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古都端氏“东城”之谜
2022-11-07刘之清
◇ 刘之清
晋国(前1033—前349),周朝的诸侯国,西周初年被周天子封为侯爵。历经27代41位国君(包括曲沃小宗和姬卓),共684年,其间迁都6次,定都7个地方,先后以唐、翼、曲沃、绛、新田、屯留、端氏为国都。始都唐,是晋始祖叔虞唐国之都城;末都端氏,为晋君孝公(桓公)、静公(靖公、后悼公)所居。作为晋国最后一都的端氏,在历史上只有“西城”,而与之相对应的“东城”,成了千古之谜。那么,究竟有没有东城?如果有,它会在哪里呢?
曲沃晋国博物馆
这里,从晋国的国都迁移、疆域变化,以及社会发展的时代变迁来了解这段历史,从中寻找东城的踪迹。
一、晋国七都
【唐】公元前1042年—前1033年间的某日,宗周镐京王城宫苑,阳光和煦,年幼的周成王姬诵和其胞弟姬虞在嬉玩,成王顺手摘下一片桐叶,削成珪状,递给叔虞,戏封姬虞于唐,于是在一个童话般的故事里西周的唐(晋)国从此诞生在了河汾之东。一千多年后,经儒家思想的浸透、统治者和文学家们的修饰,有吕氏、司马氏两个版本。其一,吕不韦《吕氏春秋·重言》:“‘余以此封女(汝)。’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请曰:‘天子其封虞邪?’成王曰:‘余一人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其二,司马迁《史记·晋世家》:“‘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此外,左丘明《国语〈晋语·叔向谏杀竖襄〉》记载:“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林,殪,以为大甲,以封于晋。”大意是:从前先君唐叔虞在徒林里射犀牛,一箭就射杀了,用皮制成大铠甲,充分显示了他智勇双全的才华。“三监(蔡叔度、管叔鲜、霍叔处)之乱”后,周王室再三酝酿,封叔虞于唐,治理唐地,以藩屏周,并在王城镐京为叔虞举行了授土授民盛大的册封和欢送仪式。
以上原由皆有之,叔虞来了唐(晋)国,成了始封君,后人称唐叔虞,或晋唐叔虞。
唐,就是古唐国。古唐国可追溯到上古时期,本是唐尧后裔的封地,在著名的三监之乱中,顺势叛乱,周公平乱时,其子民被迁杜地(今陕西西安)。叔虞封唐后,国名仍唐,国都仍唐城。《括地志》载:“故唐城,在降州翼城县西二十里,即尧裔所封者也。”一般认为今翼城县境西北崇山脚下的里砦镇迄今有唐城村,恰在县西20里。(关于唐国国都至今没有确切定论,有翼城北遗址、翼城西南遗址、浮山桥北遗址以及崇山周围均疑为唐都旧地)。
古都唐城匾额
故,唐城为第一都。
【翼】叔虞死后,儿子燮继位,迁徙晋水旁,改国号唐为晋,爵位侯,称晋侯燮。郑玄在《诗谱·唐谱》说:“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尧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晋水,至子燮改为晋侯。”《山西通史》卷一《晋的来历》说:“晋国实缘于晋水,但这里所说的‘晋水’绝不是太原西南之晋水,而是地处古唐国范围的晋水。”
唐改晋的另一个说法则是:天降祉福,唐地“异亩同颖”,叔虞向成王“晋”献嘉禾,得到了成王的嘉奖,儿子燮以此为荣耀,便将国号唐改为晋了。现在,晋献“瑞麦图”的石碑,仍保存在绛县博物馆院内。
晋水,就是浍河,发源于沁水和翼城一带的佛山和乌岭山两地,两股水源在翼城大河口村汇合后称浍河。晋侯燮将父亲的国都迁至晋水旁,大致认为是今翼城县西北20里的区域,即今南梁镇故城村。因故城村在翔翱山下,山形如鸟舒翼,以山形为名,亦称翼。
故,翼为第二都。
【曲沃】前746年,晋国第12任国君继位,即晋昭侯。昭侯元年封其叔成师于曲沃(今闻喜东北),世称曲沃桓叔。曲沃是个富饶的地方,比翼城还大,得到封地后,桓叔连做梦都想着要做国君,便号称曲沃为“沃国”。此后,晋国分裂为翼城和曲沃两部分,史称“两晋并立”。大宗在东都翼城,为避开桓叔锋芒称翼侯(史仍称晋侯);小宗傲居曲沃,桓叔之孙武公在曲沃堂而皇之地自封晋君,称晋武公(后人仍称曲沃武公)。《史记·晋世家》:“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在曲沃代翼过程中曲沃武公自称晋武公已有37年,都城在曲沃,夺取大宗君位后旋迁翼城,纪年仍沿用曲沃武公纪年。
故,曲沃作为小宗的都城或翼城的陪都,应为第三都。
【绛】晋武公坐镇翼城后,多次率军讨伐周的夷邑,一次活捉了夷邑的大夫夷诡诸,心血来潮,就让自己的儿子叫姬诡诸了,姬诡诸就是晋献公。献公继位后,桓、庄公族众多,参与国事与日俱增,有了曲沃代翼的前车之鉴,他采信了大夫士蒍谋略,于前669年,在聚邑车厢城(今绛县古绛镇南城村)将小宗公族诛杀殆尽。而后,令大夫士蒍修筑绛城,迁晋都于此。《史记》:“八年,士蒍说公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
车厢城遗址俯视图
车厢城遗址石碑
故,绛为第四都。
【新田】晋国第29任国君晋景公是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先后在柳棼之战、颖北之战、破沈之战和鞌之战中击败楚国和齐国,进一步延续了晋国霸主地位。景公十五年(前585年),迁都新田(今侯马),亦称绛。为了区别新旧都,称绛都为故绛,新田为新绛。
故,新田为第五都城。
【古城】献公时屠杀了群公子,其子文公继位后,进一步削弱公族,设“三军六卿”当朝。春秋晚期,六卿(智、中行、范、韩、赵、魏)势力做大,六卿之间、六卿与晋公室之间灭族与争地频繁发生,经过上百年的较量,韩、赵、魏(以下简称三家)成了最大的赢家,实际掌控了晋国,架空了晋君。到了幽公元年(前433年),晋国90%以上的国土落入了三家之手,晋公室仅剩下绛、曲沃两邑作为生活和奉祀的地方了。前369年,三家又将晋国仅有的绛和曲沃两邑瓜分,把晋君迁至了纯留(纯和屯释义不同,本文根据历史时序分别称纯留或屯留)古城。《山西古都概述》:“屯留,晋国都,今为长治市屯留县李高乡古城村。”
故,古城为第六都。
【端氏】前359年,韩国攻占了纯留,遂又将晋君迁至端氏。《史记·赵世家》:“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故,端氏为第七都。
晋国作为一个古老的诸侯国,在它600多年的历史中,有近200年没有确切纪年,即便从前841年我国有确切纪年开始,它的一些大事记也是模糊不清的,资料显示晋国古都唐、鄂(叔虞居鄂)、曲沃(成侯迁都曲沃)、绛(穆侯迁都绛)等均有记载的未解信史。然而,晋国迁都端氏的历史是很清楚的,端氏东城虽没有明确记载,但还是可考的。
现在,先从端氏西城说起。
二、端氏西城
端氏,古而有之,春秋之前的商周时期便有古端氏地。传为古时一位端姓娘娘率其游牧部落曾在这里聚居。另一说,春秋时身为鲁、卫之相和儒商始祖的端木赐(子贡)曾作为使者和商贾大家频繁出入秦晋至齐鲁的沁水古道,率其仆从把沁河西岸的端氏聚作为驿站多次暂居。因地处交通要道,人聚居得多了、时间久了自然形成了村落,后人以其姓氏取其地名,曰:端氏聚。
需要说明的是被网络和一些人“炒”乱了的端氏。
首先,《史记》中的端氏,即:端氏聚,亦称端氏城、端氏西城,在今沁水郑庄镇河头村,并不是今端氏镇端氏村。《沁水县志》载:“至三家分晋,迁晋君于端氏聚。今沁东四十五里有西城,即端氏聚,非今之端氏镇也。”在一些文章中常标注﹕端氏即今端氏村。截至目前,没有史料佐证古端氏聚在今端氏镇端氏村。
其次,现在的端氏,在县城东90里,即今端氏镇端氏村。《沁水县志》:“公元583年(隋开皇三年),端氏县治迁至今县城东90里之端氏村。”也就是说,今“端氏”这个地名是晋国灭国900多年后,端氏县治由古端氏东迁衍生出来的。
第三,《词典网》:“端氏,战国晋邑,即今山西沁水县东北固县。《史记·赵世家》:成侯十六年(前359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即此。西汉置端氏县。”固县,现为沁水县一个乡,在县城东130里。《沁水县志三种》注释:(1)明《洞庵所修王母祠防乱避兵碑记》云:“沁水东百三十里,名固县村者,吾等世居。乃古县址不知始于何代,后因河水泛泓,县治圮坏焉。”(2)清《修补朝阳洞碑记》云:“固县村,旧肖山县治也。西为熊耳山,旧有朝阳观一区。”从这些明、清碑文来看,固县乡曾设过县治,县名为肖山县,查阅《山西通志》《泽州府志》《沁水县志》建置沿革,未见曾有过固县或肖山县。就古代碑记来说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固县或由肖山县更名而来,不过跟晋国古都端氏一点都不沾边,把端氏生拉硬扯到固县,实为讹误。
端氏聚,历史上曾经三次作为侯国国都。一是,周显王十年(前359年),晋国国君孝公、静公曾在这里生活10年,为晋国国都。二是,西汉元朔二年(前127年),汉武帝刘彻封湿成侯刘忠(汉文帝之曾孙)在此建端氏侯国。三是,东汉建武十一年(35年),光武帝刘秀封族兄成孝侯刘顺之子刘尊为端氏侯。两汉在此封侯国的同时,亦置端氏县,为县治在地。虽然端氏聚三度作为侯国都城,但汉置端氏侯国仅相当于一个县级行政区划,和春秋晋国有着天壤之别,不是一个水平上的概念,真正让端氏闻名遐迩的是它曾是晋国的国都。
端氏聚所在的郑庄镇河头村,地处县河与沁河交汇的一块开阔的高台平地上,紫金山三面环围,县河由西而至汇入村东的沁河。从古至今,县河冬春纤弱,夏秋暴涨,连年不断的洪峰在柳木崖巨石山的阻挡下,河心转向东北,不断冲刷和浸蚀端氏聚高台平地,以至在晋静公从端氏聚迁到屯留后的隋开皇三年(583年),这块高台平地终于在县河洪水冲刷下大面积毁灭,分为西城和河头两个自然庄,设置在此的端氏县治也无法再行使应有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的功能而东迁。
沧海桑田,2300多年过去了,端氏聚高台平地被县河挖去数千亿立方黄土后变为一块几乎与县河河床齐平的滩涂,沁水有关部门在原高台的边缘沿河修筑了石坝,沁高三级公路就此通过,路北原本能承载一个诸侯国都的高台平地,现仅能容纳一个河头新村了。一眼望去,昔日乱石荒滩的县河变成了一个绿树成荫的水上垂钓公园,一排排新建的别墅非常醒目,文化广场、体育设施、商店饭店一应俱全,俨然一个乡村振兴的排头兵,一幅新农村的华美画卷。即便当年的晋国古都、端氏侯国都城、端氏县治所拥有的端氏聚也无法与之相比。
虽然如此,晋国古都的霸气和国君的王气尚存,如今的西城自然庄已被河头煤矿变电站所占用,那些遗留下来的地名,诸如:后花园、花园胡同、官第、南崖宫等,村民们会脱口而出,仿佛忧郁伤心的晋君影子还在那里徘徊,那些曾经的宫殿亦若隐若现,因为沁水县人民政府竖立的晋国古都“端氏聚遗址”的文物保护标志碑就在那里。
端氏西城已物非人非了,但经过这里的人们总会感慨不已,想起晋国、想起晋国的古都、想起晋国的国君。明清时期,李梦阳、杨子器、何成宫、洪世佺、陈豫朋、朱樟等游览沁水,留有《端氏城怀古》《端氏城》《经端氏》等十余首诗文,以怀念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晋国那些事。明朝著名诗人李梦阳曾“系马荒城下,怀古长生叹”,晋国的历史一幕幕浮现在诗人的脑海:回想到春秋霸主时期的晋国“忆昔晋茅土,珍重天王颁”;回想到春秋晚期衰落的晋公室“大纲渐颓废,宗室寻凋残”;回想到三家分晋的结局“谁能有其国,三家赵魏韩”。再看诗人感怀晋国兴废的往事“行人无限恨,夜深明月寒”,泱泱大晋国的故都荒城禁不住让后人落泪。伤心之余,人们会想:难道曾经如此辉煌的晋国覆灭的是那样支离破碎,那样悲催吗?仅此西城,连东城也没有?或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答曰:一是,因端氏聚分为河头、西城两地,端氏主城在西,所以叫西城;二是,端氏县治东迁后,新建端氏城在东,端氏聚在西,故称端氏西城;三是,用以区别端氏县治东迁后的端氏城和晋国古都端氏城。
这些答案似乎不能让人信服。
那么,有端氏聚、端氏故城在,为什么又要叫端氏西城呢?怎么不叫端氏古城或端氏故城呢?
笔者认为,事物既是对立统一又是相互依赖的,特别是中国古代凡事都讲对称,晋国古都既有西城,与之相对,应有东城,这个东城应在晋国时有的疆域之中。
郑庄河头村一角俯视图
河头村柳木崖北魏石刻
三、晋国疆域的变化
俗话说:一部晋国史,半个“春秋”。晋国纵贯春秋,在西周及春秋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前453年(周贞定王十六年,三家分晋的第一时间)晋国实质上已名存实亡。史学界对晋国灭国时间颇有争议,众说纷纭下,普遍认为:只要晋国的旗帜在、晋君在,晋国就在,晋国终结的时间应为末代晋君被废为庶人,迁往纯留的前349年。
在晋国600余年的历史上,历任40多位国君,不乏“青铜”俱多,但“王者”也比比皆是。随着青铜与王者的轮回,其国家的疆域也此消彼长,变化极大。
1.首任国君唐叔虞,按照周天子《唐诰》“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不仅和周边戎狄和睦相处,而且把一个仅有方百里的唐国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胜过周初的西岐,为晋国的强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后人修晋祠以纪念,史称叔虞立国。第11任国君晋文侯,在周幽王上演了一幕“烽火戏诸侯,褒姒一笑失天下”的关键时刻,会同郑武公、秦襄公等合力勤王,共同护卫周平王东迁洛邑,并攻灭了正统的周携王,使“二王并立”的周王朝在风雨飘摇中得以稳固,为东周的历史谱写了辉煌的序篇。第19任国君晋献公,攻灭骊戎、耿、霍、魏等国,假道伐虢,史载其“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威震群雄。第22任国君晋文公,文韬武略,以诚信赢天下,在城濮之战中兑现当年流亡楚国许下退避三舍的诺言,大败楚军,一战而霸,与齐桓公并称齐桓晋文。第28任国君晋悼公时,晋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上层建筑领域引领着周王室风向,国力强大,军治万乘,独霸中原,威震天下,达到晋国霸业巅峰。
晋国最强盛时,疆域囊括今山西全境、陕西东北部、河北中南部、河南西北部、山东西北部及内蒙古广大地区。
2.晋悼公以后的五任国君渐渐掌握不了政权,在出公时,公室已衰弱无力,被不断做大的卿族驾驭。前458年,智、赵、魏、韩联合灭了范、中行,顺势私分了其土地财产。前453年,智氏的当家人智瑶欲联合韩魏企图灭赵氏,不想春秋的风云险象环生,智瑶落入韩、魏陷阱,结果反被韩、赵、魏所灭,晋国四卿变成了三家,三家在晋阳秘密商议,把智氏和晋国的领地对等瓜分了。从此,晋国基本上失去了国家机器,能调动的武装力量也是有限的,成为了一个由魏国实际操控的傀儡。之后,三家三天两头去成周洛邑向周天子要爵位,鉴于文侯勤王有功的史实,周王室不敢贸然给三家封侯,三家只好在晋国的旗帜下行事。幽公之后的晋君,在与三家的博弈中,一面三公、朝觐三家,实际已是卿为刀俎、君为鱼肉。史料记载:幽公出邑淫夫人,被贼人所杀。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时的晋国虽大势已颓,但仍是侯爵国。前403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三家分晋第二时间),周威烈王在贿赂、恐吓、利诱等软硬皆施的手段逼迫下,顺水推舟册封三家为诸侯,史称三家分晋。
三家成了名正言顺的诸侯,偌大个晋国也被打压得十分狭小,只有绛都和曲沃两邑可供食邑了。
3.绛都和曲沃都曾是晋国国都,都曾是晋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三家最怕出现一个有作为的国君为晋国翻盘。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变化,为彻底消除晋君复辟的隐患,前376年(孝公十三年)三家派兵包围了晋宫,将孝公赶出了绛都(新田),对晋公室的活动实施了严格的限制。前369年,经韩国懿侯、赵国成侯等密谋将晋公室迁到了晋国东鄙,贫脊、蛮荒、赤狄(包括潞氏、甲氏、留吁、皋落氏、子婴、铎辰、廧咎等氏族)聚居的纯留。在周王室干预下,韩、赵以纯留为中心给晋国划出一块方百里的地域,供其生活和奉其宗祀。
此时,晋国的疆域为涅(今武乡古城)、襄垣(今襄垣故县)、潞(今潞城古城)、阏与(今沁县西南乌苏)、铜鞮(今沁县古城)、长子等,其国土面积不亚于西周初年叔虞分封的唐国疆域。但相比之下,西周初年晋强盛而周遭诸侯弱势,三家分晋后晋衰弱而三家强硬,在弱肉强食的时代,晋国成了一个迁徙的“飞”国,任由三家迁来迁去。
4.孝公有了这块方百里的地域,相比在曲沃的监禁生活如释重负,他把国家层面的治国理政经验与氏族部落的实际相结合,优先组织百姓发展生产,提高生活水平,晋国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政通人和、经济兴旺景象。前361年,卧薪尝胆的孝公,经过八年的休养生息,乘三家不备,攻取了赵国泫氏。《竹书纪年》:“梁惠成王九年,晋取泫氏县。”前359年,三家很怕晋国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齐心协力将晋公室从纯留迁到了太行山西腹地的深山岩区端氏邑,看在周王室的面子上,在端氏聚给晋公室兴建了国都。按照“朝代亡而不灭宗祀”的周朝分封制礼法,晋国宗庙也被迁到了高都邑奉祀。
此时,晋国的疆域以沁河中游为主,初为伊氏邑(今安泽)东南部、端氏邑(今沁水东北部)、高都邑(今城区、泽州、陵川一带),后期发展到泫氏(今高平)、濩泽(今阳城),之后被三家灭国。因此,端氏东城必在其中矣。
晋国博物馆内“晋魂”(晋文公)雕像
四、端氏东城
在纯留居住了10年的孝公,不得不再次迁都。某日,在韩国军队的“护驾”下,一支失去王气的晋君车队漫不经心地离开今屯留李高乡古城,向西南方向的新都端氏聚进发。为首的是饱经风霜的孝公,他心里很清楚,祖辈给大晋国叩首跪拜的三家,现在正一步步把晋公室逼上死路,让晋国灭国。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忍辱负重的孝公跟赤狄各部落的族长们一一作别后,喝了一夜的闷酒,直喝到第二天起行。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晋公室一行抵达少水岸边的少曲城(今端氏镇曲堤村),使者给孝公通报了新国都和宗庙所在的方位,他闻知:新都端氏聚在西北50里、宗庙高都城位于东南120里,两地均要翻山越岭,顿时六神无主,满腹惆怅,一筹莫展。
好在这里已在三家给晋国挤出的地域,当年一代明君晋文公躲避追杀,从齐国逃亡卫国途中曾在少曲城避难,途经太行陉(今泽州晋庙铺)曾修建祭祀的宗庙,身心疲惫的孝公默想:难道这是上天恩赐这块土地,让他踏着先君的足迹来复兴晋国吗?心头顿感明快。
少曲城中百姓听说晋君到达,满城沸腾,万人空巷,喜迎孝公。是日,少曲部落族长隆重设宴款待孝公一行,力挽在此久居,定都。翌日,孝公酒后方醒,见少曲虽无绛都、曲沃百雉之雄,但民风淳朴,倚山临水,风物宜人,西行东进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便在此住了下来。
少曲城大钟铭文记载:“晋文公在他父晋献公在位时深受后母迫害,逃难时曾避难灵岩洞(在今端氏镇曲堤村),观音指点迷津(观音菩萨传入中国大约是魏晋时期,此处记载不可全信),护他大难不死,即位后报恩。东周春秋周襄王十六年大修扩建此寺庙,并手书勅名灵岩洞也。”仰望先君文公之威仪,在少曲百姓的心目中,晋国还是大晋国,三家只不过是公卿,当年文公周游列国,礼贤下士,避难少曲城,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借助文公这棵大树的庇佑,孝公在少曲城住了多久,人们不得而知,毕竟端氏聚是名正言顺的国都,他必须西行,以防引起三家猜疑,带来不测;但他还要东进,安置宗庙,奉祀先祖。
2000多年前的沁河流域,恶劣的自然条件给晋公室带来诸多困难。从国都端氏聚到高都城,山高路远,晋国的正常运行、百姓的徭役、奉祀的御贡等都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完成,困难重重。如果在端氏、少曲、高都三地行使国家权力,或许一切困难会迎刃而解。
从端氏聚到高都城,少曲城是中杻,以此作为晋君西行东进的行宫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相比,高都城地处今晋城盆地,自然条件优越,百姓生活富足,正常情况下,是晋君生活的理想之地,奉祀宗庙等大型活动更为便捷。
本文认为端氏东城可能有两个地方,即:少曲城或高都城(今晋城城区),二者必取其一。
1.少曲城
少曲城,即今沁水端氏镇曲堤村。山西大学田同旭教授在《穿越曲堤,便穿越了沁水3000年历史风云》一文中对晋国古都端氏和少曲古城进行了深入探究,文说:“曲堤村先后名少水皋、诸侯小国、端氏聚或端氏崴、晋国都城、韩国小城、少曲城、端氏侯国及端氏县、东曲里与东曲村,近代定名曲堤村,又称曲堤古城。曲堤最早在‘夏商称古少水皋’,沁河古称少水,少水皋即沁河岸边的村落,曾是殷商时一个诸侯国,佚名,属于周武王‘孟津会盟’讨伐殷商的八百诸侯国之一。商朝灭亡,曲堤诸侯国归属西周,附属于晋国,并建有城池,后被晋献公吞并。或说曲堤诸侯国在‘骊姬之乱’时,晋文公曾避难于此,遭遇曲堤诸侯国不恭,文公继位后,遂灭亡曲堤诸侯国。春秋中叶,孔子高足端木赐(子贡),自鲁、卫出使或经商,曾频繁出入晋国。其间有一支端木家族,曾聚居曲堤诸侯国旧地,曲堤村始名‘端氏聚’或‘端氏崴’。春秋晚期,三家分晋,端氏聚初归韩国,成为‘韩小国城池’。‘三家分晋迁晋君于端氏’之晋孝公始迁之地,即东曲里端氏聚(崴);至晋静公继位后,又被迁至今沁水郑庄沁河之西的‘西城端氏聚’,或称‘西行端氏聚’,端氏聚成为晋国最后国都。”
这段文章的内容来源于曲堤村新近发现的一册记载曲堤村历史变迁的珍本野史《东曲邨嬗之轶事逸闻杂记》,其记:“吾邨自古远夏朝(约前2070―前1600)有记载始,吾邨诸多变迁轶事逸闻,已残破缺页,轶事不存矣。此残本缺页,佚失六成之多,今存只剩四成矣。近三千年大事与变更,有五百多起,传□□□□传接我族时,已残缺不全,只剩三百多起,□□□□劳也。”
在此段文前记有“西周末始草纂,历代抄转,千余年之残缺,□□□焉。至晚在清朝末年的一位文士所作的文言野史笔记,因其晦涩难懂,民国23年(1934年)前后,有好事者将其译白整理,刻印问世而成书”。其内容来源于曲堤村玄武庙内古钟鼎文和村中历朝历代文人的著述。
虽有钟鼎文记载,但野史毕竟是野史,还需更多的史料佐证,才能还历史本来面目。反过来再说,民间野史也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没有口口相传的史料,谁又会去无中生有铸钟立言呢?我们应仔细甄别,取其精华,舍其糟粕。
少曲,即少水(沁河)拐弯处的城郭或村落,在先秦古文中常出现少曲这个地名,河南济源,山西阳城、沁水、安泽皆有之。不过,历史遗留在这几处带“曲”的地方惟有今端氏曲堤村了。曲堤村地处沁河东岸,由少曲演变为东曲而来;而对岸的坪上村,古代曾叫西曲,至今北城门上石雕的“西曲”门匾,仍在那里守望着九曲十八弯的滔滔沁河。试想,古代的少曲城是否还囊括了西曲(今端氏镇坪上村)、少城(今阳城润城镇润城村)等村落呢?
如果晋公室一行在迁都途中,先行入驻少曲城,又意欲在此定都,或有使者上报三家时说:“晋君已到达端氏聚”,随即人们亦将少曲城称为端氏聚或端氏崴。而后,三家发现了孝公的意图,晋公室一行人马不得已才西行去了端氏聚,这或许正是端氏西城之由来。
少曲城位于端氏聚之东,孝公欲以此为都,东进高都又以此为行宫,西行端氏聚后端氏聚又称端氏西城,而少曲城或亦称为端氏东城,或呼之未出。
2.高都城
《东曲邨嬗之轶事逸闻杂记》书影
端氏坪上村(西曲)城门
高都,最初可上溯至约前1600年。相传,夏朝末年,商汤伐桀,夏桀王由国都安邑迁至高都,和爱妃妺喜住在村南垂棘山的天然石洞里,古时洞口处还刻有“夏桀王迁都处”六个大字。高都在春秋中前期叫垂都,春秋后期及战国初称高都。刘向《战国策》载:“夏履癸曰桀,居天门,商汤伐夏桀,桀始迁于垂。”周朝时,武王封其庶弟于原城(今沁水),垂都为原国辖地。周襄王十三年,晋文公围原(今济源,由沁水迁入),原降,垂都为晋国所有。在晋国统治下,垂都铎翟部族融米子、陵泽、原等部落居于今晋城盆地,农耕文明有了充分的发展,开始形成城郭,晋国在此设高都邑。三家分晋后,迁晋君于端氏,宗庙奉祀于高都。李青黎《晋城县遗址辨》:“昔春秋韩、赵、魏三分天下,尝置晋公奉祀高都。《州志》亦称‘韩、赵、魏置晋公奉祀高都,故高都得名晋城’。”
高都在哪?是今泽州高都镇,还是今晋城城区?既然高都已得名晋城,为何现在泽州县还有叫高都的地方,而且还是国家历史文化名镇。
春秋战国时,并没有晋城这个地名,今泽州、城区、高平以及阳城东部属高都邑,显然夏桀迁都至垂,应在今泽州县高都镇。秦始皇统一天下后,置高都县,属上党郡,其范围为今晋城城区、泽州、高平、陵川,县治在今高都镇。高都县治一直延续到东晋时的西燕(疆域为山西中南部,定都长子),又融入了今阳城、沁水,西燕政权为扼守沁河险道,统治中心由高都县治西移南迁至今城区,北魏太平真君九年(448年)在此置高都郡,这样就出现了高都县治所在的今泽州和高都郡治所在的今城区两个“高都”。唐武德三年(620年),在高都郡治所在的高都(以下称后来的高都)设县,把后来的高都更名为晋城。《泽州府志》:“武德三年,析丹川置晋城县,隶建州。”
那么,后来的高都为什么要叫晋城呢?
三家分晋后,晋国这个流动的诸侯国,整体从纯留迁到了端氏,初期疆域为端氏和高都两邑。战国时期,今晋城盆地是以高都古城为中心向外发展的,有“韩、赵、魏置晋公奉祠高都,故高都得名晋城”之说,佐证晋国宗庙建在后来的高都(即今晋城城区),当时应为高都古城的城郭或城邦,更名晋城后,古高都仍叫高都,就是今高都镇。如此,后来的高都有晋国600余年历史宗庙的“晋”字坐实,就妥妥地始名晋城了。
高都古城遗址石碑
古泽州南门瓮城城门
上古时行政区划一般设都、邑两种,“都”为有政治地位、有宗庙的城郭或城邦。今晋城城区作为晋国有政治地位的宗庙所在地,是为端氏东城(东都)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为什么没有冠以东城,其主要原因是建都的时机不成熟,怕引来亡国杀身之祸。如果当时的晋国还可以和三家抗衡,三家亦无可奈何,或许晋城就是晋国第八都了。
五、最后的晋国——晋城
前359年,孝公来到了新都端氏西城,整日惴惴不安,每每想起如此辉煌的晋国在他手中会流落到四处为“国”的不堪地步,陷入极度忧伤不能自拔。前356年(《竹书纪年》记载为前357年),长期精神压抑的孝公郁闷成疾,酒醉而薨,按晋公室规矩立儿子俱酒为新君,后人谥号:晋静公。
前355年,晋国的厄运接踵而至,三家突然派人来到端氏西城,宣布不再承认晋君,废静公为庶人。对此,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静公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复兴晋国大业的希望毁于一旦,日不思饮,夜不能寐,脑海中在不断地萦思:我堂堂大晋国自烈祖出公以来百余年,五代佛系先君当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又能怎样,不是仍摆脱不了受人摆布灭国的命运吗?与其苟且躺平,坐以待毙;不如背城借一,奋力一搏。前351年,静公以端氏、高都为依托,率宗族和两地部落士卒挥戈突袭,攻占了赵国泫氏(今高平)和韩国濩泽(今阳城)两邑,实际控制了今晋城市全境。
晋城,也就成了最后的晋国,这也许是静公壮志未酬带来的回光返照吧。
古本《竹书纪年》载:“周显王十八年,晋取玄武(泫氏)、濩泽。”雷氏《义证》:“泫氏在今山西高平东十里,濩泽在今阳城西三十里,两邑已属赵、韩,晋袭取之,静公亦可谓不量力,所以卒。”在晋国攻取了韩、赵两邑后的前349年(周显王二十年,三家分晋的最后一个时间),赵肃侯直接上手,掠取了晋国古都端氏西城。《史记·赵世家》:“赵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
由于是三分晋地,都不愿让“废君”这块烫手的山芋留在自己的国家。推来推去,老奸巨滑、心狠手辣的韩昭侯,阳面行着佛事,热情地把静公接到了韩国的纯留,安置在了今路村乡姬村(因俱酒姬姓,姬村一直沿用至今),还特意将“纯留”改为“屯留”(纯留从此叫屯留了),以示其不忘旧祖(晋国和韩国同宗同族,同为曲沃桓叔后代。静公是正宗,晋君的继承者;昭侯是侧枝,祖宗是桓叔次子姬万,因封于韩原,改姬姓为韩氏,称韩万,其后代在三家分晋中建立韩国),希望静公永远平安地在这里生活;暗地里则干着数典忘祖的勾当,把静公监禁起来,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静公过着君不如民的生活,极度绝望,连做梦都在高喊:“尔等身为晋臣,实为晋贼,汝三家终有衰败之日,汝之后人必遭天谴,不得良死。”这也算是对三家的政治诅咒吧!可惜天不假年,不久静公被其爱妃韩姬毒死,赍志而殁。一个没落的国君,面对已成“气候”、让周边诸侯都闻风丧胆的三家强敌,可谓自不量力,遭到杀身之祸也是在所难免的。
静公薨亡后,晋国的旗帜倒了,600余年的大晋国画上了永恒的句号。
100多年后,千古一帝秦始皇落实了这位末代国君的诅咒,在统一六国的进程中首灭韩国,几年后赵、魏也相继灭亡,三家的末代国君韩王安、赵王迁、魏王假都没有善终。历史警告那些可恶的人,有时诅咒也是灵验的。
关于静公的结局,《史记·韩世家》中有存在争议的记载:“昭侯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争议一:韩姬是谁?静公的妃子?韩国大夫韩玘?还是姬姓韩国昭侯?一般认为是静公爱妃韩姬在韩昭侯唆使下毒死了静公。争议二:悼公是谁?不是当时的韩侯,也不是晋悼公,普遍认为是末代晋君静公(因为谥号可以不止一个,静公亦可谥号悼公),史亦称静公为后悼公。
不管怎样,晋国灭亡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并非静公无能,也并非他自不量力,即便晋国当年没有袭取韩、赵濩泽和泫氏,三家没有灭晋,历史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春秋战国诸侯割据的奴隶制,大踏步地迈向中央集权和天下统一的封建社会,晋国同样逃脱不了灭国的命运。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1999年在长子鲍店镇东北发现了一个随葬品规格很高的战国古墓,出土青铜器、漆器、兵器、车马配件180余件,其中葬鼎高达12件。按照周礼“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以下三鼎”的礼制,专家分析,此墓可能为末代晋君静公之墓。虽说葬鼎数量超过了天子,但在礼崩乐坏的时代,有谁能监督的了周礼的实施呢?否则,孔圣人就不会告诫春秋战国的斗士们:克己复礼,归仁。
历史就像雾里看花,朦胧中是如此地绚烂多姿;当你撩起它神秘的面纱又是那样地云里雾里。晋国是一个古老的诸侯国,距今已有3050年—2370年之遥,其历史从口口相传到史志记载,有着太多的迷失。诸如:叔虞唐城确切地点在哪?绛在翼城、绛县,还是襄汾?新田在侯马,还是在新绛横桥?古曲沃在闻喜,还是在今曲沃?孝公之薨在前377年、前357年,还是前356年?好在考古学家们正在努力解开种种谜团,让我们走进真实的历史,感受晋文化的无穷魅力。端氏东城也正是如此,当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