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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西

2022-11-05叶国成

连云港文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小琴彩霞虎子

叶国成

天黑了,魏彩霞拖着沉重的双腿扛着一蛇皮袋子蔬菜从外面回到家里。锄了三分地,干了整整一下午,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不是没带水,而是想节省时间尽快把地锄完。不能耽误农时,还要种其他农作物。

自从两年前老伴去世后,魏彩霞就一个人进进出出,几亩田地,只靠她一个人去管理。放下蛇皮袋子,魏彩霞瘫坐在堂屋破旧的沙发上,这是儿子大飞换下来扔在外面被她捡回来的。中午本就没吃多少饭,再加上又干了一下午体力活,闻着隔壁邻居家的菜香,魏彩霞更觉饥肠辘辘。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魏彩霞便挣扎着起身去厨房做饭。一盏十五瓦的电灯泡,把狭窄破旧的厨房照得晦晦暗暗。魏彩霞跑上跑下,一会儿给灶里添柴,一会儿又去灶台上炒菜,忙忙碌碌的。每到这时,魏彩霞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老头子的好。尽管老头子一辈子窝窝囊囊,没什么本事,任她骂骂咧咧,但做饭的事却从来不让她操心。以前,不管多晚回家,老头子放下东西后都会默不作声地去厨房做饭,做好后热呼呼地端到她手上,像伺候老佛爷一样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她。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想起老头子的好,魏彩霞不由自主地流泪了。

晚上的饭很简单,一个清炒素菜,一碟腌萝卜。魏彩霞一个人坐在堂屋中间的小方桌上孤孤单单地吃饭。吃一口饭,便伸出筷子去夹一下菜。大门是掩着的,没有完全关上。不是很晚,她怕有人来。乡下的晚上,左邻右舍经常来串门,唠唠家常。魏彩霞也经常去别人家串门。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魏彩霞背对着大门,她扭过头一看,竟然是儿子大飞。她有点诧异,大飞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来了。直觉告诉她,儿子一定是有事。

见母亲在吃饭,大飞问:“妈,怎么现在才吃?”魏彩霞说:“忙到现在才回。”大飞又问:“妈,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你,你干吗去了?”“去河滩翻地了。”感觉儿子有事,魏彩霞放下碗筷问:“怎么,有事啊?”大飞说:“妈,年内你就不要做事了,帮我带虎子。”

魏彩霞问:“你不是在家吗,还有小琴,两个人还带不了一个孩子?”

于是,大飞便坐下来,一五一十说明来意。大飞说,还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他想出去找点事做,赚个过年费。正好细皮今天上午来找,请他去武汉突击一个月,给一个私人老板抢盖别墅,工钱是平时的两倍。干还是不干,细皮让大飞今天就回话。如果他不干,细皮就叫别人去了。机会难得,大飞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他想去。本来媳妇小琴一个人可以带儿子虎子,因为她娘家最近有点事儿,她白天要去娘家,没办法所以大飞想让母亲帮忙带。

一提到带孙子虎子,魏彩霞便心有余悸。有一次,小琴去镇上买东西,让她带虎子。魏彩霞想,带就带呗,婆婆带孙子天经地义。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从小琴手里接过虎子。小琴把虎子递给婆婆后便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跑了。说两个小时就回来的,结果到午饭时间还没见人影。魏彩霞也有自己的事,便让虎子一个人在门前的空地上玩。她自己则在堂屋做针线活儿,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虎子。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在堂屋里做针线活的魏彩霞突然听到门外一声惨叫,她连忙丢下手里的针线跑出去。看见虎子摔在一块石头上,额头上起了一个蚕豆大的包。魏彩霞把虎子抱在怀里不停地揉,不停地哄,哄了半天好不容易不哭了。魏彩霞想,小孩摔个跤很正常,儿子大飞小时候经常这样,一个小包不碍事。哪知,张小琴却小题大做,看见儿子额头上的包块,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毫不留情地把魏彩霞狠狠地剋了一顿。说她一个大人连个孩子也看不好。说她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让她颜面扫地。用魏彩霞自己的话说,搞了一个狗血淋头。

见儿子开口了,魏彩霞又不能说不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我知道。”

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看母亲答应,大飞连个谢字也没有,转身就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魏彩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儿子大飞的婚事,让魏彩霞操了不少心。

大飞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四肢健全,长相没有一点问题。不足之处是这孩子老实巴交不爱说话,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像个闷葫芦,这个性像极了他死去的父亲。农村的孩子结婚早,人家男孩二十出头就结婚了,可大飞到二十六岁还没对象。眼看就要奔三了,这可急坏了魏彩霞。她是在人前说别人话的人,怎么也不甘心儿子就这样单身。于是主动出击,上门找媒婆。媒婆也尽心尽力,几年里先后给大飞介绍了几个女孩。女孩们都说,大飞长相没话说,就是不爱说话。如今这个社会,全凭一张嘴,不会交流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出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能够赚钱才是真本事。于是,大飞跟每个姑娘都谈不到三个月就拜拜了。

可不能让儿子绝后,魏彩霞没办法,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不止一次地求媒婆,最后在大飞二十九岁的时候终于碰到了张小琴。张小琴是隔壁张家湾的姑娘,也老大不小了,比大飞小不了两岁。

说媒的是隔壁和大飞同辈的胖嫂。胖嫂问魏彩霞:“婶子,您看这姑娘怎么样?”魏彩霞说:“只见过一次,还没打交道,不知道。”胖嫂说:“介绍了好几个还是和张小琴的时间处得长一点,我看大飞兄弟挺满意的。”魏彩霞说:“是啊!就不知道这丫头性格怎么样。你知道,我家大飞老实巴交的,如果找一个恶媳妇怕他驾驭不了会遭罪。”胖嫂说:“前几个都没相上,大飞都快三十了,只怕是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过得去就算了,总不是搭伙过日子,不要斤斤计较挑挑拣拣。”魏彩霞顿了顿,问:“这丫头脾气怎么样?”胖嫂说:“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应该不会太差。毕竟是读过高中的人,应该知书达理。要不您问问大飞兄弟的意见,如果没问题就尽快确定下来,我也了一桩事。一个媒说了几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魏彩霞笑着说:“他大嫂,辛苦你了!到时候我让大飞好好谢谢你。”

趁热打铁,胖嫂前脚走,魏彩霞后脚叫来儿子大飞,她要听听他的想法。大飞是在午睡时被妈妈魏彩霞叫起来的,一百个不情愿。他惺忪着眼睛,一边走一边打哈欠。魏彩霞嗔怪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像一百年没睡似的。问你,和张小琴怎么样?”大飞揉揉蒙眬的眼睛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魏彩霞说:“儿子,你都三十了,人家跟你同年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还一点不急。我可是愁死了。”大飞说:“急也没用。水到渠成,缘分到了自然就有。”魏彩霞问儿子对张小琴印象怎么样。大飞说还行。魏彩霞又问:“谈了几个月牵手了没有?”大飞点点头。魏彩霞再问:“有没有接吻?”儿子大飞吃惊地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他没想到妈妈会问这么尴尬的问题,半天没回答。魏彩霞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到底有没有?”儿子大飞低下头,点了一下。魏彩霞最后问:“娶她当老婆行不?”儿子大飞再一次点点头。

看儿子中意,魏彩霞又急着抱孙子,于是就和媒婆胖嫂合计,三月八日看日子,五月一日结婚。老大不小,不能再拖了,得速战速决。就这样,大飞和张小琴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儿子结婚后,魏彩霞和老伴就搬到老屋,新房子留给儿子。在大飞结婚那年年底,老伴去世了,魏彩霞就孤零零地过日子。孙子虎子是在开年三月份春暖花开时候出生的,如今已经两岁多了。

大飞结婚后就随湾里年轻人去武汉建筑工地打工,他有个泥瓦匠手艺,是跟死去的老头子学的。除了农忙插田两季和过年外,大飞一年只回来三次。自从张小琴过门后,魏彩霞通过观察就慢慢地发现,这张小琴的性格像自己,很强势,什么事情都要争个赢。她曾看见张小琴和儿子大飞为了一点生活上的小事发生口角。新婚夫妻需要磨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她看见,矮半个头的儿媳张小琴得理不饶人,气势汹汹地指着儿子大飞的鼻子大叫大骂。儿子唯唯诺诺,窝囊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任张小琴噼里啪啦。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看着老实巴交的儿子,魏彩霞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几次想冲过去说张小琴,让她尊重自己丈夫。但最终没去,她忍住了。魏彩霞想,这是第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要让张小琴知道,儿子好欺负,他妈妈可不好惹。

朦朦胧胧中,魏彩霞被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吵醒。大门被捶得山响,“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动静大得连床板都被震动了。大冬天的,再说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谁会在这一大早来呢?魏彩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是谁。昨天干活太累了,身上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浑身上下一点劲儿也没有,头也昏昏沉沉的。不想起床,还想再睡会儿。

朝着窗外,魏彩霞本能地问了一声:“谁啊?”

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一个老人哪有那么多瞌睡,快点起来。”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魏彩霞听到这个声音,连忙从床上一跃而起。这是儿媳张小琴的声音,她不敢怠慢,连忙披衣起床,麻利地去开门。只见张小琴板着脸站在门口,一脸的不高兴。

魏彩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小琴,这么早有事啊?”。张小琴冷冰冰地说:“你昨天不是答应大飞今天去带虎子的吗?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经张小琴这么一说,魏彩霞才想起来,昨天确实答应儿子今天去带虎子的。该死的,昨天干活太累了,没想到一不小心睡忘记了。

魏彩霞连忙解释说:“昨天干活太累,睡得太死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张小琴依旧冷着一张脸说:“快点。我等不及,马上就要出门了,虎子一个人在家。”

还没等魏彩霞回话,张小琴就一溜烟地走了。一大早饥肠辘辘的,本想弄点饭吃了再去,魏彩霞想了想还是没有。虎子一个人在家,她怕出现什么意外。就这样,魏彩霞饿着肚子出门了。村子东西走向,魏彩霞住在村子的西头,大飞住在村子的东头,步行需要十几分钟。

魏彩霞到儿子家的时候,孙子虎子正一个人在床上玩变形金刚,每个小孩都喜欢的玩具。魏彩霞问:“虎子,你吃早饭没?没吃奶奶给你做。”虎子头也不抬地说:“没呢。”

魏彩霞有些诧异,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吃早饭,你妈吃了吗?”虎子说:“我妈也没吃,她说去姥姥家吃,我的饭等你来做。”魏彩霞又问:“知道你妈去姥姥家干什么吗?”虎子答非所问,说:“我肚子饿了,奶奶,做饭吃吧。”

这个小琴怎么搞的,大冷天的不给孩子做早饭就匆匆忙忙去娘家,有比孩子还重要的事吗?魏彩霞连忙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煮了两碗豆丝,她和虎子一人一碗。

吃完饭,太阳露出了笑脸,虎子在屋里关不住,想去外面玩。门外是一展平的水泥地,魏彩霞用扫帚扫干地面上的雨水,让虎子就在门口晒太阳。吃饱喝足穿暖后,虎子就一个人在门前自顾自地玩。屋里很乱,凳子椅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换下来的衣服往沙发上、长凳上到处扔,大人小孩的鞋子满散花,这里一只那里一只。这个小琴怎么这样没收捡,屋里一团糟,这哪像个有家有口人住的房子,连个单身汉都不如。

洗完碗后,魏彩霞就开始收拾屋子。先把桌椅板凳摆得整整齐齐,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再后来又把鞋子规规矩矩地放在鞋架上,最后拿扫帚扫地。做完这些后,已经是中午了。魏彩霞看看堂屋里的摆钟,都过了十二点。

小琴临走的时候说她快去快回,回来做午饭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回?魏彩霞问孙子:“虎子,你妈说什么时候回来没?”小孩天真无邪不会撒谎,实话实说:“早晨我妈说了,要到天黑才回。”魏彩霞想,这个小琴一点也不老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天黑回就天黑回,有必要骗她说午饭之前回吗?魏彩霞又问:“虎子,饿不饿?”虎子脆生生地回答:“奶奶,我不饿。”

说完,埋头玩自己的去了。

本来魏彩霞还打算下午去做别的事,现在只能放弃了。没办法,计划没有变化快,只有老老实实在家带虎子。

一次意外之财再次成为魏彩霞和张小琴之间的导火索,使婆媳矛盾升级。

魏彩霞没有兄弟姐妹,她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于前几年先后去世,留下一栋破旧的平房。魏彩霞做梦也没想到,老了还会天降横财,天上这回真的掉馅饼了。娘家拆迁,那摇摇欲坠的房子竟然赔了三十万。拿到赔偿款的那天,魏彩霞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意外之财,忧的是这钱的分配问题。她不是只有大飞一个儿子,还有女儿小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厚此薄彼。她想,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给二十万,女儿给十万。

钱是腊月底拿回的,正碰到过年,儿子大飞也回家了。魏彩霞把大飞叫过来,没有外人,娘俩就敞开心扉。魏彩霞首先说了她的想法,也说了自己的顾虑。

看大飞半天没作声,魏彩霞问儿子:“大飞,你觉得妈这样做行不行?”大飞若有所思地说:“行,妈,我没意见。小静也是你的孩子,也有继承权。”看出儿子的担心,魏彩霞问:“你是担心小琴那儿过不去?”大飞点点头说:“是啊!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其实我对钱真的无所谓,就当是没有这笔钱的。何况还有二十万。”魏彩霞说:“儿子,这就需要你去做媳妇的工作。你和小静都是妈的孩子,我不能厚此薄彼啊!”大飞说:“妈,你看这样行不行。等过完年再说,先不告诉小琴这事儿,看别人是怎么分配的。如果别人也有给女儿的,那么给小静就天经地义了。”魏彩霞说:“也行,那就等等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大飞没告诉张小琴,张小琴还是通过其他渠道打听到了。拆迁这么大的事,只要稍微留意就会知道。家家户户都在忙年,都在为新年做准备。腊月二十八的早上,魏彩霞刚吃完早饭张小琴就抱着虎子过来了。

张小琴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墩上,问:“妈,房屋拆迁款你打算怎么分?”

没想到小琴一大早问这个问题,魏彩霞心里一惊。想,钱才刚刚拿到手,还没有捂热她是怎么知道的?魏彩霞相信儿子,肯定不是他说的。既然知道了,那就开门见山。

魏彩霞看了一眼张小琴说:“大飞和小静都是我的孩子,他们都有份。”张小琴继续问:“那分配的比例呢?”魏彩霞沉下脸说:“还没有想好,等过完年再说。”张小琴说:“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不要给小静,大飞才可是你儿子,将来送你上山的人是他。”见小琴咄咄逼人,魏彩霞也不客气了,说:“这是我娘家的钱,是我的钱,我想怎么分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张小琴也不示弱,说:“如果分配不公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马上要过年,不跟你多说了。”

说完起身,气冲冲地抱着虎子走了。

真不是东西。看着张小琴离去的背影,魏彩霞咬牙切齿地骂道。

文中共有50组有效PPG序列参与回归模型的建立,每组序列时长为5 s,含有2 000个样本点,且各组序列对应一组真实血压值。实际上每个脉搏波即可对应一组血压值,考虑到算法的实用性与准确性,本文针对同一种特征值在一个测试序列中,先求出每个脉搏波的特征值,再取平均值作为最终特征值。假设一个测试序列有m个脉搏波,对于任意特征值v,本文在第i个脉搏波中取出特征值,i=1,2,...,m,并通过式(8)求出该组序列的特征值v的最终数值kv。

张小琴走后,魏彩霞本打算忙年的,被她这么一气,便没有了心情。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木凳上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隔壁传来炸鱼、炸丸子的香味,热热闹闹的音乐震耳欲聋,人们喜气洋洋,到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氛。大门的春联写好了,还没有贴,以往都是二十八贴春联。去年的年,魏彩霞是在儿子家过的,是二十八贴完春联跟大飞一起过去的,一直过完元宵节才回来。今年魏彩霞不打算去了,她决定一个人就在老屋里简简单单地过年。她怕张小琴给她脸色看,大过年的晦气,她想图个吉利。

媳妇张小琴刚走,儿子大飞就来了,他来接魏彩霞去他家过年,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来接的。去年魏彩霞是高高兴兴去的,可今年不论大飞怎么做工作,她就是不去。大飞问,妈,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去?是不是小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魏彩霞说,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去,要去明年过年再去。看妈实在不想去,大飞也没强求,他知道母亲的个性。她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看儿子落寞地起身,魏彩霞说:“儿子,别多想,没有原因,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大飞说:“妈,我知道。”说完就往门外走,魏彩霞追了出去,问:“儿子,你什么时候出门打工?”

大飞说:“年初六就得走,票都买了。”魏彩霞说:“那你年初五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嗯!”大飞点点头。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魏彩霞难过地流下眼泪。她一世好强,怎么就生下一个这么懦弱没用的儿子?

别人家过年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魏彩霞却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待在老屋里。哪里也没去,一个人深居简出。她想了好多,想了好多以前都没考虑过的问题,甚至想到了死。以前住老屋的时候,大年初一这天早上,小琴都会高高兴兴地来给她拜年。今年小琴却没有来,是儿子一个人抱着孙子虎子来的。魏彩霞知道小琴没来的原因。儿子大飞真是老实,一个劲地给魏彩霞解释小琴没来的原因。说是本来准备一起来的,就连衣服都换好了,临出门的时候肚子疼所以就没来。可小孩心直口快,虎子说他妈一个人在家嗑瓜子、看电视。不说魏彩霞也知道是小琴故意不来的。对拆迁款分配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关于拆迁款分配的问题,魏彩霞也咨询过娘家人。有的人给了出嫁的闺女,有的人没给,大多数人没给,他们还是重男轻女。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婆家的一切好事都与你无关。但魏彩霞认为她跟别人不同,她是出嫁的姑娘,又是唯一的继承人,女儿小静属于第三代不在其中。既然她得了,那么这笔钱就由她支配,她愿意给谁就给谁,毕竟她才是钱的主人。你张小琴不是厉害吗?那我就不按你说的来。看你能怎么样?

初五的一大早,魏彩霞起得比谁都早。她很兴奋,昨晚都没怎么睡。紧张了一个星期的心情今天就会放松,一块石头马上就要落地了。魏彩霞穿戴一新,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等待神圣时刻的到来。

大飞是上午九点钟来的,他到的时候看见妹妹小静也在,和母亲一起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说话。大飞问:“小静,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小静说:“哥,我也刚到一会儿。”看该到的人都到了,魏彩霞便直奔主题:“大飞,小静,今天把你们兄妹俩叫回来没有别的,就为拆迁款分配的事。在这之前我也给你们说了我的想法,现在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小静说:“妈,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我不要,全部给我哥吧,我没意见。”大飞说:“小静,那怎么行。你我都是妈的孩子,我是哥不错,但不能一个人独吞,要有福同享。”小静说:“哥,我真的不要。”大飞说:“你如果不要,那我也不要。”

说完,起身要走。

魏彩霞说:“这样,你们都是妈的孩子,我不能厚此薄彼。这是一笔意外之财,都是托你们姥姥姥爷的福。小静生活在城市,负担轻一点,大飞在农村,负担重一点。一共三十万,我一分不留地全都给你们。大飞二十万,小静十万,就这样定了。”

魏彩霞说完,拿出两张银行卡,给兄妹两人每人一张。小静说:“妈,我的不要,全部给您,就当是没有这笔钱。再说,这本就应该是您的。”大飞也说不要。魏彩霞说:“都别扯,就按我说的这样。我希望你们各人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夫妻和和气气,家庭和和美美的。”

见母亲执意要给,兄妹两人也就不再推辞了。魏彩霞舒坦地吐了一口气,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觉得,自己活了六十多岁,今天这事做得最正确。

该来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

三十万赔偿款魏彩霞按自己的意愿分了,她觉得这样做很公平,做得问心无愧。

可事情却出乎魏彩霞的意料,儿媳张小琴真的找上门,没完没了,不依不饶。这天是正月十五,用农村的话说年还没过完。儿子大飞初六就出门打工去了,屋里只剩下媳妇张小琴和儿子虎子。

十五的一大早,魏彩霞吃完早饭扛着锄头正准备下地干活,见儿媳张小琴抱着孙子虎子急匆匆走来。张小琴冷若冰霜地说:“妈,我找你有点事。”魏彩霞放下锄头问:“什么事?”

张小琴说:“赔偿金分配不合理。”魏彩霞问:“怎么不合理了?”张小琴说:“我打听过了,湾里拆迁像小静这样出嫁的闺女都没有分钱。既然别人没有,为什么小静得有?”魏彩霞冷着脸说:“这是我娘家的财产,属于我个人财产,我想给谁就给谁。”张小琴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不应该有。也就是说,这三十万只能大飞一个人得。”魏彩霞说:“你搞清楚,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不是婆家的。大飞和小静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厚此薄彼。我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你管不着。”张小琴瞪着眼睛说:“万事得有个规矩,恐怕由不得你。别人出嫁的闺女都没有,为什么小静一定得有。”魏彩霞说:“那是我的事,与别人无关。”张小琴板着脸说:“恐怕由不得你。你不为你儿子着想,总得为你孙子虎子着想吧。如今养一个男孩的成本有多高你也不是不知道,要让孩子从小就发力,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魏彩霞说:“不可能。”张小琴说“必须这样。”婆媳两人便在门前拉扯起来。慢慢由刚开始漫不经心的拉扯演变成最后的肢体接触,两个性格强势的女人越来越激动,最后竟然互不相让地动起手来。一个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厚此薄彼。一个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应该有。两个人在门口互不相让,相互撕扯。

张小琴年轻力壮,扭着魏彩霞的手,问:“你同不同意我的意见?”魏彩霞说:“不同意。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疼一个嫌一个。”张小琴说:“你这么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为什么就不能为儿子着想?”魏彩霞说:“都是我的孩子,一碗水要端平。”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被隔壁四爹扯开了。

四爹说:“婆媳之间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用武力来解决?”

张小琴气冲冲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说了句:“如果小静的钱不要回来,我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来的。”

魏彩霞怎么也没想到,张小琴竟然敢跟她动手。想自己年轻时候多么强势,湾里没有一个人不怕她的。在外面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何曾见她如此委屈过?她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狠人。曾不止一次地和婆婆吵架,就连公公都要让她三分。没想到自己英雄一世,老了老了还要被儿媳张小琴骑在头上。刚才临走的时候张小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小静的钱不要回来,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魏彩霞焦头烂额,她不愿看见兄妹俩为钱伤和气。又可怜自己的儿子,娶到这样强势的媳妇,不知道何时才能当家做主。

张小琴说到做到,与婆婆魏彩霞的第二次交锋是在几天后。

那天吃完早饭,魏彩霞拎着菜篮子正准备出门去菜园里摘菜,迎面碰见一脸不悦的儿媳张小琴。魏彩霞以静制动,看张小琴到底要干什么?她继续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张小琴阴着脸问:“妈,一大早的,您这是去哪儿?”魏彩霞说:“去菜园里摘些青菜。”

张小琴说:“我有事要问您。先回屋吧。”

看来是躲不过了,魏彩霞只得返身回到堂屋,在竹椅上坐下,这是她长期以来的习惯。她习惯坐椅子,不喜欢坐凳子。张小琴搬了把椅子过来就坐在婆婆魏彩霞对面,两人相距不到一米。

张小琴依旧阴着脸,问:“小静的钱要回来了吗?”魏彩霞不卑不亢地说:“明人不做暗事,没有。”张小琴突然站起来,厉声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难道你不知道吗?别人家嫁出去的姑娘都没有,就你能耐,给姑娘分一份。”魏彩霞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针锋相对地说:“搞清楚,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不是婆家的财产,我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张小琴大声说:“你赶快去找小静把钱给我要回来,要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魏彩霞也提高声调说:“真是无理取闹。随便你怎么样,钱已经分了,不可能要回来。”

说完,她重又提起菜篮子起身准备出门。就在这个时候,张小琴突然站起来,怒目睁圆,恶狠狠地看着魏彩霞。魏彩霞没理她,继续往外走。谁料张小琴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把魏彩霞推了一个趔趄。魏彩霞也不甘示弱,随即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张小琴三十多岁,年轻力壮,六十多岁的魏彩霞哪是她对手。两个人互不相让,先是用指甲挠脸,然后是扯头发,最后是用口咬,两个女人从堂屋打到门口。

隔壁有才叔经过门口,看见这一幕,连忙过来扯架。有才说:“放开,放开,婆媳过招,成何体统,再说这年还没过完。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说好商量,非要动手解决。”

有才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毫不费力地就把婆媳二人扯开了。张小琴脸上有两道指甲挠的抓印,魏彩霞脸上不但有抓印,头发还被张小琴扯下一撮。魏彩霞赔偿款分配的事有才多少听说了一些,他完全理解魏彩霞的做法,认为她做的没错。这是娘家财产,不是婆家的,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别人无权干涉。

有才于是说:“小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说你这做媳妇的动手打婆婆就不对。周家湾几百年来,还没这个先例,你可是开了先河。赶快给你妈赔不是,认个错。家和万事兴,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事了。”张小琴喘着粗气说:“道歉不可能,是她做的不对,这个钱应该给大飞一个人的。是她错在先,逼我出手的。”有才说:“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这样做,让大飞今后在湾里怎么做人?人的名,树的影,以后你还要在湾里生活一辈子,就不怕被人指脊梁骨吗?”张小琴气冲冲地边走边说:“我只认钱不认人。如果此事处理不好,我还要来的。”

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见张小琴走了,有才陪魏彩霞坐了一会儿,安慰了一阵后也起身走了。路过的左邻右舍看见,也纷纷过来安慰魏彩霞,劝她想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生气。

劝架和安慰的人都走了,魏彩霞瘫坐在竹椅上,自己何曾遭过这样的罪?没想到,一生风光强势的自己,老了竟然被人给打了。而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精挑细选看中的儿媳张小琴。

想着想着,魏彩霞难过极了,眼泪如决堤的水奔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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