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马尔罕峰会的“中国方案”

曹然

3天2夜，停留时间48小时，出席活动近30场。2022年9月14日至16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出席在乌兹别克斯坦古城撒马尔罕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二十二次会议（下简称撒马尔罕峰会），并应邀对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进行国事访问。

外交部发言人毛宁9月19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撒马尔罕峰会实现了三个历史之最：一是成果文件数量最多，二是参会范围最广，三是扩员规模最大。此外，习近平主席对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的国事访问取得丰硕成果，就下一步中哈、中乌合作方向和重点达成广泛共识。对于习近平的到访，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两国元首均以最高礼遇和最高规格接待。

行程结束之际，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向随行记者介绍此访情况指出，本次出访是党中央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面向亚欧大陆采取的一次重大外交行动，是在关键历史节点开展的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访问。王毅说，国际舆论普遍认为，习近平主席在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首次出访选择中亚具有重大战略意义，是以上合“朋友圈”破解美对华“包围圈”的战略之举。

王毅还介绍，此次同习近平主席会见的各国领导人都主动预祝中共二十大取得圆满成功，都表示对中国的发展前景充满信心，都希望全面加强同中国的互利合作，也都期待中国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

“三个历史之最”

“有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有风雪交加的时刻。”在撒马尔罕峰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如此描绘人类社会的发展。王毅说，此访正值世界百年变局加速演进，新冠肺炎疫情反复延宕，大国关系深刻调整，地缘冲突蔓延外溢，人类社会面临诸多难题和挑战。

今年2月24日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始“特别军事行动”以来，西方世界经过7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欧盟峰会和北约峰会后，逐渐形成对俄全面制裁、脱钩、对抗的局面。同时，美国政府继续将战略重心转向亚太。5月，美国总统拜登完成任内首次亚洲行，落实韩美战略同盟升级、四边安全机制（QUAD）峰会和印太经济框架（IPEF）启动等涉华关键措施。8月，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窜访中国台湾地区。

但是，以中亚各国为代表的诸多国家拒绝在加剧的大国竞争与对抗中“选边站队”。俄罗斯总统发言人佩斯科夫在撒马尔罕峰会前夕表示，中亚地区虽然也和其他地区一样面临内外安全风险、遭遇外部势力干预，但整体仍保持稳定，这是因为“相关经济体之间高度依存”。

以习近平本次出访的第一站哈萨克斯坦为例。今年是中哈建交30周年。9年前，习近平在哈萨克斯坦首次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中哈间的经贸依存度迅速提高。今年上半年，途经哈萨克斯坦的中欧班列达6195列，创下新纪录。

撒马尔罕峰会期间，绝大多数与会国家领导人都表达了对共建“一带一路”的支持，赞赏中方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等理念构想。王毅透露，各国领导人还在会见时主动重申继续坚定恪守一个中国原则，坚定支持中方在涉台、涉疆、涉港等核心利益问题上的立场。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张弘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上合组织各国相向而行，源自中亚各国的内驱力。“上合组织内大多数国家为发展中国家，成员之间存在加强区域经济一体化、贸易合作便利化的诉求。”

此外，作为上合组织“双引擎”之一的俄罗斯，亦有明显政策调整。今年2月以来，面对西方的全面制裁，俄罗斯政府加大“向东看”力度，俄伊、俄印贸易额迅速上升，“国际南北走廊”等一系列长期难以推进的多边合作构想被重新激活。2022 年的前七个月，中俄贸易额总计近 930 亿美元，同比增长25%。在9月15日进行的中俄元首会晤中，俄罗斯总统普京说：“我相信我们将在今年年底前实现新的纪录。”

9月16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撒马尔罕国际会议中心出席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二十二次会议小范围会谈。会谈前，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领导人集体合影。图/新华

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执行院长杨成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已讨论、规划和准备二十余年的中吉乌铁路，能在撒马尔罕峰会期间实现签署合作备忘录的突破，就與外部环境的变化有关。“当前俄罗斯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中国和中亚各国的支持，这为推动中吉乌铁路等项目落地创造了一个机遇期。”

与此同时，在伊核协议谈判陷入僵局的背景下，伊朗总统莱希自去年8月就职以来大力推动“亚洲优先”政策。据伊朗海关数据，今年3月到8月，伊朗和上合组织成员国的非石油贸易量突破170亿美元，出口额较去年同期又增长10%，助力伊朗非石油贸易额在五个月内同比增长31%。土耳其、卡塔尔、沙特、阿联酋、科威特等中东国家亦表态希望进入上合“朋友圈”。

在此背景下，撒马尔罕峰会成为上合组织历史上出席领导人最多、成果文件最为丰富、扩员规模最大的一次峰会。峰会通过涵盖经济、金融、科技、人文、机制建设、对外交往等领域共40余项成果文件。其间，中方还收获一系列双边、三边成果。9月15日上午8时到16日上午9时之间，习近平在撒马尔罕国宾馆连续会见了出席峰会的10国领导人，并出席中俄蒙三国元首第六次会晤。

中俄蒙三国元首峰会亦是三年来首次在线下举行。除中吉乌铁路外，相关各方就中蒙俄经济走廊、中俄天然气管道过境蒙古国等长期建设项目达成新共识。中方还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分别发表联合声明，签署近30份双边合作文件;与白俄罗斯宣布将两国关系提升为全天候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并签署多领域合作文件。

此外，中国与吉尔吉斯斯坦签署农业、医疗、消防、植物检疫等领域合作文件;与塔吉克斯坦签署数字经济、绿色发展、交通等领域合作文件;与巴基斯坦签署铁路、电子商务等领域合作文件。

伊朗在本次峰会期间签署加入上合组织的备忘录的同时，白俄罗斯成为正式成员的程序也开始启动。此外，本届峰会还批准巴林、马尔代夫、缅甸、科威特和阿联酋成为上合组织对话伙伴，埃及、沙特和卡塔尔也在峰会期间和上合组织签署了对话伙伴地位备忘录。这意味着上合“对话伙伴”数量从6国增至14国。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峰会结束后对记者透露，土方也将成为上合组织正式成员作为目标。

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指出，上合组织已成为当今世界幅员最广、人口最多的區域性国际组织。算上伊朗，上合组织成员总面积约3600万平方公里，约为亚欧大陆总面积的3/5;人口约34亿，约为世界总人口的43%;成员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约占全球30%，较成立之初提高了13倍多。

“越来越多国家申请加入‘上合大家庭，充分表明上海合作组织的理念深入人心，发展前景被广泛看好。”习近平在撒马尔罕峰会上指出，“推动本组织发展扩员、发挥本组织积极影响，将为维护亚欧大陆以及世界持久和平和共同繁荣注入正能量、创造新活力。”

“五个坚持”

据王毅介绍，在撒马尔罕峰会达成的多边文件中，有关维护国际粮食安全、维护国际能源安全、应对气候变化、维护供应链安全稳定多元化的4份联合声明，均由中方推动。中方还宣布设立中国-上合组织反恐专业人员培训基地、举办产业链供应链论坛、建立中国-上合组织大数据合作中心，并向有需要的发展中国家提供15亿元人民币紧急人道主义粮食援助。这些“中国方案”都体现出上合组织的两大核心议题：安全和发展。

就安全问题，习近平在撒马尔罕峰会上介绍了中国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议。巴基斯坦总理夏巴兹·谢里夫指出，这一“中国方案”的关键是以协同合作的发展方式取代通过强权竞争与军备竞赛来实现安全最大化的冷战零和思维。西方媒体亦注意到，相比于“和西方对抗”，中方在峰会期间更强调“放弃零和博弈与集团政治”。

德黑兰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主任哈米德·瓦法埃指出，中方的立场显示出上合组织的安全合作和北约不同，上合组织不是军事组织，其采取的是各国坐在一起平等协商的东方合作模式。因而，长期而言，上合组织有机会孕育出更多更有生机的对话机制，其中阿富汗问题或成为一个突破口。

伊朗加入上合组织，意味着在对上合组织各国及中亚安全颇为重要的阿富汗问题上，阿富汗所有主要邻国均已加入上合组织。自2021年8月美军撤军以来，伊朗、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政府均组织了协调阿富汗事务的多边对话机制，俄罗斯领衔的集体安全组织亦有参与。如今，《撒马尔罕宣言》将尽快解决阿富汗局势列为“维护和加强上合组织地区安全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指出，在上合组织的统一框架下，各方将能增进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共识。而未来，前述多个多边机制都可以延伸为更广泛安全议题的磋商平台。

“多边平台就有这样的优点：一些上合组织成员国间存在矛盾，但并不妨碍各方就阿富汗问题这样的共同议题坐在一起磋商。所以，有了上合组织以后，有矛盾、分歧的国家之间，沟通的空间变得更大了。”张弘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发展”是撒马尔罕峰会的另一个主题。2001年正式成立后，上合组织最初重在以打击恐怖主义为核心的安全合作。2014年后，随着恐怖主义的风险降低，上合组织的发展重心逐渐转向安全和经济合作并重。本次峰会上，中方特别强调供应链、产业链合作议题，得到各方积极响应。

“西方当前打造‘芯片联盟等机制的目的，是要将所有非西方国家置于全球产业链的下端，成为发达经济体的销售市场和原材料来源地。”张弘说，“如果上合组织不加强相关领域的区域合作，就将在国际竞争中处于更不利的地位。”他认为，虽然上合组织内的经济一体化、便利化合作才刚刚起步，但“中国方案”不只体现于具体的项目和文件中，更体现在对上合组织发展方向的把控上。

峰会期间，诸多由部分成员国达成的“小多边”文件亦引发外界关注。杨成指出，对一个国际组织而言，扩容是上升期的必然阶段，但更多的成员也可能导致决策效率降低。而上合组织不同于欧盟、北约、东盟等国际组织的一大特点是，上合“朋友圈”是文明互鉴的朋友圈，中国、俄罗斯、印度、伊朗等国拥有悠久、各异的文明，自然也带来不同的价值观。与此同时，上合组织采取“协商一致”的决策规则，所遵循的“上海精神”亦强调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所以，在新的发展阶段，上合组织或将在坚持“协商一致”的平等规则同时，进一步发展“小多边”模式，以保证成员国们各取所需、各有所得。这也反映出“上海精神”的内核：互利互信。

在撒马尔罕，习近平以“五个坚持”总结上合组织在过去20年成长壮大的经验：坚持政治互信、坚持互利合作、坚持平等相待、坚持开放包容、坚持公平正义。习近平指出，上述5点经验充分体现了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的“上海精神”。实践表明，“上海精神”是上海合作组织发展壮大的生命力所在，更是上海合作组织必须长期坚持的根本遵循。张弘说，“上海精神”指向的最终方向与“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发展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构想相契合，是为了构建新型国际关系。

习近平指出，新形势下，上合组织作为国际和地区事务中重要建设性力量，要勇于面对国际风云变幻，牢牢把握时代潮流，不断加强战略自主，巩固深化团结合作，推动构建更加紧密的上海合作组织命运共同体。