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时

春天迅速地到来

而你的语言还在蜷缩

而那些鸟儿懂你

你驾驶着鸟鸣

再一次开始在屋顶搜索

空白之书

太静了

只有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为了打破这沉默

一只汤勺把自己摔了下来

摔在汤碗里

更静了,语言是一个核

厚厚霜雪的果肉

现在一张嘴在喝汤

它小心翼翼

不让声音过于尖锐

也许是汤太烫

像语言太烫

唇舌不能承受

当你们对坐

谁掏空了内容?像封面对着封底

回忆

鲇鱼挣脱后

黏液还留在手里。

一个人从梦中醒来,很是

遗憾

他想睡回去,重新返回到那个梦中。

园艺师把柿嫁接于黑枣。

春天的果园像一个

巨大的切口。

一个人陷入无休止的回忆

他把自己嫁接在

一个虚无生出的枝上。

莫奈的火车

天上的一些云是火车冒出的烟

变成的

它们走得慢,而火车

快多了

驶过山林

原野,最后到达城市

人们痛快地呼吸着这些烟

步速加快

心跳加快

因此当一列蒸汽火车在画布中

呼啸而出的时候

唤醒了他们身体里的那些云

他们变轻了,飘到

天空中,和两个世纪前的那些云

汇合到一起

恍惚一

一只鸽子信步在公路上

从容,优雅

目中无人

在我的车轮就要触及到它时

才慢条斯理地

振翅一飞

我却心惊了

因为心惊太少而仿佛

一生的心惊

都加诸此时

因为心惊太少而仿佛一个时代的心惊

都加诸此时

而它轻扇双翅

就将此平息下去

恍惚二

春茶采毕了

油菜还未成熟

谷雨过后

一段空闲的时间

忙碌的人要是突然闲下来

就不知道该拿时间怎么办才好

局促不安

好像自己突然多余了

我多余了就是

我丢失了

失踪在一段时间里

要找回我好像需要先找回爱

这颗心曾经充满

那时时间像女人的婚纱

从未觉得它浪费了太多的丝绸

不应

心灵的颤动就像

行走时突然遭遇的

一个趔趄

我曾打一个院子经过

偶然的一瞥

我看见我垂首在太阳下,两鬓斑白

深陷于椅坑

那就是你的暮年

我对自己说

那就是命运为你准备的岸

——你还会思考吗

——你可以无缘无故地

爱了吗

抬头吧,我暗自祈求着

抬头看看

看看这个奔走的人,他曾是你

遇见

在兰州拉面店里坐下

等一碗面

的时候,我听见马蹄的

哒哒声,那是邻桌的四根手指在

优雅地弹奏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突然它停下了

一匹马

从他的指缝里走出

停在我的面前,悲哀地

看着我

朝我的脸上

喷着热气

我该抚摸它吗,像一个主人那样

我该请求它的原谅吗

我太脆弱了

我低头吃面

像一匹马埋首槽中

仁慈

我的父亲不止一次地

复述他父亲去世前的光景

找来瓦匠,换掉屋顶的旧椽子

找来裁缝,按照自己的身材

做一件大棉袄

而对于他弥留的时刻

我的父亲从未提及

或许,凭着想象

我们可以接着这样叙述

那个躺在病榻上的汉子

伸出他颤抖的手

想要最后一次去抚摸

那个俯榻而睡的小小的脑袋

但另外一只手果断地

阻止了他

它让风熄灭了油灯

它要让那个十三岁的小男孩

再多睡一会儿

多么希望

多么希望。这个夜晚和昨夜

有所不同

多么希望明天的夜晚

和今夜

有所不同,有一些虫鸣掀翻屋顶

有一些月光倾洒进来

有风敲门

有陌生人唤我的名字

我跟他越走越远

有野草,有泥土的香味

我就流起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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