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的香樟树

姚仲凯

十年前，刚搬进花园小区，感觉小区的绿化工作还不错，铺设了天鹅绒草坪，小花园种植了各种花卉，还有各种各样的树木，榆树、柳树、桃树、杏树、柿子树、银杏树、石榴树、枇杷树、无花果树等。这些树可在春天看花，秋天观果，大人孩子都喜欢。令人惊喜的是还有好多棵香樟树，树不粗壮，如同少男少女，亭亭玉立，极具观赏性。香樟树喜欢温暖地带，是属于江南的树，被人移植到了属于北方的连云港。我第一次在北方看见香樟树，仿佛听见树影里一声叹息，传来了迟到的告白。作为树，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它没有选择，只能被动地被人安置。记不清“投我乡土，有魂南归”这句诗词是来自《诗经》还是《楚辞》，此时，我想把它送给香樟树。

民间有一个诗意的传说，那个给香樟树命名的人，我猜想他一定是个读书人，他发现樟树木上有许多纹路，像是古代的竹简，大有文章之意，他在“章”字旁加一“木”字作为树名，因树身枝叶果实都带香气，便命名为香樟树。香樟树浑身是宝，枝叶根皆可入药，可驱蚊虫，树叶可做调味品，超市里卖的香叶就是香樟树叶。

相传，华胥生伏羲，便是以树为神，参拜那些古树为寄托。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是上天的馈赠，充满灵性。香樟树到了一定年龄，生出好大的树冠，给人挡风挡雨挡天上的炎炎烈日。把心里的杂念排空，安静地坐在树下，会有一种无声的感知。

春天，香樟树上探出了许多“小脑袋”，发出了淡淡的清香，它们穿着粉嫩粉嫩的绿衣裳，好奇地打量着春天里百花争艳的景色，一点也不怯北方的水土和气候。

盛夏的阳光拔高了天空的高度，香樟树华美的树冠覆盖了港城的苍穹，仰望天空，阳光像碎金一样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来，一幅幅回忆往事的画面系在香樟树的树梢上，我蓦然想起一曲藏在心里从来没有歌唱过的旋律，竟情不自禁轻声吟起……

传说：在古时候，江南一带有个浪漫的习俗，一般大户人家生了女孩，都会在家中的庭院种植一棵香樟树，等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这棵树已枝繁叶茂成材了。媒婆在院外看见高大的香樟树，知道这家有待嫁的姑娘，便上门提亲。女儿出嫁时，家人便将树砍掉做成两个箱子放入丝绸作为嫁妆，取“两厢厮守”之意。十年香樟树，百年白首约，寓意着人间美好的情意。两厢厮守多么浪漫和美好，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婚姻最深切最美好的期许。

我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我无法模仿江南人家浪漫的情怀，只好在自家阳台的花盆里种植了草莓和一棵小金橘树，不出一年就见成果，女儿摘下红通通的草莓，高兴得手舞足蹈，自家阳台上长的比买的香甜。

黄昏，行走在树下，到河边放生几条鱼，鱼儿落水扑腾的一瞬间，溅起的朵朵水花，在斜阳照耀下竟出现一道彩虹来。放生的鱼儿游走远去了，呈现出一种隽永的绽放。这清清的河水，一直不停息，风一程，水一程，静水流深，悄无声息遁入秋天的故事里，也远去了。

去年冬天，港城下了两场不大的雪，以后就接二连三的阴天，干巴巴的阴冷。那个冬季，人窝在有暖气的居室，看着地上没化干净的雪冻得支棱着，都能感觉到寒冷。那些香樟树，在那个冬天也落了叶子。要知道香樟树是常青树，不落叶的。但因为天太冷，它失去了忍耐，不得已舍弃了叶子，任凭北方的风雪无情地吹打，岿然不动。没有叶子的保护，香樟树裸露着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独自凌乱，让人担忧。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小区里的植物争先恐后地，开花的开花，长叶的长叶，香樟树没有一点动静，我一次一次徘徊在树下，十多年了，故土难离，香樟树也和人一样思念故土吗？仰望高大粗壮的香樟树，莫非香樟树真的“投我乡土，有魂南归”了？

盛夏来临，香樟树依然没有生出绿叶，干枯的树枝格外扎眼，物业人员搭着梯子用锯锯去了许多树枝。没有树枝的香樟树更扎眼，令人不忍直视，我不再去香樟树下乘凉，转去河边散步。

一天，女儿告诉我；香樟树复活了，长出许多绿叶。真的，我匆匆下楼去看香樟树。香樟树发出了许多嫩绿的新叶，在黄昏的落日里熠熠生辉。我高兴得像个孩子，围着香樟树转圈，香樟啊香樟。像是回应，香樟树叶在晚风中发出了细小的沙沙的响声。就这样，我在香樟树下转来转去，直到落日关上了门……

今夜，窗外有风吹过，没来由地想起“沙漠之花”，缺水的沙漠有花吗？有，起先它是一粒粒种子，在漫长的等待中，渴望一场大雨来临。苍天不负苦心的等待，一场大雨终于来临，有了雨水的滋润，那些小小的种子快速地生根发芽长叶，然后开出鲜艳的小花，那些花儿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芬芳，一朵挨一朵挤挤抗抗，争先恐后地芳香四溢。一朵花已经很美丽了，许多花一起开，它们站成一片花海，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啊。几个小时后，花儿凋谢结出种子，随后种子落下潜入沙漠地下，等待另一场大雨来临。美丽的生命在短暂的几个小时完成了所有的自然程序，就这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令人扼腕叹息又肃然起敬。人们称这些美丽的花儿为“沙漠之花”。

从香樟树到沙漠之花，作为树木花草，它们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和随遇而安的忍耐，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它们的存在更像是自然界的一种精神，是值得人类学习的。也像是大自然给予人类一种善意的提醒和忠告。

夜已深，却无眠，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