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听交互作用下的城市公共开放空间感知及行为研究*
2022-10-27巴美慧
巴美慧,康 健
引言
感官是连接自身知觉与周围世界(Umwelt)的媒介,城市与建筑空间则具有着丰富的感官信息,并潜移默化地对空间的使用者产生着影响。体验经济的时代背景也使得建筑学经历了从“离身”到“具身”的范式转换,城市及建筑感官环境的改善已成为了提升空间质量的重要手段。作为感知环境的主要媒介,视、听、嗅觉属于被动感官,人们的眼睛、耳朵与鼻子在时刻自下而上地接受着信息,无论是否具有主观意愿。因而对于城市及建筑空间,视、听、嗅觉承担着连接使用者感知与环境的重要角色[1-3]。其中视觉环境一直是学者关注的重点,听觉环境次之,而嗅觉环境则常常被忽视。早年间的听觉环境设计多针对于噪声控制,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降低噪声级或减少噪声源的数量并不一定会提升人们的生活质量[4]。声景营造则突破了此瓶颈,自20世纪60年代起,越来越多的研究关注于听觉、听者、声环境的关系,环境声的积极潜力逐渐被发掘,利用人们喜好的声音提升空间环境质量已成为一种有效手段[5]。随着研究技术及工具的发展,利用听觉环境改善使用者的心理及生理状态,从而提升城市及建筑空间的健康效能,已成为了新的发展趋势[6]。类似地,嗅觉环境也同样经历了由空气污染控制向嗅景营造的发展过程。气味作为空气质量的重要特征,最常受到人们的抱怨[7],因而更多人关注的是恶臭气体、尾气污染等负面气体的排放及控制,而非如何发挥气味潜在的积极作用。此外,嗅觉环境难以定量、难以呈现、偏好差异大等局限性,也使得其研究发展受到了一定限制。随着研究深入及技术革新,在城市及建筑空间多感官环境设计的诉求推动下,近10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嗅觉环境设计,并致力于探索气味的积极作用。气味具有着导引性、地域性、记忆性、情感性等特性,因而嗅觉环境具有引导公众的情感与认知走向、加深记忆等潜力[3],并且空间的虚拟化趋势持续以视听为主导,唯有在线下能体验到的嗅觉则具有不可替代性。因此嗅觉环境设计应成为丰富空间功能、改善空间环境、塑造空间特色的重要手段。
感官并非独立,而是彼此作用,共同构建着人们对环境的整体认知,不同的感官因素组合会给人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因而越来越多的研究将感官的交互作用综合考量。目前城市及建筑空间的感官交互环境研究多聚焦于视听交互,在人、视听因素、环境三方面均已取得较为系统的研究理论和成果,研究对象涵盖了历史街区、商业建筑、演艺建筑、住宅等各种空间类型,视觉变量则包括色彩、绿化、铺装、道路、天空等多种因素[8,9],学者们也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具有针对性的设计策略。视嗅交互的研究相对较少,国外研究多关注于自然性的视觉及嗅觉环境因素,并探究了场所对视嗅交互感知的影响[10,11]。而嗅听交互研究在国内外均处于起步阶段,因而对嗅听交互环境的探索,为城市及建筑空间设计提出了新的思路和方法,可以为空间质量提供更为综合、立体的评价维度,进一步完善城市及建筑空间感官交互环境理论研究体系,推进城市及建筑空间设计从视听交互主导转向更为全面的统觉认知。并有助于改善城市及建筑空间感官环境“千城一面”、“嗅觉沉默”的特色缺乏现象。此外,嗅听交互环境设计是提升我国城市及建筑空间包容性的重要途径,如针对视障人群,避免了单一听觉、嗅觉环境设计的局限性。
本文介绍了近期的一些嗅听交互研究阶段性成果,包括实地环境中的嗅听交互感知、气味对交通噪声感知的影响[12]、嗅听交互感知效应[13]三个嗅听交互环境对感知的影响研究,以及嗅听交互环境对行为的影响研究[14],并提出了相关结论、嗅听交互环境设计的意义及对未来研究的展望。
1 理论基础及研究框架
1.1 城市与建筑空间的声景
“声景”(Soundscape)一词最早由芬兰地理学家Johannes Gabriel Granö于1929年首次提出[15]。在20世纪60年代末,加拿大著名音乐教育家、作曲家R. Murray Shafer将声景的概念发扬,并开展了系列开创性的理论与实践研究。他鼓励人们从审美的角度看待和欣赏环境中的声音,从而使得以往意义下的声环境不仅仅作为物理量的代表,而是成为具有可以被感知到内容信息的现象。此后,随着研究范围的扩大,不同领域的学者们从各自的视角对声景进行了定义。在2014年,国际标准化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Standardization,ISO)将声景定义为“强调个体或社会所感知和理解的声环境”[16]。声景学是一门交叉学科,在城市与建筑空间方面,康健论述了声学领域从环境噪声控制到声景营造的发展进程,并指出声景营造的意义包括提升居民的健康水平、提升建成环境质量、促进文化多样性等多方面[17,18]。其著作《城市声环境论》(Urban Sound Environment)梳理了声学基础、城市噪声及声景的研究框架,为城市及建筑空间的声景研究提供了理论及实践基础[1]。
目前,国内外关于城市与建筑空间的声景研究已取得可观的成果,研究内容主要围绕着声音、使用者和环境三部分展开。在声音要素方面,R. Murray Schafer把声音分为基调声(Keynote)、前景声(Foreground sound)和声标(Soundmark)[19]。基调声类似于音乐中的基音,其展现生活环境中的基本声音特点;前景声则主要在听觉上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声标被认为是富含文化、历史和实际意义,以及独特地域特征的声音。研究表明声源属性如声源离人的距离、运动状态、持续时间等都会影响人的感知[20]。在使用者要素方面,社会因素如性别、年龄、教育及文化背景和个人的听觉经验等,对其声景体验有显著影响。对于其它使用者因素,Brigitte Schulte-Fortkamp和Wolfgang Nitsch发现,城市声景感知取决于人们的“停留时间”、“对所在环境的定义”和“承担的社会责任”[21]。在环境要素方面,空间特性如尺度、形态、表皮材料等,以及环境的物理因素,如温度、湿度、亮度、风速等,均会对人们的听觉感知产生影响[1]。在与视觉环境的交互研究方面,视觉与听觉对彼此感知的影响早已被证实,研究表明对视觉(或听觉)环境的重视会导致听觉(或视觉)感受的减弱[22]。此外,除了心理感知方面,近年来研究还发现视听交互环境会对人的生理恢复产生不同的作用,研究表明在不同的视觉场景呈现方式下,自然场景均最吸引人,并且会导致更低的心率,以及更高的心率变异性、脑电波等[23]。
1.2 城市与建筑空间的嗅景
“嗅景”(Smellscape)一词最初由加拿大地理学家J. Douglas Porteous于1985年提出,其用以代指区域的整体嗅觉环境,包含那些片段性的及非自愿的气味[24],其概念的提出旨在探究气味、人与环境的关系。每个区域的嗅觉环境具有独特性,其受地理环境及居民的生活方式所影响,嗅觉感知的记忆性、地方性、信息性也使得嗅景与声景一样,具有塑造空间的重要潜力,然而当今嗅景设计却面对着主观上的轻视和嗅觉环境的恶化等问题[25]。吴硕贤指出在建筑学中应将嗅景与声景、光景并列对待,其“三景融合”理论为城市空间营造打开了新的维度,并特别强调了香景的概念,即嗅觉环境中积极、正面,能为人们所乐于嗅闻,同时又利于健康的嗅景[26]。Victoria Henshaw的研究为当代的城市嗅觉环境设计奠定了理论基础,其著作《城市嗅景》(Urban Smellscape)探讨了气味、社会、城市三者的关系,并论述了城市的典型嗅源及嗅景的控制及设计。她认为感知是嗅景的核心,其关注于心理过程[3]。在嗅景评价方面,Jieling Xiao等通过扎根理论及气味漫步法(Smellwalk)归纳了9个嗅景评价维度,为嗅觉环境评价建立了理论框架[27]。目前,分离、祛除、掩蔽和稀释是嗅景营造的最有效手段[28]。并且针对不同尺度的城市空间嗅景营造,既有嗅景评估、明确设计目的地、进行设计与模拟、实施与主观评价是嗅景设计的四个核心步骤[29]。
与声景类似,城市及建筑空间的嗅景研究也主要聚焦于气味、使用者和环境三方面。在气味要素方面,以往的大量研究关注于恶臭气体对城市嗅觉环境的负面影响。在积极的气味方面,城市环境的气味偏好调查表明,即使人们的气味喜好千差万别,自然气味始终最受青睐,其积极作用包括身体状况的改善及相关功能的恢复,因而在嗅觉环境设计中对自然气味进行利用可以有效提高空间体验质量[3]。此外,气味对空间感知的作用也被证实,张超以建筑公共空间为研究对象,通过问卷调查与实验室研究探索了8种气味与空间的物质、情感和逻辑感知的强化关系[30]。在展览类建筑空间中,与空间相协调的气味元素的加入则可显著提升参观者的沉浸感[31]。在使用者要素方面,性别、年龄、文化背景、教育程度等因素对气味感知的影响已被证实[3]。在当今新冠疫情时代背景下,病毒导致部分感染者产生了嗅觉障碍,因而人们开始关注空间中嗅觉环境的重要性及嗅觉弱势群体,以提升空间的包容性[32]。在环境要素方面,建筑环境的形式对气味识别有着重要影响[33]。国外研究在室内外空间均有所涉及,国内研究则多聚焦于古典园林,并重点对其香景(指令人愉快的、积极的嗅景)进行分析。陈意微和袁晓梅以明清江南园林为研究对象,梳理了其典型的香景植物及营造模式[34]。在与视觉环境的交互研究方面,Chorong Song等人发现,与单一视觉与嗅觉感官刺激相比,森林场景配合松柏气味会引起生理和心理的叠加放松效应[35]。Nur Belkayali调查了城市历史遗迹中天然的和人工的气味来源,研究发现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人们的气味喜好会发生改变[36]。
1.3 城市与建筑空间的嗅听交互环境
嗅听交互环境的相关研究在国内外正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已有的城市及建筑空间的声景及嗅景研究从理论角度提出了听觉及嗅觉环境独立的设计策略,但并未有研究特别关注于嗅听交互环境。一个空间的视觉环境通常是相对稳定的,而听觉与嗅觉元素则更具有变化性,并且不同的嗅听因素搭配会给使用者带来不同的体验。因而作者以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为对象,对其嗅听交互环境影响下的感知与行为进行了系列研究。首先对实地环境中的嗅听交互感知进行了实地探索,以验证嗅听交互作用的存在(研究1)。其次,选取城市环境中典型的声音与气味,探究了积极气味对消极声源感知的影响(研究2)。再次,为进一步丰富、细化、精确控制影响嗅听交互感知的变量因素,以探究嗅听因素对彼此感知的作用机制,在实验室进行了嗅听交互感知效应研究(研究3)。最后,为使得研究更为全面,在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中进一步进行了嗅听交互环境影响下的行为观测实验(研究4),以作为主观感知的客观反映。图1为嗅听交互环境描述框架与本文研究内容的关系,本框图在声景描述框架的基础上进行了总结[37]。
图1 嗅听交互环境描述框架与本文研究内容的关系(橙色框图为本研究所涉及的因素,彩色线框为本研究涉及的四部分研究内容)
2 嗅听交互环境中的感知
2.1 实地环境中的嗅听交互感知现状
城市公共开放空间承载着居民的活动、社交等多种功能,并包含着丰富多样的感官因素,其多感官环境品质影响着所在城市的宜居性,因而首先以典型的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作为研究对象,在实地进行了嗅听交互感知的现状调查。研究1旨在解决以下问题:在城市公共开放空间的实地环境中,(1)不同嗅听交互环境下的感官源(声音和气味)感知是否会发生变化?(2)不同嗅听交互环境下的感官环境(声环境和气味环境)感知是否会变化?
研究由37名学生被试参与,通过感官漫步(Sensewalk)的方法,获取其在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中的嗅听交互感知,具体包括嗅听交互环境下的感官源感知、感官环境感知。漫步路线贯穿商业步行街、街道、公园三种空间类型,沿途设置了11个测试点(图2),测点中包含主导声源相同而主导嗅源不同,或主导嗅源相同而主导声源不同的情况,以便进行比较。被试在实验员的带领下统一行进或是停留,并填写相应部分的问卷。漫步过程无交流,在每个测点区域被试可以自由活动,以对嗅听交互环境进行充分感知。实验过程中对每个测点的环境参数进行客观测量,并对测点的视觉环境要素比例进行计算,以排除环境因素导致的结果偶然性。
图2 感官漫步路线及11个测试点
研究结果表明:对于感官源而言,声音和气味的存在不会影响彼此的感知概率、感知度以及感官源属性的主观判断。对于感官环境而言,当气味存在时,声环境的主观响度会更低;而当声音增多时,气味环境的主观浓度也会更低。同时评价较高的感官源存在时,其他感官源的评价会更好;而评价较低的感官源存在时,其他感官源的评价会更差。此外,声环境和气味环境评价的典型相关结果表明,气味环境评价对声环境评价的解释性更大,则可能表明气味环境对声环境评价的影响也相应更大。图3为声环境与气味环境感知的典型相关结构。研究1揭示了嗅听因素改变彼此感知的潜力,并证实了通过嗅听交互环境设计引导空间使用者认知的可行性,并为整体空间的嗅听交互环境氛围营造提供了导向原则。声环境评价与气味环境评价具有正相关性,因而在实际的城市及建筑空间设计中,在对嗅听交互环境进行营造时,应选择彼此协调并给使用者带来舒适、愉悦等积极感受的嗅听因素,在整体氛围上注意声环境的刺耳度、主观响度及兴奋度不宜过高,气味环境则需营造出自然、新鲜及洁净感,在此基础上兼顾嗅听因素的多样性、地域性、特色性等。
图3 声环境与气味环境感知的典型相关结构
2.2 气味对交通噪声感知的影响
城市公共开放空间的嗅听交互感知调查结果表明,气味可能会影响听觉感知。交通噪声作为城市环境中所占比重较大的消极声源,积极的气味是否会对其感知产生正向的影响,是研究2进一步的探索目标。研究选取城市环境中典型的植物芳香气味作为控制变量,并旨在解决以下研究问题[12]:(1)气味是否会影响人们对交通噪声的感知?(2)气味与环境的协调度对交通噪声感知是否有影响?(3)人们对气味的嗅觉经验是否会影响交通噪声感知?
丁香是我国典型的城市绿化植被,因其兼具观赏性与芳香性,被广泛种植于城市中。因而研究2选取了四条均匀种植丁香花的街道作为实验地点,其中一条为双排种植,其余三条为单排种植,所在街道的声压级均约为65-70dB(A)。由于建筑物布局和十字路口位置,其边缘效应和风的作用导致街道端部区域的气味浓度较低,无法被人感知,而街道中部则可感知到花香,因而同一条街道存在有无气味两种情况(图4)。实验通过随机问卷调查的方法,获得了街道使用者的交通噪声烦恼度及听觉满意度,同时对嗅觉舒适度、整体舒适度、整体协调度及人们对丁香气味的嗅觉经验也进行了记录,共回收有效问卷426份。为避免时间因素造成的物理环境差异,问卷在同一街道边缘和中部区域同时发放,并在调查过程中对物理环境进行测量,以排除环境因素导致的结果偶然性。
图4 研究区域平面示意图
研究结果表明:丁香花气味会对交通噪声感知产生影响,体现在当丁香花气味存在时,交通噪声烦恼度显著低于无花香味的情况,并且此时的听觉满意度、嗅觉满意度及整体舒适度显著升高。气味浓度高的街道(双排种植丁香花)的交通噪声烦恼度的主观评价结果优于气味浓度低的街道(单排种植丁香花)。并且气味浓度越高,气味与环境的协调度也越高,此时人们感到更加舒适,交通噪声烦恼度也越低。此外,结果还表明人们的嗅觉经验(气味熟悉度、气味喜好度、主观浓度)与整体舒适度、交通噪声烦恼度并无相关性,可能的原因是丁香作为城市中被普遍使用的绿化植物,人们对其的熟悉度和喜好度均较高,主观浓度感知较相似,因而数据结果之间的差异很小,导致无相关性的结果。图5为丁香花气味对感知指标的影响及对整体协调度的影响。
图5 气味对交通噪声感知的影响:a)气味对感知指标的影响;b)气味对协调度的影响
研究2的实际应用价值体现在,对于已存在较强交通噪声干扰的空间,可通过引入与环境相协调的植物芳香气味,缓解噪声带来的烦扰,芳香植物往往兼具观赏效果,与此同时还可提升空间的视觉环境质量。对于城市空间,可在噪声源附近种植芳香植物,例如在吵闹街道周边的绿化带中,或受交通声干扰较严重的公园或广场周边种植芳香植物;对于建筑空间,可通过对室内及室内外过渡空间进行绿化设计的方式,引入植物芳香气味,以降低交通噪声对空间使用者的影响。
2.3 嗅听交互感知效应
为进一步探究嗅听因素对彼此感知的作用机制,研究3从声音与气味的种类及感官刺激的强度方面进行了变量因素的拓展,在实验室进行了嗅听交互感知效应的探索,旨在解决以下具体研究问题[13]:(1)气味因素是否会影响声音感知?(2)声音因素是否会影响气味感知?(3)声音和气味因素的不同组合是否会影响整体感知? 实验选择了城市环境中常见的三种声音和四种气味作为嗅听因素变量,其中声音为鸟鸣声、交谈声、交通声,气味为丁香气味、桂花气味、咖啡气味、面包气味,声音音量和气味浓度均被控制在低、中、高三个水平。声音样本采用通过高保真录音机实地录制的音频素材,并通过软件调节其音量;气味样本采用通过真实性测试的天然萃取精油来模拟,并以不同的稀释比例来控制其浓度。实验室中声音的呈现由环绕立体声音响来实现,气味则由将盛有稀释嗅源材料的烧杯置于固定位置来呈现。实验由168名学生被试参与,被试被随机呈现不同的实验条件,在仅有声音、仅有气味、嗅听交互情况下,以主观问卷的方式分别探究了被试的声音感知、气味感知和整体感知,其中声音感知和气味感知包括被试对其的舒适度、喜好度、熟悉度和主观强度,整体感知包括整体舒适度和整体协调度。
研究结果表明:对于气味对声音评价的影响(图6),气味几乎不影响鸟鸣及小音量声音的感知,气味浓度增加会导致更积极的评价。对于声音对气味评价的影响,当音量越高时,嗅觉感知越消极,其中交通声和交谈声的影响效果最强。对于嗅听交互环境下的整体感知(图7),在有鸟鸣声和低音量声音的情况下,整体舒适度和协调度不受气味影响,其他情况下整体评价随浓度增加得到改善。此外,感官舒适度和喜好度的变化趋势较为相似,感官熟悉度则几乎不变。积极的感官刺激可以提升其他感官感知的评价,而消极感官刺激的影响效果则相反;当一种感官刺激越强时,另一种感官的感知强度越弱,这与研究1的结果相一致。感官评价与整体评价的关系表明,声音对整体舒适度的影响比气味的更强,而声音和气味对整体协调度的影响较为均等。
图6 嗅听交互环境下的听觉感知
图7 嗅听交互环境下的整体感知
研究3的结果对城市及建筑空间布局及景观植物选择均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研究结果显示鸟鸣与植物气味最为搭配,其组合下的协调度与舒适度均最高,因而二者需在实际设计中重点保留或引入。交谈声与食物气味组合的益处则体现在整体协调度的升高、主观强度的下降等。因而在人群较多的空间,可以考虑设置咖啡厅、面包房等餐饮空间,其不仅可提升感官环境质量,还可丰富空间功能。相较于其他气味,交通声与食物气味较为搭配,体现在交通声与咖啡气味的整体协调度最高,面包气味对交通声主观响度的降低程度最大。因而在人群活动丰富、交通声较大的空间中,可以考虑引入餐饮空间来改善整体环境。此外,适当提升气味浓度可以提高整体评价,因而可通过增加特定空间的围合感、设置休憩设施等措施提升使用者的体验质量。听觉和嗅觉之间的掩蔽效应表明,当空间内的某些感官刺激过强以至于造成人们不适时,适当增加另一种感官刺激的强度可以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从而提高舒适度。当空间中的声环境和气味环境均需要进行改善时,优先对其声环境进行改善则更有助于提高整体的舒适体验。
3 嗅听交互环境中的行为
研究4在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中进一步进行了嗅听交互环境影响下的行为观测实验,旨在解决以下具体研究问题[14]:(1)声音和气味因素交互作用下的人群路径变化规律是什么?(2)声音和气味因素交互作用下的人群速度变化规律是什么?(3)声音和气味因素交互作用下的人群停留时间变化规律是什么?
在实际情况中,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中的声源十分丰富,声源成分单一或无声的情况几乎不存在。相比较而言,气味则更好控制,并且在实际情况中找到声环境一致而气味环境不同,或气味环境一致而声环境不同的具有可比性的自然条件较为困难。因而研究4选取实地中存在可控制气味有无的场地作为实验地点,并人为施加不同的声源,从而达到嗅听因素组合的变量控制。并以商业步行街作为研究地点,将城市空间中常见的面包房气味作为嗅源,在有无面包房气味时分别通过扬声器施加城市中的典型声源音乐与风扇声。声源的选择主要考虑其需采用扬声器进行播放,因而选择了对人的影响在积极与消极两方面均涉及的两种人工声。实验中采用无人机对不同嗅听因素组合下的人群行为进行拍摄,之后对人群的路径、速度、停留时间进行分析。
研究结果表明:对于人群路径而言(图8),在无气味时,音乐声会显著吸引人群,而风扇声的影响则相反;并且声音与气味是存在交互作用的,体现在当面包房气味存在时,人群会趋近嗅源,在播放声音后,无论该声音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会使这种趋近趋势更明显。对于人群速度而言(图9),与无施加声源相比,音乐声显著降低了人群速度,越靠近声源处的人群速度越慢,风扇声则提高了人群速度,距声源越近处的人群速度越快。并且有气味时的人群速度比无气味时明显更快,平均速度随距声源与嗅源的距离的增加而逐渐降低,靠步行街边缘处行走的人群平均速度高于街道中央人群的。对于人群停留时间而言,音乐声和面包房气味会显著延长停留时间,风扇声的影响效果则相反。此外,声音与气味的交互作用对人群速度及停留时间的影响并不显著,这表明了在不同声音条件下,有无气味时的人群速度及停留时间的变化趋势不发生改变;同样的,在有无气味情况下,不同声音条件下人群速度及停留时间的变化趋势也不变。这说明声音类型和气味存在与否对人群速度及停留时间的影响是相对独立的。
图8 嗅听交互环境对路径的影响(S1代表音乐声源,S2代表风扇声源,O代表嗅源)
图9 嗅听交互环境对速度的影响(S1代表音乐声源,S2代表风扇声源,O代表嗅源)
研究4的结果对城市规划及建筑设计具有重要意义。例如,当城市或建筑空间出于规划或设计目的需对人流进行控制时,某些气味或声音的引入可以改变人群的行为趋势,而特定声音和气味组合可以产生叠加效果。环境中既有的声音或气味同样可能会对人群行为产生影响,因此考虑这些嗅听因素可以更准确地预测人群行为。当空间中存在负面的声音(或气味)来源时,引入特定的气味(或声音)可以减少既有感官因素对人群行为的负面影响。此外,实际情况中还需要兼顾空间的使用目的及时间因素,因为不同功能的空间及不同时间中的人群行为均可能发生变化。
4 结论与展望
近年来,城市及建筑的多感官环境研究成为了提升空间健康效能的重要手段,嗅听交互环境研究为城市及建筑空间的感官环境设计提供了新的思路与视角,对城乡规划、建筑设计、景观营造均具有重要意义。
4.1 研究结论
对于嗅听交互环境中的感知,三项研究均表明积极的感官刺激可提升其他感官感知的评价,而消极感官刺激的影响效果则相反,以及当一种感官刺激越强时,另一种感官的感知强度会越弱。该规律同样存在于视听交互感知,而声音与气味对彼此的“掩蔽”作用,则可能与知觉负载对选择性注意过程中资源分配的影响相关,当一种感官刺激负载较强时,对另一种感官的注意会相对降低。此外,三项研究还发现人们对感官因素的熟悉度并不会受到其他感官因素的影响,这可能由于本文的研究涉及到的嗅听变量均为城市环境中较为常见的,人们对其熟悉度均较高。对于嗅听交互环境中的行为,研究证明了当空间中存在积极气味时,积极或消极的声音均会加强人们的趋向行为。这表明了嗅听交互环境对人群行为的影响存在主导感官影响因素,而其他因素在这里起到吸引注意力的辅助作用。
4.2 嗅听交互环境设计应用
在最新版的《健康建筑评价标准》中,空气质量与声环境成为了衡量建筑健康效能的重要内容,表明对听觉环境与嗅觉环境进行设计的必要性。在实际设计中,将嗅听交互环境综合考量,可以从统觉认知的角度探寻促进空间使用者体验的最佳嗅听因素组合,并营造具有特色的场所氛围。还可以根据空间的功能及使用需求引入不同特征的嗅听因素组合,以调节使用者的整体感知及行为趋向,例如利用嗅听交互作用掩蔽消极感官源的负面影响、控制及预测人群行为等,有利于将感官环境的积极作用最大化。针对不同感知与行为特征的嗅听交互组合因素,可以为今后城市建筑提供布局依据,为城市规划提供设计依据,为城市景观提供绿化选择依据。此外,嗅听交互环境与视障人群的生活密切相关,其可以促进视障人群对空间的认知,例如空间定位、警示、舒适感受的提升等,因而嗅听交互环境设计是提升我国城市及建筑空间包容性的重要途径。
4.3 未来研究展望
嗅听交互环境研究正处于起步阶段,在许多方面值得进行进一步探索。首先研究范围可以持续拓展,本文的研究多针对于城市空间,其他类型空间的嗅听交互环境,可以作为后续研究的对象。声音及气味变量值得进一步丰富及细化,现有嗅听交互研究的气味变量多为中性的或积极的,消极气味的影响有待继续探究,并可以从功能性、地域性、文化性等角度对嗅听交互环境进行具有针对性的探讨。此外,研究还将继续拓展至视觉环境,并从客观的规律探寻走向多感官交互环境的主动设计。人作为空间的使用者,其不同的自然及社会因素,例如性别、年龄、职业、文化背景等均可能会对研究结果产生影响,此外工作及生活场所的听、嗅觉环境及个人感官经验的影响同样不容忽视,例如长期暴露在噪声或污染气味中的人员、听觉或嗅觉弱势群体等,以上因素可以在未来研究中进一步探索。
图片来源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