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适之美
2022-10-26王潇慧
王潇慧
一
眼看着春天越来越浓艳,整个城市悄然活泼起来, 色调由灰暗渐次明朗化。 不时传来喜鹊“喳喳喳”的叫声,惹得我像一个小孩儿, 满窗棂地跟着找。故乡有句俗语:“上午喜鹊叫,亲人必来到。 不怕喜鹊晌午来, 就怕黄昏屋脊跳。 ”至于真假,谁知道呢?
已经几天没有出门了,因为身体抱恙,开始几天还行,在与发烧咳嗽的对抗中,并没觉得无聊,日子在昏沉沉中过得很快,好一点儿后,我就抗议了。 爱人用他那大道理给我进行精神疏导,大致是:要有仁爱之心,不要给社会增加负担,要有自我约束的精神,何况自己还是一个识文断字的进步人士。 再三规劝下,我勉强接受。 既然闲适选择了你,那么一定有其存在的道理,与其相背而行,不如顺其自然,心里躁然之气顺了,也就不再感到受困后的委屈与憋闷,反而生出一种“隐于市”的幽静与雅致来。对于过往更能冷静而客观地分析,哪里是有瑕疵的,哪里还需更正?
“功名富贵若长在, 汉水亦应西北流。 ”想当年我们的诗仙李白,何其狂傲不羁, 荣华富贵于他不及美酒与诗情。回首历史,那么多的前人昭示,适当的“闲适”是可取的,不能太急功近利,否则,“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想通了,心态上也就坦然了。 放一张粉色小桌,沏一壶明前嫩尖,手机置于桌子嵌好的凹槽内,笔筒放在早已装饰好的圆槽中,一切准备就绪,挑选几本平时喜爱的书,习惯性地拿一摞白纸,在茶云的漫卷漫舒中与时间悠闲对弈,看到喜欢的语句,极流畅地抄写下来,兴致高时,也跟着诵读。 细眉处的情志——起起落落,亦聚亦散;平素里的婉约竟也凑趣通达起来,平原的侠义之气陡升,跟着情节跌宕,大有浩然正气满乾坤般凛然。 偶尔注视清茗中林立的江山,这青翠的山水岂不美哉! “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 ”“只此青绿”,唯有此时共我。 雅趣之际更兼有不少收获,比如读到余光中《寻李白》的诗:
酒入豪肠, 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 就半个盛唐……
何谓文人?何谓诗人?何谓大文豪?恐怕从诗中就能领略到那种磅礴的气势吧! 盛唐至尊到了此地,只听空谈不见真容。 盛景、政务都随着时间的叠加而消失了,那些看起来没有价值的几句话文、几行归雁,依然在无限地延展,成为一个时代研磨的精神财富。 他们不过是书生,向来不被重用的墨客,为了寻得诗情,为了觅得瞬间的灵感,或饱读诗书,或长途跋涉。
为了文采里面蕴含的筋骨,为了不让五斗米而弯下的腰,他们在耕耘属于自己的几行天下里,时而明爽,时而忧郁,时而激进,时而沉沦,把一生奉献在阡陌与经纬里。 悲悯吗? 还是应该把他们送到颂扬的青云之上? 站在历史长河里的不是帝王,不是美人,不是权力,而是这些饱蘸历史变革的深情诗句,能够穿越时空,穿越烟火,穿越风霜,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 让后人在积淀的厚度上, 再重新发现新的力量与精神美学,享受文字无穷尽的艺术魅力。
我何其有幸,不但能感受文学带给读者的艺术享受,还能深深地体会诗人写作时的豪迈激情。 毋庸置疑,也只有在“闲适”之余,才能够产生现在的艺术效果。 我一遍遍品咂着文章带给我的滋味,欣慰于拥有这些无价之宝。
一位文友用微信与我闲谈几句,不免还是发些牢骚, 说某个人自命不凡,约她稿件居然不搭理,分明是瞧不起云云。 我不想踏入是非之地,好不容易得来这清闲自在, 怎可让这琐事给打扰了! 连忙敷衍搪塞几句,以忙为借口息事。 想必此人再不会找我聊天,见面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揶揄,我不愿意妄加猜测。 杨绛先生曾经说过:“一个体面的中年女性,是在烟熏火燎之后,依旧能保持善良爱美的秉性。 花谢了,修剪好枝叶,叶落了,保持树的骨感,一地鸡毛,不需人知,岁月静好,且自从容。 ”
眼看一壶江山被我吞噬得仅剩残垣断壁,似有幽怨之气,连忙起身添水,怕这清闲时光被辜负,反而失去这难得的才情。
二
一提春/桃花就开了/一树一树的围剿春风/河边、道岔、院子内/总有闲不住地探出身来/瘦了几分的迎春/哀怨这天街小雨的酥醉/摇曳后/怕落地伤了颜面/春风骀荡/努嘴的鹅黄被柳枝衔住/相思再不倾诉/远处,山峦好似皴染了柔情/迤逦而蠢蠢欲动。
这首诗歌 《春来了》, 是否出自名家,不重要;有没有把你打动,不重要;重要的是, 是否让你感受到了有一种“闲适”中的俏皮与嬉闹。 站在春天里,就要有万物复苏的灵动,有欣欣向荣的蓬勃生机。 一句“努嘴的鹅黄”就够你垂涎的吧,那面若桃花的佳人,只探出粉面半张,已经够醉一条街的吧,此情此景,唯有诗与闲情搭配,才会有如此的诗情画意。 言尽到此,也得尽快揭晓答案,此诗出自我——纤纤玉手。 你大跌眼镜吗? 嗤之以鼻后的斜视,笑哉!
记得很多年以前,我买过林子的诗集《给他》。 那时候出版的诗集可不像现在这么厚实,版面设计也不像这样漂亮精美。 如果用又窄又小,又薄又轻来形容,还是比较贴切的。 我是在一个租碟的店铺里发现了它, 它躲在角落里,不知道是谁拿其它的书时不小心捎带出来,因为太素净,即使掉在地上也没人在意,也许是主人忙于别事,它就那么孤伶地躺在地上, 感受冰凉与不受待见。是我的到来,改变了它的处境。捡拾起它的那一刻, 我也是漫不经心的,但打开它后,那一首首诗就再也不能让我安静,它也再不被冷落,彼此认作生命里的知音。 我快步走到店主人面前,付了很少一点儿钱, 转身微笑着离开了。那一刻,内心是轻视店主人的,为我得了便宜而沾沾自喜,窃喜只有我发现了它的美丽并知道拥有它的情感和艺术价值。
它陪伴我度过了几年的草长莺飞。那么多的黑夜既漫长又拖沓,“闲适”让我无所适从,不知道这样的“悠闲”为何如此折磨! 时间不仅多了想象,更有张力空白处的压缩感与窒息感。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
虽然这件事情过去了很久,但还会扪心自问, 当年哪来的毅力与时间为敌,做了《给他》的精神俘虏,才会让自己纵情于长短句的三分薄地里,耕种诗行。 这不,那首《春来了》就是例子,至于质量上的优劣就不是我需要思考的问题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闲适”看起来充满阳光以及舒适,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任何事情掌握在一定尺度内都是可取的,超过某些范围就祸福不知了。 如果不是当年那么多的漫漫长夜, 不是空白处日子的闲隙,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闲适成全了我,成全了我对诗的钟爱,成全了我在文学殿堂里的悠然漫步。
无论时间如何旋转,后来又拥有多少本书,《给他》始终占据一席之地,像老友,像闺蜜。 等到女诗人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再次被我的“闲适”所摘取,我明显感到心理上的沉重。 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在时代先锋的披荆斩棘中,怎么如此突兀和疼痛,让我有了梳妆的冲动,不为自己,而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