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哲思与听觉守护
——路文彬小说集《旧爱时光》中的伦理书写
2022-10-27张燕婷
张燕婷
一、爱情的归途是爱
除了对爱情的悲剧性本质的揭示,作家还意图表现爱情的某种势利性因素,爱情并不存在于真空中,而是或多或少沾染了现实的斑驳印迹。《感谢婚姻》中的阿好和阿琴的爱情与婚姻产生于才华和容貌的交易,这种自恋式的爱情最终会让自己构想的理想爱情变得面目全非。中文系才子阿好想要去改造貌美却无才学的阿勤,而婚姻令其看清了阿勤的不可改造,阿勤也看清了穷书生阿好的真实面目,于是彼此只剩下怨恨。阿好和阿琴因肤浅地基于才与貌而结合,没有发自内心去真实地爱一个人,他们并不懂得真正的爱为何物。《无悔》中的薛莱和柳琴的婚恋看似是彼此成就,但这段爱情来得也并没有那么单纯。柳琴的省诗刊编辑身份令薛莱对她产生了兴趣并主动结识,而正是柳琴对薛莱的提携成就了薛莱的事业。柳琴对薛莱的爱相对来说更为纯粹,她始终在无怨无悔地付出,即便薛莱爱上了别人。当然,也不能认为薛莱的爱是完全虚伪的,只能说薛莱对柳琴的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即便如此他也品尝了爱情的巨大痛苦,因为薛莱爱着的舞蹈演员齐虹又爱上了别人,让薛莱也品尝了爱情的苦果。爱情始终摆布着置身于爱情漩涡中的人,他们无一不为此受难,甚而令生命因爱情陨落。《笛·琴·鼓》中琴与鼓的爱情掺杂着权色交易,笛对琴的爱情包含着利益考量,爱情在赤裸裸的现实利益面前已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面目,倾听的路径被现实摧毁,纵有一丝真情,笛、琴、鼓的声音又如何能被渴望的对方听到?
存在意义上的短暂性和世俗意义上的势利性令爱情变得脆弱而虚假,那么完美的爱情有没有存在的可能呢?在《两极》中,一种稳固的三角爱情的可能性被呈现。梅黛同时爱上了大卫和童年,她爱大卫的才华,也爱童年的俊朗。“大卫是她的海,童年是她的港湾,她自己则是一艘船,一个永远的舞者。”而童年却也“十分清楚自己只能提供给梅黛一半的需要,亦只能得到一半的回报”。大卫则始终执着于绘画,执着于梅黛带给他绘画上的灵感。如若每个人都执着于自己最初的情感需求,这样的关系也便可以持存,只是情感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流动着变化着的。当大卫爱上了梅黛并想要占有她时,梅黛渴望一直经营的关系也便瓦解了。一个人是否可以因为一方无法令自己满足而选择同时爱两个人呢?爱情可以排除占有欲和排外性吗?从现实道德上来说这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但从存在意义上看却呈示着某种完美爱情的可能。而作家通过梅黛与大卫、童年的爱情结局打碎了完美的爱情幻象。梅黛渴望的爱情是自私的,她以自我为中心占有着两个人的爱,而没有从对方的角度考虑对方的爱情心理,这令她困在自我的世界中无法成长。两极的爱情短暂地维持着她自我的平衡,但缺乏共情能力的爱情令自我也被放逐。当两极的爱情被打破,梅黛才在“悲观的洗礼”中发现真实的自己。
二、死亡与爱的辩证法
《旧爱时光》小说集中的不少人物都死去了,《我怎么会找不到你》中的董标被妻子雇凶误杀,《我欲乘风归去》中的庞耀在摩托车的飞驰中死去,《无悔》中的薛莱因失意的爱情郁郁而终,《庄奶奶的葬礼》以儿童的视角去认识死亡,《死窗》中小乌龟的妻子被杀害,《冬季有二十年》中村民们共同维护着川农老爷爷宁静的死亡,《午夜惊嚎》《迟钝的感觉》对日本侵华、“文革”那些特殊的历史时期中的死亡进行了别样书写,《罪与功》因罪犯大毛在被追捕过程中被击毙而引发了对罪与功的悖论性思考,《南丁格尔》中因“我”身处肿瘤病房见证了一次次的死亡事件而对死亡产生了哲学性思考,《城市安魂曲》中“我”甘愿为那些亡灵演奏哀乐。这些死亡是形态各异的,一些死亡事件的书写正是源自日常性的死亡事件,尽管大规模的战争和贫困已经离我们而去,但日常性的突发事件令个体性的死亡连缀成一个庞大的数字,这些死亡性事件便源自现实,它如幽灵一样在人心中不时萦绕。在《我怎么会找不到你》《我欲乘风归去》《死窗》这样的作品中,死亡是因失败的爱情或婚姻导致的,失败的爱情和婚姻将生命稀释为苍白的符号,人与人之间的爱情关系凋零为仇恨的情愫,不知情的生命个体背后已不知不觉被死亡笼罩。和平时代的死亡事件是令人悲痛且反思的,这样的死亡终归与时代症候下爱的缺失有关。
在小说《庄奶奶的葬礼》中,我们看不到现实芜杂的死亡痕迹,小说呈现的死亡是生命的自然陨落。不同于其他小说,这个小说是以儿童的视角去叙事。12岁(依照小说所写,或者是13岁)的“我”于破晓前离家,沿着乡村的小路独自一人去参加庄奶奶的葬礼,期间“我”回忆着“庄奶奶对我的确很好,甚至比对他的亲孙子二毛都要好”。在参加葬礼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成年人对待亲人死亡的整个仪式过程和喧闹的哭声,这让“我”难以理解,因为他们的“孝顺”于庄奶奶死去后才显得如此显眼,而葬礼结束后他们倏然又恢复平常。这一以儿童视角书写的小说充满了童真童趣,在成年人的死亡葬礼上生发出许多疑问和困惑。儿童保持的本真性令其对于喜爱的长辈离世表现出真实的情感流露,而成人对待死亡的亲人时却显得做作而虚伪,他们对于亲人长辈离去表现出的表演性悲痛和制造的浮于形式的仪式显得肤浅而多余。两相对照下,儿童世界比成人世界对待死亡更加真实。庄奶奶的葬礼上,只有一个儿童以真诚的心灵去追忆庄奶奶给予的爱,这样的爱的传达令庄奶奶活在了“我”的心中。就此而言,对于死亡的态度应该是静谧的,而非喧闹的,应是爱的追忆与表达,而非仪式感的表演和故作姿态。死亡因爱的延续才令生命展现欢颜。
三、喧嚣时代中的听觉守护
《旧爱时光》这部小说集大多从个体意义上探讨了诸如爱、死亡这样的哲学性话题,也思考了婚姻、爱情的存在和社会意义上的主题。沿着写作时间的轨迹可以看到作者写作风格的一些变化。笔者认为,写作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的作品故事性更强一些,小说的风格也更具多样性,语言亦呈现出或幽默或俚俗或典雅或平实的丰富特征,这些小说或多或少地吹拂着时代的风。而到了新世纪以后,小说中的时代性更为削弱,作者表达着一种基于现实的精神话语,同时文字也变得有了更多温度,读者在这些文字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更多的爱。这些小说有着伦理性的表达诉求,作家似乎急于让读者知晓那些重要的哲理内容,于是这些文字少了年轻气盛的急切表达,而多了智慧的、包容的爱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