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北山头汉墓出土玉器新论
2022-10-13陶治强淮南市博物馆考古部
文/图:陶治强 淮南市博物馆考古部
巢湖,位于江淮丘陵南部,濒临长江,坐拥巢湖,被誉为“三水之都”。巢湖历史悠久,《尚书·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秦统一全国后,置巢县,属九江郡。汉属庐江郡。享誉海内外的史前玉都“含山县凌家滩遗址”就坐落在其境内(2011年8月以前,含山县属巢湖市管辖)。
1997年,考古工作人员在巢湖北山头清理一座土坑木椁墓,命名为M1。北山头是土岗名,墓葬位于土岗的北坡上。墓上封土早已芟平,高度不甚明确。墓坑的上部有一层一层的台阶,填土与台阶壁面极易分离开,由于遭到破坏,有几级台阶不清楚。墓道位于墓室的东壁,向东延伸,宽约2米。坑口为长方形,东西长6.4米、南北宽4.2米。椁壁以上四壁略斜收呈斗形,坑底长6.16米、宽3.88米。椁盖板上及椁墙板周填塞厚20厘米以上,40厘米以下的白(青)膏泥,在墓坑底部铺垫有木炭屑。这种在椁周填塞白(青)膏泥的做法,在安徽江淮之间发掘的战国早、中、晚期楚墓中经常见到,属于楚墓葬俗的一个亮点,而铺垫木炭在楚墓中几乎不见。相反,汉以前,中原流行积石积炭墓。[1]入汉以来,积炭葬俗在陕西新安机砖厂汉初墓中有发现。[2]在山西朔县西汉晚期5M1椁室顶部的石块下平铺木炭层。[3]北山头M1葬具为一椁重棺,木椁所用木板均斫制而成,平整方直,严丝合缝,制作精细。椁室呈长方形,东西长4.5米、南北宽3米、内高1.1米,总高度1.68米。椁内分主棺室和四个边厢。棺有外棺和内棺,均为长方盒状,外棺长2.42米、宽0.98米,内棺长1.98米、宽0.65米。
墓葬出土了大量的随葬品,各类器物共计160余件(套)。随葬品摆放位置没有一定的规律。在东头厢内随葬有较多的漆器、木器,有耳杯、盘、盒、案等,还有铜镜、熏炉以及玉粉盒、玉璜、玉印章、玉带钩和料珠,玉印章印面文字为“曲阳君胤”,曲阳为地名,君胤为墓主之名。[4]北边厢摆放有珍贵的玉卮和装饰华丽、纹饰繁缛的漆罐、盒等,还有一组鼎、壶、钫、盉、甗、匜、勺、灯等。西脚厢摆放有银器、陶器和木俑。棺内仅随葬玉器,自头部至脚下覆盖一层由璧、璜、环等近30件玉器组成的一组组玉佩。[5]墓中随葬玉组佩在江淮之间的长丰杨公战国晚期M2中有见,[6]在江淮之间的汉墓中少见。
一、出土玉器的类别、特点和工艺
玉器是北山头汉墓发掘的主要收获之一,共41件。80%出自棺内。部分器物受到一定程度的沁饰,显现出黑褐色、黄褐色斑块和灰白色斑点。出土的玉器种类有璧6、璜17、卮2、带钩2、粉盒1、环2、刀(匕)柄2、觽1、鸟形饰1、桃形饰1、贝2、佩2、印章1、管1,水晶环、米粒状绿松石,其中数量最多的为璜和璧。玉材有和田玉、水晶、绿松石,其中绝大多数为和田玉,和田玉的大量使用,标志着西汉玉器业的兴旺发达。玉色有青玉、碧玉、青玉偏黄、白玉、青白玉,以青玉数量最多,优质白玉数量明显增加。先秦时期古人辨玉首“德”次“符”,德是指玉的质地或质量,“符”是指玉的颜色,西汉刘向《说苑·杂言》云:“玉有六美”,不云“玉德”,而称为“六美”,说明西汉时期人们已经意识到玉的“德”与“美”是统一的,人们既重“德”又重“符”。造型有几何形和动物形,几何形有圆形璧、弧形璜、长方形带钩、长条形带钩、方形印章、圆柱形管、桃形饰;动物形有龙首纹璜、龙首带钩、龙形觽、龙首形刀柄、凤纹璜、朱雀衔环卮、螭虎、贝、熊、长尾鸟、鸟形饰、凤纹佩、龙凤形佩。玉器尺寸:玉璧最大外径为16.1厘米,玉璜外弧径最大21.3厘米,玉卮通高13.6厘米。带钩最长17.8厘米。粉盒口径11厘米,觽长9厘米。印章边长2.1厘米,通高1.8厘米。管长3.9厘米。装饰纹样有谷纹、涡纹、变形云纹、勾连云纹、怪兽、鹿纹、网格纹、龙纹、凤鸟纹、鳞纹、卧蚕纹、朱雀纹、螭虎纹、熊纹、兽面纹、绹索纹、柿蒂纹、同心圆、圆点纹、“S”形纹、蒲纹、“几”形纹和花草纹。采用线雕、浮雕等多种雕刻技法。从功能上看,分为礼仪器、装饰玉、生活用器三大类,其中装饰玉占据了全部玉器的大宗。礼仪器有玉璧;装饰玉有玉璜、玉觽、水晶环、米粒状的绿松石、鸟形饰、桃形饰、龙凤形佩、环、贝、管、凤纹佩、玉刀柄、印章;生活用器有玉卮、粉盒、带钩。这批玉器的玉料产地,根据我国矿石分布地点来看,汉代的和田玉均产于新疆和田,绿松石产地来自湖北郧县、竹山县、郧西县,水晶可能来自江苏东海。
“曲阳君胤”墓随葬的玉器不仅种类多,品位高,而且制作工艺上乘,有些器物比较罕见。器形大小皆有,有的庄重浑厚,有的小巧精致。有些器物用隐起的手法雕琢,装饰品中比较流行镂雕技法,器型精致美妙,多见镶嵌工艺,种类丰富。战国晚期以来的器类、纹饰、大尺寸被完全继承,片状玉仍然较多见,圆雕器有所创新,如玉卮、玉粉盒,方形台阶式鼻形钮印章在西汉早、中期墓中常见,玉贝在西汉早、中、晚期墓葬中均有发现,早期玉贝无穿孔,中晚期两端出现穿孔。动物纹饰继承了战国时期图案化的特点,但写实手法也广泛采用。汉初的琢玉工艺较多地吸收了战国玉器系统。战国时期已普遍使用铁制工具,汉代铁制工具更为先进全面,切割玉料用铁质圆砣,或直条锯加水和解玉砂完成。钻孔用很细的杆钻和管钻。抛光工具用砂轮或布轮,雕刻用的刻刀,一应俱全。出土的玉卮精工细雕,美不胜收,充分展现了“高浮雕、圆雕、透雕、掏膛、薄胎、活环”等高超技艺融为一体的玉雕佳作。
二、强烈的楚式玉风格兼有汉初创新特点
“曲阳君胤”墓出土的玉器种类绝大多数在汉以前都曾出现过,从战国晚期经秦延续至汉初,仔细明辨其造型和纹饰特点,呈现出明显的楚式玉风格。纹饰中的“熊纹”,“有缘于传统楚文化中抑或更早的远古传说,楚文化中楚人崇拜熊的思想十分明显,许多楚王名号都冠以‘熊’字,应是楚人以熊为至尊王者的观念直接表达”[7]。“柿蒂纹,是由战国楚国器物装饰桃心纹(连体双凤的简化)发展而来”[8],龙、凤纹是楚文化的代表,是楚人崇龙喜凤思想的鲜活表现。从雕刻技术方面,高浮雕、浅浮雕、减地隐起、镂空、掏膛、阴线勾勒,都能在东周楚式玉器上见到。楚文化中典型的龙首璜、龙凤璜、虎座凤架鼓、虎座鹿角形器、虎纹铜钲、虎钮虎纹铜錞于、对龙对凤纹锦、铜飞鸟、人物龙形玉佩、青铜鹿角立凤的美术精髓被汉初的江淮楚地人们吸取。
由此可见,“楚文化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它没有随着楚国的灭亡而消失,而是延续于后汉代,并为汉文化的兴旺发达奠定了基础。安徽西汉初年的楚墓中明显地保持着楚墓的风格,一般讲,西汉初,楚国故地,这种影响尤为明显”[9]。“汉初是汉人及汉文化的形成时期,文化结构是多元的,许多地方还残存着列国文化的遗痕。”[10]
江淮汉初玉雕继承战国楚玉雕的精华,又继续前行,创新出与前朝不同的艺术风格,主要体现在器物本体、雕刻技法和纹饰的变化上,如玉卮在西汉以前没有发现过,西汉出土数量也是屈指可数。玉卮上雕刻的各式纹样,既表现出汉代刀法的苍劲、粗犷与流畅;又表现出细致的雕刻工艺“游丝毛雕”,如玉面宽仅为4.4厘米的A型玉环上正面刻琢出熊、虎、鹿、怪兽和花草纹,站立的熊、或奔跑或蹲伏的虎、奔走于花间的鹿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背面雕刻六条云龙,优美、生动。“从西汉开始,玉雕进入一个‘自我’的领域,除部分器物形制相同外,多大胆地创造出独特的风格。”[11]如口部镶嵌铜扣的粉盒,子母口,平底。盖顶中心饰一同心圆,内琢刻三只变形蝉纹,圆心外浅浮雕柿蒂纹,外环以微凹的带状纹一周,外圈等距离刻四只首纹,内外区间满饰蚕纹,边缘阴刻十二只变形鸟纹。盖壁雕卧蚕纹一周。器壁采用隐起的技法雕刻四只兽首,兽首间双线琢勾连卧蚕纹。玉环和玉粉盒均制作精巧、纹饰繁缛,线条纤细优美、画面舒畅大方,散发清逸脱俗、自由奔放的艺术气息。
三、典型器物佐证M1年代为西汉前期
北山头1号墓出土的双龙首玉璜(BM1:117、BM1:118)与1977年安徽长丰杨公战国末期2号楚墓出土双龙首玉璜类同。[12]北山头M1出土的A、B型凤鸟佩与1977年安徽长丰县杨公镇2号墓出土的玉管两侧镂雕的凤鸟相似,[13]北山头M1玉器吸收了楚式玉的文化因子。北山头BM1:116出土的玉觽与广州南越王赵昩墓出土的西汉前期金钩玉龙形似。[14]北山头M1出土的A型凤鸟佩(BM1:121)、玉璜上的凤鸟(BM1:103)与广州南越王赵昩墓出土的玉凤纹牌形饰右侧的昂首挺胸的凤鸟肖似。[15]北山头M1出土的B型浮雕朱雀玉卮与广州南越王赵昩墓出土的花蕾形玉佩一侧的透雕立凤类同。[16]北山头M1出土的龙首玉璜(BM1:118)与广州南越王赵昩墓出土的玉双龙首蒲纹璜形似。[17]北山头M1出土的龙虎首玉带钩(BM1: 8、BM1:105)与广州南越王赵昩墓出土的玉龙虎合体带钩的虎首相同。[18]北山头玉印章(BM1:5)保留“秦印”特点“田”字格,但印文普遍比秦印规矩,笔画端正、圆厚,很少见方棱之角。“印面 ‘田’字格的使用时间较短,到汉惠帝末期已难看见了。”[19]北山头印章(BM1:5)字体与广州南越王赵昩墓出土的“文帝信玺”金印、“苍梧候丞”印面字体风格一样。[20]北山头1号汉墓出土的C型镜(BM:7-1)与长沙市桐梓坡M26出土的1枚素地、背饰3道宽弦纹秦代铜镜类同。[21]又与陕西临潼上焦村M11秦代墓出土的素地宽弦镜相同。[22]北山头B型镜(BM1:3)一细一宽双弦纹镜与四川成都羊子山M182出土1枚双细弦纹镜基本一致。[23]银果盒的造型与山东淄博齐王墓器物坑[24]和广州西汉早期南越王赵昩墓[25]出土的同类器一样。青铜器中的甗、盉、勺、匜是汉初墓葬的常见器物。陶器组合中鼎、豆、壶、盒、盘组合,流行于战国晚期至西汉早期,在此墓也能完整见到。可喜的是墓中出土一件釉陶壶,这是西汉墓中常见的器物,在战国晚期墓中从未见到过。通过以上比对和分析,“曲阳君胤”墓出土的器物具有战国末期、秦代和汉初文化的特点。由此,可以推测该墓的年代为西汉初期。
四、“曲阳君胤”墓主为一男性贵族
M1形制为土坑竖穴木椁墓,这种葬制盛行于楚地战国墓葬,西汉早期延续了战国墓的形制结构、埋葬习俗及出土物的组合。一般都有高大的封土堆、墓道、台阶、棺椁,墓坑底部面积较大,朱俊英在谈及东周时期楚国高级贵族墓葬时认为:“墓坑的大小、坑内台阶、墓道方向、墓坑底部的规模对判定墓主身份具有重要的意义”,“墓道是高级贵族墓葬的重要组成部分”[26]。楚地汉人在汉初时仍然承继战国晚期楚墓葬制度,拥有此类型墓葬的墓主非同寻常百姓。据考古资料可知,西汉早期小型墓的形制和规模都比较小,一般墓口的长度在3米以下,宽度在1.5米左右。北山头M1墓口长近7米,宽4米有余,坑口面积为26.88平方米,四壁设有台阶,建筑考究。北山头M1椁室总长度为4.9米、宽2.98米,它与“安徽长丰杨公M8、M9相比较,M8椁室长3.94米,宽2.3米;M9椁室长5.55米,宽4.33米”[27]。北山头M1椁室的规模介于长丰杨公M8、M9之间,而安徽长丰杨公墓属于战国晚期中型墓葬序列。[28]因此,从北山头M1规模和形制上看,它应属于西汉早期的一座中型墓葬。墓葬中出土了较多精美华丽的漆器和木俑,“木俑在西汉往往是象征财富的拥有和身份,说明墓主人生前身份较高,非一般平民”[29]。墓主随葬的“鎏金大勺,在汉代也是职位尊卑的象征”[30]。
从墓葬规模以及随葬铜器、玉器、漆木器的种类和数量看,墓主人要比那些以陶器随葬的墓主人生前享有更高的社会地位或拥有更多的财富。木椁在汉代的延续应当是周礼传统的影响,《礼记·檀弓上》述:“天子之棺四重。”郑玄注:“诸公三重,大夫一重,士不重。”“曲阳君胤”墓出现一椁二棺的葬制,符合大夫一级的规格。墓中出土的青铜鼎4件和青铜匕3件,这两者皆是青铜礼器,行礼必“陈鼎”,“陈鼎”必“匕、俎从设”,加匕于鼎,鼎、匕、俎相将,缺一不可,此周礼之通例。鼎、匕的使用等级制度同鼎、俎之制。天子、诸侯九鼎设九匕。卿、上大夫七鼎设七匕,大夫(下大夫)五鼎设五匕,士三鼎设三匕。虽然该墓出土了四鼎三匕,与鼎、匕使用等级制度不是严格符合,但也能说明“礼器”在汉代依然存在,也是受到周礼“鼎、匕之制”的浸染。“如果将椁室的使用,铜礼器的随葬看成是继承自先秦时期的礼制观念,那么这一文化传统显然在地位较高的人群中具有更强的影响力。”[31]墓中能以如此丰富的器物随葬,死者当非一般人物。在如此众多的珍贵葬品中,最令人称奇和象征高贵身份、地位的当数玉器。玉器在2000多年前的西汉时期十分稀有珍贵,不仅玉料难得,且制作效率低下,完成一件作品无不殚思竭虑,耗费较长的工时。
“曲阳君胤”印章,曲阳,位于九江郡曲阳县,今安徽定远及其邻近区域。定远建制沿革中讲到,西汉时,县境内设阴陵、东城二县和曲阳侯国,均属九江郡。该曲阳应指九江郡的曲阳县(治今凤阳县龙头坝),王莽改“曲阳侯国”为“延平亭”,东汉改叫西曲阳。《水经·淮水注》中记有:“洛涧‘北迳西曲阳故城东’[32],《水经注》记载:“淮水又右纳洛川于西曲阳北。”[33]“有学者考证西曲阳故城位于今高塘湖西岸、淮南农场一带。”[34]洛涧,又名洛水,即今淮南市东北大通区窑河,古称“洛口”,因位于洛涧入淮口而得名。源出安徽定远东南,西北流向淮南市东今洛口镇入淮河。明代定远知县高鹤主编的《定远县志·卷七故迹》中记载:“故曲阳城,县西北九十五里处。”从定远建置沿革和历史文献记载相结合看,曲阳侯国的地域范围应在定远、凤阳与淮南东部这片区域,只是随着历史的变迁,其管辖面积有所变化。“君”应为封君,胤为名。蚌埠双墩1号春秋墓出土的9件青铜钮钟的钲部和2件青铜簠的内壁以及1件青铜戟的戈部均发现“童麗君柏”铭文,铭文中的“童麗”即“钟离”,国名,又是姓氏。“君”是墓主人的国君身份,“柏”是墓主人的名。[35]春秋时期的“钟离”国所在的蚌埠距离汉初的“曲阳候”国所在的定远和凤阳地域相邻,一步之遥,这里自春秋时期,可能习惯以“国名+人名”称谓封君,一直影响至西汉初。那么“曲阳君胤”的字面意思可以解释为“胤在西汉早期被汉王朝分封在曲阳侯国,任国君。”一些随葬品上刻有铭文,如3件鼎上均刻有“大官”,1件鼎上刻有“泰官”。“大官”即“太官”,太与泰同,太官,少府六丞之一,主膳食,一般系指皇帝的膳食官,这说明墓主与皇室的关系相当密切。墓中出土一件“十九年口口口左彻候”漆盒(BM1:24),《汉书·百官公卿表》记:“爵:一级曰公士……二十彻侯。皆秦制,以赏功劳。彻侯金印紫绶,避武帝讳,曰通侯,或曰列侯”。彻侯,最高爵位,“多授封予功臣、宗室和外戚,汉初共封140多人为列侯。”[36]受爵者还能以县立国。汉初列侯封邑,大者万户,小者五六百户。列侯封国大小不等,大者相当于一个县,称侯国;小者为一乡、一亭。列侯可以征收封地租税,后又有仅赐名号不给封邑者,如霍去病封冠军侯。“先秦以来,男子有佩印的习俗。《后汉书·舆服志下》有‘佩双印’的记述。”[37]发掘报告“根据牙齿出土的位置分析,判断该墓主为一年龄50岁左右的男性”。由此可见,墓主可能是皇亲国戚或因功劳受赏的男性权贵,其去世年代应在汉武帝之前,他的墓当属于中型以上的较大型墓葬。
五、北山头M1组玉佩的时代品相及身份象征
组玉佩,也有人称为“玉杂佩”“君子佩”,是古代服饰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套完整的玉组佩由多件玉饰串联成组,结构形式不拘一格,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组合风格。组玉佩萌芽于新石器时代,鼎盛于周汉,转变于晋唐宋元,明代仿古期。汉代的组玉佩常见舞人、觽形佩,玉舞人是西汉常见的组玉佩构件,有了它,组玉佩显得更加生动活泼、多姿多彩。北山头M1随葬的组玉佩,覆盖于人头部、胸部和脚部,由璧5、璜15、环2、玉佩2、玉管1、玉鸟形饰1、玉桃形饰1共27件玉佩饰构成,其中玉璜15件、玉璧5件,成为组玉佩的主要部件。玉璧中的4件位于胸部,M1:95玉璧压在M1:96玉璧之上,MI:97和M1:98被压在M1:96之下,另外1件位于胸腹部。玉璧饰有谷纹和涡纹,外径14.2~16.1厘米,厚0.3~0.55厘米。玉璜2件位于胸部,7件位于胸腹间,2件位于腰部,2件位于腿部,2件靠近脚部。玉环、玉佩、玉觽位于腿部。安徽长丰杨公战国末期楚墓M8中也发现一组组玉佩,由5件玉璧及两件玉佩构成,有秩序地摆在内棺墓主的头部、胸部和脚部。北山头M1与战国末年杨公M8组玉佩中用璧都是5件,很是巧合,而玉璧在整套组玉佩中起着关键的提纲挈领作用,玉璧是重要的礼器,六瑞之首。5件玉璧的出现可能不是偶然现象,应是与身份相称的数目,周礼规定“卿大夫用五鼎四簋”,杨公墓M8为楚国大夫一级的贵族或官吏,那么西汉初年的北山头M1,继承楚制,用五件玉璧组成组玉佩来显示身份,是有可能的,那么,顺理推测墓主可能是大夫一级的权贵。中国古代组玉佩集瑞玉、礼玉、佩玉、组玉于一体,广泛使用、制度严格、等级明显。“组玉佩是中国古代特殊形式的重要礼仪玉器,是古代达官显贵显示身份与地位的重要标志。”[38]同一时期,身份越高贵,社会地位越高,拥有的“组玉佩”结构越复杂越长,佩饰构建数量越多。身份低的人,佩饰就变得简单而短小了。这种现象也与当时贵族间标榜的步态有关,身份越高的人,步子越小,走得越慢,显得气派出众,风度翩翩。而长长的组玉佩不便疾行,正和这一要求相适应。因此当时有“改步改玉”或“改玉改行”的说法。意思是说,要改变步履的快慢长短,就要改变其佩玉的贵贱等级,从而意味着地位的改变。自古以来,社会高等级人群与珍贵物料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占有关系。“君臣佩玉,尊卑有度。”“能拥有和使用组玉佩的人,一定是当时的社会统治阶级。”[39]
六、西汉早期的诸侯王用玉制度
西汉初期玉器能够反映地位、身份不同的等级观念,《后汉书·舆服志》云:“古者君臣佩玉,尊卑有度,上有韨,贵贱有殊,珮所以章德,服之衷也。”“韨所以执事,礼之共也,故礼有其度,威仪之制,三代同之。”刘云辉先生认为:“迄今为止,西汉玉器主要出土在诸侯王及亲属等贵族墓葬之中,出土玉器较多和比较重要。”[40]西汉早期代表性遗址有江苏省徐州北洞山楚王墓、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陵、安徽省巢湖北山头一号墓、山东省长清双乳山刘宽墓(M1)、广州象岗南越王墓、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等。这一时期玉器的功能可分为装饰类、葬玉类、礼仪类、日用及陈设类。装饰类有璜、瑗、组玉佩、佩、韘、剑格、璲、珌、指甲片形、月形片、璏、珩、螭龙、龙形佩、滑石珩、带钩、印章、刀柄、鸟形饰、玉贝、管、玦、玉人等;礼仪类有璧、圭、璋;葬玉类有玉衣片(北洞山楚王墓73片、狮子山楚王陵4000片、南越王赵昩墓2291片)、面罩、眼罩、鼻塞、握、琀;日用及陈设类:熊、枕、戈、卮、粉盒、玉虎头、玳瑁梳、玳瑁珌、鱼、猴、滑石鼎、滑石甗、滑石砚、滑石炉。在这些玉器中“能够体现一定使用制度的是玉衣等殓葬玉、组玉佩和玉璧”,[41]集中反映墓主的等级身份。西汉前期出土玉璧较多的墓葬有徐州狮子山刘戊陵墓24件,广州南越王赵昩墓69件,巢湖北山头1号汉墓出土6件玉璧,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2件。石文嘉推测随葬20块以上的玉璧可能是西汉诸侯王墓玉璧的随葬制度。墓主人的身份等级决定了可用玉璧的数量,诸侯王一级的数量最大,且远高于其下所有等级。[42]而异姓列侯很多时候随葬的玉璧少于这个数字,仅几件而已。王恺、王凌在《西汉楚王刘戊墓及出土玉器》提出玉璧分为两种:墓主人所拥有的质地较好的璧和下人使用质地较差的璧。[43]玉衣使用的规定,在《汉旧义·梁竦传》有记:“王侯葬,腰以下玉为札,长尺、广二寸半,为匣,下至足,缀以黄金缕为之。”表明西汉诸侯王和列侯皆可使用金缕,而有关西汉皇帝和其他等级贵族使用玉衣的规格不见记载,考古发掘的玉衣数量有限,而且只存在于少数大型墓葬中。西周时期出现的组玉佩能够体现身份等级,具有礼玉性质,西汉早期仅见于诸侯王和列侯墓。玉衣是皇室、诸侯王和高等级贵族的敛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一般中小型汉墓中几乎不见。
“曲阳君胤”是江淮之间一座保存完整的较大型墓穴,是研究西汉早期墓葬制度和诸侯王用玉的优秀范例。西汉初期的玉器上承先秦,并对不同地区的玉器制作工艺兼收并蓄,创造出与众不同、举世瞩目、对中华玉文化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的新品相、新工艺,镂空技艺应用更加广泛,透雕、圆雕及高浮雕的作品明显多于前代,展现出汉代玉器高超的生产水平和雕琢技艺。“曲阳君胤”墓出土数量可观的美玉,见证了汉代玉器的风采,为汉代文化的研究和汉代玉器艺术的鉴赏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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