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影响之下的中国经济走势

◎ 贺 军

提 要:

从2022年上半年的整体态势来看，在国际国内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中国经济面临着很大的发展压力。最大的影响因素来自内部的政策影响——一定区域内严格限制人员流动等严格的疫情防控政策，对中国经济造成了很大的限制性影响。迄今为止，上半年中国经济同比增长2.5%，二季度经济增长0.4%，很可能成为全年经济增速最低的一个季度。下半年，国内如果不再出现上半年的疫情和管控，那么中国经济有望开始恢复；如果情况不顺利，再出现一些局部的严格疫情管控，那么今年的中国经济有可能出现少见的年度低速增长。为了避免出现经济失速的情况，有必要在科学研判疫情的基础上，适度放松疫情防控的某些标准。

一、多种因素影响之下中国经济需要保住韧性

过去几十年，中国经济遭遇多次波折，最终都能较快恢复过来，展示了中国经济的韧性。正是这种韧性，加上正确的方向和道路，使得中国发展成为全球经济规模第二大的国家。

什么是中国经济的韧性？

一般来说，成长性的经济，如以投资为主推动的经济，通常不具有韧性。以消费为主推动的经济，具有更多的韧性。从这个意义来看，所谓韧性，就是经济抗风险的能力。而最抗风险的，就是人的必需品的制造和消费。不过，要锻造经济的韧性，并非旦夕之功。

对中国经济来说，其韧性体现在多个方面——不容易打垮，有产业体系和市场体系，劳动者、企业家、国家的忍受力强，经济与社会体系能承受冲击，企业家、劳动者和社会整体上能保持奋发精神和顽强斗志。

经济韧性维系和支撑了中国发展的持续性。但如果经济发展遇到持续的系统紧缩、经济环境持续恶化，再顽强的韧性也是会断裂的。其影响是深刻而内在的，其恢复过程将十分艰难而漫长。

安邦智库（ANBOUND）的研究人员认为，在国际国内多重压力下，中国经济目前正逼近韧性的临界点。如果现在的趋势和问题持续下去，不排除中国经济的韧性出现断裂的可能。因此，保住经济韧性，是中国当前和今后需要面对的极为迫切的关键挑战。

中国经济的韧性面临断裂这种看法是否过于悲观？作为第三方智库机构，安邦的研究和判断建立在基于客观事实的信息链和逻辑链条上。所谓乐观或悲观，这是客观事实导致的结果。观察当前的中国经济和市场体系，会发现不少值得警惕的问题和风险迹象。

首先可以看看作为国内经济表征的一些基本数据。从投资、工业、消费等多个领域的数据都能看出，中国经济下行压力增大、增速明显放缓甚至出现负增长的态势。

从投资来看，今年1-6月份，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271430亿元，同比增长6.1%。其中，民间固定资产投资153074亿元，同比增长3.5%。从环比看，6月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增长0.95%。分产业看，第一产业投资6827亿元，同比增长4.0%；第二产业投资84694亿元，增长10.9%；第三产业投资179909亿元，增长4.0%。①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1［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40、107.

上海是今年新冠疫情暴发的“重灾区”。今年1-5月，上海市固定资产投资比去年同期下降21.2%。三大投资领域中，城市基础设施投资比去年同期下降41.3%；工业投资下降22.1%；房地产开发投资下降18.0%。全市三大产业投资中，第一产业投资比去年同期下降57.3%；第二产业投资下降22.1%；第三产业投资下降21.0%②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1［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22.334-339.。

从工业生产来看，今年1-6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3.4%（以下增加值增速均为扣除价格因素的实际增长率）。6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实际增长3.9%。从环比看，6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比上月增长0.84%③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206/t20220615_1858259.html。5月，上海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完成工业总产值2341.24亿元，比去年同月下降27.6%④http://tjj.sh.gov.cn/sjxx/20220615/a827397939564d5ea974eb7d84199cf3.html。

今年上半年，中国经济出现三大方面的风险迹象。

一是企业群体的韧性面临考验。2022年，中国大、中、小企业普遍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大企业虽然资源多、家底厚，但在各领域中，包括腾讯、京东、字节跳动、阿里巴巴、美的集团在内的多个大型企业都在实施规模性裁员，试图战略性“瘦身”。

中小企业面临的压力更大，由于各地从严从紧的防控政策和层层加码的管理方式，大量中小企业被迫关门歇业。而中小服务企业是重要的就业载体，它们的倒闭直接制造了大量失业人群。尽管数字显示的市场主体在4月保持了10.5%的增速，但这背后存在新老企业的更替，新注册企业对经济和就业的支撑是无法与老企业相比的。

二是消费者群体的韧性面临断裂。自2020年以来，国内居民收入增长和消费增长持续低迷，由于疫情及防控持续不断，国内消费活动明显萎缩。尤其是当城市陷入封控时，不管是哪个收入阶层，原本多样化的消费活动统统降级为基本生存型消费。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今年6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38742亿元，同比增长3.1%。而从上半年看，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10432亿元，同比下降0.7%⑤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207/t20220715_1886422.html。

消费低迷还与失业压力增大有关。今年上半年，全国城镇新增就业654万人，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平均为5.7%，其中二季度平均为5.8%⑥https://news.sina.com.cn/o/2022-07-15/doc-imizirav3502442.shtml。由于统计原因，实际的失业率很可能显著高于上述数据。疫情之后增加的为数不少的“灵活就业人群”，实际上就是失业者的代名词。在现实的就业与收入预期下，国内的“消费冬眠”将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其恢复也会滞后。

三是地方政府的财政韧性面临考验。近年来，随着经济下行压力增大、老龄化加剧、公共服务需求增多，政府财政收支矛盾显著加大。与此同时，中央清理地方债务、整顿债务扩张、防范金融风险的压力持续增大，财政形势捉襟见肘的情况不断出现。进入2022年，在疫情及经济下行压力下，叠加大规模退税减税政策落地，地方财政减收进一步凸显。此外，地方财政低迷和开支压缩，对地方公务员实际收入也必然有所影响，长期来看，公务员队伍情绪难免受到影响。

中国经济的韧性受到考验，还体现在经济增速上。今年全国“两会”制定的5.5%增长目标，遇到了俄乌冲突和国内疫情两大新变数的挑战。国内外多家机构已经调低了中国经济增长预期。

中国经济的韧性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这与国际国内形势有关，但最大的影响因素可能还是国内疫情的影响。要减轻中国经济韧性面临的考验，国内最有效的做法，恐怕还是在疫情防控政策上作些调整，以平衡疫情防控与经济发展的双重需求。

保持中国经济的韧性，在当前来说至关重要。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大国，如果没有经济安全，很多事情就无从谈起。

二、国内经济及金融持续恢复仍需政策支持

根据央行最新的数据，6月份货币和金融数据表现出恢复增长的态势。6月末，广义货币（M2）余额258.15万亿元，同比增长11.4%，增速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0.3个和2.8个百分点；狭义货币（M1）余额67.44万亿元，同比增长5.8%，增速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1.2个和0.3个百分点；流通中货币（M0）余额9.6万亿元，同比增长13.8%。上半年净投放现金5186亿元。6月末社会融资规模存量为334.27万亿元，同比增长10.8%，增速较5月份提高0.3个百分点，但仍低于去年同期11%的增速。M2、M1和社会融资规模增速都表现出同步上升的态势，这体现了在力度加大的宏观政策推动下，整体金融形势以及经济形势正表现出恢复趋势。

不过，就在社会融资和货币中占据主要部分的信贷增长情况而言，月末人民币贷款余额206.35万亿元，同比增长11.2%，增速比上月末高0.2个百分点，比上年同期低1.1个百分点。6月份，人民币贷款增加2.81万亿元，同比多增6867亿元。这表现出人民币信贷在6月份大幅增长的情况下，整体实现恢复，但向上动能仍显不足，仍需要宏观政策的持续支持，才能使国内金融和经济形势全面走向复苏。另外，从存款方面来看，6月末，人民币存款余额251.05万亿元，同比增长10.8%，增速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0.3个和1.6个百分点。6月份，人民币存款增加4.83万亿元，同比多增9741亿元。存款的快速增长，与央行此前的调查结果相一致，表明在疫情持续冲击下，市场对于消费和投资仍信心不足，从而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信贷需求。

从社融情况来看，6月末社会融资规模存量为334.27万亿元，同比增长10.8%。其中，对实体经济发放的人民币贷款余额为205.09万亿元，同比增长11.1%；对实体经济发放的外币贷款折合人民币余额为2.33万亿元，同比增长0.5%；委托贷款同比下降0.5%；信托贷款同比下降29.6%；未贴现的银行承兑汇票同比下降19.2%；企业债券余额为31.48万亿元，同比增长10.1%；政府债券余额为57.72万亿元，同比增长19%；非金融企业境内股票余额为9.96万亿元，同比增长14%。

就今年上半年的增量而言，2022年上半年社会融资规模增量累计为21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多3.2万亿元。其中，对实体经济发放的人民币贷款增加13.58万亿元，同比多增6329亿元；对实体经济发放的外币贷款折合人民币增加458亿元，同比少增1823亿元；委托贷款减少54亿元，同比少减1091亿元；信托贷款减少3752亿元，同比少减3487亿元；未贴现的银行承兑汇票减少1768亿元，同比多减1714亿元；企业债券净融资1.95万亿元，同比多3913亿元；政府债券净融资4.65万亿元，同比多2.2万亿元；非金融企业境内股票融资5028亿元，同比多73亿元。

这些数据变化反映出，在二季度以来货币政策宽松力度加大的情况下，5、6月份社会融资规模增量有明显提升。数据显示，6月份社会融资规模增量达到5.17万亿元，同比多增加1.47万亿元，使得社会融资存量整体基本填补了之前3、4月份社融大幅滑坡留下的缺口。在社会融资规模增量恢复中，政府债券融资起到了主要作用，其增量增长达到2.2万亿元，这实际上也是5、6月份地方政府债大量发行推动的。根据计算，6月份单月，政府债券融资增量规模达到1.6万亿元，比5月份的1万亿元继续大幅增加。这对于社会融资规模的3.3万亿元增长起到了主要作用。另外，上半年整体而言，实体经济信贷同比多增6329亿元，这一数字同样意味着，央行保持信贷规模增长的持续性目标得以实现。

由此来看，社会融资规模10.8%的增速，意味着上半年货币政策的及时调整对于稳定金融和实现稳增长目标具有积极效果。这或许是央行近期强调政策回归稳健的基础。

（一）人民币汇率受经济下行等因素影响而快速贬值

4月19日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不断下跌，5月13日甚至跌破6.8关口，创出2020年10月以来新低。人民币汇率快速贬值的背后有多种不同原因，但在安邦智库研究人员看来，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因为疫情影响下，国内经济下行以及增长前景不明（如图1所示）。

图1 美元指数与离岸人民币汇率变化

尽管人民币目前形势有利于避免投资性的货币套利，但从中长期看，在地缘风险加大的情况下，人民币汇率长期之“外势”更加复杂，很难出现2021年那样的趋势性大幅反弹。就内部而言，安邦智库的研究人员一再强调维持人民币汇率稳定和经济基本面稳定。可以说，近期人民币汇率贬值幅度增大，与疫情下中国经济下行压力增大、需求收缩有很大关系，反映出对人民币资产和经济增长预期的变化。①《人民币汇率变化的“形”与“势”》，《每日金融》，总第6002期。

（二）疫情影响下财政收入大幅下降，增大财政收支压力

财政部公布的2022年上半年财政收支情况显示，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05221亿元，扣除留抵退税因素后增长3.3%，按自然口径计算下降10.2%。其中，中央一般公共预算收入47663亿元，扣除留抵退税因素后增长1.7%，按自然口径计算下降12.7%；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本级收入57558亿元，扣除留抵退税因素后增长4.7%，按自然口径计算下降7.9%。全国税收收入85564亿元，扣除留抵退税因素后增长0.9%，按自然口径计算下降14.8%；非税收入19657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8%。

政府性基金预算收支情况显示，上半年，全国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27968亿元，比上年同期下降28.4%。分中央和地方看，中央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1898亿元，比上年同期下降4.2%；地方政府性基金预算本级收入26070亿元，比上年同期下降29.7%，其中，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23622亿元，比上年同期下降31.4%。不考虑留抵退税，今年财政收入出现较大幅度的下滑，加上政府性基金收入同样有较大幅度下滑，如果再考虑财政支出的增长，今年的财政收支压力将会持续加大②《 形势要点 ：今年前四个月财政收支压力进一步加大》，《每周财经信息》，总第 1566 期。。

与此同时，在全国性的财政收入下滑的情况下，一些地方的财政收入形势表现更为严峻。从城市的情况来看，今年1-4月，我国财政十强城市大部分出现了负增长。前4个月中，深圳、南京、苏州、杭州、宁波的财政收入同比分别下降12.6%、15.1%、10.4%、3.46%和3.8%；而4月单月降幅分别为44%、54.9%、49.6%、37%和36.1%。多地财政收入下滑幅度之大让人惊讶。

目前中央对于地方、特别是基础财政压力已有所关注，其解决方式是通过结转资金、加大上缴利润等方式筹集资金，在不扩大财政赤字的情况下，增加对地方的支持。财政部副部长许宏才表示，2022年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约9.8万亿元，比上年增加近1.5万亿元，增长18%。其中，正常转移支付9万亿元，增长8.4%，一般性转移支付8.2万亿元，增长8.7%。除了正常的转移支付外，政府也安排了支持基层落实减税降费和保重点民生等转移支付0.8万亿元③《形势要点：财政部正努力“腾挪”今明两年资金来稳经济》，《每周财经信息》，总第1566期。。

三、本轮疫情对中国对外贸易及投资的影响

如今，国内新一轮疫情波及全国多地。在坚持“动态清零”的总方针下，各地仍然延续了过去成功过的严格的社会性防疫政策，同时对境外入境人员严格隔离管控。反观国外，多国已经放宽防疫政策。显然，本轮疫情将对中国经济产生一定的影响。

根据海关总署的进出口数据①2022年前4个月我国进出口数据。来源：海关总署 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xwfb34/302425/4335142/index.html；2022年4月进出口商品总值表（美元值）。来源：海关总署 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zfxxgk/2799825/302274/302277/302276/4348213/index.html，2022年上半年，我国外贸进出口总值30791.2亿美元，同比增长10.3%。其中，出口17322.8亿美元，同比增长14.2%；进口13468.4亿美元，同比增长5.7%；贸易顺差3854.4亿美元，去年同期顺差为2515.2亿美元。从上半年的数据看，出口仍然维持了两位数的增长，顺差同比涨幅也超过了50%。从单月数据看，6月当月，我国外贸进出口总值5645.9亿美元，同比增长10.3%。其中，出口3312.6亿美元，同比增长17.9%；进口2333.2亿美元，同比增长1%；贸易顺差979.4亿美元，去年同期顺差为515.3亿美元。

总体来看，5月和6月出口增速反弹明显，重新回到双位数区间，进口增速也呈现较明显改善。但是，在安邦智库的研究人员看来，出口的恢复与外贸企业拼命完成订单有关。因此，不应过度高估中国经济复苏势态②http://www.gov.cn/shuju/2022-06/10/content_5695008.htm。

从上半年的出口国别来看③2022年4月进出口国别。来源：未名宏观http://bond.jrj.com.cn/2022/05/11094136630591.shtml，中国对美国、欧盟、东盟、日本出口同比增速分别为 15.8%、19.1%、16.6%、4.4%。从进口国别来看，上半年中国对美国、欧盟、日本、韩国、东盟和新西兰进口的同比增速分别为3.6%、-7.6%、-7.3%、3.3%、5.3%和3.5%④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zfxxgk/2799825/302274/302275/4464467/index.html。

在对外直接投资上，据商务部、外汇局统计⑤国外经济合作统计。来源：商务部 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tongjiziliao/dgzz/?3.，2022年1-5月，我国对外全行业直接投资3684.8亿元人民币，同比下降2%（折合572.5亿美元，同比下降1.3%）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tongjiziliao/dgzz/202205/20220503315114.shtml。其中，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527.1亿美元，同比增长9.4%，占同期总额的18.4%，较上年同期上升1.2个百分点⑦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tongjiziliao/dgzz/202205/20220503315130.shtml。

在外部经济和地缘政治环境不断恶化的背景下，很多国家开始收缩对外投资，而中国在一季度仍维持对外投资增长，这是很不容易才维持的局面。但由于上海等地区的封锁集中发生在4月，因此，从数据上可以看出，4月和5月的中国对外投资承受了明显下行压力，相关增幅最终在5月跌入负区间。

四、疫情冲击下国内运输、物流及供应链严重受挫

国内交通运输经济运行今年一季度总体开局平稳。全社会完成营业性货运量112.9亿吨，同比增长1.5%，增速与去年四季度基本持平。其中，公路完成81.5亿吨，同比增长0.4%；水路完成19.3亿吨，同比增长5.2%；铁路货物运输超过9.48亿吨，同比增长2.8%（其中3月发送3.33亿吨，同比增长7.42%）。

但在客运方面，一季度，行业完成营业性客运量15.4亿人次，同比下降22.5%。全国36个中心城市完成客运量109.1亿人次，同比下降10.7%。高速公路小客车出行量为46.3亿人次，同比下降13.4%左右。

在3月份，国内疫情影响持续，行业部分指标就已出现明显波动，当月增速比1-2月回落超过2个百分点。随着国内部分城市相继出台更加严格的通行管控措施，“层层加码”“以邻为壑”现象加剧。据某行业调查监测平台的数据显示，3月份第四周起，全国整车运输运量大幅下滑近25%①https://news.sina.com.cn/c/2022-04-20/doc-imcwiwst3023022.shtml。

同时，各地公路货运量也出现大幅下降。3月下旬以来，全国整车货物运输恢复率（与前一年旺季相比）就开始呈现下降趋势，由3月上半月的约91%降至4月份的65%左右。进入4月，全国公路货运量为29.59亿吨，比去年同期下降14.3%，全国公路货运量下降幅度超过30%的省份有7个，下降幅度在10%-30%的有10个。其中长三角区域的上海、江苏，北方的京津冀区域，以及东北的吉林均出现大幅下滑。

5月各项数据略有回升。全国公路货运量为32.57亿吨，同比下降4.6%，降幅有所收窄。全国公路货运量下降幅度超过30%的省份有1个，下降幅度在10%-30%的有7个。同期吉林和上海公路货运量分别下降30.1%和28.3%，较上月均有所好转。

（一）综合物流表现

从“微观运输”方面看，一季度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242.3亿件，同比增长10.5%；业务收入累计完成2392.8亿元，同比增长6.9%。一季度同城业务量累计完成29.2亿件，同比增长5.6%；异地业务量累计完成208.8亿件，同比增长12.0%；各项数据基本表现正常。然而，国家邮政局通过监测发现，受疫情影响，2022 年第一季度快递服务全程时限为 64.57 小时，同比延长 2.78 小时②https://www.cnfin.com/kx/detail/20220517/3610098_1.html。

进入4月，快递物流数据出现明显下滑。4月份，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完成74.8 亿件，同比下降11.9%；业务收入完成740.5 亿元，同比下降10.1%。其中，同城业务量完成9.30亿件，同比下降15.8%；异地业务量完成64.28 亿件，同比下降10.7%。

上半年，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512.2亿件，同比增长3.7%；业务收入累计完成4982.2亿元，同比增长2.9%。其中，同城业务量累计完成61.3亿件，同比下降5.1%③http://www.gov.cn/xinwen/2022-07/14/content_5700892.html。

从行业指数表现看，4月，生产端和消费端需求放缓，各地疫情政策不协调，导致物流不畅，平均库存量指数和库存周转次数指数在45%左右徘徊，较上月分别回落约3-6个百分点。而5月中国物流业景气指数为49.3%，较上月回升5.5个百分点；中国仓储指数为50.2%，较上月回升3.7个百分点。但受本轮疫情点多、面广、频发的影响，物流业景气指数自3月份起仍连续三个月低于50%④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22/0605/c1004-32438521.html。

中国PMI指数中有一个衡量指标是“供应商配送时间”，即供应商供货速度。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 5月，供应商配送时间指数为44.1%，尽管比上月上升6.9个百分点，但仍低于临界点，表明制造业原材料供应商交货时间仍然较慢。

（二）供应链冲击

3月份以来，全国道路通行不畅，并扩散影响了各地生产生活物资的正常供应。这导致我国企业的生产经营成本增加。

此外，从逻辑上讲，供应链效率下降将严重阻滞正常生产节奏，更会导致跨区域原材料和中间产品供给脱节。从3月底以来，上海卡车物流活跃程度降低85%，长三角降低60%，全国降低30%，对整体国民经济而言，造成了超出预期的损失。2022年4月出口增速为3.9%，低于市场预期的5.3%。

产业链转移同样值得担忧。自2022年起，越南与我国的出口增速差大幅上行，并超过疫情前水平。尽管不宜断言，但如果国内经济形势无法好转，供应链或将受到持久损害。目前，我国在全球化中的最大优势仍是供应链，而非科技创新研发和顶级品牌。如果中国丧失在供应链中的中心位置，则所受的冲击将极为明显。

五、疫情影响之下在华外资面临转变

（一）4月份实际利用外资总额环比明显下降

受疫情防控影响，中国4月份外商投资出现衰退，外资企业接连对相关措施导致的生产经营中断表达不满。对多国在华商会的调查结果显示，来自各方面的不利因素已明显影响到了外商在华投资的意向与信心（如图2所示）。

图2 中国实际利用外资金额

今年1-5月，全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5642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7.3%，折合877.7亿美元，同比增长22.6%①人民网. 一季度我国吸收外资较快增长.[EB/OL].(2022-04-15)[2022-05-22]. 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22/0415/c1004-32399539.html。但考虑到今年1月至4月实际利用外资累计约744.7亿美元，同比增长26.1%。由此计算可知，5月份单月我国实际利用外资约为133亿美元，较3月份212.3亿美元的增速出现明显下降。

这一结果并不令人意外，近期，世界各地的外商企业与商会已接连对中国的防疫政策表达了担忧，并对外资的未来投资发出预警。

（二）欧洲企业在减少投资的同时正将管理层迁离中国

中国欧盟商会副会长贝蒂娜·舍恩-贝汉津在5月指出，虽然中国欧盟商会在上海有近2000家公司已获授权复工，但一方面，企业很难让工人参与复工，因为按照要求这些工人必须在闭环中工作。企业因此必须负担这些工人餐饮、住宿和安全的额外成本。另一方面，供应链仍然是一个问题，大部分企业表示现在很难找到卡车司机来运输原材料与成品①Christopher Pitchers. How is China’s ‘zero-COVID’ policy impacting European businesses?.[N/OL].(2022-05-18)[2022-05-22]. https://www.euronews.com/my-europe/2022/05/18/how-is-china-s-zero-covid-policy-impacting-european-businesses。

在此背景下，欧洲企业对中国经济的信心出现下降。在中国欧盟商会对其成员公司的一项调查中，60%的受访者表示，由于防疫政策，他们不得不下调2022年的收入预期。从长期看，大约80%的企业指出，考虑到疫情防控政策，中国已经成为“一个不太有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大约23%的欧洲企业正在考虑将未来的投资转移到其他市场②Christopher Pitchers. How is China’s ‘zero-COVID’ policy impacting European businesses?.[N/OL].(2022-05-18)[2022-05-22]. https://www.euronews.com/my-europe/2022/05/18/how-is-china-s-zero-covid-policy-impacting-european-businesses。

（三）中国美国商会预计未来3-5年内投资可能下降

美国的企业也正面临着类似的困扰。中国美国商会在4月底对121家公司进行了快速调查。所有受访者都表示他们的经营受到了影响，其中以上海地区的情况最为严重。超过15%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当前在上海的业务完全关停；大约60%的其他城市的美国公司也报告，他们正缺乏员工和零件；此外，58%的受访者下调了2022年的收入预测。在供应链方面，61%的受访者抱怨运输和航运网络中断。尽管68%的企业表示正在尝试部分重启，但只有12%的企业表示中国最近采取的稳定供应链措施对其有所帮助③Asia Financial. US Business Confidence in China Getting Worse, AmCham Warns.[N/OL].(2022-05-09)[2022-05-22. https://www.asiafinancial.com/usbusiness-confidence-in-china-getting-worse-amcham-warns（如图3所示）。

图3 在华美国企业未来投资计划

在此背景下，约52%的美国公司表示，他们正在减少或推迟投资计划。中国美国商会会长迈克尔·哈特称，“从现在起的三到五年内，我们很可能会看到投资下降”。①Bloomberg News. US, European Firms Rethink China Investment After Lockdowns.[N/OL].(2022-05-17)[2022-05-22].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2-05-17/us-firms-in-china-may-reconsider-investment-after-lockdowns

除此之外，中国美国商会还表达了对中国旅行限制的意见。相关限制让他们“非常担心”美国和其他国家对中国的贸易与投资。调查中，82%的企业将长期隔离列为主要担忧，而 77%的企业则表示对中国旅行的限制本身就是主要担忧。

（四）更多国家、地区与企业对投资环境表达困惑

不仅是欧美，日本近期也发布一份报告称，大部分在上海的日本公司无法重新开工。上海日本工商俱乐部表示，在其调研的54家公司中，有63%的受访者表示工厂尚未恢复运营。而在已恢复运营的37%的企业中，超过75%的受访者表示其产量处于或低于正常水平的30%②Asia Financial. Many Japanese Factories in Shanghai Unable to Resume Work.[N/OL].(2022-05-06)[2022-05-22]. https://www.asiafinancial.com/manyjapanese-factories-in-shanghai-unable-to-resume-work。中国台湾地区也曾在4月报告，称共有161家台资上市公司抱怨其在上海和昆山的工厂被迫停摆，其中41家是电子产品企业，包括和硕及立讯精密等知名品牌③上海封锁，161家台湾上市公司停摆，和硕两大制造iPhone工厂歇业.[N/OL].(2022-04-14)[2022-05-22]. https://www.rfi.fr/tw/专栏检索/今日经济/20220414-上海封锁，161家台湾上市公司停摆，和硕两大制造iPhone工厂歇业。。

除了各方的直接预警之外，相关影响的严重性也能从各公司的财务报告中体现。5月初，星巴克公布，其截至4月3日的中国同店销售额同比下降23%，严重的不确定性导致其暂停了本财年剩余时间对中国区域业绩的预测。雅诗兰黛将其截至6月30日的新财年预计收入增长下调至7%-9%，远低于FactSet预测的14.5%，该公司将此归结于封城下的销售能力限制④Evelyn Cheng. From Estee Lauder to Apple, big companies say China’s Covid restrictions are hitting business.[N/OL].(2022-05-04)[2022-05-22]. https://www.cnbc.com/2022/05/05/from-estee-lauder-to-apple-chinas-covid-restrictions-take-their-toll.html。

综上所述，包括封城、旅行限制、闭环生产等在内的严格防疫措施正严重影响着各国企业、工厂的生产与盈利能力，迫使他们将生产链或管理中心迁离中国，并且减少投资计划。从5月份中国实际利用外资的明显减缓可以看出，重塑中国的外资吸引力已是刻不容缓的任务。

从2022年上半年的整体态势来看，在国际国内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着很大压力。最大的影响因素来自以封城为代表的严格疫情防控政策，对中国经济造成了很大的限制性影响。迄今为止，上半年中国经济增长情况已经固化，二季度可能是全年相当低迷的一个季度。未来如果一切顺利，国内能够有效控制住疫情，那么中国经济有望在下半年开始恢复增长；如果情况不顺利，那么今年的中国经济有可能出现少见的年度低速增长。为了避免出现经济失速的情况，中国有必要在科学研判疫情的基础上，适度放松疫情防控的某些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