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丰富性:一种新的幸福感形式
2022-10-26王亚静任孝鹏
王亚静 任孝鹏 张 力
(1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101)
(2 中国科学院大学心理学系, 北京 100039)
(3首都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北京 100048)
1 引言
幸福是什么,一直是心理学家、哲学家等人所探究讨论的。在Oishi进行的多国研究中要求人们描述自己理想的幸福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不同国家的人们对此问题的描述不同,描述内容包括基本需求的满足、良好的家庭关系、亲密关系以及关注个人成长、 自由、 和平等(Oishi et al., 2019; Oishi & Westgate, 2022)。这些描述内容符合当前心理学界现有的两大幸福理论:追求快乐的享乐论和注重自我实现的幸福论,并分别以快乐的生活和有意义的生活为特征,使用主观幸福感和生命意义量表进行测量(Baumeister et al., 2013; Diener, 1984; Ryan & Deci, 2001; Steger et al., 2006; Vittersø, 2016)。但是这种幸福二分法并不能涵盖所有人的生活,无论是从日常生活还是文学作品中,我们都可以发现一些人的生活既不符合快乐也不符合有意义生活的标准,他们不具有稳定的财产收入、社会关系,不认为自己的生活充满意义(Oishi & Westgate, 2022)。Oishi从关注内在自我的角度,提出了幸福生活的另外一种形式——心理丰富性,这种生活由有趣、涉及视角转变的经历构成(Oishi et al., 2019)。快乐和有意义的生活注重稳定性,乐于维持现状,而心理丰富性的生活则更倾向变化、充满不确定性。对比之下,前两种生活是枯燥无聊和重复的(Oishi & Westgate, 2022)。基于以上理由,Oishi等人认为心理丰富性的生活是一种以往被我们忽视的生活,但这并非为了说明心理丰富性的生活优于其余两种生活,而是为了扩大已有的幸福感范围,扩大人们对幸福感的理解,采用更宽泛的标准来解释人们的生活(Besser & Oishi, 2020; Oishi & Westgate, 2022)。
本文介绍心理丰富性的概念、测量方式、影响因素及其与其他两种幸福生活之间的关系,并指出未来可能研究的方向。目前,关于心理丰富性的研究多集中在国外,国内研究较少。因此有必要进行心理丰富性的本土化研究,这有助于国内的人们了解新的幸福形式,进而采用新标准来评价自己的生活。并且通过实现心理丰富性活动的本土化测量,可以为人们提供实现心理丰富性生活的途径。
2 心理丰富性的概念及测量
2.1 心理丰富性的概念
Oishi等人(2019)认为心理丰富性的生活是由有趣、充满视角变化的经历所组成的。其中有趣的经历充满新奇性、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在这些经历中,个体投入精力,认知发生改变以及情感被唤醒,体会到丰富而强烈的情感。除了经验的有趣和复杂性,视角转变也是心理丰富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Besser & Oishi, 2020; Oishi & Westgate, 2022)。外界新奇的刺激激活大脑的思考,使人处于一种高唤醒状态,不断接受新的概念和知识,原有的一些观点发生改变,认知发生重组,进而对世界产生更深刻的理解。并且认知重组可以强化情感体验,即原始和修正的心理表征之间的认知距离越大,情绪就越强烈(Clore, 2011)。正是因为心理丰富的经历涉及视角转变,所以人们才会体会到丰富、强烈的情感。
Oishi等人通过质性研究,让被试分别描述一次快乐、有意义和心理丰富的经历,从而确定与三种经历相关的特征。结果显示,被试通常把充满新奇性、复杂性和认知视角发生变化的经历描述为心理丰富的经历(Oishi & Westgate, 2022)。比如一位学生描述了她第一次参加职业摔跤比赛的经历。起初她并不看好这种比赛,认为其只是虚假的暴力对抗。但是在她了解了该组织的过往经历后,她的情感态度和认知均发生了变化。她既为场上精彩的表演欢呼,同时也为自己先前的偏见而懊恼,并最终被这段经历感动。这次经历过后,她对职业摔跤手产生了不同看法。这次的经历对她来说是出乎意料、新奇以及复杂的,她固有的看法发生了转变,并且情感不断发生变化,因而是心理丰富性的经历(Besser & Oishi, 2020; Oishi & Westgate, 2022)。
除了质性研究外,也有实验研究证实处于新颖、充满挑战和视角可以发生改变的环境中, 人们的心理丰富性会提高(Oishi, Choi, et al., 2021)。对美国出国留学的学生和本土学生进行测量,测量他们学期始末的心理丰富性水平。在学期初两组学生的心理丰富性水平无差异;在学期末,与本土在校学生相比,出国留学生报告了更高的心理丰富性水平,即出国留学的经历使得留学生的心理丰富性水平有所提高(Oishi, Choi, et al., 2021)。因而,质性研究和实验研究都表明心理丰富性的生活是由有趣和充满视角转变的经历构成的。
2.2 心理丰富性的测量
目前关于心理丰富性的测量,有自陈问卷、档案研究法和实验室情景任务等方法。有关心理丰富性的测量,Oishi等人(2019)发展出了17道题目的量表,包括“我的心理生活是丰富的”“我的生活经历是丰富的”“我的人生如果改编成小说或电影会很精彩”等题目,采用七点评分。对美国学生、非学生和成人样本以及印度样本进行施测,结果显示17题心理丰富性量表的信度良好, Cronbach’sα系数范围为 0.87~0.93。在美国学生样本中重测,结果显示信度(r=0.80)良好。另外,该量表也具备良好的聚合效度和区分效度。在美国学生样本中进行的他人评价测试以及生活满意度、积极情感、消极情感和生命意义等幸福感指标的测量结果显示,自我心理丰富性的评价和他人的评价为中等程度相关(r=0.35),具有一定的聚合效度;且自评心理丰富性与他评心理丰富性的相关高于自评心理丰富性与其他幸福感指标的相关,区分效度良好。因此17题心理丰富性量表具备一定的信效度,可以有效衡量心理丰富性。与此同时,他们还在这个基础上开发了心理丰富性的短版问卷,与长版相比,减少了其中五道题,也是单因素结构。在美国、印度和中国样本中,12题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分别为0.93、0.91和0.93,并且在中国样本中的重测信度为0.79,以及具有良好的聚合-区分效度,是评估中国被试心理丰富性的适宜工具(王亚静等, 2022; Oishi et al., 2019 )。
除了使用问卷条目测量外,Oishi等人还建构了符合心理丰富性特征的形容词列表,如“有趣”“充满惊喜”“戏剧性”“心理丰富”“多变的”等形容词。在Oishi进行的九国跨文化研究中,“多变的”“有趣”和“充满惊喜”三个词用于测量心理丰富性更具有跨文化一致性(Oishi et al., 2020)。此外,Oishi还将形容词列表与档案研究法结合起来,采用讣告作为材料,要求被试判断讣告中记录的他人生前生活与所给出的描述三种生活形容词之间的符合程度(Oishi & Westgate, 2022),从而对他人生前生活的心理丰富、快乐和有意义程度进行测量。
除了使用测量方法,还可以通过实验室情景任务来操纵被试的心理丰富性。选择符合心理丰富性特征的实验材料,通过给被试呈现具有新奇、冲突性以及具备视角转变的视觉信息来启动被试在当前经历中感知到的心理丰富性。并以此为原则,开发视觉情境任务-图底关系图任务。该任务包括八个图底关系材料,其中四个图底关系材料具有冲突性,如被试可以因视角不同在一张图片中看到月亮或者脸的形状;而其余四个图底关系材料则没有,只可以看到月亮。研究表明,图底关系任务可以诱发被试心理丰富性(Oishi, Choi, et al., 2020; Oishi & Westgate, 2022)。
3 心理丰富性与其他两种幸福的差异
心理丰富性作为一种新的幸福视角,与快乐的生活和有意义的生活存在差异,从三种幸福生活的定义上可以得出它们在幸福产生经历带来的情感体验和客观价值上不同,从长远角度为个体带来的结果也不同(详见表1)。
表1 三种幸福感之间的差异
首先,幸福产生经历的情绪体验主要用于区分快乐和心理丰富性的生活。快乐的生活被定义为个体的生活满意度高以及体验到多的积极情绪和少的消极情绪,更多积极的情绪经历对快乐的生活来说是必须的(Besser & Oishi, 2020; Diener et al., 1999)。而心理丰富性的生活要求有趣、视角变化的经历,但是有趣的经历却不一定能为个体带来积极的情感体验,并且由于认知发生变化个体可以体会到丰富的情感体验,所以积极情绪对于心理丰富性来说并非必须(Besser & Oishi, 2020; Clore, 2011; Turner & Silvia, 2006)。
其次,幸福产生的经历是否需要带来客观价值用于区分有意义和心理丰富性的生活。有意义的生活注重自我实现,追求生命意义,要求个体从事的经历带来一定的客观价值从而过上有意义的生活(Besser & Oishi, 2020; Ryan & Deci, 2001)。但对于心理丰富性的生活来说,复杂的经历可能会为个体带来一定客观价值,但对该种生活来说,经历带来的客观价值并非必须的(Besser & Oishi, 2020)。阅读多愁善感的小说、观看符合大众市场的悬疑电影,都可以给个体带来心理丰富性,但是却没有带来快乐以及客观价值(Besser & Oishi, 2020)。
最后,产生的结果不同。快乐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自我满足的生活(Ryff, 1989),需要个体给自己创造一个稳定的经济、人际和政治环境(Diener et al., 2018),有时个体会选择抵制变革以及对社会的不公平和不平等现象不敏感(Butz et al., 2017; Kushlev et al., 2020)。有意义的生活注重自我成长,快乐和痛苦都可以作为其幸福产生的来源,具有目的性,致力于持续参加重要的社会事件,最终做出社会贡献(姚春序等, 2018; Oishi & Westgate, 2022)。心理丰富性则会给个体带来智慧,该种智慧的特点在于知识的广度和深度以及具有一定的相对主义思维。心理丰富的生活中充满有趣、新奇的经历,个体在其中了解生活的复杂性, 接受不同的观点, 看待事物的角度发生变化。 这些经历均拓展了个体知识的广度和深度,并且使个体思维更具灵活性和相对性, 从而增长智慧(Oishi & Westgate, 2022)。
4 心理丰富性的影响因素
有关心理丰富性影响因素的研究往往同时测量了主观幸福感和生命意义感,所以我们在综述心理丰富性的影响因素时,也将能影响三种幸福感的因素的异同一并讨论,以此作为区分三种生活的实证依据。下面,我们将影响因素分为生活环境变量和心理变量两大类,对所涉及变量逐一展开综述,并对具体研究结果进行总结(如图1所示)。
4.1 生活环境变量
Oishi等人(2019,2020)进行的跨文化研究中,探究了年龄、性别、居住地规模、社会阶层这些人口学变量对心理丰富性的影响。结果显示,年龄、性别均与心理丰富性无关(Oishi et al., 2020)。在Oishi等人(2019)的研究中,社会阶层、居住地规模的大小与心理丰富性正相关,社会阶层越高、居住地规模越大,个体的心理丰富性越高。这可能是因为当个体拥有较高的社会经济地位时,个体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和金钱,进而可以支持个体从事心理丰富的经历;当个体居住在大城市中,相比小城镇,有更多的途径和机会经历新奇、有趣的事物,从而体验到更多的心理丰富性。
个体不同的生活经历会让人们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因而与三种幸福生活间的关系也不同,这值得我们探讨。Oishi等人为考察与三种幸福生活相关的生活经历,对大学生被试进行了14天的日记研究,询问其每天的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意义感和心理丰富性以及是否参加了大学生经常参加的活动,包括休闲阅读、艺术活动、俱乐部活动、研讨会、锻炼、短期旅行、观看体育比赛、购物、聚会、约会、玩电子游戏、宗教活动、志愿服务、有偿工作14项。结果显示,心理丰富性的强预测因子为短期旅行,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和意义感的强预测因子均为参加聚会、约会等(Oishi, Choi, et al., 2021)。当个体短期旅行时,到了陌生、不熟悉的环境,会经历有趣的人和事,需要视角、思维发生变化来适应新环境,因而可以增强其感受到的心理丰富性;而参加聚会、与朋友外出、约会等活动,可以让个体感到快乐,与生活中的重要他人交往使其对生活感到满意、有意义感。由于三种幸福感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研究者在考察活动对其中一种幸福感指标的预测作用时,将其余幸福感指标作为控制变量。结果显示,玩电子游戏可以预测每天更高的生活满意度和积极情绪,但是却预测更低的意义感;参加艺术活动可以预测每天的心理丰富性,而无法预测意义感;参加宗教活动预测每天的意义感,而并不预测心理丰富性(Oishi, Choi, et al., 2021)。可见, 进行更严格的变量控制后, 预测三种生活的活动存在不同。考虑到短期旅行是心理丰富性的强预测因子,那么与短期旅行相似的居所流动性也证实会对心理丰富性产生影响。 在Oishi等人(2019)进行的跨文化研究中,美国样本中居所流动性与心理丰富性正相关。当个体从当前住所移动到一个全新的居住环境,这种变化可以给被试提供新习俗习惯,经历新奇、有趣的事情,进而体会到心理丰富性。以上结果与研究者认为的新颖以及涉及视角转变的经历可以促进心理丰富性的观点相符(Oishi, Choi, et al., 2021)。
综上,不同的生活经历对三种幸福生活的影响既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生活经历表明到达美好生活的途径具有一定共通性,再次证明这三种生活均属于美好生活这一构念,而不同的活动则表明三种生活属于美好生活的不同方面。这同样启示我们可以对不同文化背景进行常见活动的测量,考察引起不同幸福生活的经历是否具有跨文化一致性,还是不同文化背景下具有独特的预测活动。
4.2 心理变量
研究者对心理丰富性、主观幸福感、生命意义与大五人格的关系进行了跨文化研究。结果显示,开放性、外向性与心理丰富性正相关,而神经质与心理丰富性负相关。其中,开放性和外向性作为心理丰富性较强的预测因子在美国三个不同类型的样本和印度样本中具有跨文化一致性。此外,在美国学生、成人样本以及印度样本中,主观幸福感主要由外向性、责任心、宜人性和神经质预测,其中外向性和神经质为强预测因子。在美国学生样本和成人样本中,生命意义由开放性、外向性、责任心和神经质预测,而在印度样本中生命意义由责任心、外向性和神经质预测(Oishi et al., 2019)。Oishi等人(2019)的研究指出,心理丰富性和主观幸福感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对经验的开放性。开放性作为心理丰富性的强预测因子,使个体更具想象力和尝新性,并且内心感受丰富,因而更乐于从事新的、有趣的经历,进而产生心理丰富性。而生命意义和心理丰富性的人格预测变量上存在大量重叠,开放性、外向性、神经质既可以使个体过上有意义的生活,也可以使个体过上心理丰富的生活。因此,未来可以研究影响生命意义的因素是否会对心理丰富的生活产生影响,以及影响结果是否会产生重叠。
此外,个体的政治态度对心理丰富性的影响也与其余两种生活不同。心理丰富性与政治自由主义正相关,与系统合理化负相关;而快乐和有意义的生活则与政治保守主义和系统合理化正相关(Oishi et al., 2021)。即过着快乐和有意义生活的人们更倾向稳定性,所以他们不愿意接受社会变革,而是倾向于维持现状,而心理丰富性的生活则充满不确定性,处于这种生活的人乐于尝试新鲜事物,接受社会变革(Oishi & Westgate, 2022)。
5 研究展望
5.1 影响心理丰富性的解释机制
当前研究仅关注影响心理丰富性的前因变量,对这些变量影响心理丰富性的中间过程探讨较少。结合已有研究,未来可以从动机和认知两个视角探索可能的心理机制。其中动机包括个体自尊,认知包括个体的认知灵活性及个人叙述。自尊代表个体对自我价值和能力的积极评价,当个体自我肯定得到满足, 拥有高自尊时便可以获得幸福(Baumeister et al., 2003)。自我肯定的方式有很多,如积极看待自己的生活、通过社会贡献获得人生价值、追求新奇经历、丰富心理体验等,通过这些方式,个体从不同动机出发使自我肯定得到满足从而获得幸福感。早有研究证实自尊是影响两种幸福感的重要指标,并且也常作为中介变量用于对幸福感进行解释(Diener & Diener, 1995; Pandey et al., 2021; Pu et al., 2017),因而我们推测自尊可以作为心理丰富性的一种解释机制。此外,认知解释机制中的认知灵活性指的是个体通过改变认知来应对外界环境和刺激变化的能力(Dennis & Vander Wal, 2010),个人对生活的叙述则是认知整合的最高形式,有不同的叙述方式,叙述内容既包括情感变化也包括认知变化(汪新建, 朱艳丽, 2010; Mar & Peterson, 2013)。在面对外界新奇、有趣的刺激时,个体采用不同的认知调节策略和叙述方式进行认知重组,进而获得心理丰富性。如开放性强的个体对自我满意度高,认为自我更有价值,并且认知灵活性较强,对生活事件的叙述也更加复杂,所以可以很好地应对外界环境及认知的变化,从而对个体心理丰富性产生影响(Chen et al., 2022; McAdams et al., 2004; Odaci & Cikrikci, 2019; Smith & Konik, 2021)。有短期旅行经历的个体则更容易有新奇、有趣的经历(Oishi, Choi, et al., 2021),通过认知灵活性对经历进行理解和整合,可以帮助个体获得心理丰富性。以上是我们根据已有结果做的可能性分析,未来需要实证研究来检验其是否成立,同时还应对其涉及的机制保持开放的态度,继续探讨其余解释机制的可能性,以丰富对心理丰富性的研究。
5.2 心理丰富性的影响
除了关注引起心理丰富性的前因变量以及其中可能的解释机制,还可以研究过上心理丰富的生活可以带来何种结果,将其作为前因变量进行研究,以此更全面地了解该变量。如,Oishi和Westgate(2022)认为心理丰富性最终可以使个体增加智慧,更乐意寻求挑战和学习的机会,好奇心更强(Oishi et al., 2021)。然而这些因素都会对个体的创造力产生影响,因而我们推测心理丰富性可以影响个体的创造力。已有研究证明心理丰富性与创新自我效能呈中等程度正相关(王亚静等, 2022),这表明心理丰富性强的个体有着更复杂的推理方式,善于从多角度考虑问题,认为自己提出创新性想法的能力更强,因而更有利于激发创造力。此外,心理丰富性的生活可能会帮助人们应对无聊(Oishi & Westgate, 2022)。为了摆脱无聊状态,人们会主动从事一些有趣、刺激的活动(Bench & Lench, 2013),而这些活动符合心理丰富性的特征,因此过着心理丰富性生活的个体可能不容易感到无聊。最后,将心理丰富性作为前因变量,除了进行横断面研究外,还可以从纵向角度探讨长期过着该种生活的个体偏好参加何种活动,并最终引起其看待事物的态度发生变化。如Oishi等人的研究发现,心理丰富性可以反过来预测短期旅行(Oishi, Choi, et al., 2021),那么根据自我知觉理论,个体借助观察自己的外显行为进而推论自己的态度,则会认为自己对新奇经历持开放态度(Bem, 1972),如更可能接受种族多样性等。
5.3 对中国人心理丰富性研究的展望
目前Oishi等人(2020)的跨文化研究中,研究对象大部分来自相对富裕的西方国家。他认为,未来研究应该在非西方国家以及相对贫穷的国家中展开,这样既可以对现有结论进行重复验证,证实结论的跨文化稳定性,也可能这些结果会因为文化背景、被试类型不同而有所差异,进而提供文化角度的解读。文化包含不同的维度,如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松-紧文化等,均对自我、好的生活存在不同的理解(高良等, 2010; 卢俊等, 2017),因而在心理丰富性上有不同的表现。如Oishi等人(2020)对美国人和韩国人进行了幸福感的比较,采用直接和间接询问两种方式来考察人们选择快乐、有意义和心理丰富三种生活作为理想生活的比例,三种生活只能选择一种。其中间接询问方式为让被试写下生活中最后悔的事情,并询问如果有机会撤销该事情,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更加快乐、有意义还是心理丰富。结果表明,无论是直接询问还是间接询问,韩国人对心理丰富性的选择比例均高于美国。这表明文化差异确实会影响心理丰富性的偏好。虽然从跨文化比较的视角来看,中国和韩国具有文化上的相似性,但是中国人在心理丰富性上的偏好还需要实证研究。因为心理丰富性目前的研究主要是由Oishi团队在进行,很多结果需要更多来自不同来源的证据。比如在Oishi调查的九个国家中,韩国、印度和新加坡三个集体主义国家中,人们对心理丰富性的选择存在差异。其中,印度和韩国两个国家直接选择将心理丰富性作为理想生活的比例高达15%,而新加坡的选择比例仅有6.7%(Oishi et al., 2020)。这提示心理丰富性的国家差异不能简单地用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或者松-紧文化等进行解释。
另外,心理丰富性作为幸福感的一种形式,如同快乐和有意义的生活具有普适性,所以与该种生活有关的生活经历需要进行本土化研究。短期旅行、出国留学等可以显著增加个体的心理丰富性(Oishi, Choi, et al., 2021),但是这项活动可能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负担得起。当处于低社会阶层的个体想要过心理丰富的生活时,他们可能是通过一些成本低的二手经验获得,比如看小说、文学作品等。中国作为人口大国,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同地区的人获得心理丰富性的手段和方式不同,所以我们可以研究不同社会阶层和地区的个体获得心理丰富性都有哪些途径,为人们获得心理丰富的生活提供方向。
心理丰富性的提出扩大了人们对幸福的理解范围,使人们不再局限于追求快乐和有意义的生活,而是从新的角度解读生活中的戏剧性事件,从而调整看待事物的角度,最终获得幸福。当前社会不断变迁,给人们带来了关系流动性、工作流动性、移民等生活经历,对此,我们都可以从心理丰富性的角度重新解读。另外,虽然Oishi打破了幸福二分法,提出了心理丰富性这一新的幸福形式,但是也不能保证幸福只存在这三种形式。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对什么是好生活的描述不同,对幸福的定义也不同(Oishi et al., 2013; Oishi & Westgate, 2022),当前划分的三种幸福可能也只涵盖部分内容,因而还存在其他幸福类型。Oishi指出,如果将好生活定义为值得的生活,那么价值观作为个体生活的指导原则,便可以从该角度出发提出不同种类的幸福(Oishi & Westgate, 2022)。因而在中国文化背景下,我们可以根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出新的幸福形式。同理,其余国家看重的价值观各不相同,也存在其他幸福形式。幸福作为人追求一生的目标,如何理解、如何获得都与自身所属文化密切相关。根据不同文化提出不同的幸福形式,可以丰富幸福种类,从而为人们获得幸福提供多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