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弹性适应力提升的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可持续发展研究
——以三星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为例
2022-11-03周雨潇
周雨潇,傅 娅
(西南交通大学 建筑学院,四川 成都 611756)
1 引言
我国大遗址数量众多,但长期以来对其采取回填保护和现状维持的“死保”模式,导致公众参与缺失,破坏行为频发,遗址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也受到极大限制[1]。《大遗址保护利用“十四五”专项规划》指出大遗址是证实中国百万年人类史、一万年文化史、五千多年文明史的核心文物资源,做好大遗址保护利用工作,有利于突出中华文明的历史文化价值,体现中华民族的精神追求,向世人展示全面真实的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但我国大遗址保护利用仍然存在深层次问题,大遗址保护利用与城乡发展建设之间的矛盾仍然突出。
历史文化遗产作为人类的宝贵财富,必须得到有效保护和永续利用。弹性规划理论强调在面对外界环境变化时的抵抗能力与自我修复能力,将其与遗址保护相结合可有利于大遗址的可持续发展。
2 大遗址保护现状
“大遗址”是指被列入国家文物局大遗址项目库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我国文明与文化史上不同发展时期的重要遗址遗迹,包括人类遗址遗迹不同时期的洞穴遗址、聚落遗址、城市遗址、建筑群遗址、石窟寺遗址、园林遗址、工程遗址、手工业遗址、陵墓遗址等,具有不可再生、不可代替的国家重大历史文化资源[2]。大遗址是证实中国历史文明史的核心文物资源,具有深厚的科学文化底蕴,是考古学、环境、经济、社会、地理等领域的研究对象,是文物博物馆事业的基础、城市文化景观旅游资源,对增进民族凝聚力、培养爱国主义精神、促进旅游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但随着经济高速发展、城市化快速推进,我国大遗址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导致大遗址破坏的因素除洪水、地震、风蚀、水土流失等自然因素外[3],人为因素是造成遗址破坏的主要原因,城镇化发展快速侵蚀大遗址[4],其带来的环境问题加剧了污染物破坏;农业生产活动和生活活动对农村腹地的大遗址造成冲击与威胁;文物盗窃活动猖獗、旅游容量严重超载、旅游设施过度建设对大遗址的环境产生负面影响,甚至对文物本体构成威胁。
在此背景下,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提出为大遗址保护与利用指明了新的方向,它是平衡城市建设和大遗址保护之间的关系的重要途径[5],一方面,文化遗产是城市文化景观的核心要素,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资本和动力;另一方面,加强环境治理,改善城乡生态,创造美好人居环境,是大遗址保护的出发点和根本落脚点[6]。
3 弹性规划理论在大遗址保护中的应用
弹性概念最早起源于生态学 ,由美国学者Holling[7]提出 ,随后不同的学科开始介入研究。弹性最基本的含意是系统所拥有预期、化解外来冲击、并在危机出现时仍能维持其主要功能运转的能力[8]。“弹性”概念与城市和区域相结合,便具有了空间的特征,其应用扩展到了生态、技术、社会和经济等领域。
大遗址具有不可再生的特点[9],是过去历史事件和过程的客观见证,其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包含着过去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的大量文化历史信息。但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土地侵蚀和气候变化时刻影响着大遗址的保护,尤其是暴露在空气当中的遗址部分,对于外界变化具有高度的敏感性,提高遗址本身对外界变化的抵抗力能够在面对自然或人为灾害时具有更高的抵抗力。同时遗址作为一种历史客体体现人的生命活力,利用弹性规划理论思想保护遗址、展示遗址是对“活态”遗址更好的阐释。针对大遗址区域出现的遗址分布、范围、结构、价值等缺乏确定性的难题,弹性理论的运用能够很好地协调不确定性与发展之间的关系。
弹性规划理论在大遗址保护的运用能够对大遗址区域存在的模糊性质的问题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平衡发展与保护之间的关系。针对弹性规划在大遗址保护中的应用,笔者提出了遗址保护范围划分、遗址规划及微气候调节三方面弹性保护方法:
3.1 遗址保护范围划分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护规划编制要求》提出保护范围、建设控制地带和环境控制区可根据管理和控制需求的差异,划定分类区划:保护范围可根据文物价值和分布情况进一步划分为重点保护区和一般保护区;建设控制地带和环境控制区可根据不同地块的控制力度要求和内容分类划定。根据遗址现状可将其分为尚未探明考古区域与已探明区域,已探明区域按照规划编制要求分为重点保护区、一般保护区与建设控制地带,针对场地现状和功能需求将文物遗迹保护与旅游发展相协调。同时根据考古计划安排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规划分为近期、中期及远期,预留出尚未挖掘遗迹或尚未知晓区域,随着考古挖掘的进行逐步对规划进行调整。
3.2 遗址规划
遗址保护困难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对地上及地下部分尚未挖掘区域的不确定性,在进行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规划设计中应该充分考虑场地现状及未来可能的发展。例如在道路规划方面,在根据现状可参观遗址位置的基础上,预留出未来可能作为遗址考古区域场地道路宽度,分批次进行不同区域的展示;在有水系经过遗址的情况下,判断洪涝灾害可能对场地产生的影响,在满足防洪要求的同时,对部分河岸进行景观化处理,承载考古遗址公园游憩休闲功能;在展示分项规划中,确定主题与结构,划定开放区域,展示方式,针对可移动文物与不可移动文物采取不同展示方式。
3.3 微气候调节
气候是遗址破坏的潜在因素,它以温度、湿度、风和阳光等对遗址进行连续作用,造成遗址持久地损坏[10],南部地区降雨量大且频繁,降雨集中,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均会导致在温湿度循环交替的环境下文物表面脱落、剥离或内部开裂。因此,可为暴露在外界的遗址创造一个稳定的小环境能够增强其抵抗外界环境变化的能力。
遗址在漫长岁月中经过风吹雨晒,表面普遍生长有植物,而植物在发挥减缓雨水冲刷、防止水土流失的作用的同时,其生长的根系也有破坏遗址的可能性,具有保护与破坏的双重作用[11],采用植物保护遗址是在减少其对遗址产生破坏的同时尽可能的保护遗址。植物是影响环境气候的重要因素之一,从气候环境入手,为土遗址创造“温室”,通过植被层次结构与物种选择合理搭配能够稳定遗址周围微气候。
4 三星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三星堆古遗址位于四川省广汉市西北的鸭子河南岸,是迄今我国西南地区发现的分布范围最广、延续时间最长、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古文化遗址,其文化堆积距今约4500~2800年,面积达12 km2。
4.1 三星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概况
建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是我国大遗址保护与利用经过长期的实践形成的一种途径。2009年,国家文物局颁布的《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管理办法(试行)》中有:“考古遗址公园指以重要考古遗址及其背景环境为主体,具有科研、教育、游憩等功能,在考古遗址保护和展示方面具有公共性示范意义的特定空间”。
2021年7月,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复广汉市人民政府编制的《四川广汉三星堆国家文物保护利用示范区建设实施方案》。三星堆国家文物保护利用示范区规划总面积约160 km2,包括24 km2的核心区和136 km2的辐射区。范围包括“一江两岸三镇”,即三星堆遗址周边的湔江及其两岸,以及三星堆镇、高坪镇、南丰镇全域。主要开展考古调查勘探发掘、高质量完成文物保护重点示范工程、完善博物馆和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展示体系、培育文旅商农相融合的新业态等10个方面58项任务。现三星堆国家遗址公园建设尚处于初级阶段,研究局限于历史文化及文物考古范畴,园区近期由于考古工作的持续展开处于封闭状态。
4.2 存在的问题
4.2.1 遗址公园规划尚不能承载现需功能
随着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概念的提出,大遗址应承载除遗址保护外更多功能[12],这也要求形成完善的遗址保护与利用方案。现阶段三星堆遗址功能局限于考古与部分可移动文物的保护与展示,而更能体现古蜀文明的大遗址本体缺乏规划利用,对于三星堆遗址存在的文化旅游潜力尚未得到充分挖掘。在保护遗址本身不受外界侵害的前提下,依托于川西本土特色文化,承载旅游、观光与文化传播等功能是三星堆遗址如何保护与利用时的突出问题。
4.2.2 遗址环境遭到破坏,自然灾害问题尚未得到解决
历史上的农田改造和农耕活动曾使文化层遭到一定程度破坏,而现在农业所使用的化肥、生活垃圾及建筑垃圾等的随意堆置均对遗址环境造成了严重的污染[13];自然资源方面,三星堆遗址范围内土地利用类型主要为不可改变用地性质的永久基本农田,景观效果单一;三星堆遗址面临的主要自然灾害是北部鸭子河的洪水与遗址区内马牧河的内涝。20世纪末,在经历多次洪水灾害后,鸭子河南岸按照50年一遇洪水标准修建防洪堤,但在最大洪峰时洪水量存在超过防洪堤抵御极限的可能,届时将会对三星堆遗址北部造成冲刷,洪水将严重破坏遗址本体[14]。马牧河是古河道演变而成的新河道,每遇暴雨洪水会对西城墙南端墙脚造成冲刷,并且内涝严重;近十几年来气候变暖导致极端天气频发,部分文明遗址周围环境因子逐渐恶劣,使遗址土壤性质改变,暴露的遗址部分加速消逝。
4.2.3 遗址展示未成体系,缺乏多元展示平台
遗址资源方面,遗迹分散于遗址片区内各个地方,缺乏统一规划保护与管理,各个遗址之间连通性差,部分遗址未得到合理保护,且人类工程活动直接对遗址造成破坏。三星堆博物馆作为展示三星堆遗址的重要游客承载体已经形成了成熟完善的文物展示体系与旅游接待体系,馆内展示的大部分为可移动文物,地上及地下尚未挖掘遗址,缺乏展示平台与系统的标识,遗址开发和遗址展示未合理的结合起来规划。
5 三星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可持续发展对策
5.1 宏观层面——整合场地资源,建设富有弹性的遗址公园
广汉市针对大遗址编制了《三星堆保护遗址规划》,规划范围内包含了三星堆遗址在内的遗址区与缓冲区,在保护范围内划分“重点保护区”和“一般保护区”,并根据三星堆遗址保护的景观与环境风貌要求,划定建设控制地带。在文旅融合背景下,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分区划定有利于旅游价值的发挥,同时对遗址的保护、管理以及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15]。
根据三星堆遗址现状将场地分为核心护区,建设控制区和环境协调区,其中核心保护区分为重点保护区与一般保护区,重点保护区严格按照文物保护法规定,主要是以保护和恢复原貌为主,旨在营造文化遗址氛围,不改变地形地貌,逐步进行农屋搬迁和外观改造;一般保护区中的建筑可改造部分以作小型服务设施以及具有科研教育意义的公共设施。建设控制区根据文物遗址分布以及场地现状分为自然生态保护区与文化旅游商业区,依托川西特有林盘风貌,展示独有的田园风光,并且将部分林盘保留改造成特色农家乐;在满足防洪要求的前提下,打造鸭子河与马牧河古河道滨水景观;文化旅游商业区建置历史文化博物馆,丰富多样的参观方式,在该地带内修建新建筑和构筑物以展现川西民居风格,并设置文创旅游基地。环境协调区作为三星堆遗址辐射范围区,开展文化产业发展、旅游开发,依托休闲、度假、服务等产业对遗址文化进一步延伸(表1)。
表1 三星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分区
5.2 中观层面——结合遗址于景观,打造遗址的多元展示平台
5.2.1 道路规划
设置西侧南侧北侧3个主入口,在分流的同时突出不同重点。西侧以特色林盘小镇生活为主题,南侧以文创旅游为特色,北侧则是三星堆遗址主题。场地内道路游线分为摆渡车环线、人行环线和慢性系统,在减少遗址区人工产生的污染的同时尽可能涵盖大部分景点。摆渡环线包含起点(农家小院)——仁胜墓地——西城墙——青关山——月亮湾——三星堆遗址——东城墙——文创商业区——起点,起点(三星堆博物馆)——鸭子河道——观光花田——文创馆——三星堆土遗址——起点两条游线。此外,道路在两侧预留一定空间,以便在进行分区考古发掘时能及时调整开放区域道路宽度(图1)。
图1 道路规划
5.2.2 建筑规划
通过对现场的整体规划,充分通过利用现有建筑,将其分为4类:①生活服务类:农家乐、民宿、茶馆、公共服务设施等;②文创艺术类:手工作坊及展览馆、艺术工作室、文创售卖处等;③临时考古点:考古开发需求时作为临时发掘休息室,发掘完成时作为挖掘展示馆;④生活居住类建筑:在建设控制区及部分一般保护区中不进行拆迁,保留部分聚居点(图2)。
图2 建筑规划
5.2.3 遗址保护思路
重点保护区内有西城墙遗址、青关山遗址、东城墙遗址、三星堆遗址遗迹、南城墙遗址以及大大小小的挖掘坑和墓葬群,并以马牧河为分界线,北多南少。因此,将北侧遗址组团划分为主要的城墙遗址展示区;利用南城墙遗址和三星堆遗址形成强烈氛围感,打造考古体验区;大地肌理保持原样,为川西林盘生态展示区。
鸭子河为长江支流沱江支流石亭江的支流,其防洪标准按照50年一遇洪水设置,虽然达到了国家防洪标准,但三星堆遗址作为全国重点保护单位,应提升其防洪等级以避免洪水冲刷对遗址的破坏,并且对与遗址接壤的南岸做加固处理。马牧河横穿遗址区域,是由古河道演变而成,河岸较低,在暴雨季节内涝严重,应对马牧河进行部分扩宽河道清淤处理并设置防护岸,在与遗址相接的部分设防标准应不低于50年一遇洪水高程。城墙角等易被破坏部分通过移植浅根系草本植物,能有效降低降雨和洪水冲刷带来的危害,保护古城墙及外坡稳定。
5.3 微观层面——调节场地微气候,实现遗址保护的可持续性
三星堆遗址中大部分已被挖掘探明区域的遗迹表面均未系统打理,绝大多数土遗址表面均自然生长着植物。雨水冲刷是三星堆地面土遗址的主要自然灾害之一,天然植被的存在能够有效缓解雨水冲刷的问题,同时遗址周围植物所形成的微气候也将有利于温度、湿度的调节,充分发挥植物对遗址的保护作用,减少不利影响将有效并可持续的保护遗址本体。
研究表明,温度10~20 ℃,湿度60%~75%是最有利于土遗址保护的标准[16],结合当地实时数据对月亮湾城墙遗址、西城墙遗址、青关山台地、东城墙遗址等地的温度、湿度和风速分别进行测定,结果表明:土遗址保护中灌草结构对植被降温能力最强,乔草结构降湿能力最强,不同土壤覆盖类型中水渠对于湿度和温度的影响最大,此外风环境对场地内湿度和温度的影响是最为突出的,故而在场地中引入风对土遗址降温降湿具有显著效果。因此植被覆盖类型与结构方面,在场地中对于表面覆盖乔灌草或乔草植被结构的土遗址,采用移除乔木,增植灌木、草本,形成灌草结构;针对不同的土地覆盖类型,选择不同植被结构来改善微气候。植物物种的选择方面,需考虑土遗址的现存状态和植被状态,乔木中去除较大乔木,仅保留防止水土流失的品种,如构树、榆树等;灌木选取根系大都集中在浅层土壤中且密集,植株不宜太高,如杜鹃、连翘、荆条、十大功劳等;草本植物主要起防止雨水冲刷导致水土流失的作用,墙体表面选择根系浅、空隙较少、常绿且落叶少、低矮的草本植物,如狗牙根、细叶麦冬、结缕草、碱茅、假俭草、白车轴草等;立面部分则选择苔藓植物。
5 结论与讨论
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建设将促进考古遗址保护、展示与利用,规范遗址的管理,有效发挥其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17],但目前建设多集中于文物与遗址本体的保护,大遗址的利用尚未寻找到很好的方式,在推动城乡一体化的背景下,如何更好地将文物保护与合理的开发利用结合起来,是当下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较为突出的问题。
三星堆遗址作为西南地区发现的范围最大、延续时间最长、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古蜀文化遗址。以三星堆文化为代表的早蜀文化,代表着巴蜀文明史上最辉煌的时期,是商周时期的长江上游文明中心,有着重要的历史、文化和科研价值。弹性理论在遗址保护中的运用将有利于从宏观层面上划分保护区,协调遗址片区的保护与利用;中观层面通过道路、建筑与保护思路的规划,有利于在未来考古工作变化与外界环境变化时能够快速调整,而不产生持续的影响;微观层面基于植物对于遗址本体的保护将有利于减缓极端天气对遗址产生的影响,同时促进文化遗产整体文化氛围的展示与传播。在国家高度重视并积极建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背景下,规划与设计将势必会向着更加有利于保护与利用遗址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