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老年人群血清炎症因子和血脂水平与抑郁症状的相关性研究

焦翔，郭丽阳，董莹莹，马青艳，王崴，周莉娜

随着社会的发展，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第七次中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 402万人，占18.70%。中老年人除了饱受躯体疾病的困扰外，精神疾病的发病率较高。调查资料显示，我国中老年人抑郁患病率为4.7%～6.5%[1]。然而，在中老年人的常规体检中，常较为关注慢性病和老年改变的相关指标，而较少关注情绪异常，导致中老年人抑郁症状的识别率和就诊率都很低，潜在的抑郁症状对中老年人的健康和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和负担。

抑郁症是一种与遗传、环境、心理和社会等多种因素有关的疾病。目前关于抑郁症的发病机制尚没有统一结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免疫炎症反应和代谢异常可能是抑郁障碍发病潜在病理生理机制[2-3]，其中C反应蛋白(CRP)是一种常见的炎症标志物，有证据表明CRP与情感症状之间存在相关性[3]。另有研究表明，抑郁障碍的发生与脂质代谢异常有关[4-6]。然而，免疫炎症和代谢的异常是否与中老年人群的抑郁症状有关，目前尚未有研究报道。基于此，本研究利用国内大规模人群调查数据，探讨中老年人血清炎症和代谢指标与抑郁症状之间的关系，为临床早期识别和干预中老年抑郁症状提供线索。

1 对象和方法

1.1 对象 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是一项在国内开展的大型中老年生活及健康状况研究，该研究分别于2011年、2013年、2015年和2018年进行了4次调查，调查对象为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150个县、450个社区(村)的≥45岁人群，调查内容包括人口学、婚姻、家庭、经济收入、身体及心理健康、养老方面等资料。本研究以CHARLS第3次调查数据为基线期，第4次调查为随访期，采用的数据内容包括人口学资料、健康资料两部分。

基于本研究目的，筛选入组标准：①年龄≥45岁；②具有完整的人口学资料，包括性别、年龄等；③2015年第3次调查资料中具有完整的血清学指标及身高、体质量、腰围数据，以及完整的10条目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10-item of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10)评分；④2018年第4次调查资料中具有完整的CESD-10评分。共有19 816名参与者参与调查，剔除年龄<45岁或无相关资料者770例，血清学资料及身高、体质量、腰围资料不全者6 394例，CESD资料不全者3 109例，最终纳入9 543例为研究对象。

1.2 方法

1.2.1 血清学资料收集 受试者于晨起采集空腹静脉血，离心获得血清后送检获得血清学指标，主要数据包括白细胞计数(WBC)、三酰甘油(TG)、高密度脂蛋白(HDL)、低密度脂蛋白(LDL)、总胆固醇(TC)、葡萄糖(Glu)、尿酸(UA)、胱抑素C (Cys C)、CRP。身高、体质量、腰围等数据为访问时采集，并依据身高、体质量计算体质量指数(BMI)。

1.2.2 抑郁症状评估 采用CESD-10评估。该量表是从20条目流行病学调查抑郁症量表中衍生的。既往研究已将CESD-10中文版在国内大型流行病学调查中使用，取得良好的效度和信度[7]。本研究将入组者分为无抑郁症状组(CESD-10<12)和有抑郁症状组(CESD-10≥12)[8]。

1.2.3 统计学方法 使用SPSS 26.0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分类资料采用卡方检验，计量资料采用两独立样本均数的t检验。回归分析采用线性回归分析。基线期和随访期CESD-10评分之间差异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单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评估以上因素与评分变化的关联性。所有检验结果以P<0.05作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两组人口学及临床资料比较 无抑郁症状组7 161人(75.04%)，有抑郁症状组2 382人(24.96%)。与无抑郁症状组相比，有抑郁症状组女性比例更高、年龄更大、WBC更低、HDL更高、UA更低、Cys C更高、腰围更细、BMI更小、随访期CESD-10评分更高(P<0.05或P<0.01)。两组TG、LDL、TC、Glu、CRP水平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见表1。

表1 两组人口学及临床资料比较(例数

2.2 与CESD-10评分相关的因素分析 分别以基线期、随访期CESD-10评分为因变量，性别、年龄、WBC、TG、HDL、LDL、TC、Glu、UA、Cys C、CRP、腰围及BMI为自变量的线性回归分析显示，性别、年龄、WBC、HDL、UA、Cys C、腰围和BMI与基线期CESD-10评分有关(P均<0.01)。性别、年龄、HDL、LDL、TC、UA、Cys C、CRP、腰围、BMI和基线期CESD-10评分与随访期CESD-10评分有关(P<0.05或P<0.01)。TG、GLu与两次CESD-10评分无相关(P>0.05)。见表2，见表3。

表2 与基线期CESD-10评分有关的因素

表3 与随访期CESD-10评分有关的因素

2.3 与CESD评分变化相关的因素分析 随访期CESD评分(7.90±6.34)明显高于基线期CESD-10评分(8.74±6.45)，差异有统计学意义(t=-13.286，P<0.001)。对入组者按随访期CESD-10评分是否增加分为两组，其中4 837名受试者随访期CESD-10评分>基线期，4 706名受试者随访期CESD-10评分≤基线期。筛选出表1中差异有统计学意义的各项指标再次单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显示，性别、TC和BMI是与随访期CESD-10评分增加的相关因素(P均<0.05)。 见表4。

表4 与CESD-10评分变化相关因素Logistic分析

3 讨论

CHARLS 数据库为多阶段分层概率比例规模抽样方法在全国各地抽样所得,在全国范围内有一定的代表性。本研究结果显示，基线期CESD-10评分有抑郁症状组的女性比例、年龄、HDL、Cys C、随访期CESD-10评分均高于无抑郁症状组，基线期CESD-10评分有抑郁症状组的WBC、UA、腰围、BMI均低于无抑郁症状组，两组TG、LDL、TC、Glu、CRP无明显差异；表明有抑郁症状的中老年人存在炎症和代谢指标的改变。

近年研究认为，抑郁症是一种慢性炎症性疾病，患者在抑郁状态时血清中促炎细胞因子水平增加，抑郁症状缓解后促炎细胞因子减少，抗抑郁药对炎性细胞因子具有抑制作用，以及难治性抑郁症中促炎细胞因子持续上调等[2,9]。因此，多种炎症因子如WBC、CRP、Cys C等，被用做抑郁症研究的炎症标记物。WBC是非特异性炎症标志物，有研究结果显示男性平均WBC随着抑郁症状的加重而增加[10]。CRP是一种能同时反映周围和中枢炎症的外周生物标志物，荟萃分析发现，超过一半的抑郁症患者CRP水平轻微升高[2-3]，且CRP水平与抑郁症状严重程度有关[11]。Cys C是一种神经内分泌多肽，也在炎症中发挥作用[12]。本研究结果显示，中老年人有抑郁症状组与无抑郁症状组的WBC和Cys C均升高，而CRP无显著差异，提示中老年人抑郁的炎症指标改变可能具有特异性。一项纳入了34篇有关老年抑郁症与外周炎症因子的荟萃分析结果显示，老年抑郁组和对照组之间的CRP差异无统计学意义[13]，这与本研究两组差异结果类似；表明并非所有抑郁症患者都表现出炎症加重的病理过程，特别是在老年期抑郁中，炎症因子升高较少见。另外，本研究还发现，血清WBC及Cys C与基线期CESD-10评分相关，CRP及Cys C与随访期CESD-10评分相关。Mazza等[14]在研究新冠肺炎幸存者的焦虑和抑郁情绪与炎症关系时发现，基线期炎症标志物均与基线时期抑郁、焦虑等情绪症状无关，但基线期部分炎症标志物与随访时的焦虑和抑郁呈正相关；提示不同于WBC反映机体即时的炎症状态，CRP具有延迟效应，对未来抑郁症状的发生具有预警作用。

代谢组学是近年来抑郁症发病机制研究的热点。大量研究表明，一些脂质在慢性应激诱导的抑郁样行为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些脂质似乎介导了明显的促抑郁或抗抑郁作用[4-6]。脂质代谢异常可能会导致大脑和外周脏器的微血管功能异常，外周和大脑的微血管功能障碍与中老年抑郁障碍的发生率较高有关。研究表明，相比于健康对照，抑郁症患者血清TC、TG、LDL水平更高，血清HDL水平更低[4-6]，也有研究显示抑郁症患者与健康人群的LDL和TC水平无显著差异。不同于大多数研究中显示的HDL具有心脑血管保护作用，本研究结果发现，有抑郁症状组HDL水平高于无抑郁症状组，TG、TC和LDL水平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这种不一致性反映了血脂蛋白与抑郁症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可能是由于年龄范围受限、样本量大小、研究人群异质性等原因导致的。首发抑郁症患者的研究[6]和中青年人群的大规模调查[15]结果显示，与对照组相比，TG、LDL、TC水平较高，HDL水平较低，同时LDL、TC水平升高与随访期HAMD评分显著下降相关。这与本研究中结果有差异的原因可能与入组年龄有很大的关系；提示同样的血脂成分对中青年及中老年抑郁症状的影响可能存在不同。造成差异的原因还有可能来自研究人群的异质性，本研究比较了CESD评分较高和较低的组间差异，而其他研究则调查了临床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与健康对照组之间血脂水平变化。在一项同样是在人群中调查血脂水平和抑郁自评量表评分的研究中得出了与本研究相同的结论，显示抑郁自评量表高分组 HDL水平高于低分组，TC、TG和LDL水平低于低分组，HDL与抑郁症状严重程度呈正相关[16]。

UA是一种强抗氧化剂，常被消耗以对抗氧化应激。有研究显示，抑郁症患者UA水平低于正常对照组[17]，本研究中得出了相似的结果，有抑郁症状组UA水平低于无抑郁症状组，且基线期、随访期CESD-10评分均与UA呈负相关；可能的机制是UA水平下降，大脑中的抗氧化功能降低，过度的氧化应激导致大脑功能受损，从而导致抑郁的发生。研究发现肥胖会加重抑郁[9,18]，然而本研究中腰围和BMI与CESD-10评分呈负相关，有抑郁症状组的腰围及BMI均小于无抑郁症状组；造成这一结果差异的原因可能还是来自于研究对象的异质性，考虑到无论是否有抑郁症状，其腰围及BMI的平均值均未达到肥胖或超重的标准，在正常范围内的腰围和BMI值越高可能代表其饮食及营养状况更好。也有研究表明，食欲及营养状况好的老年人抑郁症状较少[18]。

本研究有几个局限性。首先，自评量表的信效度有限，本研究没有证实专业精神科医师评估的抑郁症状和血清炎症因子及血脂成分之间的关系。其次，由于大样本量数据收集的困难，本研究只分析了一些初级的血清学指标，未来的研究中可以尝试研究一些更高级的炎症因子或更细化的血脂成分与抑郁症状的关系，也可以尝试研究一些复合的炎症因子指数或血脂比例等与抑郁症状之间的关系。

综上所述，血清炎症因子和血脂成分与中老年人自我评价的抑郁状态之间可能存在显著相关性。在中老年人常规检查的生化指标中，关注某些特定的血清炎症因子、代谢指标，对预测抑郁情绪的发生和转归可能有一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