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图案色彩在插画设计中的视觉转换研究—以敦煌飞天图案为例

杜肇晖

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 上海 200000

一、新时代背景下的插画设计与敦煌飞天文化

我国的插图文学有着漫长的发展史，从最初体现于中国古代的壁画、佛经，逐步发展到宋、金、元等王朝时期的文集插图。在近代以后，随着长篇小说、传记和文学作品的快速发展，为中国书籍插图的发挥带来了巨大的发展空间。近年来由于电脑和网络等信息技术的出现，中国插图的绘画样式和传播方式都出现了很大的改变，数字化插图慢慢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中。其传播方便和迅捷性的优点也在中国插图界占有了重要的地位，同时由于我国社会经济技术的高速发展，以及文化强国和人文自信等重要思想的引入，大量中文元素也渗透到了插图艺术之中，这使得中国插画艺术的发展进入了更加崭新的阶段，成为一种文化潮流。插画创作者们也提取经典中国元素并融入到商业插画和艺术插画中，引领中国插画飞速发展。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之一的敦煌壁画自然也成为了插画创作者们的素材，在这其中以飞天元素进行插画创作的作品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前文中已提到“飞天”形象独具风格，其文化和艺术符号属性是中国敦煌壁画的代表性特点。在汉典中“飞天”的释义是：佛教壁画或者石刻中的空中飞舞的神。而我们大众口中所提的“飞天”特指的是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飞天图案。“飞天”在壁画中犹如仙神一般肆意飞翔，但是他们并没有像中国道教神话中的神仙一样腾云驾雾，也没有像西方天使一样长出翅膀翱翔天空，他们仅仅靠着一根飘带随风飘摇，明明没有任何道具加持，却体现出身姿轻盈，洒脱自由的状态。而这也是吸引无数插画创作者为之设计创作的缘由，飞天不仅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更代表着追逐自由精神的状态。现在的大部分描绘敦煌飞天的插画作品只是简单的元素堆砌以及描摹，并没有体现出其中的内在含义，所以在提炼的过程中要充分挖掘敦煌飞天图案的意象特征，为插画作品注入灵魂，其次再关注其外在形式，设计出既有内在文化特征又有外在图案形式的新时代风格插画。

二、敦煌飞天图案艺术风格表现特点

（一）造型特点

飞天的形象贯穿了整个敦煌石窟的发展过程，不同时期的飞天图像有着不同的造型特征，但总结下来就是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融合的过程。在早期的敦煌壁画中，飞天的形象呈西域式的风格。飞天形象最初传入敦煌的时候身体形态比较粗壮，动作也很夸张笨拙，线条也是用粗线勾勒，身上最具特征的飘带也又短又宽，整个飞天形象从画法到涂色都具有原始性特点。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兴起，中西艺术混合、文化融合的形势逐渐体现。隋唐时期中原文化对飞天形象进行重构，尤其是盛唐时期，敦煌的佛教艺术进入了鼎盛期。由于唐代仕女画的影响，这个时期的飞天形象自由而潇洒，具有很强的世俗性，更加贴近生活中侍女的形象。最后到了唐代后期，由于社会局势的动荡，飞天在势态和动作上全然没有前期的那种自由欢快的感觉，给人的情绪感觉也很低沉。同时在其艺术造型上，衣着鲜艳华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淡雅轻薄，人体形象也由之前的丰腴变为清瘦，表情也增添了淡淡的忧绪。

（二）线条特点

“以线造型”是中国画的基本特点，而飞天图案与中国绘画的造型方式同出一辙，也都是以线造型。其中比较出彩的“吴带当风”是一种非常具有韵律性和节奏性的线描形式，他透过层层叠叠的衣物突出了人体曲线。由于这种绘画形式有使人物的衣袖有飘飘欲飞的感觉所以称为“吴带当风”，而飞天的“飞”动势和方向正好是通过飞扬的衣服和飘带来体现的，所以这一绘画形式在敦煌壁画上广为应用。盛唐时期的线描风格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基础上继承下来并进行了创新，为了使画面更加生动，盛唐时期飞天的线描将线条的刚挺与柔和结合，并且运用兰叶描为主，行云流水描、琴弦描、铁线描等为辅的线条风格来绘制，更加生动地体现壁画上的人物形象。到了五代时期，壁画中的新作品逐渐减少，大多都是在翻修重绘原来的旧壁画，五代时期的壁画人物线描比较严谨，不像唐代时期那样圆润笔法放松，它的线条细硬度适中，用线形式单一无趣，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和倾向性。总的来说无论哪个朝代的壁画线描风格，都是要把握好结构，要抓住结构特征，不必要求每一部分都画得完美。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飞天图案的线条，在不同朝代的更迭中充分体现了其塑造飞天形象和表现飞天动势的作用。尤其是飘带上最后描上的白色线条更是难度较高使用次数频繁的一种线描，敦煌壁画中的线描成就体现在其飞天图案上，使在平面上的飞天图案拥有了生命力，所以线条的作用功不可没。

（三）色彩特点

敦煌壁画中的色彩搭配是沉淀了几千年后的经典，丰富绚丽但又令人感觉很舒服。在壁画中互补色和对比色的运用非常广泛，每个洞窟都有一个主色调来统一着满壁画作，使壁画在色彩上也和谐生动，充满着韵律美。同时敦煌壁画色彩有着强烈的装饰韵味，因为装饰性的色彩能够把所描绘的事物分解成平面形式的色块，有均衡、节奏、疏密、韵律的特性，这样一来就可以达成画面整体和谐统一。

敦煌壁画虽然运用了大量互补对比颜色，但是它能做到色彩绚丽而统一，这要归功于壁画线条分割、重复壁画元素、壁画色调处理以及壁画色彩对比的方式。首先壁画中有许多以白色、黑色和棕色为主的纯色的部分，通过色彩搭配的原理我们可以知道低纯度的颜色可以协调过渡复杂的颜色，可以起到切割色块的作用，所以敦煌壁画中有许多纯色的运用使画面更加自然[1]。其次壁画的动态效果会随着元素出现的频率而变化，重要元素出现的频率越大动态效果会更明显。比如飞天图案中的飘带一直在重复出现，这会使飞天形象更加的生动。因为这些重复元素的出现所以会有一些重复性的色彩在画面上交替，也正是这些重复性的色彩使画面的节奏变得更加明朗。由于各个朝代喜欢的颜色不一样，所以壁画中的主色调也是不尽相同的。例如在早期石窟中壁画以红色为基本色调，但是到了中期因为社会的繁荣昌盛，所以主色调更加的绚丽多彩，不像前期以单一的红色为主，而到了晚期时代衰败，主色调也变得冷清，所以不同的时代因为主色调不同而形成了色彩上的对比，人们也更容易分辨出各个时期的壁画。最后在敦煌石窟壁画中主要以黑、白、青、红、褐等颜色为主来展开创作，这几种颜色都互为对比色。早期的壁画是以红色为主要绘画色彩，到了后期青色和绿色的运用又多了起来，这种色彩上的对比是壁画艺术性的表现形式也是增添视觉观赏性的重要方式。

三、现代插画设计中敦煌飞天文化的视觉转换途径

（一）飞天图案构图形式的借鉴

飞天图案根据其所在位置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构图形式。第一种是长卷式构图，这是洞窟中最常见的构图形式也是中国古代绘图构图形式之一，分布在石窟四壁上端，常常以飞天群的形式出现，首尾相连，飞天的动作姿态各异，但是总体整齐排列在壁画上方。第二种是四方连续式构图，这种构图形式多见于藻井飞天和平棋飞天，例如第407窟的《三兔莲花飞天藻井图》，若干飞天绕着中心莲花飞行。第三种是对称式构图，这种飞天图案一般分布在说法图、衾楣、佛像背光两侧、平棋四周的三角地带以及盖周围，这种对称式的构图形式也是早期飞天图案的主要构图形式。最后一种构图没有规律可言，是为了使画面丰富所以用飞天来填补画面上的空白，通常采用散点排布的方式，任意用飞天图案点缀在壁画中。

我国新锐水墨画家张渔的插画作品（图1）中是以飞天为主体进行创作，扩大了飞天图案的主体性，作品运用了对称式构图形式，左右两个人物形象借鉴了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形象的造型和装饰，但是在敦煌壁画中飞天是没有性别的，而在她的插画作品中将飞天赋予了性别，男飞天和女飞天以画面竖向中轴线为界占据左右两个部分，人物背后的装饰性图案也具有对称性，主要元素都向画面中间集中，将人们的视觉焦点吸引到两个飞天身上。敦煌飞天图案的构图形式也可以和现代插画的构图形式结合，如（图2）是笔者自绘的飞天图案插画，画面将现代插画中的中心式构图形式和敦煌飞天壁画中的对称式构图形式相结合，并且将飞天图案进行放大处理，虽然没有绘制出全身飞翔的动势，但更多地表现了飞天的面部造型，画面的整体呈中心对称，给人一种尊重，严肃，高贵的感觉，也使画面结构更加平衡稳定。

图1 《一梦江湖》x敦煌文化联动海报

图2 飞天航梦

（二）飞天图案意象特征的提取

飞天图案的意象性特征源自其自身的表现形式，因为飞天不像是佛和菩萨有具体的名号，他们是画师们臆想出来的产物，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并没有能够参考的客观物体。飞天形象的出现完全依靠于主观想象，所以画师们可以发挥自己最大的想象空间来创造飞天形象，例如前文所提及唐代的飞天形象是根据当时仕女的形象描绘出来的。利用飘带飞翔在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如今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但是在佛国世界中，他们只不过是围绕在佛和菩萨们身边撒花，伴奏，歌舞的侍者，如此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却成为了石窟中必不可少的点缀。意象这个词作为美学概念，有着很高的美学价值，从古至今意象一直是艺术的核心要素，在中国绘画中画师们将“意”作为艺术的最高境界，飞天图案作为中国绘画元素中的一部分，其意象性也是中国飞天的灵魂，他代表着古人对自由精神的渴望和探索，对原始飞天梦想的信念。

在现代插画设计中，飞天图案所表达出的追求自由精神的意象性依旧有所体现。如（图3）中插画师莲羊为王者荣耀创作的“杨玉环”岩彩插画作品，画面中的飞天形象根据现代人们的审美进行绘制，仿佛有真人飞天一样翩翩飞舞，插画在结合现代审美的同时又保留敦煌壁画的效果，使画面更具有时代性的特征。在笔者所绘制的飞天图案插画中，把飞天的形象和现代机械风格结合，根据自己的主观意向性绘制出赛博朋克飞天的感觉，也表现了飞天图案的形态是自由的，不同人眼中的飞天有着不同的美，追求美的过程也是自由的。

图3 舞乐飞天图

（三）飞天图案配色体系的运用

飞天的形象具有很强的装饰性特征，其颜色搭配也有着装饰趣味，所以为了能够发挥出装饰性颜色的作用，现代插画设计也应用了这种装饰性色彩规律。飞天图案的装饰性趣味与其大量运用墨色和彩色线条来造型有关，例如敦煌壁画中活灵活现的飞天图案都是由这些富有表现力的彩色线条构成的，在上色之前先勾勒出轮廓线，等到上色之后再勾上提神线，这样一来就把壁画中飞天的神韵和动势生动地表现出来[2]。墨色和彩色的线条将壁画中的色块连接起来，虽然敦煌壁画中多用对比色和互补色，但是有了这些墨色和彩色线条的加入，使这些丰富绚丽的色彩之间产生联系，于是画面更加和谐统一。敦煌飞天壁画中所用的颜色大多数以红、黄、蓝、绿、黑、白、褐为主，头发的用色有淡绿、淡黄及白色，飞天的皮肤用色有黑、白和黄色，天空的用色有淡绿、淡黄及淡红色。这些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丰富了画面和飞天形象，并且这种调和的色彩所营造出一种视觉上的和谐之美，值得当代的插画创作者学习借鉴[3]。

色彩在插画设计中的作用十分重要，画面采用的色彩能够体现主题，传达情感和体验人物内心活动。在一幅插画作品中，可以通过不同的色相、纯度和明度相互搭配给观者创造良好的观赏条件，色彩对于作品的视觉效果有着不可小觑的直观性影响，这种调和的色彩所营造出一种视觉上的和谐之美，值得当代的插画创作者学习借鉴。如插画师莲羊所绘制的插画，借鉴敦煌壁画中的色彩，主体的两个飞天用红色和蓝色绘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主体飞天形象的色彩纯度和明度也较高，而背景花纹的颜色主要是用饱和度低的绿色和黄色绘制的，这样前后对比就会更加突出的飞天主体形象。在笔者所绘制的飞天图案插画中没有使用传统的敦煌壁画配色，而是使用赛博朋克风格插画的配色，以蓝、紫、青等冷色调作为主色调，同时主体的飞天人物形象使用了明度较高的颜色，而背景元素则使用明度较低的颜色，虽然画面大部分由蓝、紫色构成，但是为了使画面更加丰富，笔者增加了黄、橙等暖色，在一定程度上也形成了对比。

结语

敦煌飞天图案是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之一，其丰富的潜力有待被设计师们开发运用。自古以来敦煌飞天图案都有着强烈的主观意象性，代表着人们追求自由的精神，同时其在色彩上的装饰性闪烁着中国传统绘画审美意境的光辉，给人以无限的遐想空间，这种美值得我们去深入挖掘并且进行再设计。现代插画设计的创作形式多种多样，甚至已经不再拘泥于二维平面，所以“旧”的传统文化需要用符合时代发展的“新”形式来表现。敦煌壁画飞天图案因为其宗教性的特殊性质，在图案再设计的过程中没有突出的全新设计形式，所以我们在设计的过程中更要把握住其内在的意象特征，结合现代的插画设计语境，设计出具有时代感和生命力的插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