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温柔甜美（五）

画盏眠

午后柔光如纱，渤浪湾水天如画，光洒在水面，泛出粼粼金芒。

微风掠至远处，一艘私人游艇漂浮在渤浪湾安静的海面上。

四根钓竿并排架在栏杆上，一场小型烤肉派对被安置在甲板上。

黎嘉洲和季礼几人拍下滋滋冒油的烤肉照片发给家里“领导”时，沈醉在和保洁阿姨打电话。

“嗯，要收拾一下……嗯，换了吧……”

沈醉挂了电话继续烤肉，黎嘉洲很有兴致地八卦：“什么情况啊。”

沈醉把架子上的牛排翻了个面：“昨晚有人借宿。”

他话音刚落，其余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和季礼、黎嘉洲这样需要站在公众视野中的人不一样，沈醉家从父母辈开始就是走的一条资本投资、背后持股、参与董事会决议、不参与管理的幕后路线，沈醉没有必须维持的商业关系，没有一定要见的人，甚至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一切都凭他乐意。

偏偏他才华横溢，通透至极，于是很多事情不在意，乐意少之又少。

几个发小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借宿的人是谁，最后还是黎嘉洲赌了一把：“乔皙？”

沈醉眼神默认。

黎嘉洲猛地一拍桌面：“我就说——”

沈醉平静地朝牛排上撒盐：“美好事物千千万。”

黎嘉洲慨叹道：“爱情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突然发生——”

沈醉换了胡椒粉去撒：“恋爱这事，我不干。”

季礼等人在旁边发笑。

黎嘉洲坐到沈醉旁边，语重心长地说：“我跟你讲，很多事情不是看你想不想。首先，你看，她主动到你家借宿肯定是喜欢你——”

沈醉轻嗤一声：“她没病。”

一个说话做事全都算计好、唯利是图到甚至把感情都算计上的女人，心里会有“喜欢”这种东西？

当然，除开抱枕头亲。

黎嘉洲换了个角度：“那你喜欢她？”

沈醉把烤好的牛排放在黎嘉洲的盘子上：“我没病。”

别说自己对爱情毫无兴趣，就算有兴趣，自己会喜欢那个说话做事全都算计好、唯利是图到甚至把感情都算计上的乔皙？

黎嘉洲觉得沈醉和乔皙的关系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劲，思忖片刻：“那你知不知道，‘真香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沈醉眼皮都不抬一下：“我要是‘真香，这游艇姓黎。”

黎嘉洲觉得不亏：“也行。”

季礼和自家老婆聊着天，看热闹不嫌事大：“游艇多没意思。”

沈醉无所谓：“赌什么都行。”

季礼好心提醒：“你忘了你逢赌必输。”

沈醉笑：“所以这次要一把通杀。”

跑车、酒庄、酒店列了一遍，都不够劲爆，还是黎嘉洲不知从哪找出一副大冒险牌，沈醉翻开第一张就是——

“穿百褶裙跳女团舞”。

沈醉没问题，百褶裙没问题，女团舞也没问题，可这三个词连在一起属实“地狱”。

黎嘉洲难得心软，笑着问：“沈导撤赌注吗，这一跳我估计你这辈子心里都得有道坎了。”

季礼笑：“何止有道坎，简直——”

黎嘉洲和季礼都觉得沈醉输不起，可能会撤赌注。

谁知沈醉躺在沙滩椅上，保持着舒展姿态，笑着从黎嘉洲手里拿过牌：“不撤，我稳赢。”

他干脆又自信。

日薄西山，游艇返航。

渝市另一端的片场棚内，乔皙和乔悦换了个位置。

乔悦问：“确定吗？”

乔皙干脆：“嗯。”

乔悦不确定：“这么快？”

乔皙再一声：“嗯！”

乔悦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你说想想，我以为至少要想一周，结果某人上午还说不带艺人，下午就可以了。”

乔皙拉着乔悦的手：“你知道我啊，结果一定的事，犹豫的过程都是成本。”

乔悦就着乔皙抱在自己手上的手，给麦昆发信息：“真的，要不是我们公司版块分得太细，我不能带人，我都想自己带的。”

乔皙声音温柔，话却干脆：“说这些，算我欠你人情。”

乔悦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嘴上却是：“我们俩之间谈什么人情。”

乔悦当乔皙听了自己的话，然后看中岑萌当真漂亮、上进、好控制，承了这个情。

乔皙心里却很清楚，给位置在更边缘的女生夹菜，说明岑萌有共情能力；好菜上来时，在碗里留菜，说明有野心；把菜端出去，说明有气度。而其他年轻演员吃完饭直接撤掉后，岑萌留下来帮保洁阿姨收了碗并道谢，但只到收碗，刚好说明了她的责任感、分寸感和心底深处对他人为自己做事的感激。

外形决定了艺人的起点，共情能力和品性决定了艺人的爆发期和终点。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乔皙看人的本事早已藏在每个不曾对外人言说的细节里。

就像沈醉，他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乔皙清楚地知道了他骨子里的骄傲和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想想就觉得难搞。

“麥昆后天来渝市，看你能不能在渝市多待两天，等他过来，见面聊聊。”乔悦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的神态恢复：“可以啊，刚好我盯一下岑萌在你们组的情况。”

乔悦点头：“那我叫酒店把我隔壁的套房留给你。”

乔皙刚想说“不用”——自己二蹭沈醉家借宿的借口还没找好，为了工作多待两天什么的，难道不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她忽然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忽然改了口，眉眼浅弯：“好。”

乔皙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下午借着乔悦的口和麦昆沟通了一下签岑萌的意向，晚上就找到乔悦组里的跟组编剧、统筹、导演了解她的戏份和状态，大家对她评价都不错。

乔皙这边送走导演，岑萌刚好下戏来到她房间。

她长了张甜美可人的脸，偏偏眼神冷静，气场淡定，不笑时容易让人心生敬意并因而拘谨。

由于乔悦提前给岑萌透了口风，岑萌知道乔皙是自己人了，于是她拘谨中又有点讨好和亲近。

“坐。”乔皙关了房门，给岑萌指了指沙发。

岑萌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

乔皙给岑萌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喝水。”

岑萌双手接过，小声地说：“谢谢。”

“不客气。”乔皙坐在岑萌旁边的沙发上。

岑萌看了乔皙一眼，不敢直视，于是垂下了头。

乔皙把岑萌的全部反应收在眼底。

乔皙不开口，岑萌不敢开口，两人安静片刻，乔皙先笑了：“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比方说打游戏、拍拍短视频？”

而伴着乔皙这一笑，岑萌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放松了一点。

“我不太爱打游戏，手笨。短视频也拍得少，不知道拍什么。”岑萌说。

乔皙保持着温和：“那你喜欢做什么？”

岑萌道：“背诗。”

这个回答让乔皙颇为意外。

岑萌脸红地解释：“我书读得少，没什么文化，害怕看剧本不识字闹笑话，所以就想多看点书，多认点字，但我看书容易犯困，所以就从背诗开始。”

岑萌悄悄看了眼乔皙，怕被嫌棄。

乔皙笑着给岑萌竖大拇指：“很好的习惯，但要坚持。”

“我会的。”岑萌因为乔皙的鼓励而信心满满，她端正坐姿，准备迎接下个问题。

没想到乔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地接着道：“那我们以后每周抽查一次。”

大抵因为从前在山里，出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比自己见过的世面大，岑萌是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比起被误解、被笑话，她宁愿沉默，所以她和星锐带她的团队甚至麦昆的相处模式都是他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没异议，也不反抗，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个世界。

但乔皙和别人不一样，明明她表态比其他人都干脆，可她说的话是——

“我们不是上下级或者老板与员工的关系，我到时签了你，那我们就是伙伴、战友。

“遇到风雨，我们要共同避险；遇到机会，我们也要一起抓住。

“我会保护你、照顾你，尽可能地满足你的要求，为你铺一条最好的路。作为交换，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钱、资源、人脉，包括以后某天你想离开我。

……

乔皙的语气明明平静而理智，但每句话都像小锤子，前所未有地敲开了岑萌敏感的心门。

聊到后来，岑萌的话甚至比乔皙还多。

乔皙问岑萌对演戏的看法，岑萌说，这是一份赚钱的工作。

乔皙问岑萌有钱以后要做什么，岑萌说，买房，又补充，要大一点的房子，最好能有两间屋，爸妈住一间，弟弟妹妹住一间，她自己无所谓，可以打地铺。

乔皙问再有钱一点呢，岑萌还是买房，只是目标上升到了一百平方米，三间屋，这样她自己也能有间卧室。

乔皙笑着问更有钱一点呢，岑萌说出了藏在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梦想——开小卖部——想吃什么零食可以自己拿，工作是坐着收钱，关键钱还是自己的。

乔皙耐着性子加钱，岑萌的梦想换成了大一点的小卖部。

乔皙把钱加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想给岑萌引入奢侈品和时尚圈的概念，她终于向往起更大的梦想——连锁小卖部。

……

直到乔皙把岑萌送出房门，小卖部这道坎都没迈过。

乔皙关了门往回走，一边疲惫地活动肩颈，一边感叹自己最近怎么总遇到这么轴的人。小轴轴岑萌，大轴轴沈醉，一个对钱没概念，一个完全没有事业心，这到底是她乔皙的劫还是她乔皙的命？

乔皙沮丧一秒，转念想，既然自己用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功力就搞定了岑萌这个小轴轴姑娘，那只要自己努努力，用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力，搞定大轴轴沈醉也一定没问题。

乔皙这么想着，瞬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打铁要趁热。

乔皙在沙发上趴了个舒服的姿势缓解颈椎疼痛时，点开微信准备给沈醉发信息，目光触及沙发前小茶几上散落的剧组资料，她动作一顿，思及什么，清澈的眸里闪过一道浅而亮的光。

她翻身坐起，关掉和沈醉的聊天框，然后打开相机，找了个避开具体信息的角度拍下桌上的资料。

她拍的时候故意露出桌角吃剩的甜品，接着点开朋友圈，添加照片，配文“被迫进组”，定位“渝市四季酒店”，检查，发送。发完，她把手机扔到一旁继续做伸展运动。

她预估了一下后续，嘴角朝上翘了点弧度。

行兵布阵，讲究的就是沉住气。

半小时后，她做完伸展运动，酒店总务处刚好把她之前寄去高铁站的行李箱送过来，她道谢，然后慢慢整理行李。

行李整理完，她开始卸妆。慢条斯理地卸完妆，她抱着睡衣哼着小曲去了浴室。

手机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播放了半小时“灵魂音乐演唱会”，淋浴声终于停止，继而嗒的一声轻响，她带着一身水汽出来。

出来也不急，她有条不紊地把水乳涂完，甚至难得有兴致地看了半小时书，这才去到沙发，重新拿起手机。

上午乔皙离开时，沈醉预判她会想尽办法再留宿一晚，就算没借口留宿，她也会不断给他发消息，就算她白天忙，晚上也会有消息。

可晚上到家时，沈醉也没收到消息。

他洗澡时，对方没发消息。

他都处理完事情躺到床上准备睡了，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放弃《见江山》？他觉得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

那是有急事回霖城了？

她回霖城就晾着他，下次来渝市再对他热情，一方面保证手里其他项目正常推进，另一方面把隔着屏幕不好操作的劣势转化为忽冷忽热、吊胃口的优势，不得不说，乔皙这套把戏高效、冷血又充满暧昧的迷惑性。

很可惜，他不吃。

他轻嗤一声，怀着愉悦的心情随手点开她的猫猫头像，看到了一条朋友圈。

发工作图刷人设？

他心情仍旧愉悦地点开那条朋友圈，看到了配文、配图和定位。

他嘴角弧度不自知地小了些，猜测是乔悦剧组有事，乔皙去救场。

可点开图片，他看到了更细节处——桌角那半块无意入镜的、一般点给去剧组“打酱油”的客人的甜品。

沈醉关于乔皙的预判完全正确，可惜，她预判了他的预判。

所以，她本想去沈醉家，却改了主意，本想发消息，也改了主意。还有此刻，她本想发“糖衣文学”，也改了主意。

星光制片乔皙：沈导，我想跟你说个事。

乔皙措辞官方又冷静，末尾甚至还严谨地打了个句号。

而在看到乔皙的朋友圈到她发的消息这短短几分钟内，沈醉经历思绪震荡，重新把她放回识趣的位置上。

沈醉是个怕麻烦的人，但凡乔皙继续撩他或者穷追不舍，一定会多生事情，所以不管什么原因，她还在渝市逗留但重新住回了酒店就很好。

桥归桥，路归路。

乔皙退了步，沈醉也给面子。

SZ：乔总你说。

星光制片乔皙：不对，是问个事。

乔皙纠正了一下。

她应该是想问与电影相關的事情，沈醉更加确定。

SZ：乔总你问。

沈醉完全没有戒心，他甚至将手机界面停留在聊天框等待她的问题。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回复快速、直接且清晰。

星光制片乔皙：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她根本没给沈醉反应时间。

她面上漾着最无辜而甜美的笑，一记直球却是快准狠地朝他的心窝踢去。

星光制片乔皙：试试让我做你女朋友行不行？

旁人表白完都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对方回复，她表白完却像完成任务般直接把聊天框拉到不显示。

她猜沈醉不会回复，而这表白如她所料般石沉大海。

倒春寒卡着日子一过，天气逐渐转暖。

渝市市中心某高档下午茶餐厅一角，身着彩绘长裙、白色套衫的女人正在补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给她明艳精致的模样添了几丝柔和。

几米远外，麦昆看到乔皙，脸上有一闪而逝的阴郁，但当他走向她时，笑声比脚步都快。

“哎呀，乔总，真是不好意思，说好十三号过来，结果临时有事，不得已推到十五号才来见你。”麦昆在乔皙对面落座，双手合十，无比诚恳，“实在抱歉。”

乔皙有条不紊地把将麦昆方才的神态收入的化妆镜合上，抬头时面无表情变成落落大方的笑：“麦总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在渝市也有事，不打紧的。”

麦昆跷着兰花指推了下眼镜：“那就好。”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先生需要点什么？”

他示意乔皙：“和她一样。”

“好的。”服务员拿着菜单退下。

麦昆和乔皙一个对视，不约而同地一笑，如同老友般聊起天来。

麦昆笑道：“我和乔总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去年还是前年？乔总做东请我和从雪吃饭。”

乔皙笑道：“前年，也是三月。”

麦昆笑着夸赞：“这么久不见，乔总还是一如既往的美。”

乔皙笑着礼尚往来：“麦总还是喜欢穿紫色衬衫，还是那么帅。”

麦昆抹了一把头发，有些小得意地应了这句夸：“乔总还是那么会说话。”

乔皙笑得面不改色：“尊重事实。”

麦昆和乔皙都是擅长“打太极”的人，明明两人是为了岑萌才坐在一起，但两人都沉住气地不提。

两人从近期行程聊到圈内八卦，又从圈内八卦聊到各项新规，一顿下午茶都快吃得见底了，麦昆这才一拍脑门，故作惊讶：“哎呀呀，和乔总聊得太高兴，怎么把最重要的事忘了，瞧我这记性！”

他破功。

乔皙这才想起般，恍然：“哎呀，麦总不说，我也忘了！”

她心里轻嗤：你也有胆和我比耐心。

他用喝咖啡掩盖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再抬头时又是笑：“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道，“萌萌的基本情况，悦悦都告诉乔总了哈。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又努力又听话。”

她笑：“还是麦总慧眼识珠。”

他又抹了一把头发：“还好，还好，”他看向她，“那我们现在正式谈萌萌的经纪约？”

她：“好。”

合作也好，解除合作也好，所有交易和谈判都分市场。

如果乔皙签岑萌的需求大于麦昆把岑萌转出去的需求，则是以麦昆为主导的卖方市场，反之，像此刻，麦昆转出岑萌的需求大于乔皙签岑萌的需求，则进入乔皙主导的买方市场。

麦昆在两百万元和八十万元之间犹豫了一秒，选择稳妥的八十万元。

他算账道：“乔总，你知道，萌萌之前什么都不会，光是形体仪态表演课程，公司就花了十多万元，包装、学唱歌、选秀，又是一笔钱；个人出道的MV，又是一笔钱；还有团队啊，粉丝运营啊，八十万元真的是卡着公司成本的价格。”他舍不得道，“萌萌虽然是新人，但进公司以来，可一直都是大家的心尖宝。”

乔皙心说，都心尖宝了，也舍不得给她安排一个出道位，嘴上却是：“麦总，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带艺人，这次要不是乔悦好说歹说，我真的都——”

她也点到为止。

他装傻：“说明乔总和萌萌有特别的缘分嘛。”

她挑破：“有作品的新人演员才二三十万元，你这八十万元实在高。”

“真的都是成本。”他为难道，“乔总，你体谅体谅我。”

她体谅地卡了个成本价：“二十万，麦总，一分都不能多。”

他微笑着没接话。

乔皙看着麦昆，先动之以情：“麦总，你知道，唐素走了，我一个人在星光是怎样的处境，说话做事都有无数人盯着挑错处，二十万元真的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她再晓之以理，“另一方面，你清楚我手上有多少资源，岑萌将来会念你的好。”

麦昆表情复杂：“乔总，二十万元真的不够啊，成本都不够，而且萌萌真的很好。”

她温温柔柔但斩钉截铁：“二十万元。”

他噎住，挣扎片刻，艰难地说：“好。”

他答应了。

他对乔皙做掏心掏肺状：“乔总，这次我是真拿你当自己人了。”

她承情状：“麦总，我知道。”

两人又聊了会细节，麦昆提出要走，乔皙去结账。

这家下午茶的老虎虾沙嗲卷不错，她秉承着对工作“雨露均沾”的态度，下单了一份外卖送到沈醉家。

乔皙结完账，走至麦昆旁边：“麦总今晚有约吗？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前面就有一家火锅店。”

他遗憾：“我要陪从雪回趟老家，下次。”

她不勉强：“好，我回去让法务走合同流程，争取早点签了，把钱打过去。”

“好的，乔总，随时联系。”麦昆的车到了，和乔皙作别。

她面带微笑，目送完他，上了自己的车。

沈导，下午好。

天都黑了，怎么还是下午？删掉。

沈导，晚上好。

太干巴，删掉。

沈导，想我了吗？

太常规，不出彩，删掉。

……

从市中心回酒店的路上，乔皙一边挂着腾讯会议听五十步和平台的人讨论《洪荒》的人设问题，一边酝酿怎么给沈醉发信息。

半小时后，到酒店了，五十步和平台的人没讨论出结果，乔皙也没想好给沈醉发什么。

乔皙脚步匆匆地走过大堂。

耳机里传来五十步愤怒的咆哮：“年代戏就年代戏，搞什么玛丽苏？20世纪90年代那帮国企高管谁不是技术一流的铮铮铁骨，他们踩着日日夜夜用血汗堆出来的成果爬到高位，凭什么爱一个干啥啥不行、犯错第一名的女主？”

平台那边对接的制片叫付杰，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很有情绪：“《洪荒》定的S+，数据要求放在那，年轻女性观众是一切流量的主体，我烦请五十步老师好好想想逻辑。”

五十步激动道：“年轻女性观众的品位就得玛丽苏？麻烦你们把自以为是收一收！”

付杰语气不善道：“五十步老师，能不能好好交流，大家都是想着项目好。”

五十步道：“你们早上让加张小婉这个角色，我加了。你们中午让张小婉有事业线，我写了，然后现在又让我来一条爱情线，我不加，不可能加。”五十步的犟脾气上来了，“看不惯就解约，什么玩意儿！”

付杰也怒了：“真当缺你一个吗——”

付杰话没说完，五十步直接退出会议。

乔皙上了电梯，按下楼层，打开会议麦克风，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想捧苏玉？”

苏玉——和平台签了长期协议的当红小花，也是方雨妍拿走《雨霖铃》的助力之一。

付杰和《雨霖铃》现在的制片是同期，也互为竞争对手，因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付杰和乔皙的关系还算可以。

“上面的人喜欢。”付杰叹气，“我们也没办法。”

“我懂，五十步那边，我去做工作，你们放心。”乔皙说着，话锋微转，“但《洪荒》这个项目吧，还真只有五十步能写。”

“我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付杰道，“反正我这边的态度是其他可以任由五十步老师发挥，我们尊重五十步老师，但张小婉这个角色的戏份一定要提起来，辛苦乔总。”

乔皙道：“不辛苦。”

叮咚，电梯到。

乔皙下了电梯，退出了会议。

乔皙走到房门口，边开门，边给五十步弹语音电话。

五十步接起，一米九的壮汉声音有点哽咽：“喬总。”

乔皙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以后不用和平台开会了。”

五十步怔住了，他刚经历一段失败的婚姻，难道现在又要沦为无业游民？

下一秒——

乔皙道：“你就按照你之前发给我的那个阐述写，平台那边，我给你兜着，出什么事，我给你扛，钱一分不少地按合同付。”

五十步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哭腔浓重：“乔总。”

乔皙忍住笑：“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再说一遍，你录音留证。”

五十步感动不已，号啕大哭：“乔总，我太爱你了，你什么时候想结婚，我要把我们村翠芳奶奶的大孙子介绍给你……”

乔皙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倒也不必。”

乔皙解决完五十步和平台的事，又开了个《晚街》的线上剧本会。

剧本会开完，高效的法务发来了岑萌转约的合同草稿，乔皙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和法务沟通条款细节……

午夜一点。

乔皙把所有事情处理完，已然累得整个人瘫倒在床。

她眼皮沉沉，好像一闭上就能睡着，但不能睡，她还没给沈醉发信息。

她强睁开眼皮，点开百度网址，开始复制。

第一条。

星光制片乔皙：昨天很喜欢你，今天很喜欢你，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也很喜欢你。

她发了过去，对方没回复。

她眼睛闭了又睁，开始发第二条。

星光制片乔皙：我是9，你是3，我除了你，还是你。

她发了过去，对方还是没回复。

第三条。

星光制片乔皙：你不回消息是想怎么‘地？哦，是我对你的死心塌地。

……

乔皙想多发点表诚意，可她困得迷迷瞪瞪，凭着骨子里对工作的执着和热爱……直接把土味情话大全链接给沈醉发了过去。

晨光破晓，天际透出一丝浅而淡的白，近处，细雨在低矮灌木的叶片上聚成将滚未落的水珠。

沈醉一觉醒来，给手机关掉飞行模式，然后收到了乔皙凌晨发来的信息。

什么今天喜欢、明天喜欢，什么9、什么3，什么死心塌地……

刚开始还是中规中矩的土味情话，后来，她竟然直接扔了个土味情话大全的网址过来？

沈醉眉心微沉，和看到表白的反应一样，下意识想删人。确定与否的提示框弹出，他的动作却顿住。

一方面，除开“谢谢沈导的收留”卡片背后夸张的飞吻和爱心，那家下午茶的老虎虾沙嗲卷味道还不错；另一方面，自己删她，说明自己对她发的信息产生了情绪。他算是明白了，对待乔皙这种太擅长左右他人、操控局面的人，重要的是让她摸不清他的情绪。

他眸里的暗转为亮，轻嗤一声，退出删除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