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要素贡献、潜力空间与提升路径

2022-10-23何明洋

当代经济管理 2022年11期
关键词:存量生产率增长率

何明洋,陈 曦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北京 100038)

一、引言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指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国际环境日趋复杂,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必须深刻认识错综复杂的国际环境带来的新矛盾新挑战,认识和把握发展规律,切实转变发展方式,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中国经济发展进入转型升级的关口期,劳动力、资本、土地、技术等要素综合优势显著,具备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转变的诸多有利条件。但是,也要注意到,在国内外环境日趋复杂多变的背景下,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速持续放缓。要素供给条件正在发生边际性、结构性、趋势性变化,在规模增速放缓的同时,不同要素对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贡献也随之改变,特别是劳动力等要素的支撑作用有所减弱,将对未来中国经济增长产生重要影响。展望2035年,中国将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为更好实现阶段性目标,在对各类要素变化趋势进行准确预判的基础上,科学测算我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水平,分析未来一段时间对经济潜在增长能力影响较大的重要因素,既可以衡量我国经济增长的潜在空间和可能趋势,又能够挖掘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在当下时点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经济潜在增长率是发展经济学的重要研究领域,其衡量了某一国家或地区在各类要素资源获得最优和充分配置条件下所能达到的最高经济增长率水平,被广泛应用于分析和研判一国经济的中长期发展趋势,根据研究时段的不同可进一步划分为过去时段的诊断分析和未来时段的推演预判。对于过去时段经济运行的诊断方面,根据研究视角和关注重点的不同,所得研究结论存在一定差异。刘伟和范欣指出,在2013年之前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呈现出整体上升趋势,2013—2014 年开始回落,从前后期对比来看潜在增长率回落幅度较大,主要源于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下降幅度较大。齐子豪和李标基于1978—2018年数据的实证分析结果显示,全球化、制度变革与能源消费绿色化对当期的经济增长有促进作用,科技创新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表现出滞后效应。郭晗认为近年来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处于下滑状态,这导致实际经济增长下降,并指出需从要素结构、产业结构、人口结构、城乡结构和区域结构等维度通过结构转换提升经济潜在增长率。对未来时段经济趋势的预判方面,不同研究机构和学者的预测结果存在一定分歧。陆旸和蔡昉认为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分别为5.63%、4.98%、4.54%,若综合考虑实施“全面二孩”政策、减少生产税等改革红利,上述潜在增长率有望继续提高1~2个百分点。白重恩和张琼预测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将分别达到5.57%、4.82%、3.94%,且认为中国经济增长潜力不断下降将成为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的必然趋势。张杰则持有不同观点,其认为从长远看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并不必然处于持续下降通道,中国新一轮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落实到位,会带来结构性经济潜在增长率的提升,从而将中国经济增速维持在一定水平。

生产函数法是根据索罗模型等经济增长理论对经济增长源泉的分析, 基于中性技术进步假定,计算劳动力、资本和全要素生产率等要素与产出之间关系的方法。生产函数在现代定量宏观经济研究领域扮演着重要角色:一方面,其引申出的生产函数法是目前国际官方机构进行潜在产出以及产出缺口估计的主流方法;另一方面, 生产函数作为经济增长理论与模型的核心, 是研究一国经济增长动力以及预测经济增长中长期前景的重要工具。其中,劳动力、资本和全要素生产率是传统生产函数模型中重点考虑的生产要素。郑义基于生产函数模型的实证分析结果显示,1980—2014 年间全要素生产率增长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解释力高达40.86%,物质资本要素投入增长解释了经济增长的43.85%,劳动要素投入增长仅仅解释了经济增长的15.29%。黄志钢和刘霞辉基于人口、就业因素的恒等式分解法与标准生产函数分解法,分析了我国经济中长期增长趋势,两者都表明人口结构转型是近来及未来几年增长减速的主要因素,且资本因素仍对我国经济增长贡献最大。汤铎铎等通过分析后疫情时期的全球经济大变局及变局之下劳动力、资本和全要素生产率等生产要素的变化趋势,指出在资本和劳动投入趋势性下降之际,经济增长要更多地依赖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

在新发展阶段,随着人口红利、技术外溢等传统增长动力源逐步消退,通过持续推动重大改革提升要素质量及其配置效率特别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进而挖掘经济增长潜力,是提升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重要方向。冯明认为科技创新体制改革、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教育体制改革以及提高生育率、加快实现城乡社会一体化治理等方面是当下最紧迫、也是对提高经济潜在增长率最有效的改革领域。汤铎铎等结合全球经济大变局和后疫情时期的实际情况,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角度提出了深化科研和教育体制改革、深化垄断行业国有企业改革、深化金融体制机制改革等政策着力点。黄泰岩和张仲也认为,要达到实现2035年发展目标的潜在增长率,需以改革创新为动力,从提高各类要素贡献出发,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促进资本形成,深化教育科技体制改革释放人才红利,加快科技创新提升全要素生产率。

事实上,经济社会发展的投入要素不仅局限于劳动力和资本,土地、数据等要素对于经济增长同样具有重要影响,然而目前将上述要素纳入生产函数模型以测算经济潜在增长率的研究工作并不多见。值得指出的是,近年来我国数字经济发展迅猛,在基础设施、用户数量、企业规模、技术水平、商业生态等方面均居于世界前列,已成为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源泉。数据要素既可以通过整合劳动力、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直接加速经济增长,又可以通过改变生产结构、促进禀赋结构变迁间接促进经济增长,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也有利于扩大投资从而对经济增长形成提振作用。在内外部发展环境日趋复杂多变的背景之下,基于单一情景的推演预测愈发难以准确刻画一国经济的未来变化趋势,需设置多种发展情景以全面考察一国经济增长的可能潜力空间。因此,本文将基于包含劳动力、资本、土地、技术、数据等各类要素的生产函数模型,分析近年来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持续下行的要素贡献,同时通过预判未来一段时间上述各类生产要素的变化趋势,分情景测算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潜力空间,进而挖掘推动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可能动力源泉,并据此提出相应提升路径。

二、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要素贡献

从生产角度来看,一国经济发展依赖劳动力、资本、土地、技术、数据等生产要素的投入及转化,分析一国经济运行规律及未来增长潜力,首先需厘清上述各类生产要素的演进特征及其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程度。

(一)模型构建与参数估算

本文选择柯布-道格拉斯(C-D)型生产函数模拟我国经济运行的基本特征并测算其潜在增长率水平,即:

(,,,,)=(,)

(1)

其中,(,,,,)为经济的总体产出水平;(,)为全要素生产率,和分别代表生产活动中数据要素和技术、管理等非数据要素的投入;、、分别为生产活动中劳动力、资本、土地要素的投入。、和分别为劳动力、资本和土地要素的产出弹性系数,考虑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实际,且为更好体现全要素生产率的产出贡献,假设劳动力、资本、土地等传统生产要素的规模报酬不变,即满足++=1。求解既定技术约束下的利润最大化方程,即:

max=(,,,,)---

(2)

s.t.(,,,,)=(,)

(3)

其中,为总体利润水平,并将最终产品价格选作计价物,、和分别为劳动力、资本和土地要素的价格水平。最终可解得:

(4)

(5)

(6)

因此,可通过上述方程并利用我国已有历史数据,估算生产函数模型中关键参数、和的具体数值。和分别为总体产出中支付给劳动力要素和资本要素的报酬,其中可通过收入法GDP中劳动者报酬数据直接进行核算,可通过固定资产折旧和营业盈余数据进行加总核算,并以此分别计算和的具体数值,最终通过++=1的约束方程计算的具体数值。

模型计算结果显示,2008年以来我国总体产出中支付给劳动力、资本和土地要素的报酬依次递减,三者分别处在44.9%~47.9%、37.2%~39.7%和14.2%~15.9%区间之内。2000年以来,我国总体产出中支付给劳动力要素的报酬比例呈现先减后增的“U”型变化特征,分配比例由2000年的51.4%降至2007年的最低点39.7%,后逐步增至2017年的47.5%。与之相反,总体产出中支付给资本要素的报酬比例呈现先增后减的倒“U”型变化特征,资本要素的分配比例在2007年达到45.4%的高点后逐步回落,截至2017年已降至38.3%。作为总体产出中劳动力、资本要素分配比例的余项,土地要素在经济中所得报酬的比例相对稳定,始终保持在14%~16%的区间之内。需要指出的是,源于国家统计局收入法核算的GDP中劳动者报酬、固定资产折旧和营业盈余数据仅更新至2017年,故劳动力、资本要素所得报酬占GDP的比重仅可准确计算至2017年。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发展的平衡性、协调性、可持续性明显增强,经济社会主要领域呈现出一系列新情况、新特征。为保证生产函数模型对我国近年来经济运行的整体拟合效果,特以、和在2012—2017年的算术平均值作为模型参数的估算值,最终得到=0468,=0381,=0151。

(二)各类生产要素投入规模的测算

在对生产函数模型中主要参数进行估算的基础之上,确定模型中各类生产要素的原始数据来源并对其进行滤波处理,以消除偶发性、随机性因素对于经济运行的干扰,可更为准确客观地模拟我国经济运行的基本特征,同时估算各类生产要素对于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贡献程度。

1.劳动力要素

劳动力是经济活动中最为重要的生产要素之一,劳动力规模的大小和质量的高低对于我国经济发展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故劳动力要素的估算对于模型模拟效果的好坏具有重要影响。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0年以来我国就业人员数量总体呈现倒“U”型变化特征,2000—2014年期间我国就业人员数量总体呈现上升态势,并于2014年达到76 349万人的峰值拐点,其后就业人员数量逐年减少,且近年来呈现加速下行态势,截至2021年就业人员数量已降至74 652万人,与2005年水平基本相当,就业人员数量持续回落已成为制约我国中长期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并引发广泛关注。以上述“就业人员数量”指标衡量生产函数模型中劳动力要素的投入情况,并通过Hodrick-Prescott(H-P)滤波的方法消除劳动力要素的偶发性波动以获得潜在劳动力投入水平,最终用于经济潜在增长率的估算。

2.资本要素

资本要素是生产活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包括生产过程中所需的厂房、机器、设备和工具等。生产函数模型中所涉及的资本要素为某一特定时期全社会的固定资本存量,并非现有统计体系下的资本增量,因此其具体规模需利用数量方法进行估算。目前,针对资本存量的各类估算方法均基于GOLDSMITH于1951年所创建的“永续盘存法”,即:

=(1-)-1+

(7)

其中,-1分别为期和-1期的资本存量,为期折旧率,为期新增投资。基期资本存量的估算是上述估算过程中的重点和难点,张军等(2004)对我国1952—2000年省际物质资本存量进行了估算,其研究结果显示:以当年价格计算,2000年全国物质资本的存量规模为181 658亿元。事实上,关于资本存量的估算不同研究机构和学者的估算结果存在一定偏差,然而源于经济增速的分解和预测主要关注资本存量增速的变化情况,故基期资本存量的偏差对于最终结果的影响十分有限。固定资产折旧的绝对规模可直接从历年统计年鉴中获得,并以此数据为基础计算各年份的固定资产折旧率水平。与此同时,每年新增投资规模可选择支出法GDP中资本形成总额数据予以表示。需要指出的是,为计算实际经济增速,上述现价指标均需通过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将其价格水平调整至某一特定年份,本文选择基期即2000年的价格。在此基础上,根据“永续盘存法”计算2000—2017年我国的资本存量规模,并通过H-P滤波的方法剔除其随机性波动以获得潜在资本存量规模。

3.土地要素

土地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生产要素,其对于城市建设、工业生产、农林牧渔等领域均具有重要影响。然而,一方面传统生产函数模型中一般不将土地作为独立要素纳入模型考察范畴;另一方面资本要素中的“资本形成总额”指标并不包含土地购置费等项目,故资本要素无法反映土地要素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综合考虑上述因素,本文将土地作为独立生产要素纳入模型之中,从而更为准确全面地刻画我国经济运行的实际状况。本文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公布的“城市与县城建设用地总面积”作为衡量土地要素投入的经济指标,并通过H-P滤波的方法剔除其随机性波动以获得潜在土地投入规模。

4.全要素生产率

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往往用于衡量经济系统的综合生产效率,表征劳动力、资本、土地要素投入之外由于技术进步、管理改善、体制机制创新等因素所导致的生产效率的提升,即经济增长中剔除上述要素投入贡献后所得到的残差,也被称为索洛余量。根据研究需要,本文将全要素生产率(,)进一步分解为数据要素()以及技术、管理等非数据要素(),以进一步分析不同生产要素对于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程度。事实上,由于数据、技术、管理等因素很难进行量化考察,故可将生产函数模型直接进行数学处理,并在经济增速中剔除劳动力、资本和土地增速的贡献,最终得到全要素生产率的数学估算结果,同时利用H-P滤波的方法计算得到全要素生产率的潜在增速水平。

(三)过去时段各类生产要素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贡献

基于前文中计算得到的劳动力、资本存量、土地、全要素生产率的潜在增速结果,通过生产函数可计算我国2000—2020年的经济潜在增长率水平。如前文所述,源于国家统计局收入法核算的GDP中固定资产折旧数据仅更新至2017年,故基于其计算的资本存量水平,以及后续依托资本存量数据计算的全要素生产率、经济潜在增长率等指标的准确估算值仅可更新至2017年。考虑数据延续性,2018—2020年劳动力、土地要素的潜在增速选择H-P滤波估算值,资本存量、TFP的潜在增速选择外推假设值,并依托上述分项指标计算2018—2020年的经济潜在增长率(见表1)。与此同时,通过与经济实际增长率进行对比分析,可判断不同年份我国经济处于“偏冷”还是“偏热”状态,结合各类生产要素潜在增速水平的变化情况,即可对我国近年来的经济运行状况及其原因进行诊断分析。

由于首先利用H-P滤波的方法对潜在资本存量进行估算,随后通过绝对量的递归运算计算得到资本存量的潜在增速,故在2000—2001年的边界部分将引入较大误差,剔除上述因素影响后:2002—2020年期间,我国经济实际增长率与潜在增长率呈现出一致的趋势下行态势,且实际增长率围绕潜在增长率进行波动。2002—2007年期间,我国经济实际增长率围绕潜在增长率呈现出显著的波动态势,其中2002—2005年期间经济处在“偏冷”状态,负向偏离均值高达2.17个百分点,其余年份经济处在“偏热”状态,正向偏离均值亦到达2.26个百分点,经济运行的稳健性整体偏弱。2008—2019年期间,经济实际增长率围绕潜在增长率的偏离程度明显收敛,正负向偏离均值分别仅为0.81个和0.60个百分点,经济整体运行态势趋于平稳(见图1)。

表1 2000—2020年各类生产要素的潜在增速水平及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 单位:%

诊断分析的结果显示,2012—2020年期间我国经济增速的持续回落主要源于资本存量和全要素生产率增速的显著放缓,2020年劳动力、资本存量、土地和全要素生产率增速水平较2012年分别回落0.38个、5.11个、1.49个和1.43个百分点,依次带动经济增速回落0.18个、1.95个、0.22个和1.43个百分点,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回落幅度的贡献率分别达到4.76%、51.48%、5.95%和37.81%。需要特别指出的是,2020年源于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我国经济增速短期出现大幅回落,然而经济潜在增长能力并未遭遇严重破坏,因此二者之差短期显著扩大至2.44个百分点。平均而言,资本存量的贡献率约为60%并居于首位,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率同样高达30%左右,劳动力、土地要素的贡献率仅分别约为5%。

全要素生产率内部,可进一步分解为数据要素()以及技术、管理等非数据类的其他要素()。事实上,近年来伴随着我国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数据要素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明显上升,有必要单独进行考虑。然而,数字经济包括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两大部分,前者即信息通信产业,将国民经济统计体系中电子信息设备制造、计算机服务和软件等相关行业增加值直接加总即可准确计算;后者表征其他非数字产业部门使用数字技术和数字产品带来的产出增加和效率提升,难以准确界定和衡量。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作为我国数字经济领域的权威研究机构,其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中的数据显示,数字经济占GDP的比重由2015年的27.0%增至2020年的38.6%,2015—2020年期间数字经济占GDP比重的均值为33.2%。因此,本文参考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对于我国数字经济规模的估算结果,假设全要素生产率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中,33.2%源于数据要素的投入,剩余66.8%则源于技术、管理等非数据要素的影响。

图1 2002—2020年中国经济实际增长率、潜在增长率及二者差值

三、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潜力空间

2021—2035年期间我国经济增长的潜力如何,哪些领域有望成为推动我国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动力源泉,上述问题是未来一段时间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最为关注的核心问题之一。理论研究表明,实际经济增长率及主要经济指标将围绕其潜在增速水平进行窄幅波动。因此,通过科学合理预判不同情景下劳动力、资本、土地、全要素生产率等生产要素的潜力空间,能够较为准确的预测未来一段时间我国经济增长的潜力水平,同时通过分析各类生产要素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贡献程度,有助于发现和培育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确保经济社会发展行稳致远。

(一)各类生产要素潜力空间的测算

一国经济发展与国际政治经济环境、国家战略部署和改革措施等密切相关,因此不同情景下经济增长潜力亦存在一定差异。因此,本文设定基准、悲观和乐观共三种情景,不同情景下各类生产要素的潜力空间有所不同,据此计算的经济潜在增长率亦存在一定差异。

1.劳动力要素

劳动力要素潜力空间的测算是生产函数模型所涉及各类要素指标中准确度最高的预测指标。具体思路如下:首先,通过人口迭代方程计算得到2021—2035年我国劳动年龄(16~59岁)人口数量的变化情况;其次,通过历史数据计算得到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与就业人员数量之间的比例关系;最后,利用上述比例计算得到2021—2035年我国的就业人员数量。劳动年龄人口数量的估算方面,年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等于-1年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加上年进入劳动年龄的人数(即-16年的新增人口数量),同时减去年退出劳动年龄的人数(即-59年的新增人口数量),具体迭代方程如下:

()=(-1)+(-16)-(-59)

(8)

其中,()、(-1)分别为年、-1年劳动年龄人口数量,(-16)、(-59)分别为-16年、-59年新增人口数量。为估算2021—2035年我国劳动年龄人口数量,需首先计算基期(2021年)劳动年龄人数,同时依据历史数据计算得到1962—2019年新增人口数量,最终将上述数据代入人口迭代方程。劳动年龄人数方面,直接采用2021年国家统计局16~59岁总人口数据,代入人口迭代方程即可计算我国2021—2035年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就业率方面,源于我国劳动年龄绝对人口数量的下降,2013年以来我国劳动年龄人口就业率呈现持续上行态势,未来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上述趋势将得以延续。因此,根据历史变化规律并结合未来发展趋势,假设2021—2035年期间劳动年龄人口就业率每年提高0.5个百分点。最终,根据上述估算方法和统计数据,即可预测2021—2035年我国的就业人员数量,并将其作为我国劳动力要素潜力空间的估算值。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劳动力要素受外部环境的影响有限,且2021—2035年我国劳动年龄人口数量据1962—2019年新增人口数量予以计算,故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的政策措施无法改变劳动力要素的变化趋势,因此认为基准、悲观和乐观三种情景下劳动力要素的潜力空间并无明显差异。

2.资本要素

根据“永续盘存法”,为测算2021—2035年我国资本存量的潜力空间,需估算上述时段我国的折旧率和投资率水平。折旧率方面,建筑安装工程类投资的折旧率整体较低,而设备工器具购置类投资的折旧率水平则相对较高,由于当前我国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仍存较大短板,大量基建项目的投入和落地将使得我国折旧率水平维持低位状态,后续伴随着基础设施建设进程的逐步放缓,折旧率水平或将持续上行。2012—2017年期间我国平均折旧率水平为5.7%,假设2018年后折旧率水平每年提高0.05个百分点并一直持续至2035年。投资率方面,伴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未来人口抚养比将持续提升,国民储蓄率面临下行压力,故资金市场的供给不足将导致投资率同步回落。近年来,我国资本形成总额占资本存量的比重连年下降,当前维持在15%左右,年均降幅约1.0个百分点。2021—2035年上述比重或将持续回落,但降幅有望逐步减小,根据历史变化规律并结合未来发展趋势,基准情景下假设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每年比重在上年基础上分别下降0.6个、0.5个、0.4个百分点,由此便可估算我国资本形成总额占资本存量比重的变化。悲观情景下,受地方政府偿债压力、能耗环保等指标约束,投资规模占资本存量的比重延续较快回落态势,假设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每年比重在上年基础上分别下降0.8个、0.7个、0.6个百分点。乐观情景下,国家在政策、资金等方面对于各类产业尤其是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支持力度持续加大,资金运行效率有所改善,内生投资需求不断激发,假设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每年比重在上年基础上仅分别下降0.5个、0.4个、0.3个百分点。

3.土地要素

伴随着我国城镇化步伐的持续放缓和资源环境约束的不断加强,单纯依靠土地要素的大规模投入以推动经济增长的传统发展模式已难以为继。未来一段时间,我国土地要素的总体投入速度或将进一步放缓,且不同区域、不同城市之间将呈现明显的分化态势,根据历史变化规律并结合未来发展趋势,假设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城市与县城建设用地总面积的增速年均分别下降0.3个、0.2个、0.1个百分点,通过基期2021年的土地要素规模及增速时间序列即可迭代计算逐年土地要素的投入情况。需要指出的是,城市与县城建设用地总面积的变化主要受人口规模、城镇化进程等因素的影响,自身具有一定规律性,受国际政治经济格局调整、内部改革和对外开放等因素的影响有限,因此认为基准、悲观和乐观三种情景下土地要素的潜力空间并无明显差异。

4.全要素生产率

2000年以来,我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速总体呈现倒“U”型变化趋势,2007年达到7.1%的峰值水平,随后开始逐年回落,在2012年触及0.7%的短期最低水平后,近年来呈现稳步提升态势。2021—2035年,伴随着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科技创新步伐的逐步加快、营商环境的持续改善、管理理念和能力的不断提升,我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速有望保持稳中有进态势,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将持续增强。然而,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等问题面临一定不确定性,欧美等发达经济体对我国的技术封锁恐进一步增强,我国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同样面临不小挑战。因此,根据历史变化规律并结合未来发展趋势,基准情景下假设2021—2035年期间我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速逐年加快,但增幅持续放缓,其中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每年在上年增速基础上分别提高0.10个、0.08个、0.06个百分点。悲观情景下,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国家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渐成主流,国际技术封锁日趋严格背景下我国科技创新能力所受约束进一步加大,假设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每年在上年增速基础上分别提高0.06个、0.04个、0.02个百分点。乐观情景下,国际经济贸易环境逐步改善,地缘政治经济冲突事件有所减少,我国自身积极推进内部改革和对外开放,科技创新能力、营商环境等实现大幅提升,经济社会发展的质量效益迈上新的台阶,假设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期间每年在上年增速基础上分别提高0.12个、0.10个、0.08个百分点(见表2)。

(二)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潜力空间的测算

在对生产函数中劳动力、资本、土地和全要素生产率潜在增速水平进行预测的基础上,根据C-D型生产函数和已经校准的参数指标,即可计算不同情景下202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潜力空间。如上文所述,由于基准、悲观和乐观三种情景下劳动力、土地要素的潜力空间并无明显差异,但资本存量、全要素生产率的潜在增速水平存在一定差异,因此基于上述生产要素组合计算得到的经济潜在增长率将存在9种不同情景(见表3)。其中,S5情景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基准情景,该情境下劳动力、资本、土地和全要素生产率均处在基准情景之下,衡量了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趋势中的最大可能状态;S1和S9情景分别为中国经济增长的最悲观和最乐观情景,二者衡量了经济潜在增长率潜力空间的下限和上限,S1情景下资本存量与全要素生产率潜在增速的悲观情景相互叠加,S9情景下二者潜在增速的乐观情景同时发生。

表2 2021—2035年各类生产要素的潜在增速水平 单位:%

表3 2021—2035年中国经济增长的情景矩阵

S5情景下,劳动力、资本、土地和全要素生产率均处在基准情景状态,202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均值达到4.77%,其中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均值分别为5.42%、4.62%、4.25%,按照上述增速2035年我国实际GDP规模将达到217.21万亿元(2021年不变价),约为2021年的1.90倍。S1情景为经济潜在增长率潜力空间的下限,202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均值将降至3.92%,其中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均值分别为4.84%、3.80%、3.13%,较基准情景分别回落0.58个、0.83个、1.12个百分点,该情景下2035年我国实际GDP规模将达到193.45万亿元(2021年不变价),仅约为2021年的1.69倍。S9情景为经济潜在增长率潜力空间的上限,202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均值将升至5.19%,其中2021—2025年、2026—2030年、2031—2035年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均值分别为5.74%、5.04%、4.80%,较基准情景分别提高0.31个、0.42个、0.55个百分点,该情景下2035年我国实际GDP规模将达到230.16万亿元(2021年不变价),约为2021年的2.01倍。从上述各类情景来看,我国具备到2035年经济总量或人均收入翻一番的条件(见表4)。

表4 典型情景下2021—2035年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预测 单位:%

(三)各类生产要素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潜力空间的贡献

劳动力要素方面,未来我国就业人员数量将呈现下降态势,且下降速度存在加速的可能,降幅将由2021年的-0.79%扩大至2035年的-0.97%,劳动力要素的数量优势或逐步消除,经济增长需更多依靠人力资本提高等带来的劳动力要素质量的提升。资本要素方面,资本存量潜在增速的回落恐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我国经济增速放缓最为重要的因素,基准情景下资本存量的潜在增速水平将由2021年的9.80%降至2035年的3.38%,降幅高达6.41个百分点,导致经济潜在增长率下降2.44个百分点。土地要素方面,城市与县城建设用地总面积的潜在增速将延续放缓态势,增速水平由2021年的2.50%降至2035年的1.07%,降幅达到1.43个百分点,拖累经济潜在增长率下降0.22个百分点。全要素生产率方面,未来以数据要素以及技术、管理等非数据要素等为代表的全要素生产率对于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程度将持续上升,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有望持续增强,基准情景下全要素生产率增速将由2021年的2.12%增至2035年的3.22%,增幅达到1.10个百分点,带动经济潜在增长率上升1.10个百分点。

通过分析各类生产要素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贡献度的变化趋势,可以清楚地挖掘未来一段时间我国经济增长的潜在动力来源。基准情景下,2021年我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为5.86%,同期劳动力、资本、土地和全要素生产率要素的潜在增速分别为-0.79%、9.80%、2.50%和2.12%,依次影响经济增速-0.37个、3.73个、0.38个和2.12个百分点,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的贡献率分别为-6.30%、63.67%、6.43%和36.20%,其中资本要素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最高,全要素生产率次之,劳动力要素的贡献已为负值。2035年我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为4.22%,同期劳动力、资本、土地和全要素生产率要素的潜在增速分别为-0.97%、3.38%、1.07%和3.22%,依次影响经济增速-0.45个、1.29个、0.16个和3.22个百分点。其中,劳动力要素的贡献率进一步扩大至-10.73%,对于经济增长的拖累作用加速显现;资本和土地要素的贡献率分别降至30.54%和3.83%,其中资本要素贡献率的降幅高达33.13个百分点;全要素生产率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显著提升,预计2035年上升至76.36%,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最为重要的因素,我国经济增长逐步实现由要素资源的大规模投入向改革创新内生驱动的转变,经济发展的质量效益较当前进一步改善。平均而言,2021—2035年期间资本、全要素生产率两要素对于经济潜在增长率的年均贡献率可分别达到45%和55% 左右,土地要素贡献率降至5%左右,劳动力要素贡献率约为-8%。

四、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提升路径

(一)多措并举充分释放人口质量红利

减缓劳动力人口加速下行态势,增强生育政策包容性,减轻家庭生育、养育、教育负担,释放生育政策潜力,逐步延迟法定退休年龄,促进人力资源充分利用。大力发展各级各类教育,构建多层次人才培养体系,进一步挖掘人才型劳动力资源优势,实现人口数量红利向质量红利的转变。推进高等教育分类管理和高等学校综合改革,建立学科专业动态调整机制和特色发展引导机制,推进基础学科高层次人才培养模式改革,优化区域高等教育资源布局。大力培养技术技能人才,建设一批高水平职业技术院校和专业,注重发展技能密集型产业。

(二)挖潜增效着力提升资本配置效率

优化投资结构并保持投资合理增长,有效盘活存量资产,形成存量资产和新增投资的良性循环。破除制约要素合理流动的堵点,矫正资源要素失衡错配。一方面,完善资本市场,加大投资者权益保护,创新基础设施投融资模式,打通储蓄向投资转化的卡点、堵点,盘活存量资产。另一方面,适应需求结构升级趋势,引导社会资金投向数字基础设施、医疗、托育、养老等领域,加快补齐基础设施、公共安全、生态环保等领域短板,推动企业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深化投融资体制改革,发挥政府投资撬动作用,激发民间投资活力,形成市场主导的投资内生增长机制。

(三)蹄疾步稳加快推进创新驱动发展战略

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加快推进创新驱动战略,着力提升全要素生产率。聚焦经济高质量发展重大需求,加强资源整合和协同攻关,着力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新机制,尽快突破一批具有全局性带动作用和战略意义的关键核心技术。完善技术创新市场导向机制,促进各类创新要素向企业集聚,支持产业共性基础技术研发,完善企业创新服务体系,形成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深化科技管理体制改革,优化国家科技计划体系和运行机制,积极促进科技开放合作。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激活数据要素潜能,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壮大经济发展新引擎。

(四)持之以恒不断深化改革扩大开放

以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和经济发展动力,破除制约高质量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强化有利于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有利于调动全社会积极性的重大改革开放举措。加快国有经济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健全支持民营企业发展的法治环境、政策环境和市场环境,激发各类市场主体活力。实施高标准市场体系建设行动,全面完善产权制度,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健全符合高质量发展要求的财税金融制度,加快建立现代财政制度,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完善股票市场发行、交易、退市等制度,提高新兴产业和创新创业直接融资比重,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健全实体经济中长期资金供给制度安排。加快转变政府职能,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持续优化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营商环境。坚持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加快推进制度型开放,构建与国际通行规则相衔接的制度体系和监管模式,优化区域开放布局,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积极营造良好外部环境。

① http://www.caict.ac.cn/kxyj/qwfb/bps/202104/t20210423_

374626.htm。

猜你喜欢

存量生产率增长率
2020年河北省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
2019年河北省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
存量时代下,房企如何把握旧改成本?
国外技术授权、研发创新与企业生产率
国内生产总值及其增长率
吉林存量收费公路的PPP改造
货币供应量同比增长率
腐败存量
固定成本与中国制造业生产率分布
盘活存量与扩大增量齐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