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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黑格尔实证性思想的研究
——基于《青年黑格尔》的文本解读

2022-11-01◎张

今古文创 2022年29期
关键词:卢卡奇外化辩证法

◎张 彤

(中共黑龙江省委党校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卢卡奇的《青年黑格尔》于1948年得以问世,这本书凝结了卢卡奇对哲学史和当时的哲学现状的研究成果。在导论中,卢卡奇曾指出了德国古典哲学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重要性:“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中,德国古典哲学的起源和发展是一个重要的但尚未解决的难题。”他认为黑格尔是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但在其逝世后,黑格尔学说的学术价值被忽视,他和他的辩证法被叔本华和一些新康德主义者贬低为“一条死狗”。即使之后黑格尔的理论在部分新康德主义者和新黑格尔主义者的著作中有一定程度上的复兴,卢卡奇认为这种复兴也是走错了方向的,具体表现为对黑格尔学术地位的贬低和对其辩证法进行非理性化和神秘化的歪曲。前者表现为“把德国古典哲学的整个发展归结到康德的水平上”,后者则在狄尔泰对青年黑格尔理论的论述中有所体现。

卢卡奇认为上述贬低之由均源于他们对黑格尔辩证法中经济思想的忽视,以至于更看不清经济思想与辩证法之间的关系。本书分为四个部分,其中关于实证性的概念贯穿其中,能看出卢卡奇对早期黑格尔的思想中的辩证法的成分的追溯和研究,在研究中也坚守了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宗教观。此书中卢卡奇将青年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的发展历程和观念分为了两个时期:“实证性”时期和“外化”时期,“实证性”时期是“外化”时期的雏形,因此对黑格尔的实证性问题的探究是建立黑格尔完整的思想体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展现了黑格尔对其认识的不断加深的历程。

一、黑格尔对“实证性”概念的首次提出

卢卡奇在此书中将黑格尔的思想发展史分为四个阶段:伯尔尼阶段(1793-1796)、法兰克福时期(1797-1800)、耶拿第一时期(1801-1803)和耶拿第二时期(1803-1807)。第一部分卢卡奇论证的是伯尔尼时期的黑格尔。

卢卡奇指出黑格尔在这一时期经常使用“实证性”这一概念。究其含义,黑格尔给出的答案是:“主体的道德自律的中止”即人受制于外在的、强制的信仰而丧失了自身的自由和尊严,这种信仰成为与主体相对立的客观的、不容违背的精神。他指出:“宗教的问题是黑格尔在伯尔尼时期所阐述的中心问题、特别是基督教的‘实证性’……对于青年黑格尔,实证的基督教支撑着专制和压迫的进行,而非实证的古代宗教则是自由与人类尊严的宗教。”黑格尔的思想发展受到了德国落后的政治环境的制约,黑格尔在图宾根神学院主修神学和哲学,于是也对宗教有了较为深入的研究。作为具有政治抱负的左翼民主哲学家,青年黑格尔想要“他想要创造一种社会条件,在这种条件下,专制和奴役的宗教可以重新为古代范型的自由宗教所代替。”这一时期的黑格尔将恢复古代宗教视为自己的任务之一。

卢卡奇认为黑格尔主要在对宗教的分析中使用“实证性”这一概念,企图以人道主义的方式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黑格尔曾说过:“一种实证的信仰,是这一系列的宗教命题,它们所以对我们来说是真理,乃因为它们是被当做戒律由一种吩咐给我们了,而我们又不能不使我们的信仰听从于这种权威。这个概念,首先表示这样一系列的命题或真理,这些东西的真假不被我们左右,总得视之为真理,它们即使从来没被人认识过,即使从来没有人承认它们是真的,也仍然是真理,而且,它们虽然时常被称为客观真理,现在也必须是为我们的真理,主观真理。”卢卡奇认为这个定义实际上说明了黑格尔意义上的实证性指的是首先人作为主体,却失去了自身的尊严、意志自由和独立的思考能力,寻找独立于人之外的信仰所依托存在,而这种信仰是作为一种客观的、必须予以遵循的精神力量与主体相对立。黑格尔认为当时的德国社会的毒瘤源于基督教,基督教对人的统治方式是以恐吓加权威的姿态呈现在教徒面前的,它利用信徒的悔罪感对其进行统治,在这种悔罪感的影响下,信徒的内心变得灰暗,变成了病态的人。在此基础上黑格尔阐述了实证性在宗教中的意义。实证性在基督教中表现为外在的客观的宗教教义对人进行压迫,信徒只能无条件的服从。作为一种外在的、与人的主体相对立的实证性的宗教,它不允许人们不相信它,同时也不允许人们自由地相信它,就这样宗教成为异己的力量扼杀了人的理性。黑格尔认为在实证性的宗教统治下人没有实现自由的可能,所以他比同时代的任何哲学家们都更想清除近代基督教对人们的统治。

卢卡奇认为青年黑格尔认为道德律的这种外来的“被给予的”性质乃是实证性的最重要的标志。他说由道德主体本身来制定道德规律乃是实证性的最重要的标志。他说,由道德主体本身来制定道德规律,乃是任何道德规律的本质;“基督教教义宣称,道德规律是外在于我们的,被给予的东西,所以它必须努力通过外来的途径使人尊重这个规律。实证性的宗教的道德律是外在的强加于人的律法”。从黑格尔关于宗教实证性概念的论述中可以明晰地看出青年黑格尔已经在自觉地思考辩证法问题之前就有了辩证法意识的萌芽。

卢卡奇对黑格尔的实证性观点的评价很高,认为其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表述有三。首先他赞扬了黑格尔实证性概念的历史性,表现在其将实证性概念与宗教相结合,使实证性概念获得了丰富的历史感。其次卢卡奇指出:“实证性决不是某种从外部引入到人类历史中的去的东西”,表明了他对黑格尔的实证性观点加以肯定,并认为这是现代社会发展所导致的必然结果。最后卢卡奇认为黑格尔实证性概念是对唯物主义思想的肯定:“从对早年黑格尔如此关键的实证性概念中可以看出唯物主义的优先性”。

但其作为黑格尔早期的理论观点,不免也有一定的缺陷。卢卡奇认为在黑格尔的表述中,实证性概念是一个自明的概念,所以并没有对其加以阐述,也导致了其概念的模糊性。通过分析他对战争、政治权力等方面的描述也可以发现他是立足于从社会现实本身去阐述近代宗教的实证性起源的,只是当时他还没有对经济生活进行系统的分析,也是其实证性概念模糊的根源所在。

二、在对市民社会的分析中寻求克服实证性的道路

卢卡奇继而对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进行了分析,认为其思想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黑格尔放弃了对实证性概念的思考,卢卡奇甚至认为实证性问题仍是黑格尔这一时期的核心问题。他写道:“‘实证性‘这个老问题作为一个中心问题在这里重新出现了,但比起伯尔尼时期来,它被赋予更复杂、更矛盾和更富于历史感的处理。这个问题现在引导黑格尔更深入地去研究活跃在市民社会中的主导力量:它导致了对经济问题的研究。”可以说黑格尔经历了从伯尔尼时期侧重于研究法国革命到法兰克福时期侧重于研究经济问题,尤其是针对英国政治经济学问题的研究。

卢卡奇认为这时黑格尔的学生对其政治经济学与辩证法的关系的认识不甚深入,甚至连黑格尔自认为最理解自己的罗森克朗茨也没有重视到二者的关联。由于黑格尔的亲传弟子对经济问题并不重视,导致了其在这一时期的经济理论的一手资料大多失传。据罗深克朗茨的记载,黑格尔在这一时期主要是对英国的经济问题感兴趣,同时热衷于对经济理论进行研究,其中斯图亚特的经济理论和亚当·斯密的劳动理论引起了黑格尔的高度重视。

卢卡奇指出这时的黑格尔虽然仍将实证性问题置于问题中心,但他对其的考察基点已经发生转变:在伯尔尼阶段黑格尔是从对近代宗教的分析批判中对其进行阐述,而在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将对实证性问题的研究范围扩大即开始思考如何克服这种实证性。他从市民社会出发,着手于研究人类社会的经济关系。卢卡奇认为黑格尔在对市民社会的剖析中建立了总体性的视野:“我们不应忘记,黑格尔的思想在法兰克福时期不管走得多么远,他始终从总体上来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并把这一社会理解为一个过程。”这种总体性视野的确立包含了对抽象的实证性的扬弃,为青年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增添了更丰富的历史现实感。

黑格尔此时的宗教观主要是在批判近代基督教,当时基督教是社会的主流,黑格尔的批判也有着较大的影响。但他对基督教的批评逐渐趋于缓和,更多的是以历史的发展眼光来看待基督教,实际上这一时期的黑格尔的宗教理念在内涵上是与近代基督教相似的。但他此时并未放弃实证性问题,而是对其重新加以认识。

这一时刻的黑格尔认为任何的宗教的存在均具有真理性,它们是按照人们的根据现实的想象力被构建起来的。卢卡奇曾在文中指出“青年黑格尔把实证性这一概念……放置到中心地位上,他实际上已经向着他后来的辩证历史观走了不自觉的第一步。”

三、对实证性概念的创新发展

在对黑格尔的耶拿第一时期的理论思想的分析中,卢卡奇认为这一时期蕴含着卢卡奇与谢林的浪漫主义分道扬镳的趋势,对现实的把握促使黑格尔对经济问题的研究更加深入,在这一时期写成了《伦理体系》和《实在哲学》,这其中包含了黑格尔对劳动问题的探讨。卢卡奇认为黑格尔对亚当·斯密的不少理论都实现了超越。

黑格尔看到了劳动分工所拥有的利弊。首先,劳动分工对提高劳动效率有极大的帮助,进而推动了社会财富的增加。同时黑格尔还指出了劳动分工带来的弊端:“劳动的价值与劳动生产率呈反比关系。劳动慢慢地变得没有活力,同时机器使工人的自身技能水平受到制约,也导致了工人的意识也处于非常钝化的水平。”对工人劳动的产物后与工人自身相对立的阐述是黑格尔在对市民社会的分析中对实证性的折返,在随后的分析中他也发现了实证性概念不明的问题,于是他对其加以总结深化并以新的概念取而代之即异化概念,表现了实证性概念在黑格尔的思想根源中的重要地位。

这一时期的黑格尔克服了对实证性静止性的解释,找到了“从人本学走向历史主义”的道路,处在实证性时期的黑格尔更倾向于二元论模式,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已经开始试图摆脱绝对否定,开始对传统的二元论哲学中辩证的、历史的方法进行突破建立一种更为历史性的具体性的辩证法。

四、对“实证性”概念的超越即异化理论的提出

耶拿第二时期的黑格尔继续向前,彻底完成了对实证性概念的超越即异化理论提出。卢卡奇说:“在理解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时,最重要之点是,辩证法的现象不是一般的生活的一种功能,而是社会和个人生活的资本主义的‘外化‘和异化的产物,也就是说,自我意识只能达到自己,并只能把自己看作这一异化中的客观实在的一个部分。”这体现了异化概念在这一时期已成为黑格尔辩证法的核心概念。

为了更深入地说明“外化”概念是对“实证性”概念的升级,卢卡奇追溯到了外化概念的语义学源头。卢卡奇认为“alienation”在社会契约论中翻译为“原始自由的丧失”,异化和外化也都是英语的 “货物出售(alienation)”的德文翻译。费希特眼中的外化指的是“主体的外化表现为客体的建立”。可以看出卢卡奇的外化概念在德语语境下与异化有共同的语义基础,在他看来异化和外化本就是同源词。

此时的卢卡奇并没有对异化和外在化进行严格的区分,认为均可翻译为英语的alienation(异化)一词。按照卢卡奇对异化的划分,黑格尔的异化理论主要富有三层含义。第一,异化涉及复杂的主客体关系,包括劳动和其他经济活动、社会活动等。黑格尔对主客体关系的辩证论述是对旧唯物主义的抛弃主观性空谈客观性的克服。第二,这里的异化主要指社会经济生活中存在着对物的无限崇拜的现象。黑格尔的异化观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提到的“拜物教”概念有相似的含义。但二人对此理解的角度不同,马克思主要是从阶级对立方面进行分析,黑格尔主要是从人本主义方面对其进行分析。第三,黑格尔的异化概念指的是自然和社会都是人类精神的异化的产物,对自然的历史性的否定体现了其辩证法的不彻底性。

卢卡奇认为实证性是与主体相对立的,具有僵死的和绝对的客体性,而与这种客体性相对应的是与古代社会相对立的一种实证性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基督教精神被视为一种意识形态。而“外化”阶段时期的黑格尔对实证性的理解更加深入和辩证,这一时期的黑格尔更加辩证,更加关注现代社会的具体的历史性,从非此即彼的对立中走向了更具体的、更具有历史性的扬弃模式,致力于达到主客体之间的真正统一,一直到1805年—1806年在讲稿中“外化”概念被替代,即“外化”阶段是对“实证性”阶段的升级。实证性概念的非此即彼性在向外化时期的过渡中逐渐被扬弃,实证性概念在法兰克福时期之后就天然地包含了外化的含义即“在人的社会实践里,原始的直接的东西、天然的东西被克服掉并且必然被克服掉,而在这个过程中由人的实践通过他自己的劳动创造的一系列产品所替代;而这总劳动不仅创造这些社会客体,并且也创造人的主体,因为它也扬弃主体里原始的直接的东西,从而主体就异化了自己”从上述论述可以发现这种实证性的概念是通过劳动作为中介的对象化过程而向异化状态机进行转变的。在这个过程中“外化”“劳动”“对象化”等概念逐渐组成了与辩证法相关的概念群即“在这个过程中,外化和异化就逐渐在黑格尔的思想中占据主要位置。

综上,卢卡奇在《青年黑格尔》中纠正了对黑格尔的研究的偏离问题,这对德国古典哲学的复兴和其自身哲学素养的提高有着较大的作用。但由于其对劳动和异化的研究不够深入,导致了他对异化的概念、根源的“自明性”的肯定,对异化和对象化之间的界限的模糊不清等问题均有出现。但其对黑格尔和马克思均将经济思想与哲学相联系的思路的学习促使卢卡奇形成了其理论研究的基本态度,成了其批判理论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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