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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往事(二题)

2022-10-26吴海涛

辽河 2022年9期
关键词:鸽子

吴海涛

鸽子是和平的象征,也是人类的好朋友。 但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鸽子,甚至还有些讨厌。 父亲在世时,老家养了一群鸽子,不是买来的,是这群鸽子自己选择了我家的五间大瓦房,经常落在屋檐下。 父亲常给它们撒些玉米粒、小麦粒,时间久了,它们就自然而然地住了下来。 起初就两只,后来越来越多,父亲在屋檐下搭建了一排窝,自此,父亲便与它们成了朋友。 鸽群也有不和谐的时候,偶尔也会打上一架,难分胜负,整个场面看上去还挺激烈。 每次回家,父亲都像孩子般述说鸽子的故事。 渐渐地我对鸽子有了一点儿兴趣,偶尔会从书刊上读一些有关鸽子的小常识,今天写此文章,先是怀念父亲,再就是随笔闲聊而已。

自从离开老家来到北京,我听惯了鸽子的叫声——北京人爱养鸽子。 鸽子的种类有很多,按生活环境分,有野生鸽子和家养鸽子;按用途分,有信鸽和肉鸽;按现存种类分,有原鸽、岩鸽等。尽管鸽子的种类复杂,但它们的叫声相似,都是“咕——咕——咕”。 北京人给鸽子起名,也是带讲儿的,常以鸽子的身形和羽毛的颜色命名。 一般养鸽子,家鸽以“点子”为主要品种,因为它比较容易调驯,而且记性好,善飞。 家鸽的名称取决于它身羽的形状,比如头上有黑色立羽的叫“凤头点子”,俗称“凤”;头上没有立羽的叫“平头点子”;头形浑圆,正中有黑羽像滴了一点墨的叫“黑点子”;头上没黑、紫之羽,羽尾是黑色或紫色的叫“倒车儿”,也叫“倒插儿”;全身洁白没杂色的叫“鹭鸶白”……“墨环”是京城家鸽的名种,所谓“墨环”,指全身洁白,只有颈部是黑色的鸽子。 将听来、读来的一言半语,回老家讲给父亲听,父亲连连点头,其实我也只是拾纸墨之一二,并不懂其中的奥秘。

每到五六月份是鸽子下蛋最多的时候,鸽子是群居动物,随着大量的鸽子入住,鸽子蛋也越来越多。 此时,父亲就把鸽子蛋积攒下来给我们当营养补品, 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 他总是说:“鸽子孕育生命也不容易, 再者我身体也好,根本不需要补。 ”

后来, 成群的鸽子住满了房前、屋后,多的时候有几百只。 父亲每天早晨起来先打扫鸽舍,然后放吃食。 鸽子多了,吃得也就多了。 有一年,我中秋节回家和父母团聚,很晚了还不见父亲的踪影, 我着急地问母亲:“父亲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母亲告诉我:“去地里给鸽子拾粮食了。 ”秋收时,地里收玉米收不干净,会落下一些小的或不太好的颗粒在地里,父亲就骑着自行车到地里去捡些回来, 给鸽子当作过冬的粮食。冬天下雪后,鸽子无处觅食,只能等待父亲撒玉米粒喂养,每天需要十几斤粮食。 母亲多次让父亲杀几只吃,父亲总说:“它也是一条生命。 ”

父亲有一张严肃的面孔,说话总带着一种生硬的口气,给人一种很倔强的感觉, 我自幼便对父亲有一种惧怕感,但鸽子从不怕他。 每天早晨,父亲就像一位将军站在中间,成群的鸽子“咕咕咕”地站在四周,好像在听从将军的命令。 待父亲从口袋里拿出玉米粒,撒在地上,成群的鸽子开始低头觅食,任凭父亲怎样惊吓都阻止不了它们抢食,但要是外人轻轻地靠近,它们便会警觉地起飞。

在科技发展的今天,人类从鸽子身上吸取了很多灵感:模拟鸽子的眼睛结构,研究出鸽眼式电子警戒雷达,这种雷达在安全防范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自从父亲走后,鸽飞巢空。 偶尔回家看到老宅的房檐下,依然吊挂着成排的鸽子窝。 虽然窝在,但鸽子因主人的离去,也自然淡忘了对老巢的旧情。

父爱如山

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岁月流逝,闲时总回忆往事。 记得小时候被人欺负时总会自然地说:“我回家告诉我爸爸,让我爸爸打你。 ”哭泣着回到家后,总是缠着父亲, 在他面前委屈地告上一状,直至我累了靠着他肩膀睡去。 那时候,父亲的怀抱像温馨、平静的港湾;他的肩膀仿佛是座大山,坚实、牢固,只要靠着它,感觉天就不会塌下来。

当然,父亲有时也是很严厉的。 记得一年夏天,家乡的雨水很多,村庄周围的大坑里、池塘里都积满了水。 我带弟弟偷偷地到池塘里摸鱼、玩水,结果弟弟掉到河里差点儿淹死。 父亲赶来后, 拿着小树枝把我们撵回家暴打一顿, 还让我在院子里的老椿树下罚跪,整整跪了半天,后来还是母亲求情才算了事。 从此,我对父亲不单有依赖,更有敬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变得叛逆, 不想听父亲的话。 一次他对我说:“天冷了,出去的时候多穿些衣服。 ”年轻嘛,总想着美丽动人,我自然不会听,大冬天的,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单衣。 结果可想而知,我得了一场重感冒。 父亲知道后,给我买药、端水,晚上还给我加了一床被子让我出汗, 他就这样守着,但也严厉地批评了我。

他的话刺痛了我的内心,从此我更加叛逆,还会莫名暴怒:“行了,行了,烦不烦,我都多大了,你还管? ”说完闷声离去。 有时候,我心里又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对父亲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然而,当父亲的唠叨和不厌其烦的怒骂声环绕在我耳边时,我又会不由自主地任由自己的独立与自尊占据主导地位,反驳父亲。 叛逆使我与父亲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与父亲顶嘴也成了家常便饭。 我常常感到父亲仿佛有一双巨大的魔掌,而我只是一只被他掌控的小可怜虫,任他摆布,犹如一头牛在他鞭子的压迫下,默默地忍受屈辱,悄悄地期盼着自由的到来。

父亲是一个木匠,且希望我继承他的手艺,他经常絮叨:“家有千金,不如手艺在身。 ”初中的假期,父亲要我和他学做木工活,他要求严格,我非常害怕,干起活来总是畏首畏尾不大顺利。 父亲是个急性子, 对木工手艺要求严格,达不到他要求的我经常挨批评。 我下定决心,不能走和父亲一样的路。

父亲是一个注重培养孩子的人,总对外人讲:“孩子只要好好学习,生活再穷、再紧,也要供孩子上学。 ”可能是不愿意干木工活儿的原因吧,所以我很刻苦地学习。 终于有一天,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不是名牌大学,但也算得上是本地区的最高学府了。 我仿佛感到一种即将被释放的快活, 心想:从此可以离开父亲的视线了, 我自由了,可以在蔚蓝的天空下自由地飞翔了。

学校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小县城,坐公交车需绕一个大弯子,可能是为了省钱吧,父亲决定骑自行车送我去学校。

开学的前一天,天不亮,父亲就把我喊醒, 他让我简单地把行李收拾一下, 然后他把行李捆绑在自行车的一边, 并在自行车后车架上垫了一块旧布,怕我坐得时间长难受。 经过一天的行程, 我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学校。由于家里活忙,父亲要连夜赶回去,分手时父亲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一丝满意的笑容,粗糙的大手举过头顶使劲儿地挥动。 我的目光突然凝聚在父亲的额头上,我惊异地发现他的黑发上多了“白霜”。 父亲的身影渐渐地远离了我的视线, 消失在拐弯处。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仿佛失去了依靠的大山,我的鼻子不禁酸楚了。

我学习的专业是让农村人看不起的农业种植技术,也就是说,学成后也只能是一个有知识的现代农村人,只是有个文凭而已。 毕业前一年的中秋节,我回家看望父母。 一天深夜,院中洒满月光,父亲独自坐在老椿树下,他眉头紧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家里孩子多,且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父亲一个人的收入,既要养活全家,还要每月给我交学费,家里没有积蓄,想给儿子盖上几间能娶媳妇的新房,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贫困压得父亲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当时班里的很多同学都通过个人关系,进了有发展前途的单位工作。 为了给我找一个能挣钱而且有发展前途的工作,父亲只能无奈地找到了表哥。

表哥是一个文化人,在文化部古建队工作,通过他的推荐,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文化部古建队,负责修缮古建筑工作。 修缮古建筑要求修旧如旧,而且要把整体的修缮项目亲自放样制图,我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 再加上,这份工作是双工资, 一是机关里给的工资;二是抢救修缮的劳动工资,每月下来三百多元。 在那个年代,能拿到过百元的工资就相当高了,为此父亲也非常高兴。

由于父亲是一个木匠,他对我学习古建筑修缮的技术非常重视,总是鼓励我要把修缮古建筑的技术认真地学习好,并且还让我在休息时间到专业的院校学习。

通过学习, 我对古建园林的木作、瓦作、油漆、彩绘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每次学习回来,我都把木作的知识和设计过程讲给父亲听,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听我讲,重要的地方还会记录下来。 自此,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大改善。

父亲严厉倔强的性格影响了我,但在内心深处我是怕他的。 童年时怕他——因为顽皮, 我总闹得家中不安宁,怕他打我;少年时怕他——因为怕他检查我的作业和成绩; 青年时怕他——因为他总絮叨个不停,催我做这做那, 让我觉得心烦意乱; 再后来怕他——怕他身体江河日下。

后来,父亲走了。 很多年后,严父的形象总是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真的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永远地立在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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