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的话语实践
2022-10-21刘巍傅瑶
刘 巍 傅 瑶
党的十八大召开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时代既是一个政治概念,也是一个时间概念。进入新时代,意味着我国发展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处于新的历史方位,其中也包含着文学批评标准进入新时代。进入新时代以来,对文学批评标准问题的探讨在总体上保持着在学习中总结、在前行中建构的基本态势。
文学批评是对文学作品乃至文学活动全过程(创作、阅读、接受等)进行分析、判断、阐释和评价的行为,一般要经历感性、知识性、审美性(也就是情感—阐释—批评)等几个阶段。文学批评标准是衡量文学作品的尺度与准绳,既是对文艺整体发展状况的遵循,又是评价具体作品优劣的标尺。标准是判断作品高低优劣的基本依据,依据什么标准来评判作品的好与不好,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文学批评标准有客观的、科学的一面,更有主观的、动态的和随时代发展变化的一面。新时代以来,文学批评的主体、对象、路径和方法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批评标准亦然。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就文艺工作发表重要讲话,在讲话中多次谈及文艺批评和批评标准等问题,提出“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文艺批评标准,这是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文艺批评标准及改革开放以来党的领导人的文艺批评观点的继承和发展。文学批评作为文艺工作的重要一环,应积极实践这一标准。文学批评标准是文学理论研究的核心问题,是一个时代文学发展水平的反映,也是文学理论所能达到高度的表征。批评标准的变化不仅体现在对当前文学批评现状和原则的反思上,也体现在对于发展趋势的把握以及对于未来方向的指引上。
一、新时代关于文学批评标准探讨的几个节点
进入新时代以来,文学批评标准发展变化的脉络大体是:先寻找病症,后建立自信,再确立批评标准和阐释原则。文艺理论建构的目标是文化强国,在全世界文学理论范围内发出中国声音,展现中国特色。关于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的话语实践研究主要集中于对当下文艺政策、时代社会环境、媒介技术参与文学批评标准设定这几个方面。
2018年,文学批评的总体特征是谈阐释,中国文论要有自己的阐释标准。张江、高建平等学者从阐释学、发生学等理论视角探讨了阐释论产生的理论溯源、价值取向与未来构想。自此,学术界开始关注强制阐释的反思、公共阐释的建构、本土阐释资源的挖掘与重新提炼等内容,显示出中国文学理论界的底气与实践品格。
2020年,文学批评的总体特征是谈文化强国。2020年10月,十九届五中全会首次明确了到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的时间表。文学的发展是促进先进文化发展的血脉滋养,文学批评是血脉充盈的监督保障,批评标准是其健康与否的晴雨表,标准好则文学好、文化好。这就要求文学批评的标准要表达时代诉求,要规范和引导精品的创作,要奉献人民,以促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建设,进而创造性地推进文化强国目标的实现。2021年底,十九届六中全会总结了新时代文化建设成就和经验,指出在文化建设上,我国已经发生全局性、根本性转变,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文化自信明显增强,全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极大提升,为新时代开创党和国家事业新局面提供了坚强思想保证和强大精神力量。
新时代以来,文学批评标准的研究总体呈现出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确立原则、秉持初心、创构未来的发展路径,同时在文学批评的顶层设计及文艺政策研究、文学批评标准的理论及实践研究、新媒体文学批评的研究等方面,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人民日报》“文论经纬”专栏、《光明日报》“文化评析·加强新时代文艺评论工作”专栏,发表了刘中树、张江、仲呈祥、董学文、丁国旗等专家学者的系列文章,对习近平关于文艺的重要论述的理论支点、研究路径、守正与创新等做了论述。但是由于文学批评现场的复杂性和文学批评标准观点的多元性,现有研究多是对文学批评标准的宏观扫描或者就现象论现象,在对文学批评标准变化脉络的把握、文学评价体系的设想与建构、文学批评当下价值选择和未来趋向的考察等方面还有待完善,而且现有标准对“真、善、美”的内在规定不明朗,对“历史”“美学”标准的实践特征解读不充分,对新媒体文学批评标准指涉不到位。因而,以上问题是当下文学批评标准研究亟待解决的。
二、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话语实践的几个方面
文学批评话语实践是主体就某一话题展开的讨论,就某一概念进行的推理或论证,及其作用的对象。话语实践活动包括学术会议、创作与批评、课堂教学等形式。新时代的话语实践是通过文艺政策、文艺评奖、文艺会议、领导人文艺思想作用于文学作品来实现的,是充满张力的动态存在。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的话语实践将关注点转向了批评话语在社会和文化生活中的不同方面,而非只专注于“标准”本体的理论探讨。
实践之一,增强文学批评标准的人民性。
文学批评标准的人民性探讨的是人民与文学的关系,二者互相需要、互为因果、互为动力。人民是文学表现的主体,人民亦是文学的欣赏者和评判者;人民性是对人民在文学批评体系中的身份、价值理念、评判实践的认同。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明确指出,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的集合,是“人的生存现实”(有快乐也有忧愁),能否彰显这两个特质(具体的人、双重的人)是构建新时代文学批评话语体系人民性的逻辑起点。新时代文学批评的话语实践是在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指导下进行的,务必要坚持人民性原则,并始终将其摆在首要位置。
人民性的增强将文学的新发展与现阶段主要矛盾的变化联系起来,以能否彰显人民的喜怒哀乐为评判标准。“文艺需要人民”是指文艺要表达人民的真实感受,有快乐也有忧愁。文艺人民性的彰显要求文艺创作敢于揭示人民在追求美好生活时的现实境遇,要求文艺创作在讴歌党和时代时不回避现实矛盾,赋予人民以追求光明前景的勇气和力量,把目光更多地投向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等民生领域,既要喜闻乐见,又要直陈时弊,哀民生之多艰。文学批评与鲜活的人生世界是不应该被隔离的,文学对现实人生的冷漠是不被允许的。文学批评标准与一般性文艺理论研究的不同之处在于,批评强调文本的对象性,即批评必然是对于特定对象(文学或者文学的周边)的批评,它必须从对象提供的可供批评的材料或构成因素出发,使批评围绕这些材料或构成因素展开。文学批评并非普遍的、一般的、置身对象之外的研究,不是概念演绎或知识传递,它要以一定的标准阐释正在变化的文学世界,它要肯定和弘扬某种美学价值,要否定和规避某些审美弊端,“止于至善,方能臻于至美”。
实践之二,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在批评的批判性方面强调将心比心、精准施控。
从主体层面看,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的批判性强调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学院批评、粉丝批评、作家批评、网编批评等主体进行的批评各有其风格与趣味,批评标准也随着批评家的身份立场、需求差异、目标诉求的不同而存在明显差异。当前文学创作主体存在着趋利的问题,文学作品存在同质化严重、机械化生产的问题,迫切需要文学批评发挥批判作用,在批评标准理论的指导下推动文学健康发展。学者批评往往会从思想性、艺术性视角去研判文学;粉丝批评因其粉丝立场更倾向于从读者体验、快感享受角度评价文学;而编辑、运营商更容易从市场份额、点击率、热点、卖点等角度划定文学。所以,研究文学批评标准一定要区分不同主体的持论逻辑,不可一概而论地就标准而谈标准,要站在身份角度看问题。
从对象层面看,批评的批判性要将对象细分为最小的单元,要遵循文学的本质规律。文学批评标准的制定和研究不能不考虑每个环节的具体情况,由此做出最有针对性的选择。每一环节内部也不是千篇一律受制于恒定的标准,批评是趣味综合的存在。批评家在以标准权衡作品时要给出有理有据的批评理由,作品好,是好在理念、语言、情节,还是形象、语言的节奏、色彩,是情节的急徐、伏笔,还是铺垫。
实践之三,新媒体文学批评标准的“技融于道”。市场和媒介的繁盛冲击了传统文学批评标准,技术平权带来批评话语权的下沉,但文学批评自有其旨归,批评标准的媒介化一定要受控于理论化,在批评理论的操控下享有一定程度的技术灵活性,却也要不离其宗。新媒体因其移动互联的特征和大数据对文学批评实践的影响,从资料搜集方式、批评写作方式、话语表达方式、阅读反馈方式等层面改变了批评生态。但文以载道,技以辅文,技术进步敦促着文学批评的变革,却依然要受制于理论倡导本身。
文学批评借助新媒体等多种平台,将社会互动的多样形式与文艺创作的多种内容呈现出来,为文学批评提供有力支撑,以“微言”传“大义”的写作,要被文学批评标准的“守正”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应恣意生长。目前的新媒体批评有这样的态势,以“了解”取代“理解”,用“想象”读“想象”,以转发取代观点,由一个空白生成另一个空白。如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媒介”批评存在速度过快、观点过新的问题,批评的有效性无法保证。随着新媒体与文学批评间黏性的增加,文学批评的容量被压缩,批评的力度及厚度被压缩,批评不再是“不平则鸣”,而是批评者与批评周边的“琴瑟和鸣”,时效性与批评的效果并不匹配。文学批评的关键是“言”与“义”的平衡,批评的相关性(过多注重文学周边的信息,比如作者的绯闻等)不应该胜于文学领域的专门性。尽管我们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技术手段进行数据治理与研判(比如短视频的推送、微信朋友圈的推荐等),但这些数据的科学性还有待考量,不能喧宾夺主。流量、点击率、转发率应为文学批评的繁荣服务,而不应被设定为标准之一。
“技融于道”要将客观性的数理统计和主观性的价值判断相结合,不可偏居一隅或顾此失彼。前者可以看作是一种定量分析,关涉各个指标的权重、比例、系数,将网络文学放置在一个固定的公式中加以运算,并在比较中判定网络文学的价值,这样的结果客观且冰冷,并具有一定的操作难度;后者可以看作是一种定性分析,主要在审美和价值层面对文学进行评判,这种方法主观任意性强,且容易受到诸多因素的干涉,难以得出具有权威性、科学性、统一性的结论。所以,要注重定量与定性研究的结合,这种结合并不是简单的共存或相加,而是彼此渗透与融通。面对“已经发生的事”,研究者要做的不仅是对其做出简单的客观描述,还要在其基础上依据个人经验以及社会普遍价值对“可能发生的事”或“应当发生的事”进行合理预判,用客观陈述加主观预设的方法对事物的发展走向做出评价和构想。话语实践是具有自身的连贯和前后相继形式的实证性实践,借助新媒体等平台,文学批评将社会互动的多样形式与文学批评的多种内容呈现出来,为批评标准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撑。但这更多的是技术支持,改变的是文学批评者的批评观念、研究方法和发表文学批评观点的形式,以及接受反馈的途径等。媒介的贡献更多的在于它开启了读者对文学阅读的愿望,并且愿意与他人分享、讨论;它带来的弊端是“量”的爆炸、重复、堆积,却无法提升与超越。如果只是一味地“同上”,则批评会显得无意义。技术媒介的参与,使文学批评标准在判断、选择、排他方面的功能变得模糊不清,文学批评在文化预测方面的功能也在弱化。只有重视并解决这些问题,“技融于道”才能在文艺领域打造出“风清气正”的文化空间。
三、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话语实践的文化意义
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遵循历史与逻辑、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法论原则,从批评标准(理论)和话语实践(实践)两个维度,阐释和分析新时代文学批评的“话语实践”或“理论实践”(阿尔都塞)问题。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批评,既是一种理论学说,又是一种实践学说。如果按照阿尔都塞所表述的“理论实践”,就要求我们具有中国意识,面对中国历史,寻找中国问题,注重当代实践,以此探寻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鲜明特色及未来发展。
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话语实践的文化价值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对文艺批评理论资源的整合。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理论是新时代文艺批评的指导原则,中国传统文艺批评理论是新时代文艺批评标准的根基,西方现当代文艺批评理论是培植新时代文艺批评的养料。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论话语体系,文学批评标准是其中的重要一环。二是可以把脉文学批评标准的时代特征及未来趋向,完善具有时代感和现实性的文艺评价体系。这是回顾性与前瞻性并存的研究。三是为处于动态发展的文学现场提供有效的尺度与标准,丰富现有的文学评价体系。
新时代文学批评标准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及其中国化的基础之上的,是对中国古代文论文艺批评标准的继承与发扬,是对中国现代、当代文艺理论的借鉴与提炼,是对文学现场的认知与厘定。话语实践是对批评标准的具体运用,包括以什么样的尺子衡量文学作品、怎样衡量、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对未来有何期待等等。文学批评标准要坚持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前进方向,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既沿着中国共产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方向前进,又实事求是地按照文艺评论自身发展规律的方向前进。
文学批评标准的确立及执行是多方话语博弈、协商、共构的结果,对标准的研究过程并非寻求终极结论的闭环,而是处于未完成性的螺旋式环状上升的状态。任何学科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产生一些让人遵循乃至敬畏的规则,文学批评这一学科亦然。所以,批评标准的建构是一个过程,文学批评的话语实践是过程之中的实践,既是对让人敬畏的规则的守正,又是学科发展的创新。同时,批评标准是一种双重反思:既是对过往时代的文艺状况的反思,也是对当下关于文艺状况矛盾的观点、论争及其实践成果的反思。批评标准的发展特征正是它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