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化维度理论下中西价值观对比研究——以《陈情令》和《权力的游戏》为例

赵芷愔

（天津大学 天津 300072）

一、作品内容概要

《权力的游戏》是2011 年播出的一部关于中世纪史诗奇幻类型的影视作品，自播出起便广受世界各地影迷的关注，与以往单一题材的奇幻类作品不同，该故事叙述风格上有着中世纪特有的古老神秘和浪漫，同时将宗教、爱情、玄幻、神明等元素融合其中，使得剧情更为多元立体。其细腻入微地刻画了人的内心活动，展现人性复杂的同时引发人们对人性善恶的思考，颠覆了以往相关主题作品中二元对立的正邪人物形象架构。在虚构的“维斯特洛”这片大陆上，九大家族为争夺象征最高权力的“铁王座”而展开一系列险象迭生的故事。

在2019 年，一部改编自《魔道祖师》的电视剧《陈情令》横空出世，从最初的全网质疑，到成为现象级的热播剧，其引领国风美学新潮流。《陈情令》的故事题材定位为仙侠剧，融合了家族、成长、非遗文化、国风等元素。电视剧构建了一个宏大的仙侠世界，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人物，正派与反派的形象均被演绎得有血有肉。其成为中华文化有效输出的典型案例。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两部成功的影视作品背后所蕴含的价值观值得我们探究。

二、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维度理论

霍夫斯泰德于20 世纪80 年代提出的文化维度理论，为跨文化学科研究建立起一个总体框架，是学者进行跨文化研究的重要依据，也为人民理解不同文化间的差异提供了全新的视域。霍夫斯泰德选取INM 公司为研究对象，对其员工在行为特征，合作趋向，价值认同等方面展开研究，实验结果表明，不同文化间的差异可以归纳为四个基本的文化价值观维度，即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Individual Versus Collectivism）、权利距离指数（Power Distance）、阳刚气质与阴柔气质（Masculinity Versus Femininity）、不确定性规避（Uncertainty Avoidance），分析文化差异背后的原因可以基于其中一个或多个文化维度，经过吸收彭麦克等学者的理论，霍夫斯泰德又补充了两个新的维度，即长期导向和短期导向（Long-Term Orientation Versus Short Term Orientation）、自身放纵与约束（Indulgence Versus Restraint），文化理论维度模式进一步得到完善，对跨文化比较研究具有深远意义。文化价值观是盛行于整个文化系统的价值观，是价值观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拟选用个体与集体主义、权力距离、自身放纵与约束这三个文化维度，将其根植于价值观横切面研究当中，对这两部影视作品中的不同的价值观进行分析，从而更好地理解中西文化的不同。

三、对比探析

（一）长期导向与短期导向下的情感价值观

长期取向与短期取向（Long-term versus Short-term）维度指的是某一文化视域下群众对延迟其物质、情感、社会需求的满足的接受程度。在有着长期取向文化的社会中，人们往往会对未来做好充分的打算，更看重长远的发展，重视长久的承诺。而在短期取向文化的社会中，人们更加注重当下的体验感以及眼前即时的反馈。这一文化维度可以帮助我们研究中西方中内敛含蓄与开放自由的爱情价值观。

《陈情令》中主人公之间的感情发展，牵动着无数观众的心。在传统儒家文化的熏陶下，人们更倾向于选择一种更为内敛、含蓄的表达方式。感情发展往往曲折回环，跌宕起伏，形成一种独特的东方意蕴。《陈情令》主人公的情感发展是循序渐进的，屋顶论剑时的平分秋色，让蓝湛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此后，他对魏婴便有意无意多了一份关注。后来，众仙门世子聚到一起放孔明灯许愿时的第一次微笑，雨夜穷奇道无能为力的第一次落泪，都是蓝湛对魏婴深切情感叠加后的无声告白。悬崖诀别，撒开手只是一瞬间的事，再回首却已经到了十六年后。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静室传来悠远的琴声，却再无魏婴回响。这是蓝湛对魏婴深情的守候。在这十六年间，蓝湛带着魏婴那颗玩世不恭却又谨记锄奸扶弱的心，和姑苏蓝氏生长环境下熏陶出来的独有的清冷面容，逢乱必出，活成了“我们”。不善言辞的蓝湛用行动告诉魏婴，他信他，也一直在等他。他始终相信有一天可以再次和魏婴携手，用余生去完成彼此“锄奸扶弱，无愧于心”的理想。从最初的一眼万年，到最后十六年的深情守候，这份延迟了十六年的情感在大胆表达情感的西方人眼中，大概便是“愚人”吧。

西方社会的文化类型一直是以短期导向为主的，这种导向在情感价值观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西方人在表达情感时，会大胆地表达内心所想，直接抒发自己的感情，例如《权力的游戏》中马王和龙女之间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世界上从不缺乏顺畅的沟通，缺乏的是相濡以沫，推心置腹的情感交流。他们的爱情是热烈的，甚至到结束的那一刻，也是轰轰烈烈的。马王的经典台词令许多观众为之动容。那句“你是我生命中的月亮”就是对龙女最深情的告白，而在故事的最后，龙女以山河为鉴，以日月为盟，向马王表达了海枯石烂终不悔的誓约。

正是有着这样向死而生的爱情观，才能让他们每分每秒都不遗余力地用力表达自己的情感。龙女才能在分别后带着这份坚定的爱一路披荆斩棘，不断蜕变。在大结局龙母被刺杀后，巨龙卓耿发出喷天火焰，人们疯狂追逐的铁王座熔化在一片火海中。这震撼的一幕不由得让我们想到最初守候在龙女旁的卓戈和最初的那份炽热的爱情。

因此，我们看到，在长期取向和短期取向的不同文化类型下，人们对于情感的表达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中国文化由于长期受到儒家思想的浸润，呈现出内敛典雅的文化底蕴。我们在传情达意时体现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人们更加追求稳定长久的关系，向往矢志不渝的永恒。而西方文明深受基督教的影响，人们在表情达意时追求“神圣的宗教感”。他们更加重视把握当下的感受，追求短期内情感的迸发。他们崇尚爱情至上，敢于真情流露，追求爱情的态度绝不停留在甜言蜜语上，在行动上同样胆识过人。这无疑形成了中西方情感价值观的强烈对比。

（二）自身放纵与约束下的伦理价值观

这一维度所研究的重点是人们对于基本需要和享受欲望享受生活的接受与平衡程度。自身放纵数值越小，说明社会成员对自身的行动约束力越强，相反自身放纵数值越大，说明社会成员对于自身的行为约束力越差。从这一维度出发，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两部作品中不同的伦理价值观。中国伦理价值观的形成与中国几千年来的家族制度有着密切的联系。

《陈情令》中的中国元素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体现着中国人的道德观、价值观和审美观。剧中很多元素都体现了对自身的“约束”，首先是所有人物的字名号。如魏无羡，字无羡，名婴，号夷陵老祖。蓝忘机，字忘机，名湛，号含光君。在称呼上也遵循古代礼制，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可直呼其名，表尊敬叫字，因此，剧中同一人物因为关系的亲疏有着不同的称呼，体现了我们的尊卑有别的伦理亲情观。

中国自古重视群体观念，对“家”的重视，亦是儒家传统的体现，剧中设定了五大世家，即兰陵金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岐山温氏、姑苏蓝氏。而仙督的设立，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以家族为本位的宗法制度，阶层等级制度森严。这与古代中国氏族社会密切相关。剧中五大世家的服饰与居住的场所和五行相对应，具有非常鲜明的特征。莲花坞是云梦江氏居住生活的地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云梦江氏的家训，出自论语，是儒家学派思想的缩影。同时，各家都有象征着群体的家徽。云梦江氏为九瓣莲，姑苏蓝氏为卷云纹，兰陵金氏为牡丹纹，清河聂氏是兽头纹，岐山温氏是太阳纹。这既是家族身份的辨认也是家族特点的展现。我国古代在亲情伦理观上向来有着尊卑等级之分。人们恪守这套森严的人伦等级制度而不会跨阶级产生紧密的联系。人们对自身的约束力非常强。

而西方影视作品中却经常出现“自我放纵”的场景，如《基督山伯爵》中海蒂和伯爵之间的感情变化，《百年孤独》中横跨七代人的爱恨情仇都或清晰或隐晦地涉及“乱伦”这一主题。通过阅读相关文献我们可以发现，学者在研究“乱伦”主题时也一直将其与家族情结、社会环境、原罪起源这样的问题结合在一起讨论。从自身放纵与约束这一维度去看待这些影视作品，也能体现出中西价值观之间的差异，便能更好地理解作品背后的文化特征。人们通常能较为自然地接受人物设定而不至于产生厌烦的情绪。我们在《权力的游戏》一开头就可以看到瑟曦与詹姆的“不伦之恋”，然而就是这样一对在我们看来绝不会和爱情挂钩的人物关系，却匪夷所思般地产生了不合乎逻辑的“旷世”之恋，二人甚至生下了三个孩子。他们之间的爱情打破了固有的伦理纲常，让人震撼。

观看《权力的游戏》，我们还能发现多对类似的例子，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就是打破了阶级的束缚，超越了世俗既定的伦理纲常，他们不在乎他人的眼光，目的就是追求自由和浪漫，热情奔放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同时勇敢争取自己的幸福。

因此，从自身放纵与约束这一维度看，中西方伦理价值观存在很大的差异。其背后原因也有迹可循。中国是典型的以农耕文明为主体的社会，培养了人们安土重迁的群居模式和温和沉稳的性格，人们亲近自然。西方文明是典型的海洋文明，其以武力征服和对抗自然为核心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人们无法长期聚族而居。由此可见，中西方的伦理价值观存在着很大的不同。简单来说，就是以家本位为主体与人本位为主体的伦理价值观的冲突。中国的伦理价值观根植于大家庭，而西方伦理价值观更重视自己的感受，执着地追求个人幸福最大化。

（三）个体与集体主义下的“利”与“义”取舍

个人主义象征人和社会之间的联系疏松，不会与整个社会建立紧密的关系，人们更加重视自己的感受与体验。而处在集体主义社会中的人，一出生便融入有强大凝聚力的群体，个人的生存与发展要依托在大的社会框架中，人们对于集体有着天然的责任感与忠诚度。从这一文化维度出发，可以帮助我们研究中西价值观中的“利”“义”取舍问题。

《陈情令》中很多地方体现了主人公愿“舍生取义”的决心。整部剧也传递着江湖义气，夷陵老祖魏无羡不忘初心，一生坚持锄奸扶弱的信念，他始终坚持着云梦江氏的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所有人都选择对自己有益的阳关道时，魏婴却选择一条独木桥走到黑。魏婴为了保护其余的温氏族人，不惜与所谓的“名门世家”撕破脸皮，与仙门百家为敌。他修炼着人们口中的“诡道术法”，却坚守着内心深处的道义世界。他多次不求回报地救各家子弟于水火之中，在历经磨难后仍有一颗赤子之心。人们只识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魏无羡，谁又记得他曾经也是无忧无虑的白衣少年郎呢？在经历所有的艰难不公后，他仍然选择温柔对待这个人间。

心中的大义支撑着他，使他做到了真正的问心无愧。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单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整体宏观的大义。他希望能构建一个真正的侠义江湖。他鄙薄流俗，从始至终都在抵抗黑暗、疏离名利。这种对整体利益的追求和中国的集体主义有着很大的联系。

然而西方出现了以功利原则为社会衡量标准的功利主义学派，该学派认为，凡是能够将效用最大化的事，就是正确的，公正的。我们在《权力的游戏》中可以看到，九大家族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龙争虎斗，相互制衡。在争夺铁王座的这条道路上布满了人头和鲜血，这是“权力”的祭品，而标榜追求“权力”又顺理成章地成了各家族掩盖扭曲变形的极端“个人主义”的盾牌。剧中处处可见对利益近乎疯狂的追逐，小指头是天生的谋士和财政家，他丝毫不加掩饰地表达对权力的渴望，毕生心愿就是登上权力的巅峰。所有人只不过是他攀登权力阶梯的棋子罢了。一系列的权谋手段，使他丧失心中最后的那丝爱，从此跌入追求权力的深渊。

佛雷家族为了自身家族利益背叛了史塔克家族，引发了惨绝人寰的血色婚礼。泰温为了家族利益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毫不在意棋子的感受，甚至想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提利昂。拉姆斯·波顿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弑父杀兄，罔顾道德伦理。

由此可见，在中国，人们更注重“义”，而在西方，人们更注重“利”，这种价值观的差异可以让我们更清楚地比较中西方文化。首先，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德优先论在价值观的指向上就是超功利的，其次，“天人合一”观念在中国文化系统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人与自然，与国家，均为一个统一整体。中国重群体，个人的行为要遵从于集体。相反，在西方，深深扎根的个人主义使得人们普遍重视个人的发展，伊壁鸠鲁派认为，人可以满足自身的各种愿望，要摆脱宗教、死亡的忌惮，积极追求个体的自由和快乐。可以看出，正是由于中西方社会背景以及文化积淀的不同，造就了中西方对待“利”“义”关系截然不同的态度。

四、结语

本文运用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维度理论中的三个理论对应中西价值观中的三个具体维度进行对比研究，目的在于更加深刻地理解中西价值观的差异及差异背后的原因。作为21 世纪的两部成功作品，制作团队用各自的方式将核心价值观进行输出。无论是有着东方美学意蕴的国风仙侠题材的电视剧《陈情令》，还是史诗级巨作《权力的游戏》，都有其独特的魅力。通过对比和研究中西方价值观的不同，有利于促进不同国家间的文化交流。随着时代的变迁，中西方价值观也并非二元对立不可融合，不同文化也在彼此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