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小楷技法(三十九)
2022-10-19刘小晴
□ 刘小晴
第六章 小楷的创作方法
写好小楷,并非易事。欧阳修《跋茶录》中曰:“善为书者,以真楷为难,而真楷又以小字为难。”其实,小楷之难并非在于字小和用笔之精细,也不在于其严谨的法度和至到的功力,而是难在其高雅清新的气息。
近人学书,重“创新”二字。如何去创、何以为新?则涉及眼和手两个方面。“眼”即审美观念,“手”即创作技巧。廖燕《二十七松堂集》中曰:“余笑谓吾辈作人,须高踞三十三天之上,下视渺渺尘寰,然后人品始高;又须游遍十八层地狱,苦尽甘来,然后胆识始定。”此论足以荡人心魄,发人深思,令人拍案叫绝,作书亦何尝不是如此。
书法艺术之美并非由其外在形式决定,而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内涵实质。创新,绝非单纯片面地追求形式上的变异,浅显地以为与众不同便是“新”,甚至采用大胆变形、极力夸张的手法去表现自己。书法艺术的真正价值,在于借助外在形式显示一种内在的个性、情感、生气、风骨和精神。“新”固然离不开具体的、可感的、形式上的变异,但这种变异必须是一种极其微妙而合乎情理的形变。凡有志于创新者,绝不能刻意去追求形式上的新巧,而要返璞归真,平其争竞躁戾之气。深自韬晦,息其急功近利之风,脚踏实地,求其本质。先讲笔法,次追笔势,理法圆熟,然后伸之以变化,鼓之以奇崛,融之以性情,出之以自然,则不求新而自新。
一、谈谈创作的功利问题
书法艺术的创作,既是一个极其严肃、刻苦、千锤百炼的过程,又是一种消遣和游戏,是不计较个人利害得失的活动。但其同样有着自身的客观规律,来不得半点虚伪和丝毫投机。古代许多书家天资学力不可谓不深,道德文章不可谓不高,胸襟识见不可谓不博,然他们并不因此恃才睥睨、放浪恣肆、高自期许、目空一切。相反,他们能于超逸之中下功夫,苦殚学力,极虑专精,砥砺濯磨,笃志不分。因此,他们的作品经过一番剖洗熬炼,自然精光透露,从而达到一种炉火纯青的境地。正如王宗炎《论书法》中所说:“古人作书,以通身精神赴之,故能名家。后人视为小学,不专不精,无怪其卤莽而灭裂也。”
前人刻苦志学的故事不胜枚举。如明代文征明的小楷之所以能风靡当时,传美于后,与其刻苦用功是分不开的。《文嘉行略》中谓:“征明少拙于书,初模宋元,继悉弃去,专师晋唐,自课日临写《千文》十本,清晨笼首,书一本毕,然后下楼,盥洗见客。”因此,他的小楷愈老愈精神,以功力见胜。他写字极其认真,即使是信札简帖,亦从不苟且,稍不得意便弃去重作,此即董其昌所提倡的“写字时须用敬也”,是创作的一种严肃态度。周星莲《临池管见》谓:“字学以用敬为第一义。凡遇笔砚辄起矜庄,则精神自然振作,落笔便有主宰,何患书道不成?泛泛涂抹,无有是处。”书写小楷,最需在用笔的精到上下功夫,若率意信笔,先不求工,则势必不工。
书法艺术的创作虽是一种超然名利之外的艺术活动,但我们并不否认艺术具有一定的功利性。《墨子》谓:“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书画艺术是精神的产物,但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以书养书、以画养画,成为现代许多书画家进行艺术再创作的必要手段。故学书者,名利之心固不可无,亦不可过,看得淡些便可。
艺术真正的功利应该是精神的。北宋书法家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之一乐耳。”一个人在空闲之时或工作疲劳之余,静下心来写几行字,实在是一件愉快之事。学书可以陶养性情、接迎静气、破去寂寞、解脱烦闷、消除疲劳,甚至可以恢扩才情和酝酿学问。正如周星莲《临池管见》中所言:“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
历代许多书画家多长寿,就是因为他们的书斋中有烟云供养,有翰墨寄情,眼前有无限生机,笔下有无穷受用。故而使古代许多文人雅士沉酣此道,如痴如狂,虽终老而不以为厌的真正原因。书法艺术只有保持消遣、游戏的精神,才能避免单纯商业化的庸俗倾向。
《大般涅经迦叶菩萨品第十二》(局部)隋代
从创作心理来看,真正成功的创作亦应当保持一种“游戏”精神。当一个书家真正获得创作自由时,他完全驱散了拘谨的心理,摆脱了法度的束缚。因物付物,纯任自然,于不经意处随势生发,灵机妙绪,应腕而来,心花怒放,笔态横生。如郢匠使斧,有运斤成风之趣;似庖丁解牛,兼迎刃而解之妙。这是一种从必然到自由,由有意到无意的“从心所欲”的境界,它无意于工,而笔笔皆工;无意于法,而处处皆法。由此,艺术创作只有保持游戏的精神,才能创造出真善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