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的影响因素及作用逻辑——基于扎根理论的分析

甘宇 张永函

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三农”工作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如期完成了脱贫攻坚目标任务。但当前农业农村基础差、底子薄、发展滞后的状况尚未根本改变，经济社会发展中最明显的短板仍然在“三农”，现代化建设中最薄弱的环节仍然是农业农村(1)《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人民日报》2018年9月27日，第9版。。在此背景下，中央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这是“三农”工作重心的历史性转移(2)习近平《坚持把解决好“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重中之重 举全党全社会之力推动乡村振兴》，《求是》2022年第7期，第4-17页。。作为解决农户就业、推动乡村经济发展的重要方式，返乡农民工创业成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抓手(3)黄祖辉等《政府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的县域经济增长效应——基于返乡创业试点政策的考察》,《中国农村经济》2022年第1期，第24-41页。，对带动乡村就业、促进产业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特别对于经济发展缺乏内在驱动力的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农民工创业被寄予厚望。但是，创业是一项高风险的活动，相较于其他创业者，返乡创业农民工普遍素质不高、缺少专业技术指导，其创业需要面临的问题更复杂，需要克服的障碍更多(4)熊智伟、黄声兰《返乡农民工创业企业风险预警研究——基于中部五省475份微观数据》，《东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第28-29页。。更为重要的是，相较于其他地区，西部地区脱贫县基础设施更差、脱贫人口占比更高、市场化程度更低。因此，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创业农民工面临着自身内部条件与外部环境的双重约束，创业风险更高。

产业兴旺可以提供乡村就业机会、增加农民收入，是解决农村大部分问题的前提。对于外部资本进入意愿较弱、自我发展能力较低的西部地区脱贫县，识别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并进行有效防控，实现创业活动的可持续发展则是其产业兴旺的关键。有鉴于此，本研究试图厘清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的影响因素及作用逻辑，探索适合的创业风险防控措施，稳定当地就业、兴旺地方产业、强化其经济发展内生动力，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提供理论支撑。

一 文献综述

1992年，Bruno等率先提出信贷问题是创业企业必须克服的关键风险(5)Albert V. Bruno, Edward F. Mcquarrie, Carol G. Torgrimson, “The Evolution of New Technology Ventures over 20 Years: Patterns of Failure, Merger, and Survival,” 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 7, no.4 (July 1992): 291-302.，由此开启了创业风险的讨论。已有文献从不同视角对创业风险概念、特征等进行阐释，分析了不同因素对创业活动存续构成的冲击。在个人特征及禀赋方面，创业者自身人力资本积累不足会对创业产生负面影响，接受过较高水平教育的创业者抵御风险的能力更强(6)E. Wayne Nafziger ，Dek Terrell，“Entrepreneurial Human Capital and the Long-run Survival of Firms in India,” World Development 24, no.4 (April 1996): 694-695.；具备相应的先前经历，如迁移经历、工作经历、创业经历等可以降低潜在风险对创业的作用(7)Francesca Marchetta, “Return Migration and the Survival of Entrepreneurial Activities in Egypt，” World Development 40, no.10 (October 2012): 204； Bernardí Cabrer-Borrás, Paz Rico Belda, “Survival of Entrepreneurship in Spain,” Small Business Economics 51, no.1 (2018): 265； Diamanto Politis， Jonas Gabrielsson， “Entrepreneurs’ Attitudes Towards Failure: An Experiential Learning Approach,”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trepreneurial Behaviour & Research 15, no.4 (2009): 364.；创业者其他能力特征，如管理能力、关系能力和机会识别能力等也对其创业成功率具有显著影响(8)王亚南、吕惠明《农民工创业风险研究现状与展望》，《特区经济》2018年第11期，第89页。；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如初始资源的多寡对创业活动的影响举足轻重，社会资本存量影响着创业者社会网络的运用和资源的获取，进而影响着创业者面临的风险种类和大小(9)Mohd Yasir Arafat et al., “Determinants of Agricultural Entrepreneurship: A GEM Data Based Study,” International Entrepreneurship and Management Journal 16, no.3 (2020): 345.。创业的成功既取决于创业者自身较高的创业禀赋,还依托于良好的外部支撑条件(10)曾令秋、王芳《要素流动视角下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思想与现实》，《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第79页。。在外部因素方面，地区的固有特征与创业活动的存活率密切相关，如区域内基础设施不足和自然环境变化均容易使涉农创业陷入失败(11)曹宗平《返乡农民工进入农业领域创业的风险类别与化解对策》，《中州学刊》2019年第4期，第39页。;政策支持(如政策性贷款)的可得性、扶持政策的适应性、创业培训的针对性等影响着农民工返乡创业的风险抵御能力(12)徐辉、陈芳《公共支持政策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影响评价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农村经济》2015年第8期，第126页。，而供需方面的限制政策则会阻碍创业进程(13)Anssi Niskanen et al., “Policies Affecting Forestry Entrepreneurship，” Small-scale Forestry 6, no.3 (2007): 233.；创业者资金流动性弱会增加其创业失败的可能性(14)Douglas Holtz-Eakin, David Joulfaian, Harvey S. Rosen, “Sticking It Out: Entrepreneurial Survival and Liquidity Constraints，”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02, no.1 (1994): 53.，农村地区合适的金融信贷产品少、金融机构的信贷门槛较高，且返乡创业农民工通常缺乏抵押物，该群体的融资诉求较难获得满足(15)彭莹莹、穆红莉《返乡农民工创业融资可得性分析——兼论获得正规融资的影响因素》，《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2021年第7期，第77-78页。。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对创业风险影响因素的研究已经取得了较为丰富的成果，但现有研究侧重关注创业者个人特征及禀赋对创业持续的作用，对外部环境,尤其是西部地区脱贫县特殊的外部条件影响创业持续的关注相对较少；现有文献大多通过实证分析来研究创业风险，但实证分析较难清晰地揭示风险影响的路径与逻辑。因此，本研究运用扎根理论分析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的影响因素及作用逻辑，寻找阻断及化解风险的办法，从而丰富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研究的理论框架，推进乡村创业研究。

二 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运用扎根理论，以深入调研所得的访谈记录和调查问卷等一手资料为基础，按照开放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等步骤渐次掘进，对资料进行归纳与梳理。本研究所用资料主要有三种。第一，实地访谈记录。该数据由课题组在西部地区典型脱贫县进行田野调查和深度访谈获得。进入分析框架的样本对象覆盖返乡农民工创业涉及的主要行业，具体包括种植业、养殖业、餐饮业、居民服务业、加工制造业、建筑业、交通运输业、批发零售业、采掘业等。调查区域涉及西部地区(16)根据国务院下发的《关于西部大开发若干政策措施的实施意见》，西部地区包括重庆、四川、贵州、广西、云南、内蒙古、宁夏、青海、甘肃、新疆、陕西、西藏十二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根据预调查反馈信息，西藏返乡农民工创业数量较少，故未纳入正式调查范围。105个国家级脱贫县，涵盖西部绝大部分集中连片脱贫地区，其中包含23个国家开展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试点地区，兼顾了地区间农民工返乡创业发展水平的差异。第二，电话访谈记录。受新冠疫情蔓延的影响，部分调查对象未能实现当面访谈，课题组通过电话访谈的方式，对样本对象创业风险进行深入挖掘；在整理资料过程中对部分存疑信息，通过电话进行进一步核实。第三，问卷信息。为提高研究的效度和信度，除了实地访谈和电话访谈外，课题组还通过问卷信息来实现资料间的相互印证。

访谈内容和调查问卷涉及被调查者个人及家庭禀赋、务工经历、创业业态、创业资源、外部环境、创业成效、创业阻力等内容。在剔除关键信息缺失的材料后，最终进入本研究分析框架的访谈记录共115份、问卷材料共708份。

表1 样本对象的人口统计信息及创业水平

由表1可知，样本对象男性居多，占71.4%；年龄处于18岁至72岁之间，均值为39.429；大部分被调查者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大多仅为初中学历；5.5%的创业者曾经担任过村干部；在家庭规模方面，样本家庭人口数量为5人左右；家庭劳动力数量一般为3人，最大值为7人；在创业绩效方面，一半左右的样本对象明确表示自己最近一年的经营实现了盈利。

(二)编码过程

根据扎根理论的编码原则，本研究使用Nvivo12软件对进入分析框架的全部文本依次进行编号，并对相应的信息进行系统归纳整理后编码(17)张镒、刘人怀、陈海权《商业生态系统中的平台领导力影响因素——基于扎根理论的探索性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20第3期，第31-32页。。在这一过程中，通过反复咨询专家意见、筛取核心范畴，梳理出范畴间的内在有机联系，构建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多维整合模型。

1.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指将收集的资料打散，重新整合，不断缩小范围，直至编码出现饱和现象(18)陈向明《扎根理论的思路和方法》，《教育研究与实验》1999年第4期，第60页。，意在发现范畴和界定概念，包括整理原始语句、总结概念和提炼范畴三个环节。本研究在遵循事实与现有资料的基础上整理出78个初始范畴，表2是部分开放式编码的示例。

表2 开放式编码示例

2.主轴编码

主轴编码是在独立、分散的开放式编码间建立起联系，从而再次形成连贯且有意义的整体，进而使范畴更具概括性、理论更具完整性(19)彭伟、于小进、郑庆龄《基于扎根理论的社会创业企业资源拼凑策略研究》，《财经论丛》2019年第1期，第85页。。本研究以开放式编码中得到的78个初始范畴为基础，对数据的属性和维度进行归纳整理，形成了18个副范畴，并在深入分析各个副范畴之间的关联和相应类别的从属关系后，最终确立6个主范畴(见表3)。

表3 主轴编码

3.选择性编码

选择性编码是从主范畴中挖掘核心范畴的过程，系统地考虑主范畴、副范畴和访谈资料之间的关系并予以验证，最终搭建一个完整的解释框架(20)张国庆、斯晓夫、刘龙青《农民创业的驱动要素:基于扎根理论与编码方法的研究》，《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9年第3期，第144-145页。。本研究将主范畴、副范畴与访谈资料对比和思考之后发现所有主范畴代表了农民工返乡创业的不同特征，缺少其中任何一个都无法容纳所有访谈资料。于是，本研究将“农民工返乡创业失败的关键因素及其内在逻辑关系”作为核心范畴。围绕着核心范畴的故事线为：在创业情境下，创业者能力、创业者资源、自然因素、外部冲击、创业环境和市场规模等要素单独或交织作用，造成返乡农民工创业失败。农民工返乡创业能否成功首先是受其自身禀赋的影响，包括自身的能力及其掌握的资源，即农民工要有成本控制能力、风险控制能力、机会识别能力、技术水平、运营能力和应变能力，还要掌握一定的资金资源与社会资源。其次，农民工返乡创业还会受到自然因素和外部冲击等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的掣制。访谈发现，新冠疫情与其他风险因素耦合，对西部地区脱贫县农民工返乡创业常见的业态(种植业、养殖业、零售批发业、居民服务业等)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冲击。最后，返乡农民工创业成功与否还与当地创业氛围有关，如果当地产业链短、基础设施差、自然资源不足、政策环境不佳、客源市场小、竞争激烈，则农民工返乡创业失败的可能性更大。最终，本研究构建了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多维整合模型(见图1)。

图1 基于扎根理论的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多维整合模型

4.理论饱和度检验

理论饱和度检验旨在判断是否应停止采样和编码，当增加新的访谈资料已无法产生新的编码和范畴，即无法产生新的见解与理论时，理论便达到了饱和状态(21)王美钰、李勇泉、阮文奇《民宿创业成功的关键要素与理论逻辑：基于扎根理论分析》，《南开管理评论》2022年第2期，第207页。。本研究对返乡创业农民工的访谈记录进行编码后，未发现新的概念，也没有出现新的主范畴、副范畴以及其关系，由此可知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影响机制模型在理论上已经趋于饱和。

三 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的影响因素

(一)创业者禀赋

创业者禀赋包括创业者能力和创业者资源两方面内容。创业者能力作为一种宝贵且稀缺的人力资本，指的是凝结在创业者身上，有助于其更好地实现创业目标的习得性技能。成本控制能力、风险控制能力、机会识别能力、技术水平、运营能力、应变能力等能力特征是体现返乡创业农民工创业能力的指标，直接决定了其创业活动能否顺利启动及正常运营。第一，成本控制能力关系到返乡创业农民工的经营效率和利润。经营者如果忽视成本控制会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浪费；但如果简单地压缩必要的支出则不利于经营活动的持续，此时就需要创业者发挥其成本控制能力，找到资源利用效率最高的均衡点，从而推进创业活动的顺利进行。第二，风险控制能力较强的返乡创业农民工在经营中能够将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即使经营陷入困境，也能够根据自己的风险控制预案，及时找到恰当的解决办法。第三，机会识别能力指的是创业机会搜寻和评价的能力，是返乡农民工创业中的关键禀赋(22)熊智伟《返乡农民工创业失败影响因素比较研究——基于我国中部5省微观调查数据》，《调研世界》2018年第7期，第19-25页。。囿于自身文化素质，返乡创业农民工对于市场变化的把握和判断常常具有滞后性和盲目性，更多地通过模仿他人来实现经营和管理过程的有序推进，难以对市场中的新机会进行有效识别。第四，在创业过程中，技术水平低的返乡农民工更易遭遇难以解决的技术问题(23)刘唐宇《农民工回乡创业的影响因素分析——基于江西赣州地区的调查》，《农业经济问题》2010年第9期，第85页。，这会严重削弱返乡农民工继续创业的信心；而技术娴熟的返乡农民工遭遇技术类风险的概率一般较低，即使遭遇技术风险冲击，其也能够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和经验有效应对。第五，运营能力强的返乡创业农民工在面对市场及环境约束时，能够适当地调整自身的人力资源和各类生产要素，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进而实现经营利润最大化(24)刘溢海、来晓东《“双创”背景下农民工返乡创业意愿研究——基于河南省4市12县的实证分析》，《调研世界》2016年第11期，第11页。。第六，在遭遇意外事件、需求迭代和消费渠道迭代等非常状况时，应变能力出色的返乡创业农民工能够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在情势变化中及时提出应对策略，进而有效抵御风险的威胁。

创业者资源是指维持创业活动所需的各种生产要素和支撑条件，其对农民工返乡创业至关重要。返乡农民工在开始创业时需要启动资金，在经营过程中对流动资金有着刚性需求。但返乡农民工没有有效抵押物，难以获得金融机构的支持，也难以获得市场资本的青睐，普遍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25)严圣阳《以农民资金互助破解农村创业资金短缺问题》，《经济纵横》2015年第5期，第48-49页。。此外，返乡创业农民工掌握的社会资本的多寡直接影响着其掌握的市场与政策等信息的质量(26)赵德昭《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影响因素研究》，《经济学家》2016年第7期，第89页。，决定着其潜在创业风险的大小。如创业者本人或家庭主要成员担任村干部，其信息渠道更通畅，信息资源更丰富，对政府支持创业政策的了解和掌握更全面，获得的支持更大。

(二)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

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具有不可克服性和不可预见性，主要包括自然因素和外部冲击。自然因素方面，极端气候、动物疫病和植物病害是冲击返乡农民工创业活动的三类主要风险。首先，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各类业态与农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种植业和养殖业的生产经营过程充满不确定性与复杂性，对气候变化十分敏感，农作物和禽畜遭遇极端天气将减产甚至死亡。其次，禽畜在养殖、调运、屠宰和加工期间容易感染传染病和寄生虫病。这些动物疫病种类繁多、传染性强、复发性高，且通常流行范围广，对从事养殖业的返乡创业农民工的经营构成极大的威胁。再次，农作物在生长期容易感染病害和遭受虫害。这些植物病害不仅影响农作物的生长，降低农作物的产量以及品质，甚至导致农作物大面积死亡，严重威胁选择种植业创业的返乡农民工的生产。

此外，外部不可预测的冲击也是威胁返乡农民工创业活动顺利推进的重要因素。2019年末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给社会各个领域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返乡创业农民工面临诸如业务资源萎缩、客源减少和资金周转困难等风险。课题组调查发现，不仅批发零售业和餐饮业等服务业受新冠疫情影响严重，受制于运输不畅和民众消费意愿的降低，新冠疫情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冲击也蔓延到了种植业和养殖业等业态。

(三)可预判的外部因素

可预判的外部环境是指能够根据过去和现在已掌握的信息资料、经验和规律等进行分析的影响因素，一般包括创业环境和市场规模。具体来说，地区创业环境可分为基础设施状况等硬环境和当地政府政策、创业氛围等软环境，均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具有重要影响(27)胡俊波《职业经历、区域环境与农民工返乡创业意愿——基于四川省的混合横截面数据》，《农村经济》2015年第7期，第112页。。基础设施完善、氛围友好的创业环境能够促进返乡农民工创业活动的开展，反之则对创业活动形成制约。首先，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可分为生产性基础设施和生活性基础设施，其中对创业活动影响较大的主要是生产性基础设施。相对完善的农村基础设施有利于提高产业全要素生产率，降低返乡农民工创业的潜在成本和风险(28)李谷成、尹朝静、吴清华《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与农业全要素生产率》，《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第142页。。其次，自然资源的多寡对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的形成具有重要的影响。大部分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实践建立在本地区自然资源的基础之上，区域内自然资源与市场需求契合程度的高低以及本地稀缺自然资源的数量与质量，直接决定着返乡农民工创业的生产规模和运营效益。再次，政策环境是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外部宏观环境之一，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影响较广(29)吴磊、郑风田《创业环境维度视角下的农民工回乡创业选择》，《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2年第9期，第116页。。相对于发达地区而言，西部脱贫地区市场化程度低，政策的变化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程度更深。最后，从原料到生产、销售的产业链的齐备程度对当地相关产业的发展十分重要。西部地区脱贫县农村产业链大多较短，前端生产原料供给不足，后端缺乏产品销售配套，难以形成有效支持，导致返乡创业农民工在扩大销量、提高产品品质、稳定产品价格和降低交易成本等方面独木难支。

本文将产品或服务的现实需求与潜在需求，及由此而引致的竞争对手的积聚程度和竞争状况定义为市场规模，用客源市场与竞争水平来表征。地区人口规模中的有效需求可以转化为市场规模。人口规模越大，意味着客源市场越大，市场消费能力越强，越能够为返乡农民工的创业活动提供大量潜在客户。因此，地区人口规模对返乡农民工创业起着正向作用。但城乡之间的预期收入差异使农村人口流失严重，人口规模普遍缩小。同时，大部分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实践技术含量低，易模仿复制，使得区域内市场同质化严重，竞争趋于白热化，对返乡农民工创业活动的推进形成掣制。

四 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的作用逻辑阐释

相对于其他地区，西部地区脱贫县自然条件恶劣、自然灾害频繁、生产方式落后、市场发育迟滞、基础设施供给较为短缺。返乡创业农民工不仅面临自身资源禀赋不足的困境，还面临着外部因素的制约。事实上，返乡农民工在创业过程中由于自身能力、资源不足，或遭遇创业环境、市场规模、自然因素和外部冲击等单因子引起的风险仅是一个侧面，更关键在于这些风险因素往往相互交织，形成叠加效应，其对返乡农民工创业产生的冲击最终可能会扩大数倍。

(一)创业者禀赋与可预判的外部环境共同作用

创业者能力(成本控制能力、风险控制能力、机会识别能力、技术水平、运营能力、应变能力)和创业者资源(资金资源、社会资本)作为创业者的重要禀赋，不仅单独作用于返乡农民工创业，又可以与创业环境(基础设施、自然资源、政策环境、产业链)、市场规模(客源市场、竞争水平)这两个可预判的外部宏观环境共同影响返乡农民工的创业活动。其中，若返乡农民工技术水平较低，机会识别能力较差，创业项目选择与市场需求不匹配，则其创业活动将陷入困境。例如种植业S790：“我选择种植枇杷不是很明智，这种水果投产周期比较长，一般嫁接后4年左右才开始结果，10年后才进入盛果期。而且我选的枇杷品种不太适应本地气候，长势不好，加上市场需求变化较快，本地人不是很喜欢这种口味，不怎么喜欢买，我一直亏本。”

(二)创业者禀赋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叠加影响

创业者能力、创业者资源这两个创业者禀赋还可能与自然因素(极端气候、动物疫病、植物病害)、外部冲击(新冠疫情)这两个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产生叠加效应。其间，若返乡创业农民工个人的风险控制能力和应变能力不足，创业资源匮乏，一旦遭遇自然灾害或疫病冲击，其创业活动将难以为继，甚至自此一蹶不振。例如养殖业S723：“前两年行情好的时候，养一头猪可以赚上几千元。但2020年受非洲猪瘟的影响，我养的猪全部被扑杀，先前自己心存侥幸没有买保险，现在损失惨重。最近猪肉行情惨淡，几乎所有的养殖户都处于亏损状态，而我身边除了这些养殖户，其他朋友也不多，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又如建筑业S812：“我是做石材生意的，客户群体主要是新建或修葺房屋的返乡农民工。最近两年受新冠疫情影响，许多在外打工的老乡赚不到钱，导致我们的生意非常差。为了节约成本我辞退了全部工人，自己勉强硬撑生意。”

(三)可预判的外部环境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交互影响

在自身资源禀赋既定的情况下，西部地区脱贫县的返乡创业农民工所处的外部环境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之间交互影响，对创业活动带来更深程度的不确定性、易变性及模糊性，二者共同对返乡农民工创业产生冲击，加剧其创业的风险。在此情况下，如果创业者不能有效应对，创业活动的进程将因遭受冲击而终止。例如餐饮业S810：“周边的居民很少，愿意到餐馆吃饭的人也不多，所以平常我们饭店都不怎么赚钱，主要是在旅游旺季赚钱。但因为新冠疫情影响，现在游客骤减，利润越来越低，每个月还要交水电费和房租，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快撑不下去了。”又如种植业S785：“我的果园不通水电，只能靠发电机发电，自建水池蓄水，前期投资大，经营本来就很困难。这一季的柑橘又染上了黄龙病，严重影响柑橘产量和品质，不少柑橘树甚至因病枯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四)三方面核心因素动态交织作用

创业者禀赋、可预判的外部环境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对返乡农民工创业过程的影响是动态的。返乡创业农民工的自身能力及占有的资源在一定时期内比较稳定，但可预判的外部环境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一直处于变化之中。如果返乡农民工无法根据外部的变化灵活调整自己的应对策略，进而有效消解可预判的外部环境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对创业产生的压力，那么创业活动将陷入停滞或失败。例如种植业S810：“脆红李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但它的保鲜储存要求比较苛刻，常规保存不超过3天，放进冰箱可以保存久一些，但最多也只能储存一周。我们这里没有脆红李的冷储设施，也没有深加工的产业链，只能卖多少就摘多少。我现在主要靠微信朋友圈、本地超市和电商平台三个渠道销售，但每年脆红李上市的时间比较集中，销路打不开，低价都不好卖。如果碰到阴雨天，挂在树上的成熟果子被雨淋之后，外观变差，口感也不好，更难卖了。”又如养殖业S759：“牛的单价比较高，投资大，行情好的时候我想扩大投资，但资金不足，错失很多机会。为了节约租金，我的养殖场建在山里自家的坡地上，通达条件很差，收货商知道我运出来的牛不会再折腾运回去，所以经常压价。受新冠疫情的影响，收货商不仅经常压低价格，还大幅度减少了收购数量，大大增加了我的经营成本。”

五 结论与政策建议

农民工返乡创业是现阶段我国保障脱贫地区稳岗就业，促进农村经济增长，推动脱贫攻坚成果巩固向乡村振兴过渡的重要抓手。本研究基于扎根理论对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农民工创业风险影响因素及其作用逻辑进行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从访谈资料中提取出农民工返乡创业的关键风险因素，划分出成本控制能力、资金资源、动物疫病、新冠疫情、基础设施、客源市场等18个副范畴，并进一步归纳出6个主范畴，即创业者能力、创业者资源、自然因素、外部冲击、创业环境和市场规模。

其次，阐释了核心范畴“农民工返乡创业失败的关键因素及其内在逻辑关系”，发现创业者禀赋(创业者能力、创业者资源)、可预判的外部环境(创业环境、市场规模)与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自然因素、外部冲击)既可以单独对返乡农民工创业产生作用，也可以相互交织，共同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过程产生更大影响，且三方面风险因素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是动态变化的。

针对西部地区脱贫县返乡农民工创业面临的风险，本研究的政策建议如下。

在创业者禀赋方面，针对当前返乡创业农民工创业能力的不足，地方政府应开展有针对性的创业培训，增强返乡农民工创业能力。各地区结合本地实际情况开展返乡农民工创业信息统计工作，建立信息库和数据统计分析机制，对返乡创业农民工数量、业态、规模、创业情况、培训需求进行分析，以此分类制定创业培训内容。邀请成功创业者、技术人员和专家学者针对不同创业项目中返乡农民工能力、资源等方面存在的差异，为返乡创业农民工提供诸如商业计划、经营风险、融资指导、资源管理和电子商务等培训。此外，通过建立档案的方式动态掌握参与培训的返乡创业农民工创业情况，积极帮助其解决创业困难。针对创业资源不足的返乡创业农民工，地方政府一方面要搭建创业帮扶平台，为其提供向同业态的创业成功者沟通、学习的机会，互通创业经营信息，弥补其社会资本不足的缺陷；另一方面由政府引导筹建农民工返乡创业担保基金，实行部分贴息，为返乡创业农民工提供贷款担保，解决返乡农民工因无抵押物难贷款的问题。

在可预判的外部环境方面，地方政府应不断完善农村物流交通设施建设，持续增加对农村交通基础设施的投资，促进农村物流交通高效、快速、协调发展，降低创业物流成本，加快鲜活农产品物流速度。结合本地产业业态，合理规划仓储设施建设，建立公共冷储点，为农产品运输提供中转站和“蓄水池”，降低农产品损耗，提高农产品错季销售能力。加大返乡农民工创业支持政策宣传力度，通过本地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宣传本地农民工返乡创业相关支持政策，提高本地返乡创业农民工的风险应对能力。

在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方面，要落实地方气象预报部门和地质灾害监测部门主体责任，不断提高预报和监测的准确度，并通过各种渠道及时预警，帮助相关创业者提高防灾意识，预先准备好各类防灾物资，以减少自然灾害对创业的冲击。要拓宽农业保险承保覆盖面，简化保险理赔程序。涉农行业作为弱质产业，在经营过程中容易遭遇不确定风险，对返乡创业农民工的可持续经营构成威胁。因此，需要加大对涉农行业自然灾害保险市场的财政支持力度，在综合调研与科学评估基础上，根据业态差异与规模差异开发相应的涉农险种。与此同时，在合规的基础上，尽可能简化农业保险赔付手续，依据业态及规模差异科学设置相对免赔额，缩短理赔时间，为返乡创业农民工提供高效、健康的金融支持。

从返乡创业农民工创业者禀赋、可预判的外部环境和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三个维度入手，提高返乡农民工创业能力，增加其创业资源，不断改善可预判的外部环境和不可预测的外部因素，才能有效化解、防范返乡农民工在创业过程中遇到的风险，形成创业带动就业、就业促进创业的良性互动局面，实现西部地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的有效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