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荷花盛开的地方

江苏/华 晔

西荷花塘的荷花，在立夏之后，就酝酿着一场盛开。

到了端午，就像商量好了似的，满满一池粉红，千娇百媚，争奇斗艳，在一大片层层叠叠碧绿的荷叶中探出头来，铺满了水面。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盈盈欲滴，朵朵惊叹。

绕着荷塘走了一圈又一圈，却没发现一朵白莲，有些怅然若失。去年曾在池中见过几朵白莲花，羊脂玉般的花瓣，纯净剔透，纤尘不染，以孤傲的姿态渲染了一抹夏的清幽。

转眼夏至，荷塘愈加赏心悦目。

然而住在周边的大多数居民却不为所动。

年复一年，荷塘的四季风情已经司空见惯。只有像我这样越过千山万水跑回来的，还有一些刚刚搬来的新住户，会在炎炎夏日的清晨和傍晚，惊喜地观赏荷塘之美，聆听每一朵花悄然绽放的声音。

总是不过瘾，总也看不够。

夏日的小城，闷热得很，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午后两点的街头，行人稀少。西津古渡悠长的小巷，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冒烟，两个孩童满头大汗追逐嬉闹着从我身边跑过。已经许久没落过雨，无从寻觅那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

在苏州银行工作的发小君君回来了，约了我们几个老同学吃了一顿便饭，玩了一把掼蛋。发小说，还是当初在小城的生活比较悠闲，调到苏州工作的7年，节奏快，压力大，华发早生，收入虽然高一些，奔波煎熬，辛苦付出也多。如今就盼着退休，重新回归小城的慢时光。

在高校工作的老同学大卫最近喜上眉梢，姑娘考取了美国罗切斯特大学的西蒙商学院，八月份即将赴美读书。电话中，他问我那边的气候怎样。

我忽然想起每次从纽约自驾游去多伦多，都会途经这所美丽的大学。春花烂漫，秋叶缤纷，夏日凉爽，冬季寒冷多暴雪，年平均降雪量可达99.5英寸。

于是我用当地学生的口气告诉老同学：罗村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冬季，另一个是“大约在冬季”。

老同学迟疑了几秒，问：那要不要多带两件御寒衣物？

我理解他的心情。姑娘第一次出国，小到毛巾牙刷，大到床上用品，家长恨不得什么都帮孩子备齐。我说：“箱子塞满了就不要塞了，姑娘赴美后可以自己去商场买，也可以网购，买当地品牌的羽绒服、大衣，式样多，质量好，价格也不贵。”

与小城的闺蜜们聚了又聚。一群从青春少女就玩在一起的好姐妹，已经步入中年大妈的行列。只是大家既不会跳广场舞，也不会打麻将。

文华依旧在学弹古琴，把名曲《鸥鹭忘机》弹出了烟波浩渺的韵味；晓军醉心于配音工作，说是与其回家遛狗发呆，不如在电视台干到60岁；金融界的女强人燕子从上海转战南京，每逢周末开车回小城，事业家庭都兼顾；奈儿和芸儿则把精力放在培养第三代上。

荷花盛开的时节，我的邻居王川老师家总是宾客满堂。

那天在他家，惊喜地见到了曾经的电台同事马红和朱明，以及小城有名的学剑大律师。作为著名学者和文化名人，王川老师桃李芬芳，粉丝和学生遍天下，大家对他充满了敬重和热爱之情。

上次回国，拜读了老师的散文集《敲得响的风景》。这次相聚，老师又送给我一本游记，是他2010年出版的《艺术地图》。书中，王川以作家和画家的双重身份，从专业的角度介绍了欧亚17个国家的建筑、雕塑、文学、绘画、音乐等。

从落日奥斯曼到怅望金字塔，从黄袍佛国到蕉雨椰风，从挪威之歌到海盗之国，我被图文并茂的《艺术地图》深深吸引。

他写风情万种的西班牙，开篇语气诙谐、引人入胜——

“临出发前，告诉朋友说：我要到欧洲去看牙。朋友惊诧：那样奢侈？我笑道：只看两颗牙——西班牙、葡萄牙。”

王川老师调侃道：“既然能把Spain翻译成西班牙，把Portugal翻译成葡萄牙，那世界上还可以多几颗‘牙’，比如‘爱沙尼牙’‘罗马尼牙’‘保加利牙’‘澳大利牙’‘坦桑尼牙’‘马来西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川老师的文字大气磅礴独具风采，深邃厚重而不乏幽默，就像他的个性，亦如他的名字，海纳百川，包罗万象，奔腾狂野，桀骜通透。

窗外夏风燥热，荷香飘逸。心中流淌着一股清泉，甘甜清澈。

以往，我很少在夏天回国。今年情况特殊，酒店集中隔离、居家隔离、健康监测，几乎用掉了两个月时间，所以想着怎么也要在国内多待些时候。

住在小城的日子，每个白天都很忙碌，入睡前又觉得这一天啥也没做，收效甚微。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至今还没去上海，主要是担心从上海回镇江又要隔离。

6月29日绝对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则重磅新规刷爆朋友圈：工信部宣布，取消通信行程卡的“星号”标记，以支撑高效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方便出行。

一时间，满屏喝彩，人间欢腾。特别是魔都的天空，竟然在雨后出现了双彩虹，真是好兆头。上海市民打开手机，行程码的星号竟然神奇地消失啦！

六月的最后一天。嫁到上海的玫瑰，带着孩子回到了小城。孩子玩得肆无忌惮，玫瑰内心久违地舒畅。在拥有“天下第一江山”美誉的古城寻访古迹，吃儿时美味，看夏日美景，美美地做个指甲，剪个清爽的短发，去路边小店挑一些喜欢的小杂货，在锅碗瓢盆奏鸣曲里品味相聚的欢乐。这次回娘家，对于封控禁足憋屈了两个月的玫瑰一家来说，是一次很好的休整和放松。

小城一如往昔，波澜不惊，老百姓的工作和生活有条不紊。今年以来市区的全员核酸检测无一例阳性，使得这座娴静的江南城市，闪烁着“平安”的光环。

今天在社区碰见新结识的朋友如兰。她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刚刚烫过的卷发蓬松慵懒地搭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药水味。她约了几个姐妹，下午去唱卡拉OK，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这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女子，笑容中透着安逸和从容。

看着她幸福的模样，我想，如兰的日常或许可以代表小城一部分中产阶层的生活：早起一碗锅盖面，顺便去菜场买些新鲜蔬菜鱼肉回家，再骑着电瓶车去公司上班，午饭后小憩一会儿，下午接着工作，5点下班，回家烧饭，晚饭后要么打牌要么跳舞要么宅家追剧。儿子在外地读大学，不用她烦神，老公是公务员，旱涝保收，房子两套，贷款还清，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万物葱茏，夏蝉欢鸣，荷塘妖娆，火烧云天。这个阳光灼热的暑假，在那荷花盛开的地方，充盈着“摘星”的喜悦，是旅行，是西瓜，是电影，是童年，是青春，是回忆……

夏日的小城，平淡无奇，喧哗也浮躁，匆忙也热闹。市井的烟火气里，藏着惬意和安闲，踏实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