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陶渊明

蔡武

现在我们每到一处田园风光绝佳处，总会脱口而出：“好一个世外桃源”。可见，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已成为了中国人精神深处的一处渊薮，美好世界的代名词。而在中国大地上，从古至今，竟有数十处桃花源，究竟哪个才是陶渊明笔下真正的桃花源呢？

让我们穿越到东晋，去找他问一问吧！

东晋哀帝兴宁三年（公元365年），陶渊明出生于浔阳柴桑，即今天江西省九江市德安县。他的家很好找，“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最明显的标志是他家门口种了五棵柳树，他也自称“五柳先生”。如果还找不到，那就找南山下，田园里菊花最多的那家准错不了！

陶渊明的曾祖父陶侃是东晋大司马、大将军，封长沙郡公，但到陶渊明这辈就衰微了。陶渊明一生五次出仕做官，加起来的时间不到两年，最长的一次也才半年多，每次都是他主动辞官不做的，可见他做官做得多么不爽。这或许与他的性格有关，“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但你若知道了与他差不多同时代的著名田园山水诗人谢灵运，就是因卷入南朝刘裕的儿子们的争夺帝位中而被杀后，你也许会佩服他的政治远见，为他的及时归隐而庆幸。陶渊明41岁时，从彭泽县令任上离去，从此不仕，其实是一种回归。他离开了欲望和人群，回归到宁静和内心。他最为后人所推崇的诗，如《归园田居五首》《归去来兮辞》等，均写于归隐之初，像是一个久在樊笼的人，出来后长舒了一口大气，那么畅快和惬意！

哦，对了，他的家里一定有很多酒，没酒的一定不是他家。“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在世无所须，惟酒与长年。”“千秋万代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我有旨酒，与汝乐之。”哪怕是看到五个儿子都顽劣，不喜读书时，也只是感叹一句“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难怪他的粉丝、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在为《陶渊明集》作序时称“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他接下来说“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者也。”这确是的论。他在借酒浇自己的块垒，他品咂酒如同品咂他的田园生活，酒使他的生命和生活充满了芳香，是他幸福的分享者，更是他的痛苦的陪伴者。

当然，他家书案上一定有他正在写的诗。他以诗歌传世，这些文字他也许并未看重，甚至可能还没有他种的粮食重要，但现在却是后代的重要精神食粮。他的诗似乎与其他诗人的诗都不同。如果说屈原的诗歌是为理想而呼喊的心声，杜甫的诗是为人民吶喊的呼声，李白是在吟唱一首生命的赞歌，那么陶渊明则是一生都在田园上啍唱着一首田园牧歌，“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这歌声原本只是唱给自己听的，后来，后世的人都听到了。

当然，就是在乡下，在那个时代，家里有酒、有诗的也不稀奇，但家里有张无弦琴的，那必定是陶渊明家。“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他琴声的“空无”与他平易浅近的诗歌一样，充盈一切，包孕所有。

陶渊明渴望美好的生活，但归隐后的经济压力、劳动的辛苦、社会的动荡，使他仍得不到心中的那块乐园，于是他决定自己动手造一块田园——桃花源。“桃花源记”写于他58岁那年，他一生活了63岁，这算是他晚年的最大的心愿吧。他笔下的桃花源满足了我们对理想社会的所有期待，供我们幻想，让我们得到补偿。他的梦成了我们的梦，全人类的梦。

也许我们找不到陶渊明，但只要心中有田园，就一定能找到桃花源。每次读陶渊明，就感觉他正走在田园的小路上，这条小路很窄只够他一个人走。他“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露水打湿了他的裤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耳边隐隐传来那一声声呼唤与逼问：“田园将芜，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