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的晚餐

◎文/亦农

多年前，在崇文门菜市场南口，有一家门脸不大的排档，卖担担面、酸辣粉以及酥饼、鸡蛋饼、油饼等，大众消费，价格实惠，颇受欢迎。

周末，我与妻慕名走进小店。妻到档口点餐，我负责找座位。刚坐下，就看到前面一位年轻的母亲领着孩子起身离去，小女孩留下的一碗凉粉几乎没有动筷。

唉，真是浪费粮食！我不禁感叹。

一位迎面走来的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似乎并不准备掏钱买饭，而是沿着排档过道往前走，双眼在桌面上来回扫描。当他的目光与那碗凉粉邂逅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外人不易觉察的惊喜。

难道他来这里是为了……那种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一人一碗面，两个鸡蛋煎饼。我和妻开始用餐。小伙子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端起那碗凉粉在前排坐下，开始埋头大吃。如果不留意观察，很难注意到他这个非常突然且迅速的举动。然而，这一切还是被我和妻看到了，妻拿胳膊碰碰我，低声说：“谁说没有免费的晚餐？！”

我急忙用目光制止妻，担心被那个小伙子听到。

小伙子就坐在前面，我无法看到他的脸，只能从背后打量他。小伙子二十多岁，头发略显篷乱，身体瘦削，蓝白相间的T恤，灰白裤子，斜挎一个黄军包，书包瘪瘪的似乎没装什么东西。他低头不停地往口中扒拉食物，匆忙得连黄军包都未及从肩上放下来。也许，他感到了背后一双或数双眼睛锐利的刺探。

在这陌生的地方，小伙子以这种隐蔽的方式果腹，维持着最基本的尊严——他没有向任何人伸手乞讨！我想走过去帮他买一顿体面的晚餐，可他能接受我这个陌生人的施舍吗？他会不会以为这是一种羞辱？

小伙子的举动至少还被另外一个人看到了。一位服务生一边收拾别的餐桌，一边鄙夷地瞄了一眼小伙子，我担心此刻他会上前戳穿小伙子，这对小伙子的自尊将是致命打击。

果然，服务生向小伙子走过去。刹那间，一种本能的力量促使我伸出手，拉住了服务生。服务生不解地扭头看着我，我紧紧地盯着他，以不容置疑的神情用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服务生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折身回去继续收拾其他餐桌。

片刻，小伙子站起身，留下一个空瓷碗。望着他迅速消失在人流中，我长舒了一口气。数步之外，再也没有人会认出他就是那个刚刚吃了别人剩饭残羹的年轻人了。世界依然光明！

他不像那种自暴自弃、无聊混日子的人，很可能是刚来北京，身上的钱用完了，却仍然没找到工作，于是不得不用这种办法解决肚子问题。我向妻子解释着。妻浅叹一声：“出门都不容易！”

一个人干什么事情，在开始时都不会很容易，但挫折和困苦却可以使他更加坚强地去追求。多少年之后，这座城市也许会多一个成功者，而最初那份免费的晚餐必将令他终生难忘，并因此比其他人更深刻地铭记：幸福来之不易！

我们没理由小瞧这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