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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旋律作品的年轻化表达
——以话剧《军歌》和《历史的天空》为例

2022-11-02

人文天下 2022年4期
关键词:大牙军歌革命

■ 孟 云

纵览近年来舞台上极具影响力的主旋律作品,如话剧《谷文昌》、秦腔《王贵与李香香》、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等,在当下官方主流文化和大众化审美的双重创作语境下,主旋律作品纷纷不遗余力地寻求更契合现代舞台的表达方式,以其自身的艺术魅力吸引着一批批在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中成长的年轻观众走进剧场,由以往有组织的任务式观摩、被动接受,变为主动买单,甚至一票难求。作为新时期主旋律作品,由上海戏剧学院师生创作的大型原创话剧《军歌》,以及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军事文艺创演系原创的军旅话剧《历史的天空》脱颖而出,这主要归功于其在契合时代价值和满足年轻观众审美趣味上所作出的努力。本文试以这两部作品为例,探索其在现代舞台上的年轻化叙事策略。

一、年轻化的题材

主旋律艺术作品借助其时代优势和政治优势,近年来突破观众喜闻乐见的家庭伦理剧、玄幻传奇剧、古装历史剧、情感剧等类型片的层层包围,在中国文艺市场已占有稳固的一席之地,并进一步将受众群体由长期以来的中老年观众为主,拓展为囊括青少年在内的更为广泛的受众群体,在舞台上愈发熠熠生辉。观众对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早已司空见惯,对抗日战争背景的文艺作品也已耳熟能详,但《军歌》和《历史的天空》这两部作品别出心裁,守正求新,打破了观众长期以来形成的审美习惯。“破格”是指破除以往的刻板印象以及束手束脚的条条框框,与以往公式化、概念化的“领袖戏”“英雄戏”不同,两部作品放下高高在上的身段,在选材上不贪大求重,致力于实现新领域题材的“破格”。

《军歌》的独特性在于开创了“以歌写史”的新路径。郑律成被誉为中国的“军歌之父”,本剧选取的是他青年时期的故事。郑律成“因歌结缘”,与丁雪松相爱,为她写出了《延水谣》,收获了爱情;又“以歌明志”,洗清了自己因身份不明而招致的嫌疑,最终一首“顶得上一支千军万马的部队”的《八路军进行曲》应运而生。在那个动荡的时代,有数不清可歌可泣的故事,但剧作家以一首歌诞生的过程,用现实主义的笔触,描摹出延安革命青年反抗斗争的精神和黄土高原的民俗风貌。“滚滚延河水,巍巍宝塔山……”最终都在这首军歌中汇聚升华,以艺术家特有的力量和激情,再现了一个时代波澜壮阔的历史和延安朴实纯真的风土人情。

同样以小写大,根据第六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改编的话剧《历史的天空》则更戏剧化。以草莽英雄梁大牙的成长为主线,描绘了陈默涵、朱一刀、韩秋云等一群平凡的革命青年在这段特殊历史时期的命运沉浮。写的虽是革命战争中充满智慧和韧性的人物,却与当代年轻人的成长桴鼓相应。这就打破主旋律写史说教的藩篱,以人写史,将平凡的小人物置于宏大的历史中,凸显个体的情感和人文关怀。

“变则其久,通则不乏。”(《文心雕龙·通变》)《军歌》从“歌”出发,厚重的战争里裹挟着浪漫的诗意表达;《历史的天空》从“人”出发,虚构的偶然中蕴藏着历史的必然。没有气势恢宏的战争场面,没有抛头颅洒热血的豪言壮语,有的是娓娓道来的革命激情和芳华岁月,灌注了创作者对革命青年的关照,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残酷战争的反思。

二、年轻化的人物

在故事中第一个重视的是事件形态的变化,而形态是由物体决定的。人物作为实存物,故事里物的变化也就包括了人的变化。两部作品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的变化非常清晰,层层铺垫,成功用人物勾连起年轻人的审美趣味。不管是充满艺术家浪漫气质的郑律成,还是一身匪气的草莽英雄梁大牙,以及众多形态各异的革命青年,他们抛弃了严肃的英雄面具,在舞台上活出了人的自然天性。正如清代金圣叹在赞叹《水浒传》中人物形象时说:“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

(一)运动变化的人物

将萎之花胜于枯,这种运动过程中的美,是夕阳西下的绚美,是美人迟暮的凄美,也是英雄气短的悲壮美;鸟儿从地面上腾空跃起,展翅飞翔的刹那,是自由之美。花在枯萎,鸟即飞翔,这两种比喻,是剧本创作中的两种变化形式。一旦人物的原始状态确定,编剧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它的反状态。

不同的时代表现出不同的社会形态和经济关系,由此产生的人物与组织的关系表现为不同形式的矛盾。在以往的主旋律作品中,个体与组织的关系表现为绝对的服从,个人意志消融在集体意识形态中,个人情感隐没在集体大义中,甚至英雄人物本身就是具有崇高理想的革命阶级的化身,一言一行,皆为组织代言。而在《军歌》和《历史的天空》这类受年轻观众追捧的主旋律作品中,个体表达开始有了话语权,逐渐上升到主流意识形态,而非盲目屈从。

《军歌》中,代表组织的郝团长不让郑律成上战场,他用一首《延安颂》说服了郝团长;段主任怀疑他的身份,郑律成用战歌进行反抗,一首《八路军进行曲》表明了自己的心志和态度。

《历史的天空》中,个人与组织的矛盾表现为新旧思想、个人作风及某种程度的误会。梁大牙、朱一刀加入八路军本就有些不情愿,行为作风一身匪气,与集体格格不入。即便是在梁大牙取得了赫赫战功之后,仍未通过组织的考核,一个八路军的革命英雄却不是共产党,甚至因执行与陈默涵部接头的秘密任务而遭受怀疑,被捕入狱。而陈默涵所在的国民党内部矛盾则来源于阶级矛盾、价值观及救国理念的不同,在处理方式上也更为激烈,最后陈默涵带领整个国民党79团投奔了八路军,寻找更为契合自己的组织。梁大牙与东方闻音的关系也可看作个人与组织关系的另一种言说。东方闻音是组织的代表,指引梁大牙向先进组织靠拢,这种掺杂了爱情成分的新型组织关系更加符合年轻观众的审美表达,是更自由、更个性的现代社会职场人际关系的映射。

这两部作品中,人物对某些不合理的组织话语开始有了思考和反抗,在个体面前,象征着权力以及不容挑战的绝对权威的组织力量开始被慢慢消解。过去的主旋律作品有两个观点:第一,阶级大于人物,人物的第一性是阶级性;第二,社会最重要,从而导致大多数作品曲高和寡,变为宣教的工具。人物是社会中的人,平民英雄的设定恰恰符合了现代平凡的人们成就英雄梦的夙愿,从人物出发,写好了人物也就反映了社会。

(二)去面具化的英雄

以往主旋律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大多数脸谱化、扁平化,就像戴着固定的面具,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泾渭分明。英雄人物高大全,一身浩然正气,是全民崇拜的偶像;反面人物则是十恶不赦、面目可憎。人物一出场,观众便心知肚明,毫无悬念。21 世纪以来,尤其是近年来,大量采用“流量明星”,观众看到的是按照人物标准来做的一张张“假面”。以流行文化来寻求年轻观众的认同感,不能只是形式上的一味谄媚。当动作在人物个别关系上被限制了,演员的面貌和个性的作用就如同面具,而戏的作用就是诱导我们要去面具化。

新达尔文主义者古尔德提出一套理论——醉汉回家理论。假设有这样一个情境:酒鬼走在路上,一边是墙,一边是沟,只要路足够长,这个酒鬼最终是要掉进沟里的。因为墙过不去,既然一条路走不通,就会走到另外一条路上去。走不通的那条路,在戏剧创作上,就是共性。英雄人物要经历人类共通的品质、情感和动机,但英雄人物也必须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无论是人像展览式的英雄群像描写,还是独树一帜的梁大牙、郑律成、郝胡子……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向每一个鲜活的人物时,他们的理想、情感与观众是有共鸣的。他们身上既展现出革命青年的共性,也让观众感受到了独特的品质;他们是一个个独特的真实的人,而不是模板式的面具人。

钱谷融先生十分强调文学即人学的观念:“文学是人学、是人的生命之学、人的情感学、人的心灵学、人的精神现象学;文学的核心是具有活生生的生命的个体人的整体性的心灵活动。”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舞台艺术的创作。新英雄主义反的是集体思维,人物要有自己的个性特点,包括认识的特点和性格的特点,否则就是写了一个角色,甚至写了一个假面。正因为将英雄人物拉下了神坛,才使得现代舞台上的革命英雄人物与年轻观众有了对话的可能。

三、年轻化的革命爱情

主旋律文艺作品的主要精神或基调符合主流价值观,但并不是某种类型片,它可以是一种类型,也可以是多种类型元素的杂糅。以往主旋律作品对爱情唯恐避之不及,就算涉及爱情的命题,最终也会沦为陪衬。但爱情是年轻人关注的永恒主题之一,于是越来越多的主旋律作品开始走“革命+爱情”的经典叙事模式,以满足当下年轻观众的情感需求和审美习惯。革命青年男女的个体情感与时代精神融为一体,更能得到观众的移情和共鸣。

《军歌》中有两段截然不同的爱情。一段蕴藏于内,一段直率奔放。郑律成和丁雪松,一个是集旋律之大成,“指挥成百上千人,把人心唱沸腾了”的音乐天才,一个是顶顶高山上的雪松。他送她一束花,为她写了《延水谣》;她送他一株树叶,就算定了情。波澜不惊,平流缓进。郝胡子和余珊珊的感情以轻喜剧的形式呈现。一个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一个救死扶伤、百无禁忌。两人第一次见面,余珊珊把貂皮大衣盖在伤员身上,郝胡子便对她另眼相看,知道这是一个“好女子”,这是一见钟情。第二次见面,郝胡子被扒个精光躺在手术台上,而救治他的人正是余珊珊,他对自己说:“我的个娘哎,我被她拿下了!”英雄也有侠骨柔情,赤诚相待后便是再见倾心。第三次见面,郝胡子手术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余珊珊。“她笑了,然后,又哭了……”看到这样的真情流露,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把她给拿下!”感情层层递进,直击目标,人物形象和性格也更加立体饱满,连表白都最为与众不同,“签上你的大名,今晚就给我生个小八路”,幽默风趣又简单直接。两人出场不多,但每一场都在往前走,关系的进展有条不紊,情节稳扎稳打,在残酷的革命战争中萌发出的炽热爱情,更加扣人心弦。

《历史的天空》中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也是相濡以沫的恋人,也正暗示着“革命话语与爱情话语的本质统一”。东方闻音是梁大牙的革命导师,也是改变他人生道路的天使,更是在他面临杀身之祸时毅然决然同他站在一起的战友。梁大牙对东方闻音的追求过程,正是他不断改掉自身缺陷、实现崇高革命理想的过程。两人互诉情长的一场戏被处理得极为诗意浪漫,写意的舞台背景墙上挂满“东方闻音”四个字,这是梁大牙所写,将两人浪漫伟大的爱情渲染至高潮,两人依依惜别,并约定等她胜利归来。“选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鲜花簇拥下,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以司令员的身份,集结部队,宣布这桩重要的决定。”此情此景有多美好,东方闻音的牺牲就有多悲痛。当崇高坚贞的爱情和洁白无瑕的东方闻音在枪林弹雨中被残忍毁灭时,观众的内心被狠狠痛击,艺术作品的人文关怀和对战争的反思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刻画。观众悲痛之余,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东方闻音牺牲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喜欢梁大牙,也喜欢梁必达!”托付终身的男人梁大牙,身先士卒的战士梁必达,这时,情感话语与意识形态话语相互呼应,实现了统一。

爱情元素的加入,使得革命故事更加时尚化和偶像化,革命历史题材的年轻化叙事需借力爱情片的类型化的叙事模式。《军歌》的爱情与革命精神联系在一起,上升到意识形态层面,如蜻蜓点水,委婉含蓄而充满革命的浪漫主义;《历史的天空》里的爱情则融入主人公的成长,服从于人物成长线,爱人即是他的导师,是他成长的动力。诞生于残酷战争中的美好爱情,也在战争中被毁灭。

结语

归根结底,主旋律作品真正的发展,不是技术进步,而是将主流意识形态包裹的语言和真实的生活融为一体,不是媚俗的刻意讨好,而是让作品中的人物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革命者,更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军歌》和《历史的天空》是现代舞台上给观众带来审美惊喜的主旋律代表作,展现出此类作品在当代舞台上的独特价值。表面是写革命战争,但把革命精神艺术化,把内心世界具体化,使之具有了现实主义的深度。艺术作品应当具有时代性,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它的具体可感的形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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