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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孔”嵌玉符试探

2022-10-18张明华

收藏家 2022年9期
关键词:玉琮大墓绿松石

张明华

2019年,上海青浦福泉山遗址吴家场墓地207号良渚大墓,出土了一件长方体弧刃玉戚。此器青白相间,受沁严重,刃部一角有损,特别之处是在上部所钻缚柄穿孔的下面另有一孔。孔内专门嵌入了正反两个圆片,质地、色泽与玉戚完全一致,大小、厚薄与穿孔严丝合缝(图1)。发掘者认为:“当是为了修补错孔有意识选择、处理的结果。”①可能是下面的圆孔因为没有起到美观、实用的功能,于是被认为是工匠失误的遗留,嵌入的两个小圆片是专门用来弥补缺陷的。笔者检索了一些相关资料以及先民的琢玉工艺特点,发现问题似乎没那么简单,试析如下。

错孔?笔者认为可能性极小,它与缚柄孔位的最佳位置离开太远。玉材历来稀贵,工匠为了在玉器上選择能与器柄捆扎结实的孔位,事先都会认真仔细测试设计过。管钻孔工艺需有人不断加沙、加水,不断旋钻,是一项十分繁难费时的工序,即使临时发现孔位有误,也可以随时停下纠偏。显然,这一规整却不当的孔位,与琢玉工艺中发生的用力失控、工具损坏等的突发错位、破碎诸事故造成的迹象完全不同,因此,将其识作错孔缺乏说服力。但在好好的一件完整的玉器上,没有纹样的美观,没有加固的功能,在莫名其妙的位置上多钻一个圆孔(图2~图8),要说这是有意为之,同样很难理解、解释。然而,这种现象出人意料地在先秦的玉器中时有发生,有些孔中也有嵌填物,绝大多数用的是当时认为更加稀贵的绿松石(图9~图13)。绿松石在先秦时期,大都作为先民宝物上的嵌饰,二里头遗址的绿松石虎头龙更是名闻遐迩的超级国宝(图14)。有的被琢磨成圆片或半球形作为神人神祖的眼睛镶嵌在眼眶中(图15、图16),而绝大多数被琢磨成各种形状大小的小薄片,在象牙器上(图17)、玉石器上、青铜器上、漆木器上嵌贴成各种图案。把绿松石填补在先秦玉器的“错孔”中,起美化装饰作用?感觉不到;起加固作用?更加勉强。相反,笔者认为它与“错孔”一样,应该也是刻意为之的存在。“刻意为之!”这让我联想起以前在研究玉琮时读到的北京王仁湘研究员的文章②,他居然从良渚玉琮的一个不可理解的现象中找到了一个“刻意为之”的系列,那种将良渚的玉礼重器—简化人面纹直筒形长玉琮拦腰切断,甚至不惜磨损神圣的简化人面纹的行为(图18、图19)。虽然有学者认为“其意图可能是通过切断一件玉琮来增加玉琮的数量”等等的说法③,但按笔者的研究发现,中国古代玉器的所有题材都是正面的内容(这是其他材料所不具有的特点),因此,良渚先民将自己神圣的重要礼器拦腰切断,绝对不可能是一种破坏性质的负面行为。王仁湘亦恰当地予以美名—双子琮,而且提出了可能是“合符”一说。虽然这只是王仁湘的一种未经深入考证的假设,但很有见地,对我的启发极大。为此,笔者写成了《玉琮、合符和双子琮》,论述了一分为二的“双子琮”是良渚文化乃至中国最早的上下“合符”形式④。同时酿成了笔者的先秦玉器在“错孔”中嵌玉的现象会不会与合符信物相关的联想。因为出现“错孔”嵌玉玉器的古墓,几乎全是当时地位显赫的大墓。上海福泉山遗址吴家场墓地出土“错孔”嵌玉玉戚的M207,是良渚文化中唯一出土最完整、最高大、最精美的巫师御虎纹象牙权杖的大墓:随葬玉石陶骨象牙器共计308件,家犬6条之多。出土“错孔”龙凤纹玉圭形器的山西晋侯M31,随葬了玉覆面、组珮、人龙形玉饰、玉牌连珠串饰等大量玉器和青铜重器。

《史记·黄帝本纪》:“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合符釜山。”说的是黄帝征调了诸侯的军队,擒获并杀死了发动叛乱的蚩尤,诸侯因此都尊奉轩辕为天子,取代了神农氏。从此他就一路劈山开道,征讨叛逆,往北驱逐了荤粥部族,来到釜山,与诸侯合验了符契,在涿鹿山下建起了都邑。显然,其中的合符,就是指一种公认的君臣、合盟之间军事、行政、庆典活动时各执一半,届时能分而相合相互印证的信物,也是“合符”的最早记录之一。我国历来有用竹木、玉、铜等的符节作为将帅或王遣使发兵的信物,民间也有因信物使亲情、姻缘得到重续的跌宕起伏、悲喜交集的感人故事。先秦这种“错孔”嵌玉的现象属于什么性质?无从查考,如果双子琮的符节功能,从玉琮基本功能是礼器、瑞器而偏向首领或王的神权、政权上考虑,那么,先秦这种在钺、戚、刀、圭等多种玉器上钻孔嵌玉的符节,可能是比之低一二等级的遣权相关的、分工更细的专项符节。至于在大墓中发现的那些嵌入绿松石、玉片缺如的“错孔”符节,应该是嵌入物正被持有人在外行使职权尚未归位的现象(同为玉柄形器,一件空缺,一件有嵌绿松石,反映了使用中的两个不同状态,图20)。当然,考古发现的近似的“错孔”玉器还有不少,很容易与残器重钻后的废物利用相混淆,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在于,多余的孔大都是残孔,那个重钻孔必定位于适合缚柄的位子上。

另,玉器的“错孔”现象一般一器一孔,嵌玉往往为一片。福泉山嵌玉玉戚虽然同为一孔,但孔内嵌入的是正反两件玉片,是从玉戚两面对合嵌入的。是特殊的一器由三人参与的合符,还是另有意义?山西陶寺遗址一件玉钺更加特别,“错孔”居然有两个。顶部的一孔,位于无需钻孔的嵌入柄卯的位置上,钻孔竟呈电阻符号“Ω”形,下部的钻孔呈“8”字形(图21)。在钺上穿孔的过程不难理解,顶孔在贴近器顶位置用管钻先钻出一孔后,顶端再切出凹口。下侧的“8”字形孔,是先后错叠两孔钻成的。然而,无法解释的是嵌入的玉片分别是完整的“Ω”形和“8”字形,这不是管钻可能完成的形状,应该是工匠另取材料,刻意依“Ω”形和“8”字形专门雕凿出来后嵌入的。为何要钻出一器两孔和如此特别形状的嵌玉和孔形,尚需大家探索求证。

至于那种罕见的,在被先民视作神圣的玉傩面的任意位子上,“蛮不讲理”、毁容式的钻孔(图22、23),是异域文化入侵的恶作剧,还是异教之间的泄愤?或其他?一时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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