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冰到争鸣:20世纪80年代文学评论期刊的文学史意义
2022-11-01◎尹林
◎ 尹 林
内容提要 创作与评论是文学的两翼,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成绩离不开文学评论期刊的导向和扶植作用。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后期,大量重要评论刊物的创刊,丰富了文学评论的思维面向以及价值取向。从文坛回春早期的破冰之旅,到80年代中后期的争鸣意识,80年代文学评论期刊打破了原来以工农兵方向为主导的评论格局,通过文学主体论和本体论的双重建设形成了文学批评的争鸣态势,并对80年代中期逐渐失控的方法热和文学形式论进行了删汰与规约,在方法论上具有重要的建设作用。
研究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学者应该可以达成这样一个共识,即80年代不仅是文学创作的年代,更是文学批评的年代。在20世纪80年代,很多文学潮流,都是由文学批评家、编辑家共同策划的。除了在20世纪80年代初积极参与优秀作品合法性的讨论,为改革开放后文坛进行破冰之外,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南宁会议、厦门会议、杭州会议等,其实都是文学期刊及评论期刊在其中起着架构作用,而且都是关于文学批评观念的争鸣性会议。
这些会议也分别为“朦胧诗”“人性与人道主义”“文学寻根”等风靡一时的文学创作潮流“道夫先路”。虽然作者在其中依旧起着主体作用,但如何让他们的作品更加有声色,则是批评家所擅长的。80年代的批评家没有辜负当时的作家们,他们十分及时地把握文坛动向,及时作出了解答与标注。文学评论期刊是这些批评思想最为集中的爆发地,也是这些思想光芒能够持续照耀文坛的能量储备所。在此,文学评论期刊为文学评论的快速发展以及风尚的形成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这种贡献有迹可循:从对极“左”思潮的机械工具论的破除,到将西方人道主义、现代主义思潮努力与中国文坛实际相结合,最终形成争鸣的态势。这个过程也是80年代文坛活力不断被激活的复杂过程。
一、20世纪80年代文学评论期刊与文学批评破冰
“真正意义上的多元化批评,应该在具体的批评实践中,展示各种不同的审美思考,呈现各种不同的理性追问,传达各种不同的艺术理想,并在终极意义上为未来文学的发展提供种种新的理论视阈。”(1)蒋述卓、洪治纲:《文学批评教程》,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311页。80年代的文学批评与“十七年”的文学批评相比,就更符合这个特点。当然,我们不能说以工具论、反映论为代表的机械文学批评在20世纪80年代就丝毫不存在,但这种存在毕竟是以递减的方式进行的。80年代文坛经历了方法热、文化热的洗礼,各种流派、各种文体的文学批评大行其道。当然,过于强调方法的革新,也暴露了80年代文学批评有一种过度的兴奋与“被创新的狗追着跑”的感觉,以至于自然科学的方法都被尝试用进文学批评之中。
“新的批评方法真的是无所不能、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吗?批评主体的‘自我’一旦彻底实现,批评就真的找到了自己最后的归宿吗?”(2)吴三元、季桂起:《中国当代文学批评概观》,知识出版社,1994年,第250~251页。这无疑是对80年代文学批评的灵魂之问。当然,虽然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对80年代文学批评带着类似的疑问,但无论如何,我们无法超越历史局限去判断其本身的价值。从历时的比较来看,80年代的文学批评在整个新文学史上无疑是出众的。
一般认为,批评家是文学批评的主体,也是文学批评发展的必要条件。但是,我们还应该看到,支撑作家和批评家的,是文学媒介。文学批评家的地位提升,一方面是由于文学本身的地位提升,另一方面还因为文学批评的专门化,而这种专门化其实就是以文学批评媒介为支撑的。因为“媒介观念一经形成,就具有很大的稳固性……因此媒介观念更新的过程往往也是一个对旧的媒介观念进行批判的过程。”(3)胡正强:《中国现代媒介批评研究》,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75页。80年代文学批评与之前的文学批评载体,虽然在形式上并无变化,均以书、报、刊为主体,但这段话却提醒我们,重要的是媒介观念的嬗变。媒介观念首要解决的是媒介是什么、承载什么、为什么所用的问题。如果通过这三个问题来比较80年代文学媒介观念与1949—1976年的文学媒介观念,我们会发现1949—1976年的文学对政治的依附性较强,而80年代的文学媒介观念则追求独立性,虽然这种文学独立性最终也需要向现实妥协,但已属不易。
“动态的批评标准要求我们……不仅以当前的媒介现实为唯一的依据。应该‘一只眼睛盯着现在,另一只眼睛盯着未来’。”(4)王君超:《媒介批评——起源·标准·方法》,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1年,第157页。80年代文学评论期刊的崛起,本质上就是从媒介观念上不再安于现状的表现。“十七年”间《文艺报》监管全局,《文学研究》为了更适应“短平快”的需要被强行改名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文学评论期刊的丰富多彩,使得评论家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这些期刊有的偏重理论建设,有的偏重批评实践,但是无论偏重于谁,都具有吐故纳新的情怀与气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国家及宣传部门就为文艺期刊制定了相当严格的规范,其中《文艺报》起着监管和督导的作用。它为中国文学刊物所设定的标准,虽然在“十七年”间有所变化,但基本被延续了下来,主要有三点。一是大力强化文艺期刊的战斗性、思想性。二是使得地方刊物通俗化、群众化。三是提倡“思想性”与“通俗化”的辩证统一。(5)武新军:《意识形态结构与中国当代文学——〈文艺报〉(1949—1989)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16~20页。而80年代这种文学刊物的模式基本被破除了,《文艺报》自复刊以来,其通讯与争鸣的性质就迅速取代了监管职能。虽然它依旧有着很高的声望和“级别”,但与其他刊物却并不具有直接性的约束关系。这种关系是健康的、良性的。事实上,《文艺报》的编委们还是积极推动文坛复苏的重要推手。他们与《人民文学》的编者共同为筹划“新时期”文坛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正如《致读者》所提出的:“实事求是……运用在文艺创作上,就是要从生活出发,真实地反映人民群众的生活和斗争。”(6)《致读者》,《文艺报》1978年第1期。这就有别于简单的文学工具论,使得《文艺报》的办刊性质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除了《文艺报》《文学评论》《文艺研究》这三个重头刊物之外,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创刊的文学批评杂志呈爆发态势。
文学批评期刊在20世纪80年代前期,主要是对文学理论界的“工具论”以及狭隘的“反映论”进行破除。在理论方面,高擎人道主义和人性论的大旗,对于文学中客观存在的人的需求进行理论上的支持。受到革命史巨大影响的新中国文学评论,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最擅长的是“社会—政治”式的批评,这种批评模式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文学的审美面向以及内心观照。在这种情况下,主流文学批评刊物都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并通过集中评论、举办会议对这一文学潮流进行引导。可以说,“人性论”“写真实”与“工具论”“反映论”的斗争,代表着文学批评期刊破冰期的主要成果,同时也是当时和后来创刊的文学批评期刊进行集体转型的序曲。在实践方面,就是对推翻“四人帮”以来一直或明或暗行进着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正名,对《歌德与缺德》等试图使文坛倒退的文艺批评进行反驳。事实上,文学批评期刊由于其专门性质,这两者往往是可以结合起来进行的。
比如,《文学评论》在1980年第3期,发表了张炯的文章,鲜明地指出了“按照艺术的规律,文艺作品要真正感染人、打动人、引起人们强烈的共鸣,它就必须真实”。(7)张炯:《文学的真实与作家的职责》,《文学评论》1980年第3期。文章鞭挞了“四人帮”的文艺政策对文坛造成的戕害,肯定了1976—1979年的文学,尤其是对“写真实”又描写“中间人物”的中篇小说《调动》《大墙下的红玉兰》、报告文学《人妖之间》、话剧《于无声处》的进步意义进行了肯定,使得“伤痕论”“中间人物论”有了更坚实的评判依据。而“写真实”其实也是人性论在文学中复归的早期普遍说法。同期,秦兆阳对1979年由读者评选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进行评价,他不客气地指出,在极端年代政治对于历史发展正常轨道的干预过于猛烈,以至于物极必反,如今“文学就深入到生活的底蕴里去进行探究,深入到人物灵魂深处去拨动神经末梢”。(8)秦兆阳:《断丝碎缕录——学习1979年群众评选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札记》,《文学评论》1980年第3期。在这种“人性论”的指引下,批评家们的目的是对极“左”思维的工具论进行中和,使得评论能够尽量做到不偏不倚。在这种思路的指引下,秦兆阳充分肯定了《蓝蓝的木兰溪》《李顺大造屋》《重逢》《记忆》《小镇上的将军》《我爱每一片绿叶》《谁生活得更美好》《内奸》《班主任》《伤痕》等作品,并且也指出了这些作品在厚度和生活阅历上的不足。这样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地评价,对于保护受争议的作品具有重大的意义。
或许80年代是特殊的,一方面,“四人帮”被推翻了一段时间,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另一方面,人们似乎也受到了一个崭新年代的感召,有了在世纪末来临之前追求成绩的决心。但是,《文学评论》的这种转变也是不易的,从1980年首期开始,《文学评论》借着打倒“四人帮”的热度,相继评价或重新评价了《丹心谱》《于无声处》《哥德巴赫猜想》《红楼梦》《班主任》《二月》《水浒传》《女神》等具有争议性的作品。这些争议可以分为三点:一是古典文学遗产是否应该一味拿当代人的革命史观进行简单评价。二是如柔石《二月》一类的现代小说,是否真的“不够革命”。三是如《伤痕》《班主任》这样的当代小说,是否真的只是顾影自怜、传播负面情绪。也就是说,作为专业的文学刊物,《文学评论》在中和“工具论”思想的破冰期,其实遵循系统性的古—近—今的看似隐秘、却又十分清晰的逻辑,这在学术史上十分值得书写。
这其实并非个案,《文学评论》以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也通过独特的方式折中了文学研究的政治对立思维。以王瑶、樊骏为代表的学人,将“五四”文学的知识传统与“左翼”文学的革命传统进行了事实考据与逻辑衔接,并以此证明了二者不存在先天的某种对立。左翼作家有很多就是从“五四”时期开始文学创作的,只不过出于实际的社会需要,而改变或者改良了从前的写作方式。这一点看似是“现代文学”的命题,但其实对80年代“五四”传统的复归具有重大的源头意义。而《文艺报》对文学的“生活”命题进行了改良,相比于“十七年”的工农兵文艺试图将文艺与生活等同化,如今的“深入生活”概念,则倡导文学要对生活进行体验和加工,而不是一味试图大众化。为此,《文艺报》多次组织作家深入农村、工厂进行考察,对于80年代的改革文学的工厂意象的充实、寻根文学地域文化的提取,都具有巨大的促进作用。
无论如何,在主流期刊的倡导与地方刊物的配合之下,进入80年代中期,我们很难再对人性的文学持反对态度了,也就更加有精力去探寻文学主体更深邃的主题。当然,这也会导致多元思想的相互碰撞以及一系列争议的发生。在这个过程中,文学批评期刊的办刊思路也在快速转型,二者的发展路线很难分开来谈。下表可以较好地反映80年代文学期刊的繁荣,有助于理解文学评论期刊对文学批评转型的重要作用。
表1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末创刊或复刊的重要文学评论刊物(9)本表对于创刊刊物不标注,对于复刊的刊物进行特别说明,较为陌生的或有重名的刊物标注所在地,对后面改名的刊物亦予以说明。
二、期刊“宣言”与办刊策略的集体转变
可以看出,表1中这些刊物具有以下几种多元性。其一,地域上的多元性。文学批评刊物的地域多元化,使得文学批评再也不是北京一地独大、《文艺报》一刊独尊。现在我们所熟知的《文艺争鸣》(吉林)、《当代作家评论》(辽宁)、《小说评论》(陕西)、《当代文坛》(四川)、《南方文坛》(广西)、《中国文学研究》(湖南)、《文艺评论》(黑龙江)等刊物,均可发出自己独立的声音,而并非由于等级被中心刊物严格控制。其二,主办单位的多元化。这些刊物不再仅仅是统属于文联或者作协之下。社科院、高校、出版社等机构也越来越多地成为刊物的主办单位。这些单位具有与作协、文联截然不同的气质,学院化、专门化的倾向也越来越浓厚。其三,评论范畴的多样性。与“十七年”的文学评论多以机关报纸、综合刊物为阵地相比,80年代文学评论期刊的增加,无疑强化了文学评论的独立性。
“有生命力的期刊个体总会迅速繁衍成类群,形成特定时期、阶段流行的期刊文化。”(10)李频:《中国期刊史》第4卷(1978—2015),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0页。在这种归类进行的时候,我们往往只关注那些代表着声名与生产力的创造者,却忽略了那些为他们保驾护航以及发现他们意义的人。对于作家来说,这些意义的发现者就是评论家。因此,评论期刊代表一种审美自律力量的保留。它们使得80年代文学批评形成了一种初步的美学倾向。“任何权利行使的最终目的不在于过程而在于权利得到了确实的维护,媒介话语权的问题是行使权利的有效性问题。”(11)陈堂发:《媒介话语权解析》,新华出版社,2007年,第8页。文学评论期刊代表的是最专业的读者的声音,也代表着作家被阅读的可能限度。换句话说,文学评论期刊集中的是对作家的“有效阅读”。因此,每个评论期刊也试图通过自己的话语体系引导评论家,进而参与到整个文坛中的风尚变革中去。事实证明,来自媒介的规范意图,无论对评论家还是作家都相当有效。而这些媒介规范则来自对出版行业更有经验的编辑家。
因此,绝大多数刊物都会通过不同形式的社论来标明自身的办刊意图,并力图在政策允许范围内为文学评论争取相对自由的空间。这种“社论体”有时候是正式的,但大多数是以“发刊词”“复刊词”“致读者”“编者按”“编后记”等形式存在的。因此,这些刊物对于作者其实具有相当的约束力。无论作者们如何在后来的回忆中将这种被动性美化为不谋而合,其实这种被动都是无法避免的,正如媒体也无法完全避免意识形态一样。但是,好在文学赶上了一个整体昌明的时代,国家对各行各业都具有一种总体变革的意志,因此文学媒介与政治机器之间,不需要太多的摩擦就能走向同一个方向。“社论话语透过实事的表象触及了事实在特定世界中的含义,……它比新闻又进了一步。”(12)陈月明:《使命与主体——〈人民日报〉社论的话语呈现(1949—2008)》,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64页。因此,研究文学评论期刊的文学史意义,还可以从其发刊词、复刊词入手。
70年代末到1980年创刊或复刊的评论期刊,在发刊词、复刊词上还具有相当保守的特点。这种保守不是文化复古的保守,而是对革命话语的保守,体现在用词上反而是颇为激进的,经常以“斗争”“服务”等为标题,而且仍然以为“工农兵”服务为主旨,在美学上基本与“十七年”文学标准相近。“1953年初和1957年底,我们都可以看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旗帜的高举,这可以理解为这个接受节点的期待视野前后统一的标志。”(13)陈顺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理论在中国的接受与转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31页。“文革”后的周扬等人,依然坚持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原则,只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尊重创作自由。其在第四次文代会上的发言,“基本上维持60年代的调子……至于文艺和政治的关系,周扬基本上照搬毛泽东的原则:‘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只是强调‘政治不能代替艺术。政治不等于艺术’”。(14)陈顺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理论在中国的接受与转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377页。这其实也是大多数文学评论刊物发刊词的共性所在,也就是说,它们其实还是在一定的规范之内强调自由的。
首先来看《文艺报》。《文艺报》的复刊词基本上可以用“三个斗争”来概括。第一个斗争是揭批“四人帮”;第二个是粉碎精神枷锁,解放生产力;第三个是为培养文艺的新生力量而斗争。文章中还有些语言颇具“十七年”的特色,如“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在斗争实践中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把我们的队伍建设成为一支坚强的、战斗的革命文艺队伍”。(15)《致读者》,《文艺报》1978年第1期。这依旧有着相当强烈的使命感和斗争色彩,充分体现了《文艺报》作为机关刊物的特色。后来全国文学批评真正的领军刊物《文学评论》的发刊词也指出:“坚决捍卫、积极贯彻毛主席提出的文艺的工农兵方向,是我们刊物长期的基本任务。我们一定要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努力实现华主席题词的伟大号召;‘坚持毛主席的革命文艺路线,贯彻执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创作而奋斗。”(16)《致读者》,《文学评论》1978年第1期。这可以看作是新旧交替的标本式宣言。前半句遗留着“十七年”的主要特征,后半句则开始勾画新的蓝图。此外,《文学评论》对于文学如何推陈出新,还提出了自己更为具体的计划:“《文学评论》除发表评论当代作家和作品的论文外,将发表研究和评论我国文学历史、我国古代作家与作品的论文以及有关这方面的资料。”(17)《致读者》,《文学评论》1978年第1期。这话说得很谨慎、很模糊,但是毕竟开始将研究范围扩大,将目光转向了更深广的文化遗产,虽然还是打着学习革命历史的旗号。同时,它还指出“发展我国社会主义文学视野,不论是创作还是评论,都需要借鉴外国”。(18)《致读者》,《文学评论》1978年第1期。这也是用的相同的话术,即遵守与开拓并行。这样的例子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比比皆是。《文艺研究》的创刊词直接定名为《坚持毛泽东文艺思想旗帜》,也是既强调“双百”方针,又拥护工农兵方向,但更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19)本刊编辑部:《坚持毛泽东文艺思想旗帜》,《文艺研究》1979年第1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作为专门性更强的学术性刊物,与“十七年”“工农兵”模式远离得较为彻底。相比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革命文学传统,它更加强调:“以五四为发端的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文学,在我国文学史上是一个光辉的阶段。这个历史时期的新文学是在无产阶级领导下,彻底反帝反封建并向社会主义方向发展的。……我国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学也是这个时期文学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发展。”(20)《致读者》,《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79年第1期。这就极大地调和了代表知识性的五四传统和代表革命性的左翼、延安传统之间的意识形态矛盾,可以说为我国后来整个新文学的研究,开辟了一种更具包容性的“传承”路线来取代原先的对立路线,也就是“‘新启蒙’主义期待从‘救亡’中拯救‘启蒙’”。(21)赵牧:《“抒情”抑或“启蒙”——论20世纪80年代革命重释的共识及其限度》,《人文杂志》2021年第6期。可见,刊物专业性、专门性的增强,使得办刊目的更为纯粹。其实,这就是媒体对当时社会舆论的一种无意识的总体反应。“社会舆论是代表群体成员中多数人一般倾向的综合性意见……以及这些态度和意见交锋碰撞形成的一种社会心理共鸣状态。”(22)吴飞:《传媒影响力》,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6页。70年代末80年代初重量级文学评论刊物的这种姿态,反映了时代的底线和底色已经发生了强烈的变化,很多人可能还来不及反应,但是事实却已是如此。这本质上还是由政治辐射到文学之中的。
80年代中期的文学评论刊物,对“工农兵”方向和斗争思维的强调已明显少见于发刊词中。《当代作家评论》更加强调批评的价值:“创作与批评是文学的两翼。文学的繁荣,应该也必须包括批评的繁荣。有创见的评论,有见识的批评家,是繁荣文艺创作不可或缺的。”(23)《让创作与批评一同前进——致读者》,《当代作家评论》1984年第1期。在强调其服务对象的时候,它没有像以往的刊物一般上纲上线,而是说让文艺与批评共进“是广大读者、文学工作者、文学爱好者的需要,是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需要”。(24)《让创作与批评一同前进——致读者》,《当代作家评论》1984年第1期。这里的文字较之以往已经更加务实而温和,一改往日浓厚的战斗情绪。“职业的、历史的批评,带着它的历史感,带着它对延续性的要求。”(25)[法]阿尔贝·蒂博代:《六说文学批评》,赵坚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第51页。《当代作家评论》这样的刊物的创办,使得这种历史感和延续性有了更多的媒介资源和建档基地,批评家们在此不仅可以探寻文学的历史,更可以建构自身的历史。
相比之下,胡采为《小说评论》撰写的代发刊词也有着相似的题目——《让评论和创作同步前进》,但是更加雄辩、专业和翔实。这篇文章花了很大的篇幅来分析小说艺术的长处,并指出小说评价带有文学批评的普遍意义。文章重点强调了“二为方针”,强调要正确地揭露生活阴暗面,准确描写人性美、人情美,准确塑造正反面人物、中间人物。发刊词还特别强调了批评家要向作家学习、尊重作家,二者又要共同向生活、向人民学习,也谈及了学习马列的重要性。(26)胡采:《让评论和创作同步前进——代发刊词》,《小说评论》1985年第1期。发刊词努力开拓文学的自由度,却也不可能完全忽视革命文艺所留下来的宝贵遗产,也正是在这两者的张力之中,才形成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文学的独特景观。
福建是当代文学批评的重镇,1985年1月创刊于福州的《当代文艺探索》,如今已被很多人遗忘。但在当时,它却率先跳出了政治站位,虽然没有发刊词,但刘再复、张炯、谢冕、陈骏涛、何镇邦、曾镇南六位在京闽籍批评家却通过对谈的方式为刊物定下了开放、多元、求新的调子。刘再复指出:“我们需要创造性思维的高度自由,这样我们的心灵才会打开,人的本质才会全面发展起来。我们要为社会科学请命,使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得到同样的自由。应允许社会科学也带实验性,不能要求社会科学的学说句句是绝对真理,要允许失误,允许探索。”(27)刘再复等:《改革的时代与文学评论的改革》,《当代文艺探索》1985年第1期。这已经完全在用一种超越政治的语气,一种超然的主体性来对评论界的正当权益进行呼吁和捍卫。除了发刊词外,一些刊物的卷首语、编后记,也十分能够体现刊物对公共舆情的及时把握。《批评家》就这样指出:“本刊出世时,我们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在‘给评论工作者提供一个发表评论和理论探讨文章的园地’的同时,还要‘对评论和评论家加以研究、评论和介绍’。……过去的努力没有白费,但还需要加强,特别是对评论和评论家的研究方面。”(28)《卷头语》,《批评家》1986年第1期。虽然《批评家》杂志只存在了短短五年,但它却空前地具有文学批评的本体意识和文学批评家的主体意识,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批评家的独立地位。批评家“不仅需要反思过去,阅读过去的各种文本(包括以各种语言形式和非语言形式记载的社会文本),汲取经验和教训,最重要的是对当前的社会现实有清醒的认识”。(29)王逢振:《交锋:21位著名批评家访谈录》,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页。独立刊物越多,作为知识分子的批评家就越能更加独立地行使自己的社会职能,而不仅仅是书面文本的附庸。
三、批评争鸣与多元化
《文艺争鸣》从题名上就体现了80年代文学评论的最鲜明特征和最坚实的底色。刊物的第一期就是专为批评的争鸣特性进行合法性的论争。公木的《真正的争鸣在于追求》、刘再复的《争鸣家的真诚、尊严与价值》、吴亮的《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争鸣》、林兴宅的《关于“争鸣”的断想》、程德培的《争鸣:在学术和流派的天地中》、徐中玉的《真正贯彻“百家争鸣”,才能实现“百花齐放”》都严密而感情充沛地论证了争鸣意识在批评中的作用,为形成批评家的独特个性贡献理论依据。除此之外,陈白尘、孙绍振、鲁枢元、陆贵山、成复旺、刘思谦、陈辽、刘梦溪、程代熙、王兴东等人则用具体的研究体现争鸣色彩,为以上论断提供了有力支撑。《文艺争鸣》也在当期代发刊词的编后记中指出:“一,争鸣应当是平等的、同志式的、说理的;二,在争鸣中既承认批评的权利,也承认反批评的权利;三,欢迎有错误观点的同志做诚心的而不是违心的自我批评;四,如果争鸣者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就应当允许保留各自的观点,允许继续争鸣。总之,在争鸣中要提倡科学态度、科学精神,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这是‘二为’方向、‘双百’方针应有之义。”(30)《编后记》,《文艺争鸣》1986年第1期。由此可见,作为“双百”方针延续和具体化的文艺“二为”方向,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越来越深入人心了。正如这个《编后记》所提出的,1985年是方法论年,1986年则成了文学观念年。时代的大潮发生在具体行业往往是频繁且振幅很大的变革,《文艺争鸣》的创办也体现了文坛的兴奋状态。正如陈美兰在《文学风雨四十年——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争鸣述评》的序言中所指出的:“近十年的作品争鸣,是促进新时期文学繁荣的一种有效形式,特别是80年代中期以后……它意味着我们文学创作问题的研讨,视点投向已逐渐转移,从文学的外部关系来审视文学转移到从‘文本’的内视角而反投向与文学的外部关系。”(31)於可训:《文学风雨四十年——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争鸣述评》,武汉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7页。
从1982年前后开始,其实贯穿整个80年代都有一种“争鸣热”的存在。《作品与争鸣》影响轰动一时,树立了作品与评介并行的标杆。其“主要选登全国已经发表过的有争议而又有一定思想艺术价值的小说、戏剧、电影、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各种形式的作品,以及由此而引起的有代表性的争论文章”。(32)李频:《中国期刊史》第4卷(1978—2015),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78页。这使得争鸣意识更加为文坛所关注。《文艺争鸣》《探索与争鸣》两个重头争鸣刊物,分别于1985、1986年相继创刊。这两本刊物当下依旧具有不容忽视的地位。然而还远不止于此。早在1981年《争鸣》杂志由江西省社科联主办并创刊,1982年《水浒争鸣》丛刊创刊。除了期刊之外,各地文化单位也积极出版争鸣类的丛书、文集。比如,蔡运桂1982年8月主编的《文学问题争鸣集》,1983年11月上海师范学院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编的《文艺理论争鸣辑要》,武汉大学中文系资料室1985年编选的《争鸣与作品》,闻逸1987年4月份主编的《争鸣中篇小说20篇》,韦实1987年8月编选的《新十年争议作品选(1976—1986)》,刘承云1987年9月份主编的《1986年短篇小说争鸣选》,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教育分会1988年4月选编的《新时期争鸣作品选》,於可训1989年6月编纂的《文学风雨四十年——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争鸣述评》,吕世民1990年编写的《新时期争鸣小说评介》等等。这足以说明“争鸣”作为讨论文学问题的手段,在20世纪80年代较为普遍。“50年代成长起来的中年作家发挥创作骨干作用,70年代至80年代涌现出的文坛新秀,成为一支异常活跃的生力军。文学题材也突破禁区,得到空前广泛的拓展,艺术表现形式和风格日益多样化。在弘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同时,注意吸收外国文化中的积极成果。”(33)当代中国研究所:《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稿》,人民出版社、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年,第268页。为了开拓这种有利局面,80年代中期争鸣类刊物起了重要的组织作用,可以说,八十年代后期流行的学院批评、重写文学史等,都是以争鸣意识的形成为大前提的。
文学争鸣是以文学破冰为前提的。文学争鸣在文学破冰期体现为较为狭窄的作品合法性论争,尤以“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为主。对于单一文学思维的破除,平衡了政治与文学的关系。这一方面是出于文坛的努力,另一方面也与文化机构对文学的兴趣与注意力逐渐为其他艺术形式分散有关。因此,文学得以在写作形式、方法和主题思想的探索上有了相对自由的空间。紧接着,几乎是报复式的,西方以存在主义为本源,以现象学为直接学说,以现代派艺术思想为直接手段的各种“人学”思想纷至沓来,这种思想的自由又带来了形式的自由,于是乎以解构主义理论为基础,以后现代艺术为直接灵感来源的先锋派开始登上舞台。甚至数理学科的思想都要对文学进行问诊。可以说,争鸣热就是对方法热的一种直接反应。它包含理论和实践上的两个冲突。
第一个冲突是理论与文学实践的配型问题。首先是西方文学理论能否适合中国80年代文学发展的需要;其次是文学之外的其他学科,如心理学、语言学、社会学、经济学甚至数学对文学理论具有多大的适配可能。前者伴随着朦胧诗、现代派、寻根派、先锋派文学的逐步升温,已经基本确定为西方现代派思想与中国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的矛盾问题。第二个冲突其实本质上是文学主体论和文学本体论在携手并进之后发生了龃龉,即文学的“人性”不能接受其本身所存在的“物性”,而竟要被科学去诊断分析了。这两个问题归结为一个现象层面,就是先锋文学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要走向何方,现实主义文学急需的合法性和正统性如何复归的问题。
为此,《文学评论》《当代文艺探索》《文学自由谈》《上海文学》等期刊就曾与厦门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联合召开“厦门会议”。这次会议对文学研究的方法热展开了充分的讨论和争鸣,也就是“全国文学评论方法讨论会”。会议的争鸣主要是围绕科学主义的方法论的实用性问题,即文学评论的方法边界问题。总体而言,这次会议依旧没有抛弃中国文坛“务实”的本色,强调文学评论的方法创新不能是孤立的和想当然的。对于西方数理学和社会科学的批评方法,不应该一味排斥,而是应当进行批判性的借鉴。方法的使用应该与内容的解析浑然一体,做到无迹可求。这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国知识分子传统中的“中庸”色彩与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们辩证的哲学观念的结合,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在建立新的知识传统时的审时度势。经过了“厦门会议”“杭州会议”等一系列批评方法、文学观念革新的会议,虽然争鸣还在继续,但是在这种文学场域的张力之中,文学观念的确是朝着越来越多元化的方向发展。
文学方法的多元乃至饱和,大大增进了文学创作的叙事方法的探索激情。先锋文学的作家们开始炫技,尤其是以叙述的探索与支离破碎的情感表达为核心。一时间,对文学自由的追寻,达到了“五四”以来的另一个高峰。但是,这样过于自由的探索,却也几乎立刻招致了文坛和受众的“排异”反应。其实,此前不久“现代派”小说以及朦胧诗人们的宿命,就已经预示了先锋文学终将撤退的命运。现代主义创作原则与现实主义的创作传统,终将以某个文学体裁为载体,进行最终的交锋。与此同时,通俗文学以及电影、电视等新兴媒介亦严重地分割着严肃文学的受众。在这个时候,文坛在某种程度上惊慌地认为是先锋文学的高蹈姿态让文学损失了受众。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却不是全部,但文坛也只能选择进行自我调适。于是,被寄予厚望的现实主义以及文学在地化策略又卷土重来。
在这种情况下,《文学评论》和“新写实”小说的发轫阵地《钟山》联合召开了“现实主义与先锋派文学”研讨会。这可以看作20世纪80年代末期文坛的一个重要转折。在这个会议上,编者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中国文学的发展已经不能简单地通过主义的对立来进行催化了。《小说评论》的李星直接指出:“刘恒、刘震云等作家的作品写出了当代中国人的命运和生存状态,非常富有现代感,而那些先锋派的作品太难读,太超前了,脱离了民族文化的土壤,脱离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现实主义在新的层次上回归,是中国文学发展的必然。”(34)李兆忠:《旋转的文坛——“现实主义与先锋文学”研讨会纪要》,《文学评论》1989年第1期。而来自《上海文论》的毛时安则认为,现实主义在中国很难实现,因为作家缺乏独立的人格。同刊的吴亮认为他更期待博尔赫斯,而非巴尔扎克,先锋文学遭遇冷落反而代表着自我的实现。(35)李兆忠:《旋转的文坛——“现实主义与先锋文学”研讨会纪要》,《文学评论》1989年第1期。这次会议当然依旧具有很强的争鸣性质,但其最大的意义在于将文坛一直隐含的矛盾具化到了微观的文学现象中。“新写实”小说是它的直接果实之一。不仅如此,莫言、余华、格非等人在八九十年代之交都开始了果断的转型,现实主义在他们的笔下占有越来越重的分量。像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更坚实地巩固了他在文坛的地位,甚至还促进了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而陕西文坛的路遥、陈忠实等人也是抓住了现实主义和“明晰美学”复归的契机,开放出了最具经典化可能的文学之花。
80年代后期创刊的重要评论刊物有《上海文论》《南方文坛》《创作与评论》等,其中在当时以《上海文论》最为重要。这些刊物越来越注重以开放的视野进行办刊。《上海文论》对于文学文化关系的积极探索,对于通俗文艺的勇敢关注,对于文学史的重新书写,对于西方文论的大力引介,使得它快速成为80年代最负盛名的评论刊物之一。80年代的最后两年,《上海文论》最重头的批评实践就是“重写文学史”和大众文艺研究。其实,这颇可以看出《上海文论》两方兼顾的徘徊态度。“重写文学史”其实是通过对“左翼文学”“延安文艺”的再考察或知识考古学的批评,来保存文学主体论、本体论斗争所获得的果实。但与此同时,对于通俗文艺市场的关注,似乎又开始回到了“与民同乐”的大众文艺探索之中,只不过它不再如同延安时期要求同质化,而是进行了更多学理化的探索。无论如何,《上海文论》的这种态度其实预示了纯文学未来的发展和命运。至此,对于文学通俗化、市场化的讨论在“大众阅读”以及其他重点栏目之内,占的比重越来越高,这也预示了《上海文论》后来的改刊。然而这只是文学研究进行领域扩张的第一步,毕竟它还局限于“纸媒”与“文学”。如果进一步分析,可以发现90年代初的《上海文论》已经试图将研究领域扩展到“媒介”与“文学性”。(36)尹林:《通俗文艺与上海文化的转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年第1期。
以上种种,均可以看作《上海文论》的包容性。这种特征体现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是一种舍我其谁的前卫性。这其实也与它深处上海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有关,对于新兴事物,它具有最敏锐的嗅觉和最能动的反应。无论如何,《上海文论》是文学在80年代的种种矛盾、论争、探索、自赎与逃逸的一个重要标本,它也预示了新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相结合的诸种可能,它既有一种“八十年代末”的纷繁,亦有一种对新纪元的憧憬,为90年代以后的学院派研究埋下了深刻的伏笔。同时,它在后来的改刊也可看作文学批评刊物进行自我拯救的一个代表,充分体现了上海刊物的前卫开放与体制属性的双重矛盾。
总之,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批评期刊的创立,几乎奠定了新时期以来期刊评论的格局。当下较为重要的文学评论刊物,几乎都是80年代创刊或复刊的。这些刊物从助推思想解放,到强调文学主体,再到探索文学本体,最后兼顾通俗文学和整体的文学研究,十分连贯地记录了80年代文坛风尚的变迁。这些文学刊物与地方文学评论家、作家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为地方文艺评论家的成长提供了丰厚的土壤。80年代文学评论期刊,是文学史最直接的见证者和最有力的推动者。它们积极地参与文学史的建构,为80年代此起彼伏的文学潮流作了评论导向和理论总结。这些刊物努力纠正工具论造成的评论单一化现象,有选择地借鉴世界先进的文学思潮,并将其应用到80年代文学发展的实践中。从“写真实”到方法论的多元化,文学评论期刊通过社论宣言、评论导向、会议引导等多种手段,引领文学风尚。同时,它们还具有纠偏功能,当外来思潮与中国文坛实际不相适应时,亦能够通过广泛的协商与对话来进行调和,使得文坛在符合政策规范的情况下进行最大限度的发展。文学评论期刊的强大组织功能,使得我们在回看80年代文学史的时候具有清晰可循的逻辑。因此,它们是20世纪80年代文学史的有力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