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花间集》中的色彩词汇及其美学意蕴

2022-11-01◎杨

今古文创 2022年38期
关键词:韦庄温庭筠屏风

◎杨 慧

(西安外国语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00)

《花间集》是后蜀赵崇祚所编的词集,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部文人词集,共收录了晚唐五代十八位词人的五百首作品,主要描写儿女的离愁别绪以及和闺怨之情。在《花间集》中,大量色彩词汇的使用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本文在前人的基础上,对花间词的色彩词汇进行分析统计,分析词人间不同的词学风格,以及其中的美学意蕴。

一、《花间集》色彩词汇的统计及分析

(一)《花间集》色彩词汇统计

《花间集》共收录词作五百首,对色彩字的使用高达千次,平均每首词使用两至三次,说明花间词人对色彩的表现情有独钟。《花间集》的众多的色彩词汇中,占比较大的当数白、绿、红、金、这四大颜色,它们在整个色彩词汇占比均较大,花间词人大都使用过这几种色彩词汇,红色的使用次数最多,达163次。

有时用相关词汇,也可以产生同样效果,比如白色在花间集中共出现了31次,但与之相关的色彩词汇如月、雪、银,也多次出现:月出现了103次,雪出现了42次,银出现了21次。如温庭筠《更漏子》:“城上月,白如雪,蝉病美人愁绝”。毛文锡《虞美人》:“鸳鸯对浴银池暖,水面蒲梢短”。这些词中的雪、银等词汇虽然没有直接描写了白色,但当读者赏析这些词时,看到这些词语就会浮现白色的画面,这也是词人对色彩运用的巧妙之处,无色胜有色。

再如绿色,在《花间集》中的出现频率很高,一共出现了68次。比如韦庄《应天长》:“绿槐阴里黄莺语……夜夜绿窗风雨,断肠君信否?”绿色共出现了两次。除了“绿”字,花间词人还常用“翠”,“翠”一共出现了106次,如温庭筠《菩萨蛮》:“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张泌《浣溪沙》:“翡翠屏开绣幄红,谢蛾无力晓妆慵,锦帏鸳被宿香浓”。在这些词中,词人用了翠字来表示色彩,更加突出了颜色的鲜艳。

至于红色,词人也经常用其他类似词汇来表示,诸如“朱”“赤”“绛”“血”等。如温庭筠的《杨柳枝》:“黄莺不语东风起,深闭朱门伴舞腰”。韦庄《浣溪沙》:“指点牡丹初绽朵,日高犹自凭朱栏”。温庭筠的《河渎神》:“何处杜鹃啼不歇,艳红开尽如血”。这里的朱、赤、血等词都很好的呈现出红色的画面。“绛”的本义为赤,大红色。《说文解字》:“绛,大赤也”。这个词也常在花间词人的笔下出现,如韦庄《喜迁鸟》:“绕身飞舞,霓旌绛节一群群”。

还有一个金色,在《花间集》中举足轻重。如温庭筠《更漏子》:“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韦庄的《清平乐》:“窣地绣罗金缕”。金色本身就与富贵密不可分,用金色来描摹女性所用的发饰是来表示女子家境富裕的常见方式,而《花间集》中所描写的女性大多是富裕之家的女性形象,故花间词呈现了富丽华美的风格。

(二)《花间集》色彩词汇分析

几乎每位花间词人都不同程度地使用了色彩词汇,但他们在词汇选择上有很大的偏好。比如有的词人喜欢使用金、绿、红、紫等鲜艳浓丽的色彩词汇,而有些词人则更青睐于白、蓝等较淡雅的词。蔡嵩云在《柯亭词论》中说:“自来治小令者,多崇尚花间。花间温韦二派为主,与各家为从。温派浓艳,韦派清丽,不妨各就所嗜而学之。”

在众多花间词人中,大致可以分为温派、韦派和其他各成一家的三类词人。以“花间鼻祖”温庭筠为代表的温派,在词的创作中擅长通过描摹女子的容貌、服饰、生活环境来烘托她们的情感意绪,其色彩浓艳,辞藻华丽,情调婉转。笔者将牛峤、毛文锡、和凝、顾夐、魏承班、阎选、毛熙震七人归入温派:他们的作品中明显体现出温派艺术创作的特点,语言精美,意象华丽。还有以韦庄为代表的韦派:他们词风清丽俊爽,明快疏朗,在色彩词汇的运用上,相对倾向于淡雅的色彩。他们的词题材更广泛,同时也更多融入了主观情绪,在语言运用和温派词人有很大不同,他们的语言更加浅显而深情,而温派的辞藻更加华丽,因此色彩词汇的使用与词人词风有很大的联系,词是表达词人情绪的窗口,那色彩选择也会同样赋予作品特殊的情感与意义。

二、《花间集》的色彩意象与女性审美

(一)服饰的色彩

《花间集》中女性服饰的色彩丰富多样,有朱、茜、黄、绿、碧、蓝等多种颜色。这些色彩都与女性服饰的样式材质一起出现,共同构成词人笔下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通过以下的几种服装样式:襦、衫、裙,分析服饰意象中词汇所蕴含的美学。

许慎《说文解字》:“襦,短衣也”。其中襦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棉襦,一种是襦里边不加棉絮,也叫单襦,这种襦在古代较为常见。同样是襦,如果不同身份、不同场合,会穿不同的儒服,规定相对严格。薛绍蕴《相见欢》:“罗襦绣袂香红”。红色的运用,增强了词的画面感,写出了罗裙绣袂芳香红艳,女主人公身着颜色鲜艳的襦裙,与下片词的情感形成了鲜明的对立,更加突出了女主人公那种寂寞的愁思。

衫在《花间集》中也常出现。如李洵《南乡子》:“焦红衫映绿罗裾”。这里的衫服是焦红色,这是用红胶花染成的深红色,颜色比较艳丽,词中不仅有焦红色的衫,还有绿色的罗裙,整个画面色彩对比鲜明。而和凝的《天仙子》:“柳色披衫金缕凤”。披衫是用柳色来形容的,给人以生机勃勃的阳光之美和温暖之感。

还有一种常见的服饰——裙。《说文解字》:“裙,下裳也。”魏晋以后,裙的样式不断增加,随之出现的颜色也越丰富,如:温庭筠《南歌子》:“休缝翡翠裙”。这里温庭筠使用的是翡翠来形容裙装。皇甫松《采莲子》:“更脱红裙裹鸭儿”。这首词对裙的色彩描写非常艳丽,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印象。欧阳炯《贺明朝》:“轻转石榴裙带”。此外,阎选的《虞美人》:“石榴裙染象纱轻”。这两位词人在描写裙装服饰时都采用石榴来修饰裙装,即石榴裙,这是当时十分流行的裙装,之所以称作石榴裙,是因为染裙的颜料是从石榴花中提取的,这种石榴裙也可以被称为红裙或茜裙,但同时也可以统称红裙,色彩十分鲜艳。

另外,这种石榴裙也可以使用锦这种面料,有些词中出现的是红宫锦,如和凝的《临江仙》:“披袍窣地红宫锦”。词人笔下的女子衣着鲜艳,红色宫锦的女子在顾轩的玉楼春中。“绿绮懒调红锦莺”,词人这里也同样用了“红”这个颜色来描写女子的锦衣。总之在《花间集》中所有与女性有关的服饰,穿着风格相对艳丽明媚。

(二)屏风的色彩

屏风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是古人室内必不可少的家具。有关屏风的最早记载,是《史记·孟尝君列传》:“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随着屏风的图案越来越多,色彩也越来越丰富,古人的诗词文赋中,屏风一直是吟诵的重要意象,在《花间集》成书的那个年代,也同样受到文人们的追捧。

《花间集》中的18位词人无一例外都写过屏风。在屏风的图案选择上,花卉只出现过一次,是在皇甫松的《梦江南》中:“兰烬落,屏上暗红蕉”。在皇甫松的笔下,屏风是暗红蕉色。暗红色整体上来说是艳丽的,红色代表热情似火,而暗则给人以消沉之感,两种色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产生一种既热烈而又深沉之感。

屏风上除了花卉,还会有鸟类,如韦庄《荷叶杯》:“闲掩翠屏金凤”。屏风上出现的是金凤,而整个屏风的配色是一个翠字。在屏风上,最常出现的图案是山水画作,包括青山绿水和边塞景观,而《花间集》中同样出现有屏风画的题材是山水画作,该题材在《花间集》中出现了二十次,将山水放置在闺房中,在室内也能感受到山光水色,给人以虚实相生的绵延之感。温庭筠的《菩萨蛮》:“宝函钿雀金㶉鶒,沉香阁上吴山碧。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沉香阁屏风上画着碧色的吴山,此由屏风上的山引出下文的景,词人让读者从仅有方寸之地的闺阁转向更为广阔的自然之景。在描写屏风上的山水画时,词人大多使用翠、碧来形容,这非常符合中国画写意的特点。翠绿的山水在整幅画作的意境中充满了绵延悠长的思绪。

(三)妆容的色彩

《花间集》擅写女性的容颜。笔者做了统计,其中出现眉六十五次,鬓三十五次,脸三十八次,鬟二十六次,面二十次,眼十四次,肌肤六次,唇两次。《花间集》大量描写女性形象,对女性妆容的描写也就必不可少。当时较流行的妆容很多,但具体化妆时,会随装扮的手法、颜色、样式的不同,呈现出表现不同场合或不同情感的妆容。

《花间集》中,女性所使用的妆粉主要是颜色润白,质地细腻的铅粉。孙光宪的《临江仙》中有:“薄铅残黛称花冠,含情无语,延伫倚栏杆”。这里薄铅指妆容,但是用薄来形容,说明女主人只画淡妆就能艳压群芳,前后的对比足以说明女子姿色出众。

花间词中的女性也非常喜欢使用胭脂,用妆粉和胭脂涂抹出来的面妆,多称为“红粉”或“红粉妆”。薛绍蕴的《小重山》:“愁极梦难成,红妆流宿泪,不胜情”。这里词中的妆容艳丽动人,但紧接着写了流宿泪,说明这位女子着红妆,却是伤心难过了整晚,从而更加强调女性的悲伤。温庭筠的《更漏子》:“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女为悦己者容,女子盛装打扮只为见到朝思暮想之人,而花间词人笔下的女性,大多郁郁寡欢,充满离愁别绪,所以这些词集里的红妆多与眼泪同时出现,也就有了后人诗词里常用的红泪意象,泪水将红妆褪去,露出女子脸上的白粉,再加上女子抑郁不快,所以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这种状态被词人用寥寥数笔就呈现的活灵活现,这也是花间词的魅力所在。

三、花间词色彩意象的美学意蕴

就《花间集》的整体风格来说,虽着重表现女性的哀怨情愁,带有浓郁的俗艳特点,但出于文人之手,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会流露文人特有的审美意识。花间词的两大派别分别是以温庭筠为首的温派和以韦庄为首的韦派,虽然不管是温派还是韦派,他们的词都收在《花间集》中,故而它们有某些花间词共有的特点,都以闺房中的女性为主要对象。但是,既然有人将词作分为温派和韦派,说明它们确实代表了两种不同的花间风格。

温庭筠的词整体创作风格是浓丽、明艳,因此在词中描写景物或女性的服饰妆容以及对女性生活的闺房时,在色彩的选择上会更加倾向于鲜艳亮丽类的词汇。据统计,在温庭筠词中红、绿这两个词的使用频率远高于韦庄,但韦庄在写作中有重大突破,他的词将自己的个人身世以及人际遭遇融入到词学的创作之中,拓展了词的题材内容,使花间词不再局限于抒写男女情爱,较多抒发个人的真情实感,与温庭筠的词相比,缺乏雍容华贵之感,故而较少选择艳丽的色彩词汇,这也是韦庄词给人清丽淡雅的原因。

四、结语

在唐五代时期,这些花间词人以女性为描写对象,且多使用浓丽明艳的色彩词汇,这并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代表了那个时代奢华享乐的社会风气。“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文学与时代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文学会反映一个时代的生活图景,而一个时代的社会发展又会影响这个时代的文学面貌。《花间集》中的词人多创作于唐五代时期,大抵见证了唐王朝由盛转衰,文人的内心世界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从最初的以天下为己任,一心想要恢复盛唐的繁荣,逐渐被寂寞失意的心态所取代,且将这种飘零落寞之感融入到纵情享乐的声乐之中,所以才有了五代十国花间词的兴盛。这也就是花间词作大量运用极尽奢华的色彩原因,也孕育了它独特的美学意蕴。

注释:

①左其福、谈宝丽:《论花间词的色彩与情感》,《中国韵文学刊》2009年第2期。

②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904页。

③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674页。

④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56页。

⑤赵崇祚辑、李一氓校:《花间集校》,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⑥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354页。

⑦(南朝梁)刘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龙注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79页。

猜你喜欢

韦庄温庭筠屏风
他的心上,住着一座长安城
韦庄:回不去的才叫故乡
古人为什么喜欢在房子里放置“屏风”
傲骨
韦庄:花间词人的一世江南烟雨情
傲骨
现代红木家具鉴赏
唐朝“作弊高手”温庭筠
起马转中炮对屏风马布局探秘
咸阳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