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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方言的“[Kəʔ]”类问句

2022-11-09

巢湖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几本书补语巢湖

汪 纯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引言

安徽省巢湖市行政上隶属于安徽省合肥市,方言属于皖中江淮官话[1]。在汉语方言中,由疑问副词(F)加上谓语成分构成的“FVP”结构是一种表达疑问的重要句式。首先讨论“FVP”结构的是朱德熙《汉语方言里的两种反复问句》[2]一文,随后便有不少学者对“FVP”结构进行了探讨。从现有成果来看,大部分学者都以各地方言中“FVP”结构为基础,讨论其性质和归属。实际上,由于“FVP”大量存在于不同地域的方言之中,用法不尽相同,其性质归属颇具争议,众说纷纭。顾黔[3]认为江苏泰兴的“FVP”问句属于是非问;曹琪和余晓强[4]认为江苏泰州的“FVP”问句属于反复问;侯超[5]认为皖北中原官话中的“可VP”问句属于反复问、“可是”类问句属于是非问。巢湖方言中的“FVP”表现为“[Kəʔ]”类问句,与其他方言中的“可VP”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本研究拟在描写巢湖方言“[Kəʔ]”类问句的句法形式及功能基础之上,再对其性质归属进行说明,希望对汉语方言“[Kəʔ]VP”问句的性质提供参考。

一、“[Kəʔ]VP”

在巢湖方言中,动词性谓语、形容词性谓语和主谓谓语句都可以直接充当“[Kəʔ]”的谓语成分,且回答一般都是针对“[Kəʔ]”后的直接成分进行肯定或否定,如“你个烦”可以用“烦/不烦”来回答;“个叫他来?”可以用“叫他来/不叫他来”来回答。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谓词性词语和短语进入“[Kəʔ]VP”结构中,会出现一些不同的情形。

比如当状态形容词充当“[Kəʔ]VP”的谓语成分时,句末一定有助词“的”,巢湖方言中读作“滴[ti44]”,来询问某件事物是否处于某种状态;而性质形容词则可以与“[Kəʔ]”自由组合,表达的也是事物是否具有某种性质。如:

(1)她脸[Kəʔ]雪白滴? (她的脸是不是雪白的?)

(2)墙[Kəʔ]白?(墙白不白? )

巢湖人在表达疑问时,通常直接将谓词性成分插入“[Kəʔ]VP”结构当中去,但是也存在一种倒装现象:

(3)你明天等我一正上学[Kəʔ]中?(你明天等我一起上学好不好?)

(4)妹妹英语没考及格[Kəʔ]是滴? (她英语没考及格是不是?)

(5)你带我买两本书[Kəʔ]干?(你帮我买两本书行不行?)

以上几个句子中,“[Kəʔ]VP”结构都紧跟以陈述句形式出现的表达重心之后,且“[Kəʔ]VP”中的谓词性成分也由“中”“干”等方言词充当,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好不好”“行不行”。在这些句子里,说话人事先已经有自己所倾向的判断或意愿,只是想得到听话人的肯定性回复。如例(4),说话人已经认为“妹妹英语考试没考及格”,只是想得到证实;例(5)中说话人心理倾向听话人帮自己买书,只是想得到听话人的肯定性回应。在这种带有倾向的情况下,“[Kəʔ]VP”的疑问性大大降低,变为一种求证的手段。

当述补短语充当“[Kəʔ]VP”的谓语成分时,情况会稍显复杂。普通话中的六种补语都可以进入巢湖方言的“[Kəʔ]VP”结构当中去。其中表结果的述补短语、表趋向的述补短语、表数量的述补短语和表程度的述补短语都可以直接进入“[Kəʔ]VP”结构,表现为“[Kəʔ]+V+C”,如:

(6)你作业[Kəʔ]写完着/过? (你作业写完了吗?/你作业写完过吗?)

(7)[Kəʔ]进去?(进去吗? /进不进去)

(8)[Kəʔ]洗一哈?(洗一下吗? /洗不洗一下?)

(9)[Kəʔ]烦死着? (烦死了吗? )

当补语为结果补语或程度补语时,句末一定会出现时体助词。由于结果补语表示的是已然事件,因此“[Kəʔ]+V+结果补语”既可以和“着”共现也可以和“过”共现,而程度补语表示的是某种状态,因此“[Kəʔ]+V+程度补语”只能和“着”共现。至于“[Kəʔ]VP”和不同时体助词共现所表达的不同意义将在下文中单独讨论。

普通话里表示可能的述补结构,形式为“V得CV不 C”形式,表示状态的述补结构采用“V得C不C”形式。在巢湖方言中,表示可能的述补结构和表示状态的述补结构存在以下三种问句形式:“[Kəʔ]+V+(得)+C”“V+(得)+[Kəʔ]+C”和“V+[Kəʔ]+C”。如表1所示。

表 1 “[Kəʔ]VP”结构的变体

巢湖方言“[Kəʔ]VP”结构的疑问焦点在于“[Kəʔ]”后面的直接成分,因此在对表可能的述补短语和表状态的述补短语进行提问时,说话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疑问焦点来选择提问形式。如果想要强调动词性成分,就选择“[Kəʔ]+V+(得)+补语”形式,如果想要强调补语成分,就选择“V+得+[Kəʔ]+C”形式或者“V+[Kəʔ]+C”形式。

值得注意的是,与普通话和其他一些方言不同,当状态补语为单个形容词时,巢湖人只会采用“V+得+[Kəʔ]+C”形式进行提问。如“洗得干不干净”在巢湖方言中表现为“洗得[Kəʔ]干净? ”,不可能表现为“[Kəʔ]洗得干净?”;但是当状态补语为状中结构时,则可以进入“[Kəʔ]+V+(得)+C”句式中,如“[Kəʔ]洗得非常干净”“[Kəʔ]洗得好干净”。

此外,当“VP”结构为表可能的述补结构时,巢湖方言的“[Kəʔ]VP”句式与其他方言中的“[Kəʔ]VP”句式也存在一定不同。如表2所示。

表2 巢湖方言、泰州方言和普通话对比

在某些方言和普通话当中,表示可能的述补结构和表示状态的述补结构形式的问句可以同形。曹琪和余晓强[4]指出,在泰州方言中,“个+V+得+C”形式,既可以表示可能也可以表示状态的述补结构,因此经常会产生歧义。泰州方言中解决歧义的方法是在“个”后面加“是”,使句子只能用来表示某事是否可能发生,或者使用“V+得+[Kəʔ]+C”结构来询问某事的状态。普通话中“V得C吗”结构同样可以兼表可能和状态的述补结构,口语中通过重音的不同来避免歧义。而巢湖方言不允许单个形容词形式的状态补语进入“[Kəʔ]+V+得+C”结构,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歧义的可能。且巢湖方言中还有特殊的“V+[Kəʔ]+C”结构来提问表可能的述补结构,这种用法在巢湖市区和巢南乡镇使用较为广泛。

巢湖方言的“[Kəʔ]VP”结构的谓语成分还可以是其他类型的疑问句如特指问句、选择问句,甚至可以自身套用。如表3所示。

表 3 “[Kəʔ]VP”的混合式

“[Kəʔ]VP”结构和其他类型的疑问句连用时,说话人的疑问焦点仍然在于“[Kəʔ]”后面的直接成分,其他类型的疑问句则是次要焦点。回答时只需对主要焦点做出肯定回答或否定回答即可,听话人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对次要焦点做进一步回答。如针对“你[Kəʔ]晓得他昨个到哪里去着?”这一问句,说话人既可以只简单回答“晓得/不晓得”,也可以进一步回答“晓得,他去了xx/不晓得,可能去了xx吧”。

二、“[Kəʔ]是 VP”和“[Kəʔ]是 NP”

巢湖方言里的“[Kəʔ]是”类问句包括“[Kəʔ]是VP”和“[Kəʔ]是 NP”两种形式。如表 4 所示。

表 4 “[Kəʔ]是 NP”和“[Kəʔ]是 VP”对比

陶炼[6]《是不是问句说略》将普通话中的正反问句和“是不是”问句看作是两种句式,列举出诸多“是不是”问句与反复问句的差异之处。随后丁力[7]《从问句系统看“是不是”问句》一文又将该观点进一步完善,认为可以将是非问句进一步划分,分为一般单项问和强调单项问,而强调单项问又可以分为“是不是”单项问和“是”字单项问。我们认为,巢湖方言的“[Kəʔ]是 VP”问句类似于普通话中的“是不是”问句,“[Kəʔ]是 NP”问句等同与普通话中的“是”字问句。通过表4,可以清晰地看到两种问句之间存在的差异。首先,“[Kəʔ]是NP”问句的回答为“是滴/不是滴”;而“[Kəʔ]是VP”的回答却可以将“是”省略,保留“是”则是对事件的强调。其次,在“[Kəʔ]是 NP”问句中,“[Kəʔ]是”是句子的核心。如果去掉“[Kəʔ]是”,句子要么不成立,要么意义被改变。如“她老师?”这句话是不成立的,“你拿滴试卷?”既可以被理解为“你拿的是不是试卷”也可以被理解为“是不是你拿的试卷”。而在“[Kəʔ]是 VP”问句中,“[Kəʔ]是”只是一种问句的标志,去掉“[Kəʔ]是”对于句子没有任何影响。如“她当过老师?”“桌子高头滴杯子没洗?”,句子在保持完整的同时基本意义也没有改变。最后,“[Kəʔ]是 NP”结构中的“是”承担判断功能,在说话时不能被省略,但是可以连读,读作“[Kɚ]”。而“[Kəʔ]是 VP”结构中的“是”可以被省略,从而转换成“[Kəʔ]VP”结构。当“[Kəʔ]是 VP”结构保留“是”时,句子的疑问程度比较低,说话人对所问有所预设;当“是”被省略时,句子的疑问程度比较高。例句“门口的月季[Kəʔ](是)香?”,当“是”没有被省略时,说明说话人已经闻过月季,想要得到听话人的肯定回应;当“是”没有被省略时,则说明说话人不知道月季香不香,想听到听话人的看法。

“[Kəʔ]是”类问句除了在内部有性质和用法上的差异外,其和“[Kəʔ]”类问句也有一定的区别。主要表现为“[Kəʔ]是 VP”和“[Kəʔ]VP”之间的区别。首先,“[Kəʔ]是VP”结构中可以出现否定性的谓词性成分,而“[Kəʔ]VP”结构中不可以出现否定性谓词性成分。如“你[Kəʔ]是不想听我讲话”是成立的,但是“你[Kəʔ]不想听我讲话”就不成立。这是因为疑问副词“[Kəʔ]”本来就带有“是否”的意思,如果句中再出现否定性成分,则语义重复;而“[Kəʔ]是”的疑问倾向于“是”,因此句中可以出现否定性成分。口语中出现的“[Kəʔ]+否定成分+VP”句式都为“[Kəʔ]是+否定成分+VP”的省略式。其次,“[Kəʔ]VP”的疑问程度较高,说话人在提问时对于答案没有过多的倾向,而“[Kəʔ]是 VP”的疑问程度较低,说话人对于所提问的内容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内心更偏向于肯定态度,只是想求得听话人的肯定回应。最后,“[Kəʔ]”可以出现在单音节动词前,“[Kəʔ]是”一般不出现在单音节动词前。如果“[Kəʔ]是”必须要出现在单音节动词前面,那么句末一定会有其他音节。以单音节动词“买”为例,可以说“[Kəʔ]买”,也可以说“[Kəʔ]是买过”,但是不可以说“[Kəʔ]是买”。

三、“[Kəʔ]”与时体助词共现

巢湖方言中,“[Kəʔ]”类问句和不同的时体助词共现可以表示不同的时态意义,能和“[Kəʔ]”类问句共现的时体助词有“了”“着”“过”和“过着”四种。

(一)[Kəʔ](是)VP 了/[Kəʔ]是 NP 了

在巢湖方言里,“[Kəʔ]VP 了”“[Kəʔ]是 VP 了”“[Kəʔ]是 NP 了”与“[Kəʔ]VP”和“[Kəʔ]是 VP”“[Kəʔ]是 NP”的意思完全不同。总的来说,就是“[Kəʔ]VP 了”“[Kəʔ]是 VP 了”“[Kəʔ]是 NP 了”具有预设功能,而“[Kəʔ]VP”和“[Kəʔ]是 VP”“[Kəʔ]是NP”不具备这个功能。

(10)a景点现在[Kəʔ]收费了?(景点现在还收费不?)

b景点现在[Kəʔ]收费?(景点现在收不收费?)

(11)a他现在[Kəʔ]黑了? (他现在还黑不? )

b他现在[Kəʔ]黑?(他现在黑不黑?)

(12)a外头[Kəʔ]是下雨了?(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b外头[Kəʔ]是在下雨?(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13)a 她[Kəʔ]是主任了?(她现在还是不是主任?)

b她[Kəʔ]是主任?(她是不是主任?)

“[Kəʔ](是)VP 了”和“[Kəʔ]是 VP 了”不是单纯地询问某事,而是询问是否有新情况发生。当说话人使用“[Kəʔ]VP 了”和“[Kəʔ]是 NP 了”结构时,说话人都有这样一种预设:即该情况曾经发生过,但是不知道该情况是否被延续。如例(10)a,说话人认为景点本来是收费的,现在在向听话人求证景点是否还收费。(10)b说话人处于对事件一无所知的状态,只是单纯询问景点是否收费。例(13)a说话人掌握“她曾经是主任”这个信息,现在是求证她是否还是主任,而(13)b则是单纯询问。而“[Kəʔ]是VP了”结构是说话人预设会有新情况的发生,向说话人求证。如例(12)a,说话人预设外面下雨了(本来没下雨),向听话人求证是否属实,(12)b说话人则没有预设。

(二)[Kəʔ]VP 着

在巢湖方言中,时体助词“着”可以和“[Kəʔ]VP”和“[Kəʔ]是 VP”共现,但是不可以和“[Kəʔ]是NP”共现。

(14)a 货[Kəʔ]搬着?

b 货[Kəʔ]是搬着?

c 货[Kəʔ]在搬着?

d 货[Kəʔ]是在搬着?

(15)a阿妹[Kəʔ]接着?

b 阿妹[Kəʔ]是接着?

c*[Kəʔ]在接着阿妹?

d*[Kəʔ]是在接着阿妹?

巢湖方言中“[Kəʔ]是 VP 着”相比于“[Kəʔ]VP着”多了强调意味和倾向意味,意义差别不大,因此下面将二者统称为“[Kəʔ]VP 着”。“[Kəʔ]VP着”在巢湖方言中在于询问某个动作是否开始,实际情况分为以下三种:动作还未开始、动作正在进行和动作已经完成。不论是何种情况,动词都是句子的重心。因此其回答对应为以下三种:“没 V”“正在 V”“V 着”。如“货[Kəʔ]搬着? ”是询问货有没有搬,搬货这件事情可能发生了,也可能没发生,也可能正在进行。其回答可以为“搬着”“正在搬,还没搬完”和“没搬”。当“[Kəʔ]VP着”句中含有动词“在”变为“[Kəʔ]在 VP 着”时,句义范围则缩小为只用来询问动作是否正在进行。如“货[Kəʔ]在搬着?”就是询问在不在搬货,此时句子的重心为“在”,动词则变成次重心。可以用“在 V”或“不在 V”来回答。相比于“[Kəʔ]VP 着”,“[Kəʔ]在VP着”对进入结构中的动词有所要求:只有持续性动词可以进入“[Kəʔ]在VP着”,瞬间性动词不可以进入该结构。如“[Kəʔ]在接着阿妹?”在巢湖方言中不成立。

(三)[Kəʔ]VP 过

巢湖方言中的“[Kəʔ]VP过”是对过去的情况进行提问,且“过”也不可以和“[Kəʔ]是 NP”共现。

(16)a 你[Kəʔ]玩过跳皮筋?(你有没有玩过跳皮筋?)——玩过/没玩过

b你[Kəʔ]玩跳皮筋着?(你有没有玩跳皮筋?)——玩着/没玩

(17)a 个几本书你[Kəʔ]瞧过?(这几本书你有没有看过?)——瞧过/没瞧过

b个几本书你[Kəʔ]瞧着?(你有没有看这几本书)——瞧着/没瞧

“[Kəʔ]VP过”更多的是强调是否有过某种经历,“[Kəʔ]VP着”更多强调的是动作是否开始,二者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如例(16)a是询问听话人有没有玩过跳皮筋的经历,(16)b则是询问听话人有没有开始跳皮筋这个动作。二者的回答也有所不同,“[Kəʔ]VP过” 的否定回答为 “没V过”,“[Kəʔ]VP 着”的否定回答为“没 V”。另外,当说话人想要强调句子中的宾语时,“[Kəʔ]VP着”句子可以变换为“把”字句而意义不变,如“你[Kəʔ]瞧着个几本书?”可以变换为“你[Kəʔ]把个几本书瞧着?”。“[Kəʔ]VP过”句式则不能进行这种转换。

巢湖方言中还存在“[Kəʔ]是 VP过”这一句式,该句式同样是对过去的情况进行提问。不过和“[Kəʔ]VP过”有所不同,该句式说话人有所预设,即倾向于认为自己所说就是真实情况。比如“你[Kəʔ]是玩过跳皮筋?”,说话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认为听话人玩过,只是想确认是否真的如此。这一点和“[Kəʔ]是 VP着”有所相似。

(四)[Kəʔ]VP 过着

巢湖方言里的“[Kəʔ]VP过着”可以说是“[Kəʔ]VP 过”和“[Kəʔ]VP 着”的结合体,不过“过着”不可以和“[Kəʔ]NP”共现。

先来比较下面两组例子:

(18)a[Kəʔ]煮过饭?(有没有煮过饭?)——煮过/没煮过

b[Kəʔ]煮饭着?(有没有煮饭? )——煮着/没煮/在煮

c 饭[Kəʔ]煮过着? /[Kəʔ]煮过饭着? (有没有煮过饭?)——煮过/没煮过;

d 饭[Kəʔ]煮过着?/*[Kəʔ]煮过饭着?(饭有没有煮好?)——煮过着/还没煮

(19)a 个几本书你[Kəʔ]瞧过?(这几本书你有没有看过?)——瞧过/没瞧过

b个几本书你[Kəʔ]瞧着?(你有没有看这几本书?)——瞧着/没瞧

c 个几本书你[Kəʔ]瞧过着? /你[Kəʔ]瞧过个几本书着?(你有没有看过这几本书?)——瞧过/没瞧过

d 个几本书你[Kəʔ]瞧过着?/* 你[Kəʔ]瞧过个几本书着?(你有没有看完这几本书?)——瞧过着/还没瞧完

当“[Kəʔ]VP过着”表示经历义时,其意义与“[Kəʔ]VP 过”基本一致。但是当“[Kəʔ]VP 过着”表示完成义时,和可以表示三种状态的“[Kəʔ]VP着”不同,其只用来询问事情是否已经完成。如(18)c,说话人想要询问的是“饭有没有煮好”。

由于“[Kəʔ]VP过着”在巢湖方言中具有两种不同的意义,为避免歧义,巢湖方言使用者也有区分二者的方法。

①通过音步的不同来区分。一般来说,如果是询问完成义,其音步表现为“VP/过着”;而询问有没有经历过某事时,其音步表现为“VP过/着”。

②通过替换来区分。当“[Kəʔ]VP过着”表示经历义时,其谓语成分不可以替换成“把”字句,当其表示完成义时,其谓语成分可以用“把”字句替换。

③通过语境来区分。这两种不同的语义不会出现在同一语境之中,因此听话人也可以通过语境来区分说话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④通过能否在句中插入成分来区分。当询问完成义时,“过着”中不可以插入其他成分,当询问有没有经历过某事时,“过着”之间可以插入其他成分。

四、“[Kəʔ]VP”的性质归属

朱德熙将汉语中的疑问句分为特指问、是非问和选择问三类,其中选择问当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问句,即反复问句[8]。他认为方言中的“FVP”形式问句属于普通话中的反复问[2],但是我们发现,巢湖方言中的部分“[Kəʔ]VP”问句既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反复问句,也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是非问句,具有双重对应关系。如:

(20)你[Kəʔ]能把书给我? ——(你能不能把书给我/你能把书给我吗)

(21)你[Kəʔ]是因为觉得他不好才不跟他玩?——(你是不是觉得他不好才不跟他玩/你是因为觉得他不好才不跟他玩吗)

(22)你昨个[Kəʔ]到医院打疫苗着? ——(你昨天去没去医院打疫苗/你昨天去医院打疫苗了吗)

汉语中的是非问句分为语调是非问和“吗”类问句。袁毓林[9]在此基础上将“吗”类问句分为无标记的肯定式“吗”问句,有标记的强调式“吗”问句和有标记的否定式“吗”问句,认为这几类问句的疑问程度和回答方式都不同。根据袁文,将这几类是非问句的异同整理成下表5。

表5 不同是非问句之间的比较

说话人如果只是想知道问题答案的情况下会使用无标记的“吗”问句;当说话人对事情有了一定的推测,想要求证自己推测是否正确的情况下会使用语调是非问和有标记“吗”问句。将无标记的“吗”类问句归为中性是非问,有标记的“吗”类问句和语调是非问句归为倾向是非问。

我们认为汉语中的反复问句与是非问句类似,有的疑问程度较高,有的疑问程度较低。由于“是不是”问句和反复问句结构相似,因此在这里将两种问句并列比较。如表6所示。

表6 反复问句与“是不是”问句的比较

VP-neg(VP)类问句的疑问程度较高,说话人使用该句式主要是为了得到真相,说话时以询问语气为主;而“是不是”问句的疑问程度较低,说话人在发问前内心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发问更多是求证事实是否符合自己的猜测。因此将“是不是”问句划分成倾向反复问,VP-neg(VP)划分成中性反复问句。如表7所示。

表7 巢湖方言“[Kəʔ]VP”之间的比较

在巢湖方言中,“[Kəʔ]是 VP”问句的倾向性高于“[Kəʔ]VP”和“[Kəʔ]是 NP”。说话人在内心有猜测的前提下会使用“[Kəʔ]是 VP”,对问题没有猜测,只是单纯询问则会使用“[Kəʔ]VP”和“[Kəʔ]是NP”句式。如表8所示。

表8 是非问、反复问、“是不是”问句与“[Kəʔ]VP”的对应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在巢湖方言中,“[Kəʔ]VP”类问句和“[Kəʔ]是 NP”类问句属于中性问句,“[Kəʔ]是VP”类问句属于倾向问句。具体来说,就是巢湖方言中的“[Kəʔ]VP”问句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中性是非问句和中性反复问句。巢湖方言的“[Kəʔ]是VP”问句既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倾向是非问,也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是不是”问句。而巢湖方言中的“[Kəʔ]是NP”只对应普通话中的中性反复问。

五、结语

经过上文讨论,发现巢湖方言“[Kəʔ]VP”问句分为“[Kəʔ]VP”“[Kəʔ]是 NP”和“[Kəʔ]是 VP”三种结构,前两种结构属于中性问句,后一种结构属于倾向问句。三者与普通话中疑问句的存在如下对应关系:“[Kəʔ]VP”类问句既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中性是非问句,也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中性反复问句;“[Kəʔ]是 VP”类问句既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倾向是非问,也可以对应普通话中的“是不是”问句;“[Kəʔ]是 NP”只对应普通话中的中性反复问句。邵敬敏和周娟[10]在《汉语方言正反问的类型学比较》中指出,动补结构构成的正反问,通常都是完整式,正反形式前后出现,一般都是肯定式在前,否定式在后。例如:你坐得下坐不下?(北方方言),但是吴方言、湘方言、粤方言和客家方言这类提问格式都采用一种比较特别的形式。例如:侬坐勿坐得落?(吴方言),你坐唔坐得落?(粤方言、湘方言)。我们发现,巢湖方言中也有类似用法,如“你坐不坐得下?”。这说明巢湖方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吸收普通话和其他方言中的用法。近些年来,“V-Neg-V得 C”句式逐渐被巢湖方言接受,但是“[Kəʔ]”类问句在巢湖方言中依然处于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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