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璋的诗
2022-11-10杨玉璋
杨玉璋
旧梦
啤酒、春花、列车。遮阳伞下
许多截柔软光缎般的小臂
浪层翻涌的裙底
绒绒的草做成心,流水一般的心
他捉不住的,她们告诉他
白窗台之外都是,捉不住的
懊恼总是这样的
吊兰窄长的绿叶在
他细弱卷曲的发间,划来划去
弥漫出一种
加卡利亚鼠的腥甜气息
不锈钢餐叉
多亲切的波塞冬
屋
她把甘露排在橱柜上
刀尖可雕刻不出这圆润的形状
壁炉中,细碎爆开的都是焦灼
焰芯,分不清是哪个世界的火焰
几座隔墙,外面的世界
彩旗交织的网,向遥远抛出几道影子
陨石般的双翼掠过
摊开的报纸投下鹰形暗斑
井中升起白烟
你要找是哪座山里的哪一口井
土地上,每座放置枫糖浆的房屋里
倒悬的皆是
年轻的白雾
守
画鸡蛋时他的眼珠
像一粒小蜘蛛,配合睫毛
伶俐地闪动,以对角线爬过天花板
灯罩下的,某一个光洁的受光面
让他想起童年时期涨潮的日子
几万升海水旋转着灌进身体
那可不是一个平和春天
退潮后,那枚白得刺眼的乌龟蛋
突兀地挽住一切隐喻
现在他兴奋极了,跳落在极乐之后的某个临界点
思维正蓄力驱散感性
光影切割出两个界限含混的世界
像一半扣在黑金丝绒桌布上的橙子
放大每个毛孔去侦探,木质的纹路
那根绷紧的金属丝开始震鸣
叮叮叮,叮叮叮
将后脑勺埋在光源之后
让它长成湿淋淋的沼泽,爬着散落的白天鹅
每一只,都有跳跃细碎光泽的羽毛
折
下午三点,我在河滩上看到一群海鸥
痛感中枢:“你不能够把一切都交给我来承受,
实际上,你不得不停止所有使我融化的行为。”
语言系统:“或者描述为,散发咸腥气息的
蛛网状物体。”
大脑:“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快让他们脱落!”
视感中枢:“空气看起来十分不善,这会儿,
到处飘着湿漉漉的预言之影!”
心脏:“不安,不安。”
视感中枢:“你看起来正在发灰!”
情感:“钻进她的乌青的头发。去寻找五颜六色的橘子。”
视感中枢:“那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嗅觉中枢:“我是说,有一种……味道,就像铁锈甲板那样孤独。”
记忆:“我一渠苍白。”
大脑:“让他凋零!旁落!”
躯体:“低头看看自己,连在颈下的一切,还搞不清楚这些形状的定义。”
下午三点,我在河滩上看到一群海鸥。
渡河
月球体酒精样的白(其实是妻子)
镜片,裂痕,失神地
翻《诗经》也打错手势
雪盲症的你
牵银白色水牛渡过那些,一夜一夜的河
低俗的天赋看那么多的低俗的天赋哦
被取消之前
在一些光柱中丧失形状
身体,一脚踏进哀牢山
望白日依山尽
山坡日记
1
这是低空
草色弥漫着的低空
飞虫藏匿着的低空
那些新的旧的,编织的柔软的,安全感的
草垛间镶嵌着困倦的白羊
有的安睡,长而硬的门齿深深扣入土地
只有沃土中小生物可窥其全貌的
这些断裂残缺坚固,从天而降的柱子
它们,旅游之后汲取生命的钙质
而梦中,亦漂浮矿物
它们早已不是以前单纯的羊羔
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人深深明白这一点
它圣洁的白睫毛下闪动一颗泪
连同圆鼓鼓的眼瞳一起,渐渐泅入琥珀般的黄昏
2
羊群的沉默时常超乎你的想象
甚至使你想要尖叫
它们的绒毛互相挤在一起,静电在整片大地上流动
那些落叶和碎枝在羊群上空一掌之距处浮动
它们认为,牧羊的女人像一朵蓝色的跳跃浪花
即使她早已融入这沉默,她的皮肤
皲裂得像泥块
它们也知道,远远望去它们像
一块白色的抹布,一块白色的液体
从某种意义上更是一场危险的降临
它们回家,从山的一头,流向另一头
完成一次退潮
3
或许空旷的夜空
对于一只偷偷钻出羊圈透透气的羊来说
并不是什么坏事
盈水的星星和炊烟也不是
它挪动到村口
目睹它的浪花坐在水井旁
她吓了一跳,惶恐地用手盖住那枚火红的石榴
另一半滚在地上。在夜色中
就像亮晶晶的月光
小羊日记:雨
把雨水吹回天上去
我墙角的蔷薇丛
毛衣针,日历
香炉,竹藤椅
我从院子东跑到西
从西跑到东
狠狠踩了几脚泥土地
雨水又掉回我的头上,脖子里
你听见
湿淋淋的梧桐树叶在反光
穿透而下的光柱零丁
秋天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