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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羊群赶到河滩(组诗)

2022-11-05李松山

诗歌月刊 2022年10期
关键词:河滩羊群

李松山

绝句

他把羊群赶到河滩,摊开书。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另一个世界:

白色的大理石廊柱,鹅卵石街道。

年老的加里·斯耐德先生套着马车,

驶向郊区的原野。

隐匿在草丛里的羊群,像一个问号。

我的儿子今年七岁

他是我妻子带来的孩子

现在属于我,将来只属于他自己

我允许他调皮

也许离他小心脏里的悲伤

只隔着一个鬼脸

在灶火旁,我给他讲

老子的遗训:治大国如烹小鲜

世界奇妙而复杂,如水晶宫的建筑学

当鱼群托起深水中熟睡的翩翩少年

中年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站在窗口双手交叉环抱着自己。

表情恍惚,眼神比她的影子更加幽暗。

他不知道下集剧情会发生什么。

他有些疲惫。他卧在沙发里,

呑着吐出的烟雾,

又陷入自身的迷雾中。

在仓房

第二次,来到这里。

“天空蓝得令人生疑。”

卵石依旧枕着山泉,

伸出温柔的触须。

我们谈及一些事情,

石漫滩在他的叙述中,

飞出几只灰鸽子。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

看着奔向山溪的孩子。

两座山脉,在你的眼眸里

细微的波澜。

眼疾

好像它和世界蒙上了一层白雾

我读出一本小说里的不安

滚动的消息里又跳出几个隐匿的爆点

还是说说那只羊吧

它分不清道路和田地

散粪

用小铲一点点撒开,

刺鼻的羊粪味让他有些懊恼。

他的内心有一只猛兽,

但找不到可以深嗅的蔷薇。

一群羊,几块自留地。

病痛忠实于他。

他停下手中的活,

数着天上的羊群和雁阵,

哪一只是自己呢?

他趔趄着,

埋过脚面的麦子,

闪动太阳的银耳坠。

在缸窑村

当车子驶入这个群山环绕的村落:

石墙屋,锈成铁疙瘩的锁,

告诉我们,主人离开很久了。

流水漫过小石桥,

落叶被推搡着,

慢慢悠悠地晃荡着水面。

灰雀被小路引入山涧,

许多岔路分开荆棘和灌木。

在古遗址前我停下来,

石雕的眼睛早已被剜走。

我们没有感到一丝不安和疼痛。

牵引

车子被牵引着在两座山的夹道里行驶,

“我们被生活牵着鼻子走。”

四个人陷入沉默。

雨刮器分开雨点。

我们又能说什么?

关于洪水和隐疾,月亮和花朵。

在赤壁

津渡先生提议,

将湖中的岛屿以每个人的名字命名。

我仿佛看到一群羊在岛屿上出没,

它们有着云朵一样光滑的脊背,

两只肥硕的大耳,像两团蒲扇。

因为陌生,它们用褐色的鼻子,

轻轻触碰阔叶植物。

赤壁两个红漆大字,

仍保留着现代性和古典的音韵。

王单单把戴潍娜比作小乔,

这个借喻是成立的。

正如那会儿,她用快门,

在浩淼的烟波里,

捕捉到一丝萧瑟和静穆。

独木桥

只是被随意搭在河沟上边。

一个年轻的母亲,

张开双臂等她的孩子。

它还没成为桥的范畴。

枝叶摇曳星辰大海的梦幻。

命运让它不得不接受生活的踩踏。

有时候是条小鱼光滑的身段。

那母亲的脊背上,

孩子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像阳光拍打叶片一样柔软。

隆起的事物,在麦田里矮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讲述,天上的事。

不幸的漩涡……

有风徐徐吹来,她感觉到了,

像他甜蜜的一吻。

有声诗歌

父亲

他将劈好的木柴码在墙角

坐在长条凳上抽烟……

我知道这是梦。

我的父亲在五年前

永远地离开了——

那天的雨下个不停,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

想要嘱咐些什么,

喉咙像灌满了泥沙。

就这样他走了,

和这个世界永久地分开。

病痛也不再折磨他的身体。

他又时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豆角搭架,羊棚修缮……

是的,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爱着我们。

钳工

他们停下手中的活,靠着护栏小憩。

这些面目黢黑的男人,斜戴着遮阳帽,

有的干脆把帽沿扣在后面。

我偶尔从他们的工棚经过,

会听到他们谈论一些笑话,

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

高速建好后,这些装护栏的钳工

会连同工棚一起消失。

留下冰冷的螺帽、钢桩,

在尾灯里发着幽蓝的光。

蛇莓花

春天,河滩铺满蛇莓花。

这些细碎的花朵,像他画布上抖落的颜料。

这个生前穷困潦倒的大师,

怎么也想不到艺术延续了他的生命,

在另一个维度代替他活着。

我在河滩放羊。发呆。

有时候,也枕着这些花朵做梦。

红月亮

今晚有幸看到红月亮。

我随手把它拍下来,放在朋友圈。

有人说,应该写点什么,

写不写,它都是诗。

蓝色和红色,

在夜的调色板上转换。

身份

这些年,

我常被我多重的身份迷惑:

写诗的我,放羊的我,

左脸颊僵硬的我,

我被许多个我围拢着。

灰鸽子

鸽群扇动翅膀上的晴空,

它们会绕过低矮的房舍。

草屋上的瓦松立着斜阳,

那楼洞里仿佛有好多好多灰鸽子。

多少年过去了,

那栋老式建筑和鸽群早已不知去向,

村庄被钢结构越箍越紧。

有人从郑州回来,说见到过它们,

一溜排站在高压线上,目光呆滞。

也有人说,在南方见过,

食客们打着饱嗝,一抹嘴。

谈着股市和宫斗剧。

几只麻雀,

在院子里的上空,

它们伺机寻找,

落在鸡群后的谷皮。

我不断地往火盆里续着木棒。

互赠

好友从海南发来

沙滩、大海,

还有半裸着身体,戴墨镜的他。

作为回赠,我拍下低矮的村落,

田里的小麦,

和大眼睛的上学娃。

病齿

牙科医生,用镊子在他坏死的牙床上

取出狰狞的尖叫——

取出藏羚羊惊悚的身影,

以及流逝的盐。

然后,一把小手电,

在他牙齿上摇晃。

像月光,冷冷地砸在礁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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