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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实施宏观政策 推动经济持续修复
——2022年中期中国经济形势分析

2022-10-21中国社会科学院宏观经济研究智库课题组

改革 2022年7期
关键词:疫情经济

中国社会科学院宏观经济研究智库课题组

2022年以来,在党中央、国务院正确领导下,各地区各部门有力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扎实做好“六稳”工作,全面落实“六保”任务,中国经济运行总体实现平稳开局。与此同时,新冠肺炎疫情和乌克兰危机导致风险挑战增多,中国经济发展环境的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上升,稳增长、稳就业、稳物价面临新的挑战。为此,需要精准实施宏观政策,推动经济持续修复。

一、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国际环境

2022年上半年,全球经济环境愈发复杂,挑战增多,不确定性加大。地缘政治冲突加剧,一些国家通胀高企,潜藏滞胀风险。下半年,部分发达经济体或由“胀”滑向“滞胀”,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呈现区域分化,货币收紧或引发部分国家经济衰退与主权债务危机。全球割裂导致国际治理继续走向失序。

(一)乌克兰危机影响超出预期,发达经济体增长前景转弱潜藏滞胀风险

俄乌转入消耗战,美欧与俄罗斯之间不断升级制裁与反制裁,导致全球供应链断裂加剧,能源与粮食价格暴涨,叠加疫情初期发达国家超大规模宽松货币政策的影响,全球通胀持续高企。新兴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通胀水平已经分别达2008年和1982年以来新高。各国限制粮食出口加剧全球粮食供需失衡,进一步提高了通胀水平。物价上涨侵蚀了居民实际收入与企业实际利润,削弱了消费和投资需求,弱化了经济增长前景;如果供给冲击持续甚至加剧,将造成高通胀持久不退,一些经济体或将陷入滞胀泥潭,世界银行提示需警惕全球滞胀风险。供应链断裂以及美联储货币紧缩进一步加剧全球经济下行风险,全球经济增速预计将降低至3%以下。整体而言,全球经济增速回落不利于中国出口,且进口价格和出口价格增速“剪刀差”会进一步削弱出口企业利润。但国际社会绿色转型特别是化石能源供应冲击有助于中国新能源产品出口,可能带动中国新能源汽车和光伏组件出口走强。

(二)发达经济体或由“胀”滑向“滞胀”,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呈现区域分化

美国经济增长前景弱化,通胀仍处于高位,美联储快速收紧货币政策导致经济硬着陆风险加大。欧盟2022年第一季度在2021年负增长低基数基础上录得较高增速,但第二季度以来经济增速已出现放缓迹象。日本经济增速已跌至零值附近。预计发达经济体下半年通胀虽有好转但依然保持在目标区间以上高位,届时将由通胀高企(“胀”)转向高通胀与低增长并存(“滞胀”)。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方面,金砖国家经济增长集体减速,区域情况出现分化;中亚受乌克兰危机负面冲击最为严重,通胀高居全球之最,经济增速下滑明显;中东地区受益于能源出口增加,经济增长形势较好,通胀水平相对较低。

(三)全球掀起加息潮,政策紧缩或诱发经济衰退与主权债务危机

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数据,2022年以来已有30多个经济体陆续加息(其中包括11个G20成员国),且不少经济体已多次加息。美国等发达经济体加息主要是为了应对通胀,而新兴经济体加息除抑制通胀之外,更多地是为了防止美联储加息导致本币过度贬值和资本大幅外流。由于通胀水平畸高,加之低失业容易产生工资—物价螺旋上升,因而需要更大幅度地收紧货币才能将通胀降低至目标区间水平。美联储激进加息不仅会对美国经济和就业造成紧缩效应,诱发经济陷入衰退风险,而且可能产生广泛溢出效应。欧元区外围国家及部分新兴经济体外债占比创新高而外汇储备创新低,外债偿还压力加大,本币贬值,或诱发主权债务危机。

二、2022年上半年中国经济形势分析

2022年第二季度中国经济运行受疫情冲击较为明显,生产收缩,需求疲弱;通胀总体可控,但输入性通胀仍需警惕;失业率攀升尤其是青年群体失业率升至历史高位;地方财政收入明显减少,支出呈现刚性,收支平衡压力加大。在经济整体走弱的同时,亦不乏一些亮点:一是制造业投资和基建投资增速较高,成为稳经济的重要力量;二是高新技术产业增速较快,新能源汽车产销量呈井喷式增长,产业转型升级大势仍在;三是出口和外资表现总体超出预期。随着疫情形势的稳定,2022年5月下旬以来经济景气度开始逐步恢复,6月份大部分经济指标已恢复正增长。

(一)疫情抑制生产和消费,主要经济指标收缩之后逐步恢复

受短期外生因素冲击,2022年第二季度经济增速显著下降,单季实际GDP仅增长0.4%。就生产侧而言,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在4月份陷入负增长,5月份由负转正,第二季度合计微增0.7%;服务业生产指数4—5月持续收缩,6月份由降转升,服务业增加值第二季度合计同比下降0.4%,其中餐饮等接触性服务业行业大面积停工或经营受到限制,出现明显收缩。就需求侧而言,居民部门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均较为疲弱,特别是过去边际消费倾向较高的青年群体受本轮失业冲击较大,消费水平明显走弱。基建投资和制造业投资增速相对较高,对稳定宏观经济大盘形成一定支撑,但房地产投资仍未明显改善。总体来看,第二季度前期生产端和消费端多数指标处于收缩状态,但随着复工复产稳步推进和稳增长政策的出台,经济活跃程度呈恢复态势,5月份多项经济指标边际改善、降幅收窄,6月份大部分经济指标恢复正增长,经济企稳回升态势进一步确立。

(二)疫情冲击叠加周期性结构性因素,失业率攀升至高位

2022年第二季度城镇新增就业整体符合进度预期。然而,与历史实际完成数据相比,2022年上半年城镇新增就业人数为近10年来(除2020年之外)的同期最低值。一些超大城市疫情暴发,阻碍了市场主体生产经营和劳动力市场运转,拉高了整体城镇调查失业率。青年群体就业矛盾延续,失业率创新高;农村劳动力非农务工机会收缩,制约因素从就业渠道不畅向渠道消失演化,外出人数同比大幅减少;多数行业的企业招聘预期较弱、裁员面扩大,企业保岗稳岗与隐性失业并存。劳动力市场或将经受21世纪以来最大考验。

(三)输入性通胀向中下游传导压力不减,PPI和CPI“剪刀差”边际收窄但仍处高位

在全球性通胀日益加重的背景下,国内保供稳价积极成效显现,物价涨幅总体保持在合理区间。PPI和CPI“剪刀差”逐步收窄。上游涨价因素向中下游传导,生产者购进价格指数仍处于高位。受消费端需求低迷、产业功能定位等因素影响,行业利润呈现结构性分化,总体表现为上游利润增加、下游尤其是中小微企业利润空间被压缩。总体来看,中国出现全面通胀的可能性不大,但一些风险因素值得提前关注:一是外部输入性通胀压力不可轻视,前期大宗商品涨价带来的成本推升继续向下游传导,国际油价和粮价处于高位;二是国内猪价周期触底回升,食用农产品价格结构性波动加剧;三是芯片等关键零部件结构性短缺格局仍在持续。

(四)出口增速从高位逐步放缓,外资增长表现超出预期

受疫情影响,中国进出口呈现较大波动。整体而言,增速相比2021年高位回落,进出口额同比虽维持正增长,但主要由价格上涨拉动,贸易量并未同步上涨,部分商品甚至出现价涨量跌反向走势。双边贸易方面,中国从美国第一大贸易伙伴降至第三,对欧盟出口增、进口降致使顺差大幅上涨,对东盟出口增长显著但伴随订单向东盟转移。外资增长表现超出预期,高技术产业外商投资增长显著;与此同时,一些外资经营主体预期不稳,向周边地区分散在华产业链供应链风险的可能性有所加大。

(五)减收与增支并行,财政收支压力加大

税收方面,大规模留抵退税政策有效落地,叠加疫情与经济下行影响,政府财政收入整体下降。预计2022年上半年新的组合式税费支持政策将新增退税减税降费及缓税缓费约2.86万亿元,有力地减轻了企业税费负担,增加了企业现金流。支出方面,卫生健康、农林水、交通运输、科学技术等重点支出领域保持较快增长。土地交易市场低迷导致政府性基金收入持续下滑,但依赖于留存收入,政府性基金支出增速仍大幅上升。总体来看,减收与增支叠加导致地方政府收支平衡承压,一些基层政府“三保”困难增多,债务风险加剧。

(六)企业和居民部门信贷需求偏弱,人民币汇率阶段性贬值

企业预期不稳、信心不足,投融资意愿较低。房地产市场风险尚未出清导致潜在购房者观望情绪较浓,LPR利率下调对住房抵押贷款和住房销售的促进作用尚不明显。企业和居民部门融资需求偏弱导致有效信贷增速显著下降;部分商业银行为了满足监管考核冲业绩,在月末大量增加商业票据投放,造成广义信贷虚增;社会融资规模存量同比增速略有回升,但截至6月末仍接近有统计数据以来的最低水平。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在第二季度经历一轮快速贬值之后,5月下旬基本恢复稳定。跨境资本流出风险冒头,外资在中国债券市场的持有规模减少;股票市场北向资金出现净卖出,通过港股通流出的资金规模保持在较高水平。

三、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

随着新一轮疫情防控形势趋于稳定,2022年5月下旬以来中国经济已呈逐步恢复态势,主要经济指标边际好转。然而,由于疫情仍具不确定性,三重压力尚未根本改善,叠加乌克兰危机、美联储加息等外部因素影响,经济恢复仍面临诸多挑战。

(一)经济反弹幅度受制于疫情防控,经济复苏动力不足

随着吉林、上海、北京等地疫情逐步得到有效控制,各地复工复产均在有序推进,经济整体呈现复苏态势,但经济反弹幅度受制于疫情防控,复苏动力仍然不足,能否实现持续、有力的复苏仍然存在不确定性。

第一,消费修复缓慢,居民收入下行压力制约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提升。经济下行、失业率高企使居民现金流收紧,加之对未来收入增长的预期转弱以及房贷利率居高不下,居民资产负债表呈现恶化趋势,储蓄意愿显著上升,对耐用品、服装等改善性消费产生挤出效应。

第二,生产恢复出现结构性分化,中小型工业企业和接触性服务业发展受困。受短期因素影响,中小型工业企业复工复产难度显著高于规上企业,传统制造业恢复度显著弱于高技术制造业。接触性服务行业面临经营受限和需求不振的双重压力,生产经营成本显著上升。

第三,优质资产紧缺,金融市场主体投资信心受挫。受前期房地产、互联网等行业监管强化和转型发展的持续性影响,金融市场上相应标的资产价格大幅缩水。市场主体对未来疫情制约经济发展的强度难以形成准确判断、对政策走向缺乏明确稳定的预期,导致投资者信心不足,特别是民营企业,投资意愿明显下降,不利于国内需求修复。

(二)地方财政处于紧平衡状态,收支矛盾加剧

地方财政不仅涉及保基本民生、保工资与保运转的“三保”底线,而且关系到政策的实施以及群众切身利益的保障。

第一,地方政府收入下降而支出靠前,收支平衡压力较大。在收入端,本轮疫情对产业链的稳定性和经济循环造成较大威胁,加之落实减税降费留抵退税政策的集中释放,2022年上半年主体税种增值税收入降幅达到45.7%,一般公共预算总收入下降10.2%。房地产市场低迷,土地出让收入大幅下降。经济强市上海、深圳、苏州、杭州等地财政收入出现罕见负增长,与资源大省山西、内蒙古等地财政收入分化明显。在支出端,抗疫和纾困支出规模加大,叠加财政仍需实现“三保”、稳增长等多重目标,财政支出呈现逆势增长。一般公共预算收支压力与政府性基金预算收支压力叠加,加剧了地方财政紧平衡程度。地方政府一般公共预算收支差额需要更大力度的转移支付来弥补。

第二,专项债带动有效投资的政策效能有待增强。一是项目储备与债券资金管理之间的衔接紧密度需要加强;二是专项债适用条件与新发展阶段基础设施项目类型之间匹配度不高:不少地方一方面缺乏足够多符合专项债要求的基建项目,另一方面存在不少正外部性强但项目自身现金流弱、不符合专项债适用条件的基建项目。

(三)成本上行叠加预期走弱,产业链供应链仍待畅通

随着统筹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各项工作的稳步高效推进,部分受疫情冲击较大的地区有序推进复工复产,重点企业和产业保链稳链举措逐步显效。但受疫情等因素影响,产业链供应链依然存在较多堵点卡点。

第一,上游价格高企推升中下游企业经营成本。2022年以来,受国际局势动荡、国内疫情反复等因素影响,大宗原辅料价格持续高位运行,给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带来严重冲击,导致大量中下游企业持续承压。尤其是汽车产业,由于锂、镍、芯片等核心原材料价格高涨,加之上海、吉林等地大量车企阶段性停摆,汽车产业链供应链遭遇严峻考验。

第二,物流不畅加大生产断链风险。物畅其流是产业链供应链高效运转的基本条件。当前,全国物流畅通程度已经有所改善,但尚未完全恢复,加上前期局地物流梗阻的时滞影响尚在发酵,同时夏季汛情对物流的影响显露,导致交货时间放慢、运力缺口放大、配送效率降低、运输成本增高等诸多问题犹在,部分地区和行业产业链供应链仍有受阻中断风险。

第三,预期走弱拖累产业链供应链恢复。当前,内外部因素交织、长短期因素共振,造成市场预期持续走弱,并与疫情影响形成负向螺旋效应。2022年4—6月,中小企业发展指数降至2021年以来最低位。由此,出现了市场主体观望情绪升温、多领域投资低迷、企业内生动力不足等问题,成为经济稳步复苏中的关键痛点,拖累了产业链供应链整体恢复进程。

(四)稳就业承受多维考验,周期性失业与结构性失业并存

就业的总量矛盾和结构性矛盾未得到缓解,且呈相互交织、互相强化的迹象。应届毕业生、农民工等重点群体就业压力加大。在劳动力市场供需不平等、结构性失业压力已经存在的基础上,近期市场主体增员预期较弱,由经济活动萎缩造成的周期性失业成为近期的主要失业类型。

第一,经济下行引致劳动力市场疲弱,总量就业压力尚未得到有效化解。全年有城镇就业需求的新增劳动力规模庞大,但上半年城镇就业改善不大,就业压力后置。下半年城镇就业改善情况将更加依赖于经济活跃修复程度、疫情防控态势、市场主体的信心和预期。

第二,劳动力市场供需结构不平衡,匹配效率不高。应届大学毕业生的技能供给、就业意愿与市场对应的需求之间需要磨合,疫情冲击导致部分需求消失并使得供需无法迅速适配,就业等待期延长。一些市场主体担心经济前景不乐观,招聘应届生的意愿不强。受制于疫情反复的不确定性,建筑业、居民服务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复工达产不足,未就业农民工缺乏足够就业机会,失业人员再就业预期减弱。

第三,企业就业质量提升受阻,隐性失业增加。一方面受制于产品市场需求收缩,另一方面为响应不裁员、稳就业政策号召,不少企业通过减少工时、轮岗停工、减少灵活用工等方式,维持不饱和运转,就业质量下降,隐性失业问题值得关注。

(五)房地产市场仍处于深度调整期,供需双弱导致量价齐跌

各地楼市因城施策持续发力,政策组合拳效果初显、边际有所修复,但供需双弱、预期疲软问题依旧突出,行业缩表威胁当前及未来宏观经济稳定。

第一,房地产供需乏力,市场成交量价齐跌。2022年以来,房屋新开工面积、竣工面积同比持续大幅下滑,累计施工面积增速自房改以来首次转负,上半年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下降5.4%。与此同时,商品房销售面积和金额也同比大幅下滑。受市场供需双侧压力影响,住宅销售均价同比下降。土地市场成交低迷,土地购置面积同比大幅下滑,民企拿地意愿不足,土地成交溢价低位徘徊。在政策助力和基期效应等因素的作用下,下半年主要指标负增长幅度有望逐步收窄,但总体上房地产市场仍处于深度调整期,应防止其对宏观经济大盘造成过大拖累。

第二,房企风险尚未充分缓释,潜在购房者观望情绪较浓。房企到位资金明显收紧,部分大型房企以及大量地方中小型房企的现金流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流动性风险和信用风险尚未根本缓解。在此背景下,多数房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如何活下去,购置土地和新增投资的能力和意愿均不强。房企风险和疫情的不确定性,影响了房地产市场预期,加剧了居民购买期房时的顾虑。房贷利率偏高、购房成本相对居民收入水平居高不下,抑制了新增购房需求。在购房主力年龄人口数量下降削弱房地产长期预期的同时,青年失业率畸高加剧了对房地产市场短期需求的不利影响。

(六)主要经济体周期不同步,政策目标与方向分歧较大

第一,当前全球主要经济体处于经济周期的不同阶段。美国经济尽管出现下行苗头,但仍处于过热状态,总需求旺盛,通胀压力较大,失业率处于历史低位。欧元区经济周期滞后于美国,复苏不如美国稳固,但受乌克兰危机影响,总供给与总需求之间的缺口快速拉大,通胀压力急剧上升。中国在三重压力之下,有效需求不足,出现全面通胀风险的可能性不大,但输入性、结构性通胀压力不容忽视。

第二,经济周期不同步导致宏观政策在目标定位、作用方向、力度大小等方面存在较大分歧。当前,美欧宏观政策的主要目标是抑制通货膨胀。为此,美联储不惜冒着经济硬着陆的风险,大幅度、快节奏地加息缩表;欧央行也宣布将于7月份结束资产购买计划,上调政策利率。中国宏观政策的主要目标是稳增长和保就业,通货膨胀尚不构成掣肘,宏观政策的基本取向应当是积极有为,而非被动收紧。

第三,上述周期差异增加了各国自主实施宏观政策的难度。2022年上半年,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已经导致不少新兴市场国家发生汇率贬值,资本外流风险加大。尽管这些经济体经济基本面尚不稳固,但迫于美联储政策的外溢效应,不得不采取跟随策略。近期,意大利国债市场发生震荡,意大利、德国国债利差大幅攀升,引发了国际金融市场对欧元区外围国家爆发主权债务风险的担忧,欧央行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加以应对。预计下半年随着美欧同时收紧货币政策,加之美国经济逐步转入下行周期,国际金融市场的震荡风险可能进一步加剧。

第四,中美经济周期不同步对中国经济政策带来挑战。一是中国宏观政策面临的外部约束收紧,独立自主实施宏观政策需要更强的定力和更高超的技巧;二是外部经济形势和政策变化对中国的外溢影响更加复杂多变,国际间政策协调的难度加大;三是伴随中美增速差的收窄,国际社会对过去长期以来全球格局东升西降相对趋势的信心有所动摇,如何提振和保持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的信心变得尤为重要。

尽管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不少困难和挑战,但中国经济韧性强、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改变,继续发展仍具有多方面的优势和条件。

四、及时谋划增量政策,积极扩大有效需求

根据党中央“疫情要防住、经济要稳住、发展要安全”的总体要求,2022年5月下旬,国务院印发了《扎实稳住经济的一揽子政策措施》,提出六个方面33项具体政策措施。自国务院六方面33项措施出台以来,中国经济运行边际上出现了诸多积极变化,但总体来看,经济内生恢复动力仍然不强,2021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仍然存在。2022年下半年中国经济可能面临三项风险叠加的挑战:一是局部疫情反复,制约经济运行;二是发达国家外需收缩,导致中国出口下行;三是房地产供需双弱,继续拖累内需增长。如果这三类风险能够得到有效化解,则下半年大概率回归常态化增长区间;如果三类风险叠加,加之部分民营企业和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受损,内生动能可能持续偏弱,届时需要进一步加大政策力度,稳定宏观经济大盘,确保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为了更加有效地化解三重压力、更加精准地应对三项风险叠加、更加有力地促进经济持续修复,建议从六个方面加强政策应对。

(一)及时谋划储备增量政策,为2022年下半年经济修复提供助力

为了促进2022年下半年经济恢复、保持全年经济合理增长,建议在继续落实国务院六方面33项措施的基础上,及时谋划储备增量政策。

第一,财政政策应加大稳增长、保就业的力度,在促进有效需求恢复的同时,动用部分财政资源处置化解房地产市场风险。一是加大财政支出直达居民和企业的力度,助力经济恢复。以减税、降费、退税为主的财政政策过去两年在保市场主体方面取得了积极效果。随着疫情持续时间加长,缺订单成为多数市场主体面临的首要难题,减税的政策效果减弱。在这种情况下,财政政策宜注重从支出端发力,如对低收入居民增加转移支付,扩大范围、加大力度实施失业救助和最低生活保障;对符合条件的企业实施房租补贴、贷款贴息、稳岗补贴。二是酌情增发1万亿~2万亿元抗疫特别国债。资金用途可兼顾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优先用于能够形成权益性资产、产生中长期现金流回报的项目。三是以重点工程为载体加大以工代赈力度,拓展农民工和城市低收入群体就业岗位,带动居民增收。四是适度动用财政资源加快处置化解房地产市场风险,促进市场出清,助力构建适合人口—产业格局的长效机制。可借鉴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发达国家的经验,组建特殊目的机构(SPV),向已资不抵债的房企进行注资,待风险彻底缓释后再退出;也可考虑收购一部分市场难以消化的存量住房,将其转化为保障性住房或市场化长租公寓。五是合理拓展地方政府专项债的适用范围,将2023年专项债部分额度前置至2022年第四季度发行使用,扩大基础设施REITs试点,为不同类型基础设施项目提供多元化的融资来源。

第二,货币政策应注重统筹协调总量工具与结构性工具、商业金融与政策性金融、间接融资与直接融资的功能,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保持信贷总量合理增长。一是继续引导实体经济融资成本下行。随着近年来潜在经济增长率和宏观资本回报率的下降,当前中国中性利率水平相较于以往已大幅降低,而实体经济融资成本的降幅相对偏小。当前中国实体部门宏观杠杆率为268%,1个百分点的利率降低可为企业、居民、政府节省约3万亿元的利息支出,政策力度和可操作性较强。其中,降低居民住房抵押贷款利率的紧迫性最强,有助于降低居民债务负担、减轻利息支出对消费需求的挤出。二是加强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协同。在当前私人部门需求乏力、稳增长对公共部门依赖更强的条件下,货币政策有必要为政府筹资提供更大力度支持。三是择机下调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在确保实体经济流动性合理充裕、稳定信贷供给的同时,还能起到置换中期借贷便利(MLF)、降低银行负债端成本的效果。四是在发挥货币政策总量功能的同时,注重运用定向再贷款、再贴现等工具,加大对受疫情影响较大的地区和行业,以及科技创新、绿色低碳转型等重点领域的支持力度。五是通过补充资本金、发行永续债、核销坏账等手段,增强银行体系尤其是地方中小银行抵御和处置风险的能力。

第三,将政策发力点前移至家庭。建议将政策发力点前移至个人和家庭,保消费主体。一是扩大失业保险和最低生活保障等社会保障项目的给付面,亦可考虑把未参保和以前未覆盖的人群纳入其中,提高社会保险可得性和领取方式知情度;二是适度提高社会养老等基本社会保险给付水平;三是直接向困难群体发放适度基本生活补贴;四是降低个人所得税和基本社会保险费率。

对于特殊时期实施的非常规扶助措施,不宜用传统观念来看待。首先,提高给付水平、减免税收和缴费、支付困难补贴等临时性救助不是常态化制度安排,不会形成不可持续的财政负担。其次,这些补贴项目不是非生产性额外支出,而是促进宏观经济企稳的稳定器,以其稳定收入和消费的有效功能为实体经济提供需求拉动力,促进经济复苏。最后,通过扩大社会保护、社会共济和社会福利支出,提高居民消费倾向,打破需求对长期增长的制约。这也成为宏观经济政策工具箱中常规配置的政策工具。

(二)通过深化改革稳定市场预期,扩大国内有效需求

国内需求疲弱的原因既包括疫情反复等短期冲击,又包括经济结构转型等长期因素,需加快推动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市场主体预期是衔接短期经济行为与长期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为此,应着力稳定各类市场主体预期,尤其要避免各类市场主体对未来经济发展形成向下的趋同性预期。

第一,完善政策设计长效机制,以政策的时间一致性维护市场预期稳定性。提振市场主体投资意愿须以稳定、透明的市场环境为前提保障。强化政策的时间一致性有助于市场坚定长期信心,改善营商环境,从而激发市场投资活力。促进平台经济由专项治理阶段向常态化监管阶段过渡,加强监管的透明性和可预期性,主要采用法律手段、减少使用非常规行政命令手段,稳定市场主体预期,促进平台经济持续稳定健康发展。

第二,兼顾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优化投资的空间布局和产业布局。在空间布局上,引导基础设施建设和房地产投资向城市群和都市圈倾斜,与人口流动和产业空间集聚形成良性互动机制,提升宏观资本回报率。适度拓展专项债资金支持基础设施项目的适用范围。因城施策稳定房地产投资预期,在产业布局上,引导民间投资流向数字经济、绿色低碳、生物医药等长期战略性主导产业。

第三,受疫情影响严重的地区可采取发放现金或消费券等方式,助力消费需求复苏。针对受疫情影响严重的地区和因疫情反复被限制经营的行业,根据财力约束适当发放消费券或向特定低收入群体发放现金,鼓励居民消费。消费券发放要注重公平性、普惠性,避免只针对少数平台或商家,避免对低收入者和不使用网络设备的老年人造成歧视。对汽车、家电等耐用品消费,要进一步优化管理政策,满足居民消费升级需求。

(三)坚持保链稳链与疫情防控并重,推动产业链供应链持续畅通

第一,加大保供稳价政策落实力度,及时防范上游对中下游的成本冲击。尽快落实落细各项已出台的降本增效政策,并结合经济发展形势出台新的组合式支持政策。有效发挥市场机制作用,提升大宗商品供需调节能力,加大稀贵金属、化工产品、芯片等重要原材料保供稳价力度。保持能源生产在合理水平,根据实际需求推进相关能源项目建设,加大绿色能源综合应用,稳步提升能源自给能力;扎实推进煤电一体化建设,夯实迎峰度夏能源保供工作。统筹考虑、动态平衡,推动粮食主产区、主销区、产销平衡区深化合作和协调联动,全面提升粮食安全保障能力。

第二,加强物流运行前置保障工作,确保产业链供应链运转顺畅。加快推进物流薄弱环节改善与能力提升,适度超前开展国家物流枢纽和冷链物流骨干网相关建设项目,深化数字技术在物流行业的应用;提前部署汛情对物流冲击的防范工作。进一步推进和完善重点产业链供应链白名单制度,强化部省协同和跨域互认,提升上下游协作配套服务。

第三,加快提振市场预期和信心,持续增强产业链供应链韧性。积极做好市场预期引导工作,破除隐性壁垒和不合理限制,积极探索疫情防控与产业发展之间的动态平衡路径。加强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等部门间协调,推动构建产业链供应链常态化分析机制,加快产业链供应链风险预警体系建设,提升对倾向性、苗头性、突发性问题的防范化解能力。聚焦重点产业发展关键痛点,切实帮助企业协调解决原料供应、物流配送等问题,夯实产业链供应链薄弱环节。紧抓数字化、绿色化发展机遇期,强化技术创新,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

(四)强化就业优先在宏观政策中的导向地位,加大力度缓解总量和结构性就业压力

第一,更加突出就业优先对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导向性,促进有效需求加快释放。将扩大和稳定就业作为出台新政策的重点考量目标,系统评估前期各类援企稳岗举措的综合成效与不足,进一步挖掘政策潜力。加快重点工程及其配套项目建设进度,在质量安全等有保障的前提下,能用尽用以工代赈。适度增加公共支出,效果预期明朗积极的政策措施要尽用快用。提高纾困政策的针对性,优先支持暂未脱离困境但就业吸纳潜力强的企业。

第二,推进稳就业政策向受益者末梢延伸,减少传递环节,提升实效性。针对高校毕业生、失业人员等重点群体的就业创业促进措施直达具体个人,对其中的困难人群建立完善跟踪式服务帮助机制,增强公共就业服务的对象目标针对性。

第三,坚持完善劳动力市场制度的中长期改革总取向,统筹推进近短期周期性失业治理。针对近期总量就业压力,应采取扩有效需求、稳就业岗位、增见习人数等相关举措,尽可能同步防范其可能对劳动力市场的扭曲效应。持续推进职业教育、技能培训、人口流动、公共就业服务创新提质等领域的改革,力争在缓解总量压力的同时,逐步减轻结构性矛盾的制约。

第四,建立完善分重点群体就业目标监测管理机制。分别针对16—24岁青年群体尤其是20—24岁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群体、非本地户籍农民工等重点群体,设定就业/失业率管理目标,根据监测数值不同的区间明确失业治理重点方向。完善失业率统计监测机制,考虑农民工返乡、部分人群提前退出等因素,构建经参与率调整的时序可比的“修正调查失业率”数据,以供宏观决策参考。

(五)从供需双侧发力,多措并举推动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加快处置化解房企风险,促进房地产市场尽快重归平稳健康发展的轨道,避免房地产对国民经济整体运行造成过大拖累。因城施策、确保楼市宽松政策尽快落地见效,持续稳预期、稳房价、稳地价,更好满足居民合理住房需求和改善型住房需求。

第一,完善供给端政策,优化供给结构和交易融资机制。健全地随人走的土地配置机制,增加人口流入地重点城市建设用地供应,完善重点集中供地城市土地拍卖规则。优化房地产投资布局,加大城市群与都市圈、区域中心城市、一二线城市投资力度,积极推进保障房和长租房建设,健全房地产与户籍、人才联动机制。优化区域限售政策,松绑商品房上市转让交易限制。坚持分类监管、因企施策,健全商品房预售资金监管机制,根据房企信用资质开展预售款使用额度及留存比例差异化管理,杜绝“一刀切”。拓展优质民营房企融资渠道,支持部分优质房企发债融资。

第二,稳预期降负担,释放合理购房需求。加快处置化解房企债务风险,稳定市场预期,防止房企风险持续挫伤居民购房信心。鼓励、支持国有资本对高风险民营房企进行并购重组,确保房企系统风险可控,稳定房地产市场预期和信心。根据中性利率、居民收入增速等因素的变化,适度下调住房抵押贷款利率,降低购房者利息负担。允许重点城市科学松绑限购限贷,相机出台首付比例降低、公积金贷款优惠等政策,更好满足合理的刚需和改善性住房需求。鼓励商业银行对受疫情影响的个人住房贷款实施延期还本付息。

(六)防范外部风险向中国的溢出效应,稳定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的信心

第一,增强自主实施宏观政策的定力。一是根据当前中国所处经济周期的需要,将稳增长、保就业置于中国宏观政策多元目标的首位,更加积极有为地实施宏观政策,避免被动跟随美国收紧政策。二是更加科学、精准地选择政策窗口期,避免在美联储加息的节点降息。三是注重政策工具的选择与协调配合。在当前私人部门信贷需求疲弱的情况下,应更加注重发挥积极财政政策的作用。货币政策应加强量价协同,通过降低融资成本和债务负担来支撑合理的信贷增速。

第二,增强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弹性,发挥好汇率对外部风险的缓冲垫作用。适当幅度的阶段性汇率贬值有助于释放风险、稳定预期,第二季度人民币和日元的贬值在一定程度上都印证了这一点。在此过程中,应注重两点:一是避免外汇市场形成单边贬值预期;二是加强资本项目管理,防止陷入汇率贬值与资本外流相互加剧的恶性循环。

第三,防范美欧流动性紧缩可能引发的金融风险。一是防范资本市场风险。美联储政策利率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发挥着定价锚的作用。在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的大背景下,国际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普遍易跌难涨。2022年上半年,标普500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分别累计下跌20.6%和29.5%,欧洲、日本、新兴市场经济体股市也有不同程度下跌。二是防范中国对外投资可能出现的债务违约和股权贬值风险。美欧流动性收紧会引发资金回流,在此过程中一些经济基本面较弱的新兴市场国家乃至发达国家面临主权债务风险。其中,中国在非洲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部分债权和股权资产的安全隐患值得警惕。

第四,稳定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和资本市场的信心。一是保持合理经济增速,防止中美增速差过快收窄,引导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长期向好、在全球格局中分量加重的预期。二是在加强自主创新的同时,继续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发挥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对外国企业的吸引力。三是稳定海外投资者对中概股监管政策和中国扩大金融业开放政策的预期。一方面,积极推进美国上市中概股监管问题谈判,在保障数据安全的前提下,继续支持中国科技企业在美国上市,避免短期内大量企业集中退市;另一方面,不断向外界传递中国推进金融业高水平双向开放的信号,加快制度补短板和政策沟通,为中概股回归本土和周边市场创造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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