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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花花”变奏曲的混生样态与族性分析

2022-10-27□宋

中国音乐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蓝花陕北民歌

□宋 瑾

1948年丁善德创作的《中国民歌主题变奏曲》被当作我国第一首钢琴民歌改编的变奏曲。此后有很多作曲家都创作过这类民歌主题变奏曲。本文选择“蓝花花”主题的变奏曲来叙事,以点带面探讨“新音乐”混生样态及族性问题。选择缘由出于该主题的普遍传播,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以及笔者个人对陕北民歌的兴趣,和对“蓝花花”故事的感动。具体作品有汪立三钢琴变奏曲《蓝花花》(1953)、叶露生钢琴叙事曲(变奏曲)《蓝花花的故事》(1959)等,详见后述。

一、“蓝花花”题材概况

据陕北延安市宝塔区群众文化工作者的多年调查研究,初步弄清了“蓝花花”的真实故事。1995年又有热心于蓝花花现象的音乐工作者前往相关地区调查。①孙韶:《〈蓝花花〉还是〈兰花花〉?—兼谈陕北民歌蓝花花历史真况》,《前进论坛》2007年第7期。最近还有出版社对“陕北民歌”《蓝花花》背后故事的简介。②李发源、刘秀萍:《陕北民歌精选》,陕西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62页。如今蓝花花的故事到处传扬,人们异口同声说着同样的情节,“蓝花花的故事”显然已经成为公知资讯。十多年间,笔者曾几度到陕北考察当地百姓生活,体验黄土地的音乐文化③宋瑾:《陕北黄土地民间传统音乐考察印象》,《福建艺术》2006年第2期。,包括“蓝花花”的地方叙事。综合各种信息,笔者概括如下。1920年(一说1919年5月)延安南川的宜川县临镇西街,出生了一个叫姬延玲的女婴,小名“叶子”。长大后水灵美丽,爱穿蓝底白花布衣裳,当地人称之为蓝花花。1935年刘志丹率领红军到临镇,蓝花花与红军杨排长相恋,但红军东征,二人分离。在此前后她经历了两次痛苦的逼婚。家人先将蓝花花许配给富户任老五幼子任小喜,其子负罪而亡;次年又逼迫她嫁给当地石姓富户丑陋儿子。1942年1月蓝花花思念情人患疾而终,时年22岁。红军回到陕北,杨排长得知蓝花花被逼婚又病故,悲痛万分染疾住院。期间写48段(96句)词,采用信天游中的一首“哭丧调”编成歌曲《蓝花花》,把“任家”“石家”统称为“周家”,随后在各地流传。1944年延安鲁艺组织采风活动,目的在于“用左翼文化提升民间文艺的品格”①孙晓忠:《改造说书人—1944年延安乡村文化的当代意义》,《文学评论》2008年第3期。,次年出版了两辑《陕北民歌选》,第一辑第一首即为《蓝花花》,歌词被压缩成20段。以下谱例省略歌词,从曲调上可以看出“哭丧调”的悲情音调。

例1

1951年,北京举行全国首届民族民间音乐舞蹈会演,西北演出团歌手刘燕平与陈若非、韩维琴等人在赴京的火车上对采风收集的民间流传的《兰花花》进行改编,将歌词改为8段,其中“三班子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等句是刘燕平即兴创作的。“根据人物、情节,在曲子的基调上根据感情、语言的需要进行进一步曲调的创作,并把完整的谱子记下来。就这样,完整的《蓝花花》诞生了并最终在汇演中获奖。”②记者:《刘燕平将陕北民歌 〈蓝花花〉唱响国际舞台》,《西安晚报》2012年4月12日。以下歌谱就是如今传唱的模样。

例2

各地传唱中,词曲往往都有一些差异。通常都把填上8段歌词的《蓝花花》当作“陕北民歌”。1951年中国唱片社出版了刘燕平演唱的《蓝花花》③中国唱片社编发的唱片歌曲集《蓝花花》,唱片号为51202。录音。从录音中可以听到,刘燕平演唱的《蓝花花》前后段首句音调都是“La-Re-La-Sol”,中间段唱成“La-Si-La-Sol”;第四段第一句“打”字落音为“Do”。后来其他歌手的演唱也有类似的情况,保留了民间带即兴的歌唱习惯,如郭兰英、朱逢博、彭丽媛等。当然,伴奏越来越丰富。最初的伴奏仅是竹笛、二胡和三弦的齐奏,如今乐队伴奏有精细的配器。

曲调“La-Si-La-Sol”与“哭丧调”相似,更为悲情。最后一句歌词“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笔者认为比有的流传版“常在一搭”更合情理。前者表示永不分离,后者则有偷情意味。“长”字刘燕平、郭兰英唱的是“zhang”,呼应前面的庄稼,“长在一搭”就有“根连根”的含义。也有不少人唱成“chang”,意思也对,有“长久”之意。

《陕北民歌:中国民间艺术的一颗明珠》(英文)中,“蓝花花”曲调第二句又有不同。①刘育林、杨孝明:《陕北民歌:中国民间艺术的一颗明珠》,陕西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25页。这种情况可以理解为民歌传唱的即兴性使然。据主编刘育林教授介绍,歌谱来自《中国民歌集成》陕西卷,笔者查阅后发现,《集成》陕西卷第一辑第87—89页里有两首《蓝花花》,第一首注明是1954年12月音乐出版社出版的《陕甘宁老根据地民歌选》(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编,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整理),佚名唱,刘义记,注明1=E,歌词只有7段(没有最后一段“长在一搭”歌词)。第二首即如今社会上广为流传的刘燕平等人“整理”的曲调和8段歌词,注明1=F。英文书籍里的歌谱接近第一首又有差异,调性与第二首相同,第二乐句曲调差异较大,有可能是重新制谱(五线谱)时出现的失误。

除了各种形式的“陕北民歌”传播之外,《蓝花花》还被许多艺术家改编为各种体裁的艺术作品(见表1)。

表1 《蓝花花》改编体裁②表1所列并非全部情况。

(续表)

《蓝花花》还作为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胡小鸥作曲)插曲等。自1951年以来,《蓝花花》被刘燕平、郭兰英、王昆、李波、阿宝等人传唱,在国内外产生广泛影响,彭丽媛的演唱进一步提升了它的知名度。器乐改编曲在许多国家演奏,国外听众深受感染,如鲍元凯的《蓝花花》。初期传播情况是,据刘燕平家人口述,1951年北京会演刘燕平演唱的《蓝花花》由刘炽幕后用一根竹笛伴奏,歌毕掌声如潮。会演之后刘燕平被选拔参加东柏林“第三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联欢节”并获奖。随后又作为中国青年艺术团成员在东欧八国巡演,历时1年。其间曾在维也纳歌剧院演出,参加捷克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1953年罗马尼亚军人歌舞团访华演出,其中唯一的中国歌曲即为《蓝花花》。除了二胡和竹笛改编曲之外,还有单簧管、萨克斯等乐器的改编曲,以及现代双人舞等艺术形式。此外,业余钢琴考级、古琴考级等社会音乐考试项目中都有《蓝花花》曲目。

二、“蓝花花”变奏曲混生样态

曲调是中国陕北民歌,而采用西方乐器钢琴或管弦乐来呈现,旋法、和声、曲式等创作思维体现了西方特点,因此整体上体现了“新音乐”的混生样态。

总揽“蓝花花”主题变奏创作的作品,可以看出根据8段歌词叙事产生相似的“三段式”结构特征。第一部分表现美丽而带悲剧预示的音乐意象,第二部分表现逼迫、反抗与无助的悲愤情状,第三部分表现成为永恒记忆的悲情。例如叶露生的《蓝花花的故事》,有如下结构,主题呈现之后均为变奏。以“说媒”为转折,前后为第一、二部分,“自由”和尾声为第三部分。

汪立三的《蓝花花》①汪立三:《蓝花花》,载中国音乐家协会编:《钢琴曲选(一九四九—一九七九)》,人民音乐出版社,1981年,第42—44页,下文谱例略。也有相似的三部分曲体结构,从主题到第一变奏的凄美意象,经过第二变奏“说媒”的过渡,到第三第四变奏的逼迫情状,再到再现、概括性第五变奏的悲情记忆。在混生样态中,“民族和声”是中西结合的努力结果之一。当然,音乐呈现的现代中国人的“文化气质”,也能从混生样态中感受到。

主题(1—8小节)完整呈现了《蓝花花》歌曲面貌。从曲调看,第一乐句第一乐节只有陕北民歌特点的3个音(Sol-La-Re),没有大三度和小三度音程,具有三重调性特征②在无偏音的五声音乐中,没有大、小三度音程的曲调具有三重调性,即“Sol-La-Re”“Do-Re-Sol”和“Re-Mi-La”。。加上和声,多了“Mi”音,有了小三度,没有大三度,具有双重调性特征③在无偏音的五声音乐中,没有大三度而有小三度音程的曲调具有双重调性,即“Sol-La-Do-Re”和“Re-Mi-Sol-La”。。第二乐节五声音阶俱全,低音多了一个“Si”音,当为羽音d的倚音。第二乐句第一乐节曲调为四声(Re-Mi-Sol-La),具有双重调性;加上和弦为六声,其中内声部的e(Si)音是二分音符的长音,可理解为属和弦到结尾主和弦的先现音,尽管记谱上没有延续到下一小节。总体上主题在用音上呈现由少到多的趋向。

第一变奏(9—16小节)再次呈现主题,速度加快,织体加厚,低音切分律动加密二倍,下句右手八度演奏平行和弦,左手出现16分音符的分解和弦,最后用d-t终止式,既是第一部分“凄美”的结束,又是第二部分“悲愤”的开启。主题基本上是原形完整呈现,感性效果明显。

第二变奏(17—34小节)表现“说媒”情节。速度进一步加快。速度记号只显示每分钟从72拍到80拍,但由于16分音符的音型贯穿全段,心理感受比物理时间更快。通常理解为媒婆“巧舌如簧”,蓝花花“坐立不安”的状态。这一乐段从低音开始的曲调变化较大,八度演奏的曲调采用模进手法接续低音曲调,随后连续向降种调转调,预示了悲剧的开始。感性上主题虽然变形,但尚可辨认。变形主要取原形第一句两个乐节,第一乐节用“La-Si-La-Sol”来自陕北民歌句首,倒也不算太大变化;第二乐节重复前4个音,尾部“Do-Re-Sol-Si-La”为新材料,却依然有陕北民歌韵味。八度音型第一乐节的模进,原形尚可分辨,第二乐节的模进后面变化较大,出现“♭a-♭a-g-♭a-♭b”,即 ♭b 羽的“Sol-Sol-♯Fa-Sol-La”,或 ♭g 宫的“Re-Re-♯Do-Re-Mi”,亦可感受到陕北民歌风味,但与主题音型差异较大。

第三变奏(35—43小节)回到每分钟48拍的初始速度,表现“苦难”“悲愤”情状。抑扬格音型取自前面的素材,在呈现和八度重复中力度由强到弱,和声的九和弦连接♭Eg-♭Ag,“悲情”意象鲜明。从主题感性效果或听觉辨认度看,第三变奏变化很大,如果没有前面音乐的逐渐过渡,很难跟主题联系起来。

第四变奏(44—61小节)采用强力度快速流动的带有复调特征的模进音型,表现呐喊、挣扎、反抗、逃婚。结尾疏朗开的上扬曲调,呼唤主题的再现。右手的高音声部采用“加花”方式变奏,3小节为1句,共2句,左手声部以三度和声音程下行级进,既呈现了“下压”的音势,也拉宽了音域。随后变换音型转到下属方向调性的模进,从c羽到f羽,再回到c羽,然后下落到d羽的重复音型,复上扬落在e音,下方是e-♯f-a构成的和弦。显然不是按三度叠置的♯f7,因为省略五音c,重复的是七音e。低音f音一方面与和弦♯f音构成增八度张力,一方面用切分音型呼唤主题的再现。

第五变奏与尾声(62—88小节)通过主题再现,伴随着各变奏的织体交替,音乐带有总结性,表现重逢时悲喜交加的心情。随后变奏三、四的音型出现,导向渐弱的结尾,表现永远的悲情记忆。

显而易见的是,钢琴改编的《蓝花花》属于新音乐范畴,它的混生样态由中西结合产生。它的特殊性在于陕北民歌的特点。此外 ,“蓝花花”主题变奏的混生样态,既不同于西方钢琴作品,又不同于陕北民歌;改编本身造成了族性变化。详见下述。

三、“蓝花花”族性分析

接下来本文依然限定在局内观、局内感和局内情框架内谈族性问题;依然遵循“人事—乐事”的叙事模式展开“蓝花花”族性分析。“人事”涉及姬延玲及相关当事人,延安鲁艺民歌采集者,《蓝花花》开端传唱者刘燕平,以及相关时段的社会因素和观念变化等;“乐事”涉及“民歌”和改编曲之间的差异或乐感变化等问题。总体上“蓝花花”族性涉及传统和现代两个“局”,因此从今天返观历史,可以从“人事—乐事”看出族性的变化。以下按照时间过程来叙事。

(一)局内观的变化

清同治年间,陕北地区连年干旱。姬延玲一家从米脂县姬家峁村逃荒到延安南川的临镇。经过几代人的辛苦劳作,逐渐成为当地的富户。①李发源、刘秀萍:《陕北民歌精选》,第62页。而1920年前后,陕北地区又遭遇干旱。姬延玲就在这时出世。她长大后美如鲜花,也许应了陕北人“米脂出美人”的老话。按一些文章和网上文字介绍,家人逼她先后嫁给临镇富户任家和石家,出于两种观念。一个是“门当户对”的观念,一个是“守护门风”的观念。第一次逼婚主要出于前者,第二次逼婚则出于二者。任家儿子因罪受罚毙命之后,姬延玲和红军战士相恋。在家人看来,未婚偷情是“伤风败俗”,于是立刻逼她再嫁石家。

2020年5月13日,通过陕西人民出版社工作人员介绍,笔者电话采访了刘育林教授。他是延安大学中文系的老师,退休后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投身陕北方言和民歌的研究。从他那里获得了一些珍贵的地方历史文化信息。与“蓝花花”相关的地方音乐文化主要有“酸曲”。它包括青年男女爱慕恋歌、婚外情歌等。前者只要歌词不太“露骨”,行为上没有越轨,就基本上没有突破传统道德观念的底线。而后者肯定不符合传统婚俗礼教观念,但也有不同的情况。对婚后移情别恋者,局内人局外人都贬斥并鞭笞。而对因各种原因有情人未成眷属者,例如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因为贫穷未能成婚、棒打鸳鸯两分离者的不忘旧情,人们报以同情,却仍然觉得不合传统道德。“蓝花花”属于后者中被同情的类别。

上述民歌集成第一首《蓝花花》注明来自佚名演唱刘义记录版本,7段歌词最后一句是“你要死来你早点死,前晌你死了蓝花花后晌走”。第一首下面提供了同曲异词的《蓝花花》的17段歌词。第1—5段相同,随后各段的歌词如下①《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间歌曲集成·陕西卷》,中国ISBN中心出版,1994年,第88页。:

……

6.土疙台台院子一排排窑,骂一声媒婆子你不存好心。

7.蓝花花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

8.你要死呦你早早死,前晌里死了后晌蓝花花走。

9.不来呦就说你不来的话,省的蓝花花常等下。

10.你要来呦你早早些来,来的迟了蓝花花门不开。

11.手提上羊肉怀揣上糕,我冒上个性命往你家里跑。

12.怀里揣上一疙瘩牌,我和蓝花花一搭儿里来。

13.怀里有揣一疙瘩纸,我和蓝花花一搭儿里死。

14.白格生生胳膊巧个溜溜手,你给哥哥梳上一个头。

15.梳头中间亲了个口,你要什么哥哥也有。

16.不爱你东来不爱你西,单爱哥哥二十一。

17.红鞋绿鞋蓝楚楚鞋,你把你的白脸脸掉过来。

下面有一段注释曰:“关于‘蓝花花的传说’:固邻县临镇某村有女子名蓝花花,长得很美,被地主周家娶去,她不满意,后和别的男子恋爱。各处传唱,词句各有出入。我们这篇词是根据临镇、延安、绥德等地采录稿写定。(见《陕北民歌选》)”该民歌选是何其芳、张松如选辑,1954年由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歌词只有17段。笔者通过友人从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获得1950年3月出版的《陕北民歌选》,注明编者为“鲁迅艺术文学院”,发行者为上海四川北路新乡路1号的“新华书店”,由上海西康路489号的“新华印刷厂”印刷。歌词果然有20段。比较之下,发现集成收录的《蓝花花》7段和17段歌词与歌选20段歌词有差异。下表列出三个版本的“蓝花花”歌词差异之处。第一栏是集成收录的第一首《蓝花花》7段歌词(出自《陕甘宁老根据地民歌选》,音乐出版社1954年12月版),第二栏是集成收录的第二首《蓝花花》17段歌词(出自《陕北民歌选》,新文艺出版社1954年版),第三首是上述《蓝花花》20段歌词。

(续表)

“情哥哥”的指向至今还不清楚,如果确实是红军战士或“杨排长”,那对“蓝花花”故事的看法也存在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见解。对新时期新观念持有者而言,红军战士作为情哥哥,加强了蓝花花形象的进步性。而对地方传统观念持有者的民众来说,红军战士一旦成为姬延玲的情哥哥,在传统观念的语境中主要身份就是婚外情人,他的行为也应该受到传统婚姻道德观念的拷问。

同样发生在陕北的恋爱悲情故事被编成民歌《三十里铺》四处传唱,“三哥哥”和“四妹妹”的真实性似乎比蓝花花更高,公认的真实人物是绥德的郝增喜和王凤英。据说毛泽东主席都听过这首歌,也见过参加了革命的郝增喜,给予表扬。他们二人的故事同样遭遇新旧两种不同观念的评说。现实中故事的主人公并没有因为《三十里铺》的传唱而改变命运,活着的都不愿意张扬。这也反映了新旧观念的交织与悲情本身的抑郁力量。《三十里铺》有各种演唱版本,也有各种改编曲,如笛子、二胡、古筝、唢呐等民乐版本,也有西洋乐器和乐队版本,还有影视作品等,情况和《蓝花花》非常相似。

类似的事例在其他地方也不少,在一些艺术作品背后的生活原型中亦可以追踪,其中也不同程度包含婚外情。

1950年版本的注释说,“……她不满意,以后交过好几次朋友”,1954年版本说成“……她不满意,后和别的男子恋爱”。无论哪个版本,从歌词可以看到的都是婚外情,但属于哪一类则无从判断。注释中“交过好几次朋友”“和别的男子恋爱”,并没有体现情哥哥是“红军战士”。即便如此,在革命时期这个“蓝花花”故事足以被当作反封建婚姻观念的题材被重视和重塑。延安鲁艺采风、压缩歌词出版,似乎给予了肯定。此后,新观念压倒旧观念的状态持续下来。特别是刘燕平的再整理,赋予了“蓝花花”反抗封建势力、争取自由爱情的鲜明形象。因此可以说,新编的《蓝花花》并非传统民歌,而是现代新民歌,已经靠近“新音乐”边沿了,它的背后是新的局内观。

然而当地人的心理比较复杂。在当时的临镇人看来,姬延玲非常美丽,“鲜花插在牛屎堆”很可惜,但是毕竟两家门当户对。而未婚偷情确实不符合传统道德观。即便革命胜利了,“蓝花花”成了反封建、追求自由的进步观念的体现,但姬延玲的离世毕竟是悲剧;这种悲剧发生在当地,造成地方性“耻辱”。因此无论从旧观念还是新观念看,临镇人都觉得“蓝花花”在当地并非光彩的故事。因此当地人对此并不热衷于传扬,姬延玲的儿女也外迁他乡。这种情理判断得到刘育林先生的肯定。

写作本文遇到资料匮乏的窘地(只搜集到不充分的信息),求教于地方音乐工作者,许多历史细节仍然无从得知,如姬延玲出生时间究竟是1919年还是1920年,“红军战士”或“杨排长”是否真的存在,姓甚名谁,何时跟姬延玲相识相爱,后来去向何方,初始版本的《蓝花花》曲调的具体来源等。这些问题留待新资料出现后再解决。

从各方面情况看,“蓝花花”的进步形象是革命胜利后主流观念不断塑造而成的。

至今有不少文论尤其是青年人的文论仅依据不充分的资料和歌词提供的情节线索,作出新观念语境下的判断。如一方面把“蓝花花”的故事说成“词中的兰花花是陕北固临县临镇某村有女子,长得很美,被地主周家娶去,也不满意,后和别的男子恋爱。这首民歌的歌词共有十七段,内容与民间传说大体相同……”(引用民歌集成的说法),另一方面又说陕北民歌“浓墨重彩地描绘出了黄土高原上蓝花花这样一位美丽坚强、敢于反抗封建包办婚姻、追求自由幸福爱情的刚烈女性的风采……”。①关欣:《唱不尽的黄土情,歌不尽的蓝花花—改编民歌〈兰花花〉的审美阐释》,《文艺评论》2010年第2期。显然作者说的是改编歌曲的内容特点。另有人根据歌词,将“蓝花花”与“周猴老子”当作两个阶级对待,认为是“地主阶级、农民阶级之间的矛盾”。而蓝花花的父母则是深受地主阶级压迫和封建礼教毒害,不敢反抗的被伤害者。②郑飞:《陕北民歌〈兰花花〉中的三个角色、两个阶级和一个历史背景》,《大众文艺》2014年第7期。这些言论都把“蓝花花”的进步形象传播到下一代。在刘燕平看来,鲁艺人员搜集整理《蓝花花》发表时的介绍,说蓝花花的故事讲的是“婚外情”,并没有加工“蓝花花”形象;“反封建”色彩是后来提升的。③Tonglinghua:《刘燕平,〈蓝花花〉“首唱”者》,公众号:六零后说声乐往事(chinavocalmusic),2019-04-25,又见转载(http://www.720weixin.com/marketing/127135.html.)。

作为民歌的《蓝花花》进步形象通过各种改编,被进一步强化。改编曲在观念上沿袭了上述新观念。虽然改编者很多都不是当地的传统局内人,但是在新时期新观念意义上,“局”已然扩大到了国族;当地人都共生于整个中华民族的新文化新观念之中。这样,传统的地方局内观已经被现代的国族局内观所取代,改编曲正是这种新的局内观的体现。改编曲的分析和实际流传情况可以说明这一点。

(二)局内感的变化

局内感同样通过“局”的变化而变化,即从传统民歌乐感到混生音乐的改编曲乐感的变化。作为民歌的《蓝花花》,局内感表现在陕北方言特点、歌词和曲调特点、歌唱环境和发声特点、音乐功能与传统观念的关系等方面。

笔者一直保持对方言演唱的民歌的兴趣;总是被方言演唱的陕北民歌所打动。在教学中,还曾鼓励研究生选择自己家乡方言演唱民歌的课题来研究。但是毕竟缺乏陕北局内人的方言判断能力,无法分辨众多陕北民歌演唱之间的差异。在电话采访中,刘育林先生认为陕北民歌的韵味在唱不在曲,并提供了一些难得的局内感信息:在演唱陕北民歌的歌手中,刘燕平是绥德人,方言地道,演唱《蓝花花》韵味纯正;若干山西出身的歌者,同在晋方言区,但由于语音腔调等存在差异,演唱的《蓝花花》在陕北人听来总觉得韵味不足;对现今一些通过大众媒体提升知名度的“原生态唱法”明星演唱的陕北民歌,局外人觉得唱得很好,打破了美声唱法、“学院派民族唱法”和流行唱法造成的审美疲劳,而局内人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有的甚至被认为“糟蹋了陕北民歌”。这种语言音韵影响乐感的事例具有普遍意义。显而易见,在用普通话演唱的声乐改编曲和器乐演奏的改编曲里,方言缺项必然造成传统民歌韵味的流失。

在歌词上,很多学者都概括出陕北民歌的种种特点,其中的“叠字”如“蓝花花”“青线线”“蓝线线”等,别有风味,这种叠字现象也是蒙汉调判断汉族民歌因素的依据之一。但是器乐改编曲无法呈现民歌方言演唱的歌词独有的腔韵。也许记得方言演唱歌词的听者在听器乐改编曲时,能够通过联想产生审美附加值,即实体实在的器乐曲附加虚体实在的民歌所产生的审美意象,从而获得复合审美感受。

民歌韵味“在唱不在曲”。民歌曲调属于“框架即兴”类型,歌词可即兴编创,曲随词变。调查表明《蓝花花》在传唱中甚至出现过百首歌词的情形。①Tonglinghua:《刘燕平,〈蓝花花〉“首唱”者》,公众号:六零后说声乐往事(chinavocalmusic),2019-04-25。就8段歌词的演唱而言,曲调也有变化;不同的歌唱者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即兴改变曲调。当然,改编曲的曲调也在变奏中相应作了变化。但是音符一旦确定,就不能改变,因为要考虑和声、复调织体的音关系。

民歌属于“传统音乐”(traditional music)范畴,它的演唱基本上是局内人在生产生活环境中随时随地张口就唱,情到喉咙声自出,隶属于“抒发”“自娱”或“交流”的程度较大。笔者多年前在陕北考察时,当地人说平时唱信天游很自由,可以在生产生活中自发歌唱或应邀歌唱,有时候是走夜路时为了壮胆而唱。它的各种功用(实用功能和混合功能)有很多研究成果,不赘述。而改编曲进入了“艺术音乐”(art music)和“新音乐”(hybrid music)(交集)范畴,通常只在现代演出场所主要作为“表现”“他娱”或“传播”活动定时表演(主体意识强的表演和练习环境中的演奏有“自娱”成分);主要限定于艺术功能或审美功能,部分涉及政治、经济等实用功能和混合功能。因此,在不同功用领域,民歌和改编曲具有不同的感性显现方式,因此也有不同的局内感表现。

总体上说,从传统民歌到新民歌再到改编曲,《蓝花花》有不同的乐感体现;其背后是时代变化、文化变迁和核心功能转变。

(三)局内情的变化

局内情与局内观和局内感密切相关。局内情也是因时因人而异,笼统分过去和现在,各有不同的情感表现。以下假设蓝花花故事里红军战士真实存在,由此为基础分析各相关角色或群体的情感状态和表现。时过境迁,姬延玲的故事被封存许久并被改造了多次,故人中的知情者所剩无几。因此对过去局内情的分析,难免不按一般情理推断,带有较为浓厚的主观色彩。当然,从相对明晰的《三十里铺》局内情可以得到一些旁证,特别是陕北当地的民俗遗留和局内局外学者的民俗学、地方文化研究成果,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持。简洁起见,下文尽量少转述。

如前所述,过去的局内人关于“蓝花花”的故事,有不同的情感反应。从本文最初的资料看,姬延玲显然是一个悲情主角,她和“情哥哥”同处爱恋情状。她对家人定然是不满的,对媒婆定然是反感的,对任家和石家充满怨恨,对自己亲生骨肉的情感可以推断是复杂的(母子之情夹带对“猴老子”孽缘的愤怨和耻辱感)。“红军战士”除了爱情之外,还有爱护和责任担当。表现在作为军人,得知姬延玲又嫁他人,他不想给她添麻烦而没有跟她约会。直到姬延玲病故,极度悲哀染疾住院,写歌词编曲抒发自己的情感。姬家显然承受多种外来压力,有女儿婚外恋造成的社会舆论压力,有门当户对观念受到女儿抵抗的压力,有女儿嫁给任家不肖子后又嫁给石家丑陋儿子造成乡亲议论的压力,还有红军战士成为“情哥哥”带来的新观念和革命武装力量的压力,最后还有女儿不幸身亡带来的悲恸,以及《蓝花花》传唱产生巨大社会影响带来的压力。姬延玲的子女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是父母与自己的亲情,另一方面是父母二人的对立,再一方面是社会影响带来的压力,包括传统道德观念和新时期新思想的冲突在内心的激荡。乡亲们的心情也很复杂。有对姬延玲相貌的赞美之情,“鲜花插在牛屎堆”的惋惜之情,也有她的婚外恋引起的复杂情感,后者体现了自然人伦与传统道德的冲突,后来又有旧观念与新观念的冲突。这些都是成年人的情感反应。对于当地和邻近区域传唱《蓝花花》的少年儿童来说,这个故事可能是千千万万个酸曲儿中婚外恋的一个。也可能因红军战士教唱中宣传反封建思想而产生同情“蓝花花”和反对“周家猴老子”及封建家庭逼婚行为的革命情感。

前述1954年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陕北民歌选》,《蓝花花》的解说词表明编者只想“根据临镇、延安、绥德等地采录稿”客观呈现采风结果,并无赋值行为。由此可以揣测蓝花花对周家“不满意”,“后和别的男子恋爱”是当地人的说法,表达了传统局内情,即“同情”和把蓝花花故事当作普遍“婚外情”的传统视角与态度。客观呈现民歌和当地人的说法,是采风报告和《民歌选》本身的要求,迄今的民族志书写亦然,但很难说编者自己没有对“蓝花花”的看法和情感。

从革命语境看,反封建潮流席卷全国,延安鲁艺采风者和随后的民歌编选者理当拥有主流思想和情感。相比之下,革命思想情感更集中,没有(明显的)内在冲突和歧义。“蓝花花”被赋予反封建婚姻、追求自由的革命形象,并没有其他释义;改编者、表演者和听众都一致接受这样的形象和相应的情感感染(对抗争者的态度和情感的认同和共鸣)。声乐改编曲《蓝花花》加强了戏剧性,情感起伏增大,演唱的表现也有更大张力。二胡改编曲也强调了叙事的情感起伏路线。这样的改编,显然为了使新形象更为鲜明,增加艺术感染力,唤起共识基础上的共情振荡,从而获得传扬新思想新观念的社会效益。

随着“局”的变化(传统地方文化之“局”变为全体新文化之“局”),局内观、局内感和局内情也发生变化,也即总体上体现族性的变化。改编曲体现了“新音乐”共有的新国族族性,变奏曲中的“蓝花花”主题在连续性的音乐流动过程,感性辨识度较高。个别变奏取主题原形的局部进行变形,超过了感知恒常性的边界,如果独立出来感受,听觉上不易跟主题原形关联起来。

四、后补信息及其引发的思考

本文即将收笔,又得到新的实地考察信息,引发相应的思考。不把新信息糅合到上文相关内容,是为了保留本文写作过程和笔者思想变化的踪迹;由此判断凭据的重要,亦可理解自己和他人根据掌握有限资料发表看法产生误读的必然性和相对合理性。

由于疫情不能继续外出采风,笔者曾委托延安大学鲁艺学院青年教师张志超设法获取姬延玲事迹,他几经周折终于有所收获。2020年5月28日,张志超及陪同者(主要负责录像等)前往临镇造访姬延玲的后代。他一路打听,寻到姬延玲的一个孙子,名叫石云天 ,排行老二,私营一家小宾馆。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新信息,随即发送给笔者,包括难得的现场对话录音。这些信息跟张志超同时提供给笔者的《老陕北》①傅鹏飞:《老陕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48—251页。一书的记载大体相同:姬延玲与石家的石志英是娃娃亲,即从小两家认定的婚事。1929年,在新民主思潮影响下,当地开办新学。时任新学校校长的堂兄姬延寿,引导12岁(应为9或10岁)的姬延玲和另两位少女就读于临真高小(旧址即如今的临镇中学),在当地引起不小的震动。1934年15岁的姬延玲向往革命和人生自由,放弃娃娃亲约束嫁给当时的赤卫队队长任怀玉。次年11月,陕北“肃反”,任怀玉蒙冤遇难。随后姬延玲与上述红军战士相爱。再后来的故事与众人前说和歌词内容出入甚大。石云天说他爷爷石志英本来跟姬延玲就是娃娃亲,因此1937年7月二人结合是天经地义的。而且他爷爷长相甚好,并非传闻的丑麻子;二人婚后正常生活,1939年生了儿子叫石彩,也就是石云天6个兄弟的父亲。爷爷和父亲均一生务农。长辈给6个儿子起名为天伦、天云、天祥、天仁、天智和天亮。《老陕北》的作者写道,祖孙三代的情况是根据石天伦介绍的,可见他的信息来自对石天伦的采访。兄弟俩提供的信息基本相同。石云天还说,1940年11月奶奶痨病去世,按家庭经济等条件来说,爷爷完全可以续弦,但他一直未再娶,可见二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强扭的瓜”。爷爷在世时不让人提起“蓝花花”,认为歌词内容不符合事实。至于红军战士及他写歌的情况,石老二几次推说不知道。据他说,20世纪90年代曾有不少人前来采访,后来就没有人来找他们兄弟询问奶奶的故事了。由于这些信息来自当事人后代,因此还需要有更多的客观旁证信息才能确信,尤其是情感方面的信息,当下只能参考。

张志超说,造访的这个村子有4个大户,其中就有石家和姬家。从住房等情况看,至今两家的条件都不错。石家在路南,姬家在路北。在找到石云天之前,他先向路北的姬家人打听,但姬延玲亲侄女说不出什么,就让他去路南找姑姑嫁过去的石家人打听。张志超按指引找到了开修车铺的石天智,但这个石老五也推说不知道,最后才找到石天云。由此可见对于姬延玲的故事,姬家和石家很多人都不愿意多说。石天云毕竟从事宾馆生意,较善于待人接物,因此说了上述内容。

这些新信息总体上加大了新旧局内观和局内情的距离。首先姬延玲并未受到“逼婚”,任怀玉并非犯罪服刑(不过在旧观念看来他是“土匪”);其次姬家和石家是娃娃亲,姬延玲和石志英之间未必没有感情。但新信息在“追求革命,向往自由”的维度上却拉近了二者,比如姬延玲接受新思想,入学新课堂。关于后者,《老陕北》还透露了一些前人没有涉及的从当地姬延玲同龄人那里获得的信息:延安鲁艺的周扬、何其芳等曾多次到过临真(临镇),周扬希望姬延玲去鲁艺学习。二人“也有一些感情交往,且有过书信往来……蓝花花与周扬只要一见面,相互之间格外亲热,似乎有永远说不完、道不尽的话。分别时总是一步一回头,两情相依依”。①傅鹏飞:《老陕北》,第251页。这样的描述不由得让人觉得俩人具有恋爱关系,与1950年出版的《陕北民歌选》“蓝花花”注释“交过好几次朋友”相符;或者是一种革命情感的关系。如果是后者,那就进一步加强了“蓝花花”的革命形象。不过,关于最初的《蓝花花》究竟是谁创作的,仍然有不同说法。多数人认为是“红军战士”或“杨排长”依曲编词,后人压缩词段;《老陕北》作者则说是周扬编写的;有的干脆只说最早的版本是佚名演唱、刘义记谱的;石家姬家人都说不知道。真实情况究竟如何,看来只能等更多的历史资料来释疑了。以下作进一步思考。

显而易见的是,“蓝花花”主题音乐相关的族性变化发生在新旧社会更替过程,体现在生活原型和艺术创编的变化中。

1952年汪立三创作变奏曲时距姬延玲/蓝花花离世时间(1942年)仅10年左右,当年他仅仅是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一年级的学生,能选择“陕北民歌”《蓝花花》来改编,可见当时“蓝花花”传播比较广泛,对年轻人具有吸引力;借鉴西方作曲技术创作中国风格的音乐作品,走中西结合的“新音乐”道路,已经成为音乐创作主流观念和思维定势。此10年间表面上虽然跨越了两个政体,但是从革命圣地延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意识形态基本上是承继关系。如前所述,从姬延玲的故事到歌曲“蓝花花”,发生了族性变化,主要体现在新旧观念和新旧情感的不同。“蓝花花”本身在歌词变化中,又发生了观念和情感的差异,即早期采风的“婚外情”与后来“反封建,追求自由”的不同,但局内感(乐感)差异不大。从8段歌词的定型《蓝花花》到钢琴变奏曲《蓝花花》,共同体现了新族体的新观念和新情感,但乐感却不同;钢琴无法奏出用方言(或类方言)演唱的韵味,音乐环境和行为也不同。

本文认为,如果确定原始歌词编创者是“红军战士”,以及后来革命者的压缩和改编,仅仅曲调来自陕北传统的“哭丧调”(从《中国民间歌曲集成·陕西卷》中未查到;其中该曲调即《蓝花花》曲调),那么歌曲《蓝花花》就不是传统民歌,而是“革命民歌”(就像各地填上新词的革命民歌那样),尽管歌词中并没有直接出现革命性字眼。《中国民间歌曲集成·陕西卷》里就有许多革命民歌,如《东方红》《高楼万丈平地起》等。革命民歌介于传统音乐和“新音乐”之间。一首革命民歌的特征,对两端(传统音乐与新音乐)的隶属度,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从综合情况看,歌曲《蓝花花》的隶属度偏向于传统音乐。改编曲完全属于“新音乐”。以下是隶属度图示。

传统民歌——新音乐

革命民歌——改编曲

“蓝花花”的革命形象由革命民歌和改编曲塑造,体现了“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特点。人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普遍将“蓝花花”当作生活中的真实存在。笔者认为这是普遍现象,很多艺术作品中的形象都被当作生活实在。在这样的混同中,“蓝花花”充分显示出感人力量。就本文的语境而言,这种混同还发生在新旧族体及其族性之间。国族和族群名称不变,但跨越新旧社会,族性发生了变化。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革命民歌处于新旧之间,体现了变化中的族性。而改编曲属于新音乐,体现了新族性。从歌曲到钢琴变奏曲,乐感发生了明显改变。钢琴叙事采用了新音乐的器乐思维,除了主题曲调来自陕北民歌之外,其他部分都按西方的变奏曲方式创编。这种混生音乐主题的辨识度依变形程度而变化。

写作此文的感受之一是资料信息变化,认知判断也随之变化。笔者一直认为:无法说的就不说(认同分析哲学的观点);不说比说好的也不说。但是只要有机会,还会继续做混合田野工作,竭力弄清疑点,发现盲点,修补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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